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了这么这多年了,姨娘也别再提了。”张蜻蜓没她好本事,实在是哭不出来,赶紧把话题岔开。

“是我不该提起姑娘的伤心事!”胡姨娘瞬间就把眼泪收了回去,作一副掏心挖肺状,“我虽人微言轻,但能帮姑娘的,一定帮忙。”

她故作神秘地掏出份单子,“姑娘你瞧,这也不是我说,夫人在这事上面,实在有些过分了!”

糟糕!张大姑娘有点犯窘,她不识字啊!

接都没接就先叹气,找句话搪塞着,“不用看,我也知道我跟二姐不能比,可是争又有什么用?谁叫她是当家的!”

幸喜胡姨娘倒没有多心,直接将那单子撂桌上了,替张蜻蜓抱不平,“我就不服这口气!若是大姑奶奶,那也倒罢了。毕竟她当年嫁的不过是个穷书生,虽然是个探花,毕竟门楣有限。但姑娘你就不一样了,潘老爷好歹是一品大员,就算是武官之家,怎么也不能比二姑奶奶差太远的不是?说起来,二姑奶奶家的老爷也才三品呢!不过拖赖着祖上的名声,挣下一个国公的名头。不过也就能袭三代,到了二姑爷这代就没了。还不如潘老爷,说不定过几年挣个国公,那可正旺着你们呢!”

她噼里啪啦说这么多,张蜻蜓消化得还有点困难,不过有一点她却是知道的,“就算是潘老爷挣回国公来,那也是该大哥袭的,可轮不到别人头上。”

胡姨娘一哽,却随即又道:“就算是潘家大少爷袭了职,但他那么疼爱弟弟,还能不照顾着你们?再有,你们身后还有谢家呢!这陈郡谢氏可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虽然谢老爷从兵部尚书的位置退下来了,但你们几个舅爷都还在朝中,哪里还用担心往后的功名?”

这些消息倒是张蜻蜓没有听说过的,不免要费神琢磨一番。她当然知道冯嬷嬷不会将潘家的消息那么详尽地告诉她,只别人倒无所谓了,这潘云豹却不能不打听打听。

“只听说潘二少爷很是不争气,纵是有家人扶持,想来也难以成材吧?”

胡姨娘少不得只好耐心地解释,“其实潘二少爷虽然有些名声在外,却不是很差。不过是年少任性,有些脾气而已。听说他在京城那些公子哥之中人缘却是极好!像武烈侯、昌平王,还有好些王侯家的子弟全是他的好友呢!”

哟!还挺会拉帮结派的,该不会是些狐朋狗友吧?那些名字张蜻蜓一个没记住,只心里有个数,且看胡姨娘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所以啊,夫人这嫁妆委实有些寒酸了!尤其是这些衣裳布匹,和二姑娘那时根本就不能比!还说什么针线上的人手少,不够使,这种大事怎么能耽误呢?”

胡姨娘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我就很看不惯针线房那边磨磨蹭蹭的样儿,一个正经管事的都没有,看着就让人生气!前儿你屋里的绿枝来打听节下的新衣裳,我都没好意思说。你说这大节下的,别的倒没什么,连件新衣裳也不给,这就太过分了!若说咱们倒也罢了,只姑娘可是娇客,又快出阁了,还这么着,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你要真替我抱不平,怎么不找她去,跟我有什么说头?

张蜻蜓长叹一声,“我知道姨娘疼我,只这可怎么办呢?历来都是如此,像姨娘所说,横竖在家还能过几个节呢,就这么着吧!”

胡姨娘没想到费这么多的唇舌,张蜻蜓还是不上套,不由得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她一心想谋的就是针线房的管事之职,这个表面上看起来事不大,但全府上上下下几百口子加起来,就很是吓人了。

“不过嘛!”张蜻蜓忽然又补了一句,“姨娘,咱们在这儿说什么都没用,就是要说,也得在爹面前说去,您说是不是?”

胡姨娘脸上一僵,莫非这丫头还想反过来让自己去当那只出头鸟?

错!张蜻蜓另有个主意,“当然啦,爹也忙,拿这些小事去烦他也太不懂事了。不就是过个中秋么?咱们拣件干净衣裳去就行了,还显得节俭。您说,是不是?”

胡姨娘长长的眼睫毛抖了两下,当即就明白过来了,和张蜻蜓对一对眼,笑得心领神会,“到底是三姑娘体恤人,可不是这个理儿?”

张蜻蜓也不久留,“那我就先告辞了,对了姨娘,这个单子能让我带回去瞧瞧么?”

她还惦记着自己的嫁妆呢!

胡姨娘微怔,你在这看完不就得了,还非带回去做什么?不过却还是点了点头,亲自送她到门口,“有空来坐啊!”

张蜻蜓听得好笑,还真当我是来串门子的了。这大户人家是一个姓,可出了个门就不是一条心了。

正要回去,却迎头撞见最不想撞见的人了。

张大姑娘心中哀怨,今儿真是流年不利么,怎么会这么冤家路窄的?

第24章 狗狗来了

章泰安今儿也没想着能遇上张蜻蜓。

他这些天被拘在府里,章致知虽然规定了那些功课,但真真是应了那句话,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写字里头十个只有两个是他的,其余全是伴读小厮代笔。

至于功课就更简单了,教书先生定了课文,然后想想章致知可能出些什么问题,再私下把答案传授给他,章泰安囫囵记个大概也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因有这一层缘故,人就变本加厉地更想着淘气。不许出门,就在家里变着法儿折腾,除了上房揭瓦,那些调皮捣蛋之事不胜枚举。

张蜻蜓这些天一直关在屋内用功,没工夫出来,所以也不知道这些。此时就见这小子揪着一只小哈巴狗儿,正在往它尾巴上头拴鞭炮,不知是要点着去作弄谁的。

猛然间瞧见她经过,顿时冷笑起来,“且看我的火狗阵,如何大破敌军!”

张蜻蜓知道他要使坏,赶紧把绿枝往旁边一推,“闪开!”

章泰安下手更快,拿香点着了鞭炮就把狗往张蜻蜓扔去!那鞭炮当即噼里啪啦炸响起来,小狗受了惊吓,汪汪叫着就往张蜻蜓怀里撞去。

绿枝吓得变了脸色,“姑娘!”

这些小把戏,张大姑娘还真没放在眼里!绿枝话音未落,她撩起裙子飞起一脚,就把那只小狗踢到一旁去了。

而这鞭炮之声已经惊动了旁人,章清莹哭着斜刺里冲了出来,“小雪!小雪!”

见她那意思,想去救小狗。可若是给鞭炮炸着,可不是好玩的。张蜻蜓一把将她揪住,“危险!”

章清莹不依,哭着指着那小狗,“救救小雪!救救它!”

瞧着小姑娘眼泪汪汪的可怜相,张蜻蜓没辙了。把她往绿枝那儿一推,自己去追那小狗,想把它尾巴上的鞭炮踩熄,“你别跑啊,快站住!”

可这小狗不明白她的心思,才被此女踢了一脚,很有些畏惧。见她过来就拼命地跑,偶尔给张蜻蜓踩上两脚,那尾巴吃痛,更是一门心思要躲开她。

张蜻蜓急中生智,一面追一面嚷,“有水没有?快拿水来泼它!”

有那被惊动的丫鬟婆子乱成一团,“快去打水!小心走水!”

“走水了?哪儿走水了?”

一狗过处,犹如秋风扫落叶,乱成一窝粥。

见人一多,喊声一大,小狗更是慌不择路,没头没脑的四处乱窜。张蜻蜓提着裙子好几回眼看就要追上它了,却给旁人一惊,又跑斜了,不知不觉便已经冲到二门附近。

眼见着有个黑影进来,张蜻蜓也来不及收脚,一头就撞了上去!她自头痛,那人胸痛。只是有外人在,只能强撑着而已。

张蜻蜓没空细看,先急忙指挥,“快!拦住它!”

那人身后还跟着几人,一下就把小狗围住了,恰好后头有个小厮打了桶水送来,当即也没细看,拎着桶就往前一泼。

哗啦!

不止是狗,连这一片人的脚也全浇了个透湿。

张蜻蜓眼里只有那只落汤狗,两爪一伸,将案犯捉拿归案,嘿嘿一笑,“看你还往哪里跑!”

小狗又是惊吓,又被水淋,在她手里瑟瑟发抖,再也不敢造次。而后头章清莹等人全都跟着追了出来,却是猛地抬头一看,全都吓呆了。

而那个始作俑者章泰安见势不妙,两脚悄悄往旁边移动,迅速溜之大吉。

张蜻蜓还没发现周遭静得怕人,抓了那只狗转头想往章清莹面前送,却蓦然听到背后一声暴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蜻蜓猝不及防,吓得一哆嗦,本能地扭过头去,却对上一张气得扭曲起来的脸。

呃…张大姑娘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好像是…是我现在那个便宜爹吧?

“老爷!”接到消息的林夫人匆匆忙忙赶了出来,见此乱像当即呵斥起来,“四姑娘,你也不小了,怎么不看好自己屋里的狗,让它四下乱跑?这要伤了人,那还了得?幸好有三姑娘帮你把狗抓了回来,还不快回屋去!”

张蜻蜓一哽,正要辩解,却见章清莹已经含着眼泪,乖顺地上前认错了,“是,母亲,是我错了,请念在孩儿年幼无知,饶恕我这一次吧。”

她又上前给张蜻蜓赔不是,“三姐,全是我的错,累你湿了鞋袜,快回我屋换换!”

可是…张蜻蜓嘴唇动了几下,绿枝却也走上前来,低低耳语,“回去再说!”

张蜻蜓不吭声了,那就走吧!

却听后头林夫人在那儿打着圆场,“真对不住,我这些天一直病着,疏于管教,惊扰到贵客,全是我教导无方,请诸位海涵!来人呀,快送客人到房里,换过鞋袜!”

“岳母大人客气了!小妹年幼,一时顽皮也是有的。无妨,无妨!”

咦?是这家的女婿?张蜻蜓不觉回了下头。

这下才注意到在章致知身后的那几位全是年轻公子,最左边那位气得脸也白了的是章家大少爷章泰宁。

此人张蜻蜓只见过一次,就是自己上吊醒来,第一回出门给林夫人请安时刚好遇到,被他训斥了一顿。说些什么张蜻蜓也听不懂,反正是个喜欢掉书袋子的家伙。

现在管林夫人叫岳母的是位白衣公子,身形略高,手持一柄泥金折扇,一身贵气。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只是张蜻蜓很不喜欢他看向自己微微一笑时那股做作的轻浮之意。

而右边那两位,来不及细看便被人挡住了。

到了四姑娘所居的明霞堂,章泰寅正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候着,瞧见她们回来,也不多话,只问了一句,“人都没事吧?”

见章清莹点头,章泰寅才松了口气。却又冲她叹了口气,一语不发,就进屋了。

这小大人的表情还挺沉重,看得张蜻蜓心中一紧,不由得低头问章清莹,“嗳!他又怎么了?”

章清莹也叹了口气,“我又闯祸了!小雪,只怕是养不成了。”她摸着浑身湿漉漉的小狗,一脸沮丧。

绿枝上前道:“姑娘,你且在四姑娘处略坐一坐,把湿鞋袜除了,泡个脚。我回去拿了干净的给您送来!”

章清莹闻言连忙打起精神,抬起头来,“绿枝姐姐你别忙了,我打发个小丫头过去送信就行了。三姐姐,对不起,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她年纪虽小,但处事倒老道,见张蜻蜓出来只带了绿枝一人,便不让她再离开了。一面吩咐自己屋里的丫头去送信,一面又让人打了热水来,给张蜻蜓烫脚。

张蜻蜓心里还打着闷葫芦呢,此时见人少了,便问:“你方才怎么不说实话?是怕母亲回头找你麻烦么?”

章清莹却有些奇怪地瞧了她一眼,“姐姐怎么会这么问?”

张蜻蜓怔了,难道不是这缘故?你还甘心替那小子顶过?

第25章 不能算了

章清莹自有她的道理,“今儿可有外人在,我若是再把二哥供出来,爹才更丢脸。毕竟他是男孩子,出不得大错的。”

张蜻蜓恍然大悟,对这识大体的小丫头不觉有些刮目相看。仔细想想,也按下想要去讨个说法的心思。毕竟事情已经过了,林夫人肯定会找到合适的借口替儿子开脱。自己就是说了,没有证据,章致知也不会相信。

打量下小姑娘的闺房,她有些好奇,“嗳,你这儿怎么没有教习嬷嬷?”

进来半天了,只有几个丫头和老婆子在招呼着,竟是比她那儿的人员情况还要差上一些。

章清莹一面给小狗洗澡,一手指了指隔壁,“都在弟弟那儿呢!他身子弱,要照顾的人自然也要多些。”

张蜻蜓咂摸出些味道来了,这林夫人也太会省了!居然把这两处的人员合并了,表面上看这俩孩子还小,似乎用不上什么人。可实际上,这些大户人家男女大防得非常厉害,章泰寅那儿的人根本就是章清莹使不上的。而他那儿弄那么多人,恐怕也是监督的成分更多!谁叫他是儿子呢?

不觉拍拍这丫头的头,却也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姑娘!姑娘你有没有什么事?”周奶娘到底担心,听说之后,亲自拿了鞋袜衣裙送来了。

“我没事!”张蜻蜓忙应了一声,换了干净衣裳就准备告辞了。待久了,她也怕林夫人对这小姑娘起疑心。

在这大家庭里,做什么可都得前后多几番思量,别给他人惹麻烦才好。

章清莹送她出去,忽地附在她耳边问了一句,“若是我把小雪送给你,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它么?”

张蜻蜓点了点头,别的忙她兴许帮不上,可是养条狗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章清莹似乎放下了件心事,“谢谢!”

离得远了,周奶娘才重又回头感慨了一句,“好好的院子,竟给拆得这么不像样了!”

这明霞堂原是周姨娘和张蜻蜓所居,地势较高,冬天特别暖和,也算是府内一处好地方。可后来林夫人借口照顾章清莹姐弟俩不方便,硬是把周姨娘和她撵到了荷风轩,又把这儿中间砌堵墙,拆成两半,给这小姐弟所居。弄了个四不像,是以周奶娘睹物伤情。

“她哪里是为了照顾那俩孩子,根本就是见着姨奶奶不受宠了,变着法儿地欺负人!”周奶娘说得是咬牙切齿。

但张蜻蜓却有些不同意见,虽然被人欺负是很可怜,但是这些可怜人又为何会让自己落到那样田地呢?张大姑娘一贯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就好比章泰安此事,就这么算了么?张蜻蜓心中冷笑,想得美!那小子不是在禁足么?居然还成天在外头晃荡,欺负旁人也就罢了,竟敢拿鞭炮吓唬到姑奶奶的头上,不让你难受难受,如何消这心头之气?

不过当下,还有个更加要紧之事。张蜻蜓回房后便从袖中取出自胡姨娘那儿带来的单子,递给绿枝,“快给我讲讲,上面都写了啥?”

绿枝试探性地问了句,“姑娘,要不您再学学认字吧!要不回头有人跟您吟诗作对什么的,那可怎么办?”

张蜻蜓不以为然地撇嘴,“那些玩意儿学了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我可没那闲工夫,不过你倒是教我把几个数字认一认,让我会看账本就行了!”

那好吧,绿枝就着这单子教她。张蜻蜓看了一会儿,勉强记两个就头大如斗,心想自己到底是粗人,做不来这些舞文弄墨之事,当下畏难情绪一起,便丢开手了。

“算了算了,以后有你帮着我就行了。”

那万一我又不在怎么办?绿枝很想劝劝姑娘,就像姑娘从前劝她们读书习字一样。这睁眼瞎的日子她都不愿意再过了,怎么姑娘反倒躲起懒来了?

可张蜻蜓又打听起旁的事情,“今儿来的那个女婿是二姐夫么?”

“是。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邝三公子。”绿枝解释着,眼中却有些淡淡的怜悯之色。原本,这该是三姑娘的大好姻缘啊!可…

但张蜻蜓不过就是这么一问便放过了,却又提起巧云,“那丫头也不知最后能不能定下来。”

绿枝低声道:“姑娘,您真的想要巧云进来么?”

“怎么?”张蜻蜓有些纳闷,“她不好?”

绿枝摇了摇头,“其实她…”

她正待解释,却见兰心跑进来报信儿,“姑娘,才五姨奶奶那儿打发人来说,您相中的巧云夫人不同意,换了那个叫做春桃的丫头。不过咱们这儿还差一个丫头,便先让巧云进来粗使几日,改日有好的,再给您换一个。”

张蜻蜓很是不悦,林夫人此举就是想鱼目混珠,舍不得好丫头给她陪嫁,又不好一口回绝,就弄两个小丫头过来,日后随意换一个,不过是想搪塞了事。

见她生气,绿枝微叹,“算了,姑娘…”

张蜻蜓听得火起,啪地一拍桌子,发起了脾气,“什么事要是都算了,就怪不得给人欺负死!”

绿枝当下也不敢言语了,过了半晌,张蜻蜓消了气才问:“那个巧云,究竟是怎么回事?”

绿枝不敢隐瞒,“巧云是白麒麟的妹子,碧落的小姑子。本来她家求了我,想让姑娘看在从前碧落服侍您情份上,帮着收下她,可我没敢提。”

又是碧落?张蜻蜓皱眉,“你把话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弄得好像我欠她多大人情似的?

绿枝这才详细道出始末,“那日姑娘出了事后,夫人便把碧落配给了白麒麟。他也是家生子,白家老爹两口子都是老实人,只混得都不体面,在二门外当差。这白麒麟小时候从树上跌下来,摔坏了脑子,有些痴傻,幸好还有一把子力气,便在府内干些劈柴挑水的粗活。”

张蜻蜓明白了,“那人傻得厉害么?会打人么?”

绿枝摇头,“那倒不至于,否则也不会让他进府干活了。其实是挺本分的一个人,只是有些笨,只能做些最简单的事情。”

按说,这样的人也不算太坏,但是对于充满梦想的年轻女孩,尤其是她们这些二等丫头,平素心高气傲惯了的女孩儿来说,嫁给那样的人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张蜻蜓能够理解,很是同情,但是——那跟她没有关系。

况且,张蜻蜓还有一个疑问,既是碧落是服侍三姑娘歇下的,而那天晚上她出了事,这丫头怎么一点也不知情?像是现在,她晚上多翻几个身,睡在外头的周奶娘都要问上一声。可上吊那么大的动静,那个丫头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确实也失职了?

张蜻蜓想了想,吩咐了一句,“若是巧云来了,待她好点吧!”

但是,她也觉得这巧云不能留下,就算是自己待她好了,她也未必领情,而且对于碧落而言,这又能帮到她什么呢?反而会撩拨得她的心思更加不稳,想要离开那个家。

此时,在章府的另一处,有人背着主人在窃窃私语。

“这章家三小姐,果然是名不虚传,娇美如花!只是可惜,竟然要嫁给那个莽夫,实在是暴殄天物!”

“说起来那小姐今日是偶然出现的么?可怎么会这么巧呢!”

“这个可就要问邝兄了,人家小姐的回眸一笑,可是冲着他呢!”

“休要胡说!分明就是巧合而已。”

某位白衣公子嘴上否认得厉害,却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难道真的是她对自己余情未了?自古才子配佳人,想想此姝艳色,心思未免有些荡漾…

第26章 中秋

没几日,便到中秋了。

几位嬷嬷自然是又告了假,她们现在就一门心思地想把张蜻蜓赶紧嫁出去。就算那日听说三姑娘冲撞了老爷,也没人多说一句话的。

问什么?就连老爷夫人都不追究了,她们更是乐得做聋子哑巴。

一早张蜻蜓起来,就换了过节的干净衣裳,今儿可有场硬仗要打,不得不做好准备。

周奶娘有些担心,“姑娘,今儿大过节的,您穿这么素,会不会不太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张蜻蜓站在大幅的穿衣镜前照着,觉得很是满意。

这大户人家也有大户人家的好处,想她当年,洗脸梳头全靠水盆,连面小镜子都没有,可现在呢?屋里大大小小的铜镜就十几面,想怎么照怎么照。

今儿她特意选了一套银灰底子桃红花纹的衣裳,若是新的时候,应该淡雅得就像春上枝头的桃花。可再好的桃花放上个三四年,那就成落在灰尘里的干花了,形状虽在,颜色尽失。唯有脚上一双墨绿色的绣花鞋是崭新的,却更衬得那桃花更加失色三分。

绿枝盯着这双自己亲手做的鞋,半晌犹豫着问了一句,“姑娘,要不换双鞋吧,这双颜色会不会好点?”

她提了双银红色七成新的鞋出来,可张蜻蜓断然摆手拒绝了。

张大姑娘虽然不大懂搭配之道,但对比总是会的。就像新鲜猪肉和隔天猪肉摆在一起,高下立见。

绿枝暗自叹了口气,姑娘甭管忘了多少东西,但有一点却从未改变过,永远都是那么的有主见。

早饭各房仍是在自己房中吃的,今儿虽然休沐,但身为京官的章致知一早还得上趟朝,向皇上恭贺佳节,顺便也能领些赏回来。

午饭时候,几个出嫁的女儿都会回来过节,晚上才各自家去团圆,章府今日便要开两顿宴席。因是大节,不光是主子,连家中奴仆也有份,分成两班,轮流享用。

张蜻蜓现在有了小厨房,早在前一日就吩咐多准备了些吃食,让各人点了自己喜欢的菜式,让大家也各自尽尽兴。横竖又不让自己掏钱,她可从来不是小气之人。

吃饱喝足,张大姑娘就坐在藤椅上,一面看院子里的丫头们忙活,一面等着吃午饭了。说起来,这日子还真是堕落。张蜻蜓心有戚戚,成天吃了上顿等下顿,不跟猪似的么?

“巧云,你来帮忙把这席子给收一下!”

忽听绿枝在屋里叫人,时已入秋,南方虽比北方热些,但太阳只在白日里逞凶,晚上已经渐渐凉快了下来。

张蜻蜓看着巧云答应了,过来麻利地爬上梯子把凉席收了起来。心下暗叹,这倒真是个好丫头,来了这些天,本本分分地干活,从不多言多语,做事不仅勤快而且非常的有效率。只是可惜,自己不能用。

至于另一个春桃,就逊色多了。倒也不是说她懒,只是推一步才动一步,就动那一步也还是畏畏缩缩的,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若是当真要嫁出去,这样丫头坚决不能要。都不说指望她帮忙了,能不添乱就算好的。

张蜻蜓心中也还是很有些烦恼,她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得上哪儿弄人去呢?

正在此时,就听得远远的有一阵笑语喧哗之声,这么大的动静,想来是那个二姐回门了吧。还有那位大姐,刘姨娘的女儿女婿也要回来,张蜻蜓心中存着一份好奇,她自来到这儿,还没见过她们呢,今儿倒是能看个齐全了。

她自琢磨着心事,一双纤手不觉搓着那柄泥金团扇在手中滴溜溜地转,任那光影忽明忽灭地扑闪在自己脸上。

巧云站在高处斜斜里瞧见,阳光映得张蜻蜓眼中的光芒五色流转,使得那张纤巧美丽的小脸上更显出别样的光彩,倒是心中一惊。

这位三姑娘,可不仅仅是漂亮,那份心机也实在是深得很。自己来了这些天,她是一字也未提起过碧落,好似从来就没这个人似的。

自己不管做得好不好,她似乎也全没放在心上。可你若是以为她当真什么都没管,那就错了。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光就会悄然投在每个人的身上,虽然只是轻轻一瞥,却透着份洞明的犀利。

巧云知道自己长相不好,林夫人嫌她丢脸,不愿让她跟着张蜻蜓陪嫁出去。可这是她这么多年唯一一次进入内宅的机会,她想留下来,她努力尽力做好一切,她想为自己博一个更为光明的前程。

要不,像她这样的家生子,还能有什么出路?难道就跟碧落嫂嫂一般,随意指个人就完了?

是的,身为妹子,她会为哥哥娶到碧落而庆幸,但身为女孩儿,她却不能不为碧落而感叹。

那么自己,能抓住这唯一的机会么?要怎样做,才能让姑娘开口要自己留下?

忽然,林夫人处有婆子过来传话了,“三姑娘,二位姑奶奶都回来了,夫人请您过去说话呢!”

张蜻蜓瞧瞧天色,快到正午了。想来母女们该有的知心话也说完了,就该她这样的小角色去捧场了。

微微一笑,爽快地起身,“绿枝,走了!”

第27章 叛徒

还没踏进花厅,便听到里面笑语喧哗。张蜻蜓隔着窗外的夹竹桃,有意停下脚步,先瞧瞧内里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