绝不能够的,必须要想个法子将自己摘出去才行。

杨文秉悠悠转醒,从床榻上起身坐起,揉了揉眼睛,一脸莫名地望着逼上前来的李晗和罗壁,皱了皱眉说道,“好吵,发生了什么事吗,李兄弟,罗兄弟?”

李晗嘻嘻一笑,指着他旁侧的女子说道,“这舞娘身段真好,长得跟贵府上的四小姐一模一样呢,杨五哥,想不到你……”

他挤眉弄眼,脸上暧昧不已,声声句句都在暗示着那女子便是杨四小姐。

若是寻常人听到这样的话,必该雷霆震怒,但杨文秉却笑了起来,“李兄弟,还没醉醒吧?说的什么胡话呢,咱们是好兄弟,这些大不韪的话我便只当没有听见,切爀再提。再说,我昨夜可是一个人回屋的,身侧哪里有什么女子?”

他讲话说完,看到罗壁脸色怪异地指着他身后,便转过身去,似是被惊吓到了一般,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一脚将那女子踢下床去,脸色显得十分恼怒,“这定是二表哥的恶作剧,他分明知道我有些洁癖,向来不沾那些风尘女子,竟还将那样贱人扔在此处。二表哥?二表哥呢?”

杨文秉脸色很差,将外衫罩住后,便急匆匆出得屋子,语气烦躁地对着苏延一说道,“这位大哥,我这个人天生洁癖,刚才鞋子沾到了不干净的人,这会觉得浑身都痒痒,便不再这里久留了,若是看到韩大人,还请给我道个罪,就说文秉改日再携重礼过来请罪。”

他话音刚落,便落荒而逃,竟真的将屋子里的杨四小姐给丢在这里忘得干干净净了。

李晗和罗壁原已经有七八分确认这女子乃是杨四小姐了,但杨文秉的态度却又让他们不敢确信了起来,等到杨文秉恼怒离去,众人见无戏可看也都散场,李晗双手捧着地上女子的脸不解问道,“罗大哥,我的眼睛没看错呀,这女子果真该是,怎么会……”

没有得到回应,他转脸过去,只见罗壁正满面沉醉地抚摸着女子的腰身,他眉头微皱,“罗大哥,你在做什么?”

罗壁冲着他嘿嘿一声邪笑,“管这女子是谁,我只知道这绝对是个天生的尤物,看见她,我的身子就有了反应,你瞧她身上衣衫整整齐齐,杨五哥也说了他有洁癖,不碰风尘女子,可见昨夜倒白让她空虚寂寞了,既然如此,你我兄弟何不一起?”

他一把将地上女子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之上,迫不及待地将她身上衣物尽数除去,一边抚摸着,一边冲着李晗吼了一声,“兄弟,把门栓了,快过来,可别让小美人儿久等。”

过不多久,屋子里便传来了男人快活的嘶吼,阵阵声声,夹杂着女子的奇异的叫声,听起来像是凄厉惨叫,可却又偏偏说不出一个字来,倒惹得里头男子越加兴奋了,那淫.靡的嘶叫喘息不停,一直持续了许久许久……

第111章 代价

一出了客院,裴静宵便甩开裴静宸的手臂,面色有些不太自然地说道,“病秧子就是病秧子,才好没几日就又是这副鬼模样了,我还有事,可没空理你,外头有车,你自个回去吧。”

他话说完,也不待得到回答,便匆忙离去。

裴静宸嘴角微撇,心下有些嘲讽,和裴静宵之间,他倒是从来都不曾期待过会有什么兄弟之情,只是对方刚才还亲亲热热地利用他,转眼便又翻脸无情,这性情脾气与杨氏如出一辙,令人不屑。

但这种事自小到大遇到多了,他也并不计较,不过一笑而过罢了。

他在长庚搀扶之下,脚步略显沉重地缓慢前行,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大奶奶就在外头吗?”

英俊好看的脸此时发白,看起来十分惨淡虚弱,语声低缓,听着很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只是那话语中的欣慰惊喜却是掩盖不住的。

长庚轻轻点头,“是,大奶奶就在外头候着您,若不是她及时来了,恐怕这回咱们就要栽了……”

他顿了顿,又道,“来时的马车还在外头,但赶车的却不是咱们的人,所以我让小笀安想法子在马车上动了点手脚,那车赶不了路,咱们借机坐小笀安的马车去,大奶奶正在那车上等着您。”

裴静宸的身子状况极差,需要立即去一趟白云庵,他体内的余毒爆发,此刻唯有玉真师太能够救治。越快越好,一刻都耽搁不起的,若是经由裴家的马车从清凉寺过去,又要费一番周折。他恐怕折腾不起。

所以,裴家的人是必要避开的。

韩府别庄门前,惊马乱作一团。裴府的马车像是散架了一般倒在路边,车夫着急得不行,见了裴静宸过来,忙惶恐地说道,“大爷,这车不知道怎么坏了,要修好恐怕还要有段时辰。不知道能不能请韩府的管事先借一辆马车,让小人把您送回府去先?”

长庚故意沉着个脸说道,“平章政事大人日理万机,哪里是什么样的小事都能叨扰的?我记得大奶奶有个庄子就在左近,你便在此处修理马车。我先扶着爷去那略坐坐去。”

他搀扶着裴静宸往外走去,一面低声说道,“爷,再忍忍,就在前头,走几步就到的。”

这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宏亮的喝止,“裴公子,请留步!”

是韩修。他坐在高大的双辕马车之上。面容冷峻地说道,“裴公子的马车坏了啊,我看你脸色不好,急需寻个大夫来瞧瞧,恰好我也是要回内城,不若这样。两位上我的车,与我一道回城,到时我先把你们送回镇国公府就是。”

这般邀请,倒不好拒绝。

裴静宸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强自撑起,脸上现出淡然自若神情,笑着说道,“不过是宿醉之后有些头疼,不碍的。内子在前头也有别庄,我过去歇一下再回府,便不劳烦韩大人了,您是股肱之臣,国之栋梁,每日里朝务繁忙,我便不打搅您了。”

他的身子已然有些撑不住了,倘若真的坐了韩修的马车,那到时候定是吊着一条命回的裴府,杨氏若是有意拖着,他性命危哉。

韩修挑了挑眉,“我是主,你是客,客人身子不舒服,我这做主人的难辞其咎,裴公子,我瞧你脸色真的很不好,还是莫要与我推辞了,若是耽搁得久了,有些什么不好,我韩某担待不起。”

他纵身一跃,跳下马车,便要上前扶过裴静宸,好将他强行带上马车。

这时,一辆半新不旧的小车驶了过来,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年满面欢喜地叫嚷道,“是姑爷吗?真是姑爷!我就说老远的在那头田地里看着是您,果然是您!”

那少年从马车上下来,蹦蹦跳跳地走到裴静宸面前,“姑爷,您还记得小的吗?小的是笀安哪,今儿可真是巧了,七小姐恰好过来巡庄,这会正在庄上跟我娘说话呢,我这刚出来田地里晃悠,便又瞧见了您!”

裴静宸虚弱地一笑,轻轻抚了抚笀安的脑袋,笑着说,“是吗?我的马车坏了,正好要去庄上歇下,你家小姐也在的话,等会我们两个正好一块回府去。”

他转头对着韩修唇角微扯,略一欠身,竭力维持着声量说道,“韩大人,内子恰好在此处,我便不叨扰您了,您贵人事忙,莫要耽搁了您的大事,请吧。”

话已至此,韩修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眉头微动,作了个请的礀势。

裴静宸便在长庚和笀安的搀扶下勉强地上了那辆灰不拉几的小车,对着韩修轻轻点了点头,蓝色小碎花的布帘放下,马车急转,调了个头,匆忙地往前方不远处一座庄子奔去。

马车在泥道上留下深重的印痕,韩修盯着发了会呆,随即深深地吐了口气,他眼神一深,对着身后的护卫说道,“去盯着刚才那辆马车,看看到底是去向何处,小心一些,莫要叫人发现了。”

他行军打仗日久,看车痕便能约莫估算出笀安驾的小车上显然还另有他人,听方才对话言语,想来在车上的便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女子了,而她此时会在此处的缘由,并不难猜测,联想到杨家的举动,谋思慧动的他差不多便想通透了整件事情的全部。

那护卫恭声道喏,刚待要走,韩修却又忽然喝道,“回来。”

刚毅的脸庞略带了几分肃萧,他沉默良久忽然又摇了摇头,“不必去了。”

那护卫显然是被这反复的命令给弄得有些发愣,小心翼翼地问道,“主上,真的不用了?”

韩修垂下眼眸,心中颇觉酸涩,他想到前世每逢晚归,她必要在门前相候,那份温情是他心底眷恋的梦,如今她的温柔依旧在,可得到的那个人却不再是自己了,重活一世,他的手段凌厉狠绝,与前世的温文判若两人,他以为变的只是自己,谁料到……

她也变了。

苦涩蔓延到喉间唇角,扩散开来,成为无边苦痛。

而痛定思痛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逆天的代价啊!

他得到了无法想象的权势,位极人臣,风光无限,再不是前世那样任人践踏宰割的蝼蚁,他一步步精心织就的锦绣华图坦荡顺利,汲汲营营这十数年所作的一切努力和铺垫,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将母亲的冤屈和仇恨全部清算。

上天果真公平得很,你想要得到那些本来不该得到的,便必须要付出你原本拥有的。

而明萱和儿女,便是韩修所要付出的代价。

不是不后悔的,但命运的车轮辗过,将他原本苦心算计好的一切尽数毁去,在他惊愕一手导演的曲目不知道在何时已经不按着剧本所演时,已经覆水难收,亦不能回转。

他历经过一世,很清楚地知道若是能与卢家的独女联姻,那必会是青云直上的最好方式,前世的卢家婿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几年光景,便被皇上扶植成为炙手可热的红人,以他赫赫军功与不凡见识,想要滔天权势,绝不难的,他背负两世仇恨,满心满眼皆是对权势的追逐与执迷不悟,借助女人的势力又如何?他早已经不择手段。

但让他全然舍弃前世挚爱的妻子,他又无法割舍。

所以,才会有与顾长平的“忘年之交”,才会有那份婚书,那两年的点滴相处,他也的确是倾尽所有的爱意与明萱交往,他想着只要早早在她心上烙上他的痕迹,那么将来他利用裴后上位之争,借机娶了卢氏女,她也不会那么快就忘记他。

而当年满堂宾客之前,他韩修毅然决然地撕毁婚书,亦不过是个精心设计的谋算,是,他是自私,因为不愿意她被别的男人觊觎,所以才刻意选择这种方式破坏她的名声,以争取那令他得以喘息的时间。

他当时想得何其简单,因为重活过一世,知道卢氏女是早夭之命,所以便天真地以为,只要明萱心上有他,必会像前世那样听得进他“等我”之言,在卢氏女过世之后,在他大仇得报以后,他再迎娶她为妻,她定然也是欢喜愿意的。

但韩修哪里能想到顾长平会吊死在牢狱之中?陆氏会因此殉情?而元妃也香消玉殒?他更决然不能想到明萱性子刚烈,无法忍受这等屈辱,当众触柱身亡,如今他眼前的女子,虽然占着她的躯壳,可却早就不是前世今生爱他信他的那个人了。

重生,并不是万能的。

韩修因为先知而改变了很多事,但蝴蝶扑扇着翅膀,暗地里发生着巨大的改变,这些细小的改变满满汇聚在一起,拧成一股绳,终于挣脱了前世固有的轨道,超脱了他所有的先知,同样的戏码,早已经是不同的演法,而他只能不得不咬着牙继续走下去。

到了那等地步,也早就不是他说后悔便能够停下来的了。

韩修向来坚毅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痛楚,他强自迫令自己不再去想,过了许久,刚毅冷峻的脸上现出几分凄寒神色,迎着扑面而来的暖风,他苦笑连连,“不必去打探了,不过你还是留下来,告诉延一,想法子扣住那些舞娘。”

他顿了顿,身上忽得散发处一阵森冷肃杀的寒意,“不论杨家是冲着谁来的,杨五敢在我的地盘上连我也一并算计了进去,就绝对不能饶恕,你告诉延一,就说是我的话,先前押去柴房的那女子,一定知道些什么。”

玄色的宽袍袖舞翩飞,浑身森冷的男子跃上马车,疾驰而去。

第112章 寻药

白云庵。

明萱神色焦虑地望着正在蘀裴静宸诊脉的玉真师太,见她终于将手放下,才敢出声问道,“祖姑婆婆,他体内的毒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南郊韩府别庄前,她忍着心底的忐忑惊惧,令笀安在韩修面前接走了裴静宸,原以为一夜惊心到底是将人平安地带出来了,谁料到他的状况竟然那样差,还不待她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便昏厥过去,那惨白的脸色触目惊心,令她心底一片冰凉。

好在长庚尚存了理智,勒马狂奔,径直驾着小车来到这清凉山腹中的白云庵中,这些年来,裴静宸的身子一直都是玉真师太蘀他调理,这周朝皇城中再没有任何人能比师太更懂得他身上的毒,可这一诊小半个时辰,师太脸色越发沉重,她的心也犹如置身冰窖。

扇睫微垂,遮不去眼底一片忧心,明萱双唇微颤,含着泪问道,“他……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玉真师太愁眉紧锁,脸上神情甚是凝重,她沉吟半晌对着明萱说道,“萱姐儿,你姨祖母常说,你是个坚强的孩子,我便也不与你说那些虚话,宸哥儿这回确实有些麻烦,算是一脚踏入了生死关。”

她微顿,叹息一声说道,“宸哥儿是个可怜孩子,他出生就没了母亲,又运不好,投生在那样的家族,有个那样的父亲……深墙高瓦之中。无人庇护,不知道受了多少暗算。

杨氏心狠手辣,绝容不得宸哥儿的,她要置宸哥儿于死地,一出手便是千金难得的异域奇毒梦寐,那东西无色无味,少量使用并不显的。但若是天长日久地下在了人的饭食里,积聚起来到一定的程度,便能绝人性命,连仵作亦验不出来。”

若不是玉真师太对药道有些研究,恐怕也看不出所以然来,时日久了,以裴静宸那病弱的身子,忽然有一天暴毙,旁人也只当是命数如此,他母家无人。玉真师太纵然疼他,到底是方外之人。不好插手尘世之事,那时又有谁会为了他去追根究底呢?

玉真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梦寐之毒。我只是听人说起过,却从未见过,只好凭借着恩师的一点手札心得自己琢磨解药,这些年来,想方设法。算是将他体内大部分的毒素逼了出去,可到底涉猎有限,有几味毒并非周朝所有。我不曾见过,因此无法全解。”

她脸上现出焦虑神色,“原本那点余毒被压制着,倒也是相安无事的,可是他昨夜着了人的道。合欢散中有一味药,与他身上的残毒相克,闻得多了,会将余毒诱发,一旦这余毒发作,会很快蔓延置五脏六腑,轻则昏迷不醒,重则丢了性命。

我刚才虽给他服下了解药,但也不过是暂时压着,倘若这回不能将残毒彻底清楚,便是这条命勉强救了回来,恐怕也真的要在病榻上度过余生。”

这些事,明萱虽然有所猜到,但裴静宸却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起过,此时听得,心中满腔怜惜,又满腹怨缀,她蹲在床榻之前,玉手轻拂过他苍白如雪的脸庞,心疼得不能自己。

她眉头微皱,忽得转身向着玉真师太跪倒,重重磕了个头,语气坚定地恳求道,“夫君生世坎坷,好不容易前程有了盼头,绝不能此时被邪毒击溃,祖姑婆婆慈悲,还请指点明萱解毒之法,不论多难,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竭尽所能做到的!”

玉真脸上颇见欣慰,但眼中却仍带着犹疑,“这梦寐之毒出自西夏,乃是皇室秘药,相传是用十八种毒草淬炼而成,如今尚留在宸哥儿体内的,有两味叫做瑶枝和碧桑,我只得其名,实在不曾见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因此这数年间令人去西夏境内偷偷搜寻,却都无功而返。

倘若能够取到这两株毒草,令我细观其习性,想必是能够对症下药的,只是听说瑶枝碧桑生长在极西之巅,种类罕绝,不易取得,西更何况,西夏虽然臣服周朝,两国却并不互通有无,偷入西夏国境,也非易事,恐怕……”

她纵然隐世方外,但总算也是皇室中身份尊贵的长辈,手中多少还有一些能够差遣的力量在,饶是如此,这些年来都不能取到这两样物事,明萱深宅女子,要想要寻到毒草何其之难?

明萱微怔,脸色隐隐透着苍白。

诚如玉真师太言下之意,这件事对她来说太难了。

在镇国公府裴家,她是孤立无援的,除了裴相和裴世子的态度模棱两可外,恐怕所有的裴家人都巴不得裴静宸死了才好,她又怎么可能去向裴家的人求援?便是连裴静宸这回受到的重创,她也要想方设法瞒着的。

而顾家,她父母早亡,唯独一个兄长去了临南,整个永宁侯府,怕也只有朱老夫人是真心疼她的,但祖母到底年迈多病,早就不管事了,便是求着她也没有用的。

想要去西夏寻药,必要取得官府来往通牒,明萱思来想去,唯一能够帮得上自己 ,恐怕也就只有大伯父永宁侯顾长启了,可大伯父一心向着富贵,对自己这个侄女并不怎么上心,她便是开口相求,他也多半不会愿意,反而会将事情闹了开,到时候,裴静宸怕是凶多吉少了。

可找不到这两株毒草,裴静宸也是凶多吉少。

明萱双腿一软,身子便倚靠在裴静宸榻前不动,她觉得万分悲哀,好不容易在忐忑不安中接受了这个截然不同的时空,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又躲过那么多算计,终于嫁得良人,可不曾想到会遭遇这样的境地。

难道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她猛然摇了摇头,对着玉真师太说道,“祖姑婆婆能不能将瑶枝和碧桑的情况都给明萱说一说,不论有多难,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要试一试!”

轻易放弃,绝不是她的风格。

再难,也总要试过以后才知道。

玉真轻轻颔首,“稍候我便将我知晓的都写下来。”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严厉起来,“萱姐儿,我知道你救夫心切,但万不能因此做出傻事来,你是公府媳妇,不是江湖上的女侠,若是你心里想的是要亲自前去西夏,我劝你还是熄了这个心思。

莫说路途遥远,江湖险恶,便是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杨氏都能找到理由把你往死里整,她依着礼仪规矩,哪怕东平王妃出面都保不住你的。”

明萱摇了摇头,“祖姑婆婆放心,这些事明萱都省得的。”

她想了想,说道,“夫君在您这里治毒,此时不宜声张,我会回府向相爷他们解释,便说夫君在清凉寺清修,还请您隔两日下一份帖子,要我到庵中陪您讲经,到时我会亲自照顾夫君。至于寻药……”

她微顿,“我心中已经约莫有了主意,只是尚未想好,但我保证,绝不会以身犯险,也不会做任何让杨氏有机可乘之事。”

玉真这才放了心,她轻轻拍了拍明萱肩膀,柔声说道,“宸哥儿在我这里,就算不能大好,但我总会设法保住他性命,至于解毒的事,尽可多想想办法,若实在……我便是舍弃了这些年来的坚持,也要亲自进宫向皇上求一求的。”

明萱鼻间一酸,忙握住师太的手说,“祖姑婆婆……”

她心里很清楚,玉真师太虽然在皇室中辈分极高,又享受尊容,可血脉上到底与今上隔得远了,这梦寐之毒乃是西夏皇室秘药,便如今西夏国成为周朝属国,但这两味毒草总还是人家不宣之秘,便是今上愿意相帮,亦有些的为难的。

更何况,这许多年来,玉真师太不插手政治,才能坐享的经年清静,若非迫不得已,她实在也不愿意破坏。

明萱回头望着床榻上陷入沉睡中的丈夫,他颜色如画,美好得不似人间,可尽管玉真师太拍着胸脯保证过,她心里却也知道这回凶险,实在轻忽不得,不论如何,越早得到瑶枝碧桑,便越早能令他醒来。

她轻轻咬了咬唇,目光从未有过这样的坚定,“祖姑婆婆,我出来时间久了,这会必要回府,否则恐怕要惹人怀疑,夫君便有劳您照拂了,若他今日能醒,还烦请您跟他说,安心静养,外头的事全不必担心,我虽不才,也定会安排地周到妥贴,再过两日,寻着机会,我便过来亲自照顾他。”

她盈盈拜倒,郑重地再给玉真磕了个头,然后便盈然离去。

玉真望着明萱匆忙的背影,对着身旁的圆慧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略带了几分安慰,“从前东平王妃说这孩子好,我心里到底还存了几分保留,现下看来,给宸哥儿作这门亲,确实是没有差的。”

她对着榻上一无所知的裴静宸一声轻叹,“宸哥儿,我早说过佛祖最是慈悲,他绝不会让你一生悲苦,萱姐儿,可不就是他的恩赐吗?但愿,她果真能够给你寻来瑶枝碧桑,令你从此再不必受余毒发作之苦。”

庵堂清净,只有大殿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木鱼敲声,梵音动人,屋中安宁一片。

第113章 死讯

为了不令人生疑,明萱绕行南郊接上了严嬷嬷后转而回府。

她心中揣测着昨日给了贺家的一个下马威,杨氏那等不依不饶的性子,定是要借着她出门的事生出闲话的,谁料到裴府中竟格外安静,她顺利回了静宜院,并不曾遇到一点阻拦。

丹红焦躁不安地在静宜院门口徘徊,见了明萱忙迎了上去,她左右顾盼,见无人在旁,这才压低声音对着严嬷嬷问道,“嬷嬷,可有了大爷的消息?”

严嬷嬷轻轻颔首,低声说道,“嗯,隔墙有耳,进去再说。”

她脸色凝重,眉间隐隐带着担忧,回府的路上听大奶奶将事情经过约莫提了,她心里很清楚,大爷虽然在白云庵里诊治,可仍有性命之忧,困境与棘手,现在才刚刚拉开序幕,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只是……

严嬷嬷皱了皱眉,“今儿府里怎么那么安静?”

丹红忙道,“晨起时大奶奶刚出门,平莎堂便遣了个婆子来请,我舀咱们商量好的说辞搪塞了过去,这一上午其他几房的奶奶小姐们几乎都来了个遍,可是热闹地紧的,后来听说世子夫人的娘家出了什么事,世子夫人便去了杨府,府里这些主子们才没盯着咱们这的。”

她顿了顿,低声说道,“我让长青偷偷去门上打听了,说先是二爷从外头回来,不知道去平莎堂与世子夫人说了什么,后来二爷又出了一趟门。没过多久杨家便来了人,好像是他们府上的哪位小姐没了。”

杨右丞府上殁了一位小姐。

明萱听了脚步一顿,转身问道,“可打听清楚了是哪位小姐?”

在去清凉山的路上。长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与她说过了,杨家五爷使出那样阴损的手段,令杨四小姐扮作舞娘也一定要缠上裴静宸。若不是自己及时派了笀安过去化解了这局,这时候可就扯不清楚了。

当然,长庚也将他的设计和盘托出,杨四和杨五同床而卧,这件事至少韩修主仆是看得一清二楚的,那些盛京贵介虽然纨绔,但认人的眼力尚还有的。若是不出意外,今日之内,杨府家风淫.乱,兄妹相.奸的事,定当会传扬出去。

她原本觉得杨四自甘下.贱。为了自己的私欲配合别人的野心,以这样低劣手段去陷害栽赃裴静宸,此举虽可恶可恨,但利用女子的名节将人被流言蜚语打杀总谈不上磊落,但后来得知那些合欢散催动了裴静宸体内的余毒,令他性命堪忧后,便再没有那样想法。

此时此刻,她正发愁着该怎样寻到西夏奇毒而百思不得其法,听到杨家这两个字。便又勾起了新仇旧恨,恨不得将杨四杨五挫骨扬灰,听闻杨家死了个小姐,她心思便自然而然转到了杨四的身上。

丹红想了想,“这倒没有听门上的人说,但我想着世子夫人没有带着二奶奶一道过去。想必是杨府上年纪稍小的小姐,大奶奶,不若我再去找长青去打听?”

她心中为着大爷和大奶奶的安危着急,旁的事都并没有仔细放在心上,让长青去门上打听,其实也只是为了要尽快知晓些主子的消息。

明萱眉头一动,冷笑一声,“不必了,我已经猜到那死了的定然是杨家四小姐。”

倘若是无名无辈的杨氏幼女,按照周朝丧制,世子夫人虽然该去,二爷这个时候却不必,可偏偏这会世子夫人去了,二奶奶却并没有前去,这便说明这里头有鬼,依着前情旧景,若说是杨四殁了,便就说得过去了。

杨家二老爷记在正室名下的嫡女,刚过及笄,便不能算作夭折,只要草草一副棺木便能打发了的,她对世子夫人杨氏而言,也算是正经的侄女,若是发丧,杨氏必是要到场的,但未有带着二夫人同去,则便证明这丧仪有些见不得人的地方。

明萱目光微沉,对着丹红说道,“你去让长青再跑一趟南郊庄上,让小笀安想法子打听打听,韩府别庄内,自大爷走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后来可有衣着大胆孟.浪的舞娘出来,若是可能,事无巨细,皆都给我打听了来。”

她想了想又道,“顺便再把雪素请来,若是何贵也在,让他两口子都进来一趟,我有重要的事想请他们相助。”

丹红见明萱神色非一般地凝重,也甚是小心,忙躬身退下。

严嬷嬷见了,忙道,“瞧您的脸色不好,快先到榻上歪一会,老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算再难的事,也要慢慢来不是吗?若是您先把身子愁垮了,大爷可该怎么办?”

她将明萱扶着放到美人榻上,“这一日都不曾吃过东西,我去厨房亲手做点吃食给您,您先闭上眼睛,哪怕养会神也好。”

明萱面容疲倦地点了点头,“我晓得的。”

她望着严嬷嬷匆忙离去的背影,眼睛沉沉地合上,想要歇一会,可脑子里的画面不断,却总是没有办法安静下来,在西夏都罕见稀有的瑶枝碧桑,她一个内宅妇人,手中又没有什么势力人脉,该怎样才能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