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嫂子,不关你的事情,真要有事啊,也是贞娘这丫头出风头整出来的。”一边赵氏却是没好气的道。

得,最后反倒是贞娘的不是了。

贞娘知道娘亲是故意这么说宽解郑氏的,也不辩嘴,闷头吃饭。

只是低头之际,却看到杜氏正拿脚踢着在一边闷头吃饭的大哥,倒是想起了早上嫂子的娘亲沈氏过来说的事情。

大嫂想来怕张口,这是撺掇着自家大哥说。

果然,李正良叫杜氏踢的没奈何,便放下筷子道:“爷爷,奶奶,娘,我原来上工的那个油坊,东家要转手,杜大和杜二想拉我入伙,一起把那个油远坊盘下来,你们看怎么样?”

“你上工的那个油坊我倒是知道,生意还不错的,对了,那东家为什么要盘掉?”李老掌柜的问。

“东家要回老家了,顾不上。”李正良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盘下来也值得。”李老掌柜想了一下的道。

“大哥,你忙的过来吗?油坊盘下来有好多的事情呢。如今就煤炉作坊那些事情,你都已经差不多十二个时辰都待在作坊那边了。”贞娘在一边说道。

倒不是她有意为难杜氏,实在是一来,杜氏两兄弟真不是可靠之人;二来,她说的也是实情,这做事要一心一意,如今这煤炉作坊的事情已经将大哥捆住了,他哪还有精力再管油坊的事情。

既然没精力,那合伙就不是妥善之举。

当然,她这只是提醒一下,最终是什么决定,她管不了。

听着贞娘这话,李正良倒是有些犹豫,他只是一个干死事的人,没有那些个八面玲珑的手段,便是如今的煤炉,他也是只管着制作这一方面,那外面的生意全是正身在跑,贞娘不提还罢,这一提了,他想了想,觉得是真忙不过来。

“我看合伙就算了,大郎没那本事,多大肚子吃多大量的饭,一心一意把煤炉作坊发展好就行了,至于油坊的事情,我们就不插手了。若是杜家兄弟那边钱不够的话,咱家尽量借一点,等以后生意好了再还就是。爹,你看怎么样?”这时,一边的赵氏连忙的道。

这本就是她之前打算好的。

“嗯,也是,做事贵在一心一意,我看这样成。”李老掌柜道,又冲着杜氏说:“大郎媳妇,你看呢?”

以李老掌柜的精明,自然明白,真正想合伙的是杜氏了。

虽说没能合伙,杜氏有些失望,但能借到钱,娘亲那边也算是有个交待了,杜氏也还算是满意。

于是点点头道:“嗯,听爷爷的。”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杜家那边还缺多少钱自要杜氏去问清楚。

李正良见事情说定,饭也吃完了,便起身:“爷爷,奶奶,我去作坊了,这天越来越冷了,风也大的很,估计着快要下雪了,作坊那边没人守着不成。”

“去吧。”李老掌柜挥挥手,创业之初,总是特别艰难的。

李正良跟众人告辞,提着气死风灯出门,杜氏忙着相送到门外,外面风呼啦啦的吹着,刺骨的冷,气死风灯在风中晃当晃当的。

是夜,一夜寒风。

第二天,贞娘起床,整个院子已经一片洁白了,真下雪。喜哥儿兴奋的在雪地里打滚,贞娘也顾不得烧煤炉了,先去老虎灶那边打点热水来暖和暖和再说。

自李家推出煤炉之后,老虎灶这边打热水的人就没有以往那边多了,贞娘特意给水伯送了一只大煤炉过来,水伯每日便在这煤炉上熬点稀粥,再煎些煎饼,门口摆两张旧桌子,顺带卖起了早点。

这城门洞,每日里运货进城的马车都要在这里堵上好一会儿,这一来,水伯这早点摊的生意竟是相当不错。

今日又逢下雪,老虎灶这边更是挤满了人,而一车车的货也将整条路堵个水泄不通。

吆喝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喂,老四,我说你这提的是什么?”几个明显是运货的后生坐在老虎灶的边上聊天,其中一个后生指着另一个叫老四的后生手里提着的东西问。

“几副猪胆。”那老四道。

“你弄这干嘛?我说怎么一股子腥臭味呢。”先前那人捂着鼻子道。

“你们不知道,言公公正在收这东西呢,给了高价,这是我昨天跑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弄到的。”那老四道。

贞娘此刻就站在几人边上排着队,听着他们的话,自然心里明白,猪胆正是八宝五胆墨中的一味,要十五个猪胆呢。

“言公公要这猪胆干什么?”边上人好奇的问。

“听说是要制药,要十五个呢。”那老四道。

“也不知弄没弄齐啊,我舅舅家在渔梁,我前几日听我表弟好象今天要杀猪的。”其中有一个道。

“这事昨儿个中午言公公才吩咐下来的,肯定没齐,你赶紧弄来。”那老四道。

“好咧。”那人应了一声,便跳将起来,急呼呼的推开人群往外,将边上的人挤的东倒西歪。

贞娘也被挤的往后一退,没想正踩中了别人的脚。

“对不起。”贞娘站定后,连忙回头道歉。

“是贞娘啊,没事。”那人微笑道,却是贞娘有过一面之缘的田本昌。

这真是颇有些冤家路窄的味道,贞娘拍了拍额,既然没事,便不在说话,继续排她的队。

“贞娘,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言公公那边你们实在不该去招惹。你们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话,且跟我说说,我去罗家那里请他们帮你们在方大人那里开脱开脱。”那田本昌站在贞娘身边道。

方大人正是那锦衣卫使。

两人本就是话题人物,这会儿站在一边说话,自惹来周围一片窃窃私语。

感谢香脆小薯片,roxchan的平安符。谢谢支持!!!!!

第三十三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劳田公子费心。”贞娘回道。整个人也微微侧开几步,跟田本昌拉开距离。

“贞娘,何必说这等负气话,我们之间本不过是一点误会罢了。”那田本昌却是继续道。

一点误会?贞娘心中腾起一股怒火。她被田家扣上克夫的名头,田家更是闹到自家门里来退亲,这些,于别人都无所谓。唯有她,不管是克夫还是被退亲,那都是落到别人嘴里的话柄。如今她这年纪,本是媒婆们踏破门坎来说亲的时候。

可如今呢,竟没一个提亲的上门,家里人嘴上无所谓,其实哪一个不在心里暗暗发愁着急。

这全是拜田家所赐,这是一点点误会吗?

再说了,若是田本昌真认为是误会,那他平安回来后,他就该亲自登门,别的不说,总得给她李贞娘一个说法吧。

可他全当没这回事了。便是上回相遇,也不曾说什么误会的话。

为什么?还不是因着之前田家想攀上言公公家的亲事。

如今,言公公倒霉了,得,田本昌又来跟她说误会,这里面是什么心思贞娘也能摸着一二。

还不是因为如今她制墨的名头出来了,田家觉得有利可图。

田氏墨坊如今在如火如荼的筹备之中。

听说,田家放出高价求各种顶级墨方,田家的野心不小呢。

正好如今没了言小姐那一头的事,退而求其次呗。真是打得如意算盘。

“田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误不误会呢大家心里清楚,有些事情不需要说的太明白,贞娘在这里祝田公子跟言小姐百年好合。”贞娘一脸真诚的道。

贞娘这话就有些损了,不过,也并没太大的错处,虽然田家跟言家议亲的事已经作罢,但外间之人并不是太清楚,之前田言两府议亲那也是闹的沸沸扬扬的,贞娘如今这话憋的田本昌都没法子回。

否认的话,那岂不是就证明了,田家看言家出事,出尔反尔,失了诚信。

所以,有些事情,可以那样做,但却不能说出来。

这会儿田本昌只得黑沉个脸,以前倒是不晓得这丫头这么一张利嘴的。

贞娘这时离开了队伍,挤到前面去,笑嘻嘻的朝前面一位大叔鞠了个躬,顺利插队,水伯忙不叠的帮着贞娘打满了水。

贞娘又朝着排队的人不好意思的嘻嘻一笑。

“行了行了,打好水就快回家去,苍蝇嗡嗡叫的,是很烦人。”一个快嘴的大嫂道,正是贞娘家对门,方怀德家的娘子。

方怀德这些年在苏州做生意,赵氏给李景福带信带东西都是麻烦方怀德的。

“嗯。”贞娘点头,再一笑就提着热水回家了。

边上田本昌听到怀德嫂的话,脸色更黑了。

碎雪加上雪子,空气中便有一股冷冻的滋味,让人冷的筋骨都硬梆梆的了。

过得几日,言公公那边终于把材料准备齐了,还是由那管家送到李家,贞娘熬制材料,闷头干了几日活,总算是把八宝五胆墨制了出来,不过天冷,还需得再阴干几天。

如此十多天就过去了,如今正是腊月中。

天飘着小雨。

“爷爷,药墨好了,我给言小姐那边送去。”贞娘披着一件蓑衣,头号上戴着一个竹斗笠,将一只桃木盒子紧紧的抱在怀里,药墨就装在盒子里面,准备送去言府。

前几天,言府管家来催了几次,这两天倒是不见人影了。

“去吧,路上小心点。”李老掌柜的道。

贞娘便抱着盒子出门了,细密密的雨,如果是在春天,颇有些诗意的,可在这冬天,贞娘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脚快冻得掉下来了。

于是也顾不得雨水打湿了裤腿,一路小跑的穿过城门洞,到了太白楼那边。

才刚到言府门口,却见言公公坐着一顶软轿出来,边上侍卫,长随,小厮环卫着,颇有些意气昂扬的味道。

那管家看到贞娘,笑着打招呼:“李姑娘来了,可是药墨制好了?”

“嗯,正是。”贞娘点点头。

“好,好。”那公公撩起轿帘子冲着贞娘一脸高兴的点头道,然后吩咐边上一个小厮:“你带李姑娘去见钱妈,让钱妈带李姑娘去见小姐。”

“是,公公。”那小厮连忙应声。

接着言公公又在管家耳边低语了句,那管家随后又将那小厮叫到身边,叮嘱了几句,然后冲着贞娘道:“李姑娘,公公这边有事忙,小姐那边就交给你了。”那管家道。

随后匆匆点头,就随着言公公出发了。

贞娘不由的微微疑惑,言公公什么事这么急,虽说言小姐是言公公自幼收养在身边的族女,但大家都知道,言公公是拿言小姐当亲生女儿疼。

须知越是公公,就越重视身后之事,言公公早就放出话来了,言香兰不管嫁谁,以后膝下必有一子姓言,是要为言公公承亡继绝的。

所以,言公公拿言小姐是当眼睛珠子在疼。

可如今事关言小姐冶病的事情,言公公居然顾不上,那必然是有比言香兰更重要的事情。

贞娘琢磨着,看言公公那意气昂扬的味道,显然已经脱了之前的困局,贞娘猜八九不离十是严世蕃的事爆发了,这段时间,贞娘只顾着制药墨,倒没去想这事情了,如今一想,应该就是这时候了,是腊月里,严世蕃出事,罗家必不能善了,而之前言公公因罗家吃了那么大的亏,这会儿岂有不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

贞娘边想着边随着那小厮进了言府。

“言姑娘,管家让小的给你带句话,让你们李墨着手准备竞选贡墨之事。”那小厮连带路边道。

“贡墨不是今年才定的罗家吗?管家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贞娘虽然猜到了事情的可能,但并未证实。所以,消息还需求证。

说着,贞娘从怀里掏了一小块碎银,肉痛的很。

贡墨每三年定一次,今年正好是选贡墨的年份,但因着罗家在朝中的关系,最后根本没有选,朝廷直接定了罗家。所以,按惯例来说,下次竞选贡墨应该是在三年后。

那一小块碎银对于贞娘来说肉痛的很,但对于小厮来说,他常年跟在言公公身边,这等打赏早就不放在眼里了。不过想着这姑娘是来给小姐治病的,公公对她也颇为抬举。

虽说这钱给的少,但本着结好的心思,倒也不嫌。便压低着声音道:“御史林大人把严世蕃给告了,严世蕃下了大牢,罗龙文也陪着蹲了牢房,这罗家红火不了两天了。”

“哦哦哦。好的,我记下了,谢谢哥儿。”贞娘一幅怕怕的样子道。

这一下算是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想,罗家完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客气。”那小厮应着。

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后院,那小厮让后院的妈子叫了钱妈过来,便退下了。

贞娘又随着钱妈见了言香兰,先给言香兰上了药墨,之后,教了钱妈每日用药方法及用量。

等得钱妈弄明白之后,贞娘便告辞了,言姑娘这背疮可不象是郑婶儿那样,能两个时辰就消掉,得不少时日的调理。

至于药墨的钱,贞娘没收,之前言公公准备的材料充足,贞娘制了不少药墨,给言公公送了一半,她自己留下一半,全当是药资。

钱妈送贞娘出了府。随后贞娘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回家。

“爷爷,言公公让人跟我说,让咱们李家墨坊着手准备竞选贡墨。”贞娘一进家门,就冲着厅上正抱着个火篮子烘手的李老掌柜道。

门帘掀开,一阵冷风直灌了进来,赵氏连忙将门上的厚帘子拉实,回头瞪了贞娘一眼道:“做事毛毛燥燥的,你不知道你爷爷咳的厉害啊,门帘不拉好,就一惊一咋的,这冷风灌进来,你爷爷受得了吗?”

贞娘卖乖的笑了笑,一时疏忽了。

随后赵氏又道:“不是今年才又定的罗家吗?怎么好好的叫我们李家竞选?”

一边李老掌柜的也盯着贞娘,让她继续解释。

“罗家出事了。”贞娘道,把那小厮跟她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这事有没有谱啊,几年前罗家不也差点出事,可最后啥事也没有。”赵氏在一边嘀咕道。

“娘,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再说了,甭管那些,总之有备无患。”贞娘道。

“嗯,贞娘这话说的在理,有备无患,我这就去一趟墨坊。”

李老掌柜的也坐不住了。

李家墨坊几次蹉跎,而今又是一次机会,当然这还得看贞娘那药墨有没有效。

感谢enya2013的平安符,谢谢支持!!!!!

第三十四章 做最坏的打算

李老掌柜自去墨坊那边且不说。

几日后,罗龙文下牢的事情就传的纷纷扬扬。罗家又一次被推到了风头浪尖。连带着整个徽州墨业行的气氛都透着一种怪异。

颇有一些风雨欲来的味道。

腊月二十三,送灶日。

“一杯清茶一陇烟,送了灶司老爷上青天,玉皇大帝要问凡间事,凡间生活实可怜…”一大清早,李老掌柜就带着李家一干人等摆了香案,送灶了。

“爷爷说谎,不可怜了。”一边小笑官穿着厚袄子,整个人圆滚滚的在那里随着大家一起朝香案鞠躬。

这小子话才说顺溜,每日便唠叨个不停,这会儿听到自家曾爷爷的话,立刻反驳,家里以前的苦日子他根本就没有记忆,现在因着煤炉的行当,家里的日子已经解决了温饱,正逐步迈向小康,因此,小家伙觉得这日子那是一点也不可怜,比起城门洞大多数人家,李家如今算得上殷实了。

“你小子懂个啥?爷爷这是让灶司老爷上天在玉帝面前给我们哭哭穷,来年日子才更好过,要不然,玉帝老儿觉得凡间日子太平了,他不管了,到时三灾六病的怎么办?哭哭穷总是没坏事的。”一边喜哥儿板着一张脸老气横秋的教导着小笑官。

叔侄俩的对话惹的众人一阵会心的笑。

这便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另类表现。

送完灶,一家人就忙活着打扫卫生了。

贞娘将家里换下来的各种帘子,布巾什么的,装了一大竹篮子,到城门洞外的河西桥头去洗。

二十三的日子,家家都要浆洗,河西桥头热闹非凡。

贞娘刚走到桥头,冷不防前面一骑马飞奔而过,还好贞娘反应快,躲到了一边,但就算是这样,也叫那奔马吓的一阵踉跄。

“怎么骑马的?”贞娘恼怒的嘀咕。

那骑马的人奔出去好一段距离,却停了下来,一提马缰,马匹人立而起,直接转了个回头,又奔到贞娘面前,骑马的人飞身下马。

贞娘这才看清,是罗家少主罗文谦,如今的罗文谦可没有以往那股子公子哥的倜傥样了,下巴上胡渣子都出来了,整个人看着有些憔悴。那眼珠子还布满了血丝。

“对不住了,李姑娘,赶路赶的急了。”罗文谦拱拱手。

“罗公子不用客气,没事。”见得罗文谦这般样子,贞娘倒是不好再怪责了,毕竟人家目前处境摆在那里,便客气的回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罗文谦显然有着心事,连着说了两遍‘没事就好’。听着好象是回贞娘的话,但贞娘感觉着,这罗文谦好似在自言自语。

实在是没有太多牵扯的人,贞娘也就不在多停留,挎着蓝子准备沿着河堤下河。

“你说,我罗家能逃过这一关吗?”身后罗文谦问道。

这话是问她吗?贞娘一阵惊讶的回头,按常理,这种事情她是不可能有答案的,可她却偏偏还真知道。只是这罗文谦好好的问她干什么?

“呵,没事。”见着贞娘一脸惊讶的样子,罗文谦才醒觉唐突了。主要是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再加上之前贞娘就预测过他罗家要出事的事情,所以才不知觉间问了出来。

“哦。”贞娘点点头,转过头继续走,只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道:“我爷爷曾说过,做事要未谋胜先谋败,总之,把事情想的最坏,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再坏也就坏不到哪里去了。”

贞娘终究还是提醒了一句。

说实话,以前在看历史资料的时候,一个历史人物的生死真的没当一回事,可如今身处这个时代,她才醒觉那些个历史人物都是活生生的人。

完全做到淡定而事不关己,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