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要把那狗给你了,怎么不是跟你一伙的?”

“你还有脸说,上回是谁拿鞭炮拴在狗尾巴上冲我扔过来的?我跟你计较了没有?当时爹还有客,她好心好意的全都替你遮掩了下来,你反而恩将仇报,你到底有没有良心的?要不是实在被你欺负得养不下去,四妹妹舍得把小狗送我么?”张蜻蜓好不容易找着机会,当然要把这桩事情吵嚷给章致知听道。

章泰安一时不知是计,现正在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也不顾旁人在场,便也翻起了旧账,“上回明明是你爬墙想要逃跑,被我抓到,还害得我受了罚。那次没炸死你,是你走了狗屎运!”

他平常骂习惯,此时忘了还有旁人在场,不觉顺口又骂,“像你们这种小娘养的贱骨头,就该死!”

张蜻蜓也火了,脱口而出道:“我们是小娘养的,可我们也是一个爹生的!你嫌我们不高贵,你怎么不嫌你爹去!没有他,哪来的我们?”

“都给我住嘴!住嘴!”章致知已经气得面如锅底了,上前立时抽了章泰安一个大耳刮子。

这一巴掌可比方才抽张蜻蜓时用力多了,抽得小胖子一个趔趄,差点摔了。林夫人心疼得一哆嗦,再瞧儿子脸上,半边脸迅速肿了,嘴角已经微微渗出血来。

如此剧痛,是章泰安有生以来头一次尝到,却吓得哭都不敢哭,傻愣愣地看着他爹,噤若寒蝉。

章致知严厉的眼光再扫向张蜻蜓,张大姑娘脖子一缩,迅速退了半步。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又不是生得贱,打一耳光就行了,再来一下何必呢?章致知瞧见她脸上还未消退的巴掌印,倒是没有再下狠手。

只张大姑娘头脑一冷静,心想这回可完了,又冲动了!

不过能痛痛快快骂那小胖子一顿,也算值了。反正事已至此,怕是今日这顿罚是跑不脱了,就看章致知能否手下留情了。

第38章 两败俱伤

章致知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方才让胸中翻滚的情绪平复下来,理出了几点头绪。

“泰安,你上回就诬赖了你三姐姐,我已经罚过你了,可这回你又是无中生有,诬赖你四妹妹…”

“我没有!”小胖子不知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章致知怒不可遏,“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现就打死你!”

章泰安吓得浑身一哆嗦,哑了。

林夫人硬着头皮上前,“老爷,请息怒!”

她不站出来还好,一站出来章致知更是火大,“我记得上回明明说过,罚他在家中禁足,不许出院子的,可他怎么还是四处惹事?”

林夫人在章泰安方才争吵中默认了用鞭炮伤狗之事时,就想到章致知会有此一问,为了给小儿子减轻罪行,只得自己出面把事情认了下来,“是妾身一时心软,见他功课辛苦,便放他在院中玩耍。”

“好!很好!原来我说话,在这个府里,全是一纸空文是不是?”章致知气极,嘿然冷笑。

林夫人拉着儿子一起跪下,挤出泪来,“妾身纵容孩子,无话可说,请老爷责罚!不过念在泰安尚且自幼,又受了伤的份上,从轻发落。”

她这一跪下来了,刘姨娘再怎么没眼色,也得附和着跪下了,“请老爷息怒!”

随即呼啦啦一片,所有的下人全都跪下了。

胡姨娘在一旁看了半天好戏,她是真不想跪,可此时又不能不跪,可若是就这么随大流地跪下,也太不值得了。

她想了想,款款走上前去,特意侧对着跪着的林夫人,隐似让她跪了回自己,这才娇声软语劝道:“老爷,孩子们不懂事,得慢慢地教,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夫人不过是爱子心切,三姑娘和二少爷都还小呢,这坏脾气啊,确实都得改!不过今儿还过节呢,老爷若是惩罚太过了,似乎也不大好。若是传扬出去,就更不好了。贱妾也在这儿求您了,求您保重着自个儿身子,消消气吧。”

她这才温吞吞地跪了下来,林夫人心里更添一层气。小狐狸精,这时候你倒会装好人了!

眼见所有人都跪了,张蜻蜓也不好意思忤在那儿了,她总不能跟她老子平起平立吧。得!张大姑娘能屈能伸,也跪下了。

不过也没忘了学学狗腿,表表孝心,“爹,是女儿不好,大过节地惹您生气了,请您责罚。”

漂亮话先放在这儿,您可千万别罚得太重了啊!

章致知眼见周遭跪下一片,在长长叹了口气的同时,心下也有几分得意。毕竟,他还是这个家的主宰,不是么?

但该打的板子却还是要打的,否则怎么树立起他的威信?

“三姑娘,虽然今儿之事,事出有因,但你顶撞嫡母,鞭打幼弟,这却是大不应该。罚你去祠堂禁闭十日,吃斋念佛,修身养性!”

呃…好吧,张蜻蜓头一低,不就是做十日的尼姑么?我忍!

章致知转而面对着林夫人,“夫人,我曾跟你说过,养子之道,宽是害,严是害。既然这孩子放在府中你不能严加管束,我又公务繁忙,无睱顾及,那就送与旁人管教吧!”

什么?林夫人听得心一沉,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却听章致知极其认真而严肃地告诉她,“去将泰安的行李打点出来,我现就修书一封,明日便送他上白鹭书院去念书!”

念书是好事啊,张蜻蜓不明白这算什么惩罚。林夫人却听得脸色大变,落泪哀求,“老爷,泰安纵有不是的地方,咱们慢慢教就是了。他年纪还小,自生来从未离开过妾身半步,这乍然将他送走,让他如何适应?我知道老爷这是为了他好,可也不用一定把他送去书院啊?不如就在府中另辟一处院落出来,给他专心念书,妾身保证再也不插手了,行么?”

章致知坚决地摇了摇头,“夫人,你若是做得到,也不会纵得他如此胡来了!你瞧瞧他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我可不希望咱们府中日后也养出一个纨绔子弟来,落人笑柄!”

“可是…”林夫人还待申辩,章致知却斩钉截铁地道:“此事我意已决,夫人不必多言!今日还是过节,大家都早些散去歇息,你给他寻个大夫来好生瞧瞧。明儿一早,三丫头去祠堂,我让人送泰安出府!”

他袖子一甩,走了。表示此事到此为止,再无转寰的余地。

章泰安现在是真真切切地放声大哭起来,“娘!我不走,我不去书院!”

林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拍了他一记,却是泪珠子滚滚落下,“你这个孽障!今儿可是连娘也救不了你了!”

张蜻蜓心中却长舒了一口气,把这混世魔王送走了,恐怕这个家的日子就清静多了。不过这回,跟林夫的梁子可算是彻底结下了,这往后的日子…唉,还不如早点嫁出去的好!

她自顾自的刚爬起来,却见刘姨娘瞧了她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只在一旁劝林夫人,“先赶紧带二少爷回去,给他请大夫医治才是。再想想有什么好法子,劝老爷回心转意吧。”

林夫人一听这是正经,就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拉了儿子准备回去。可是临走前,那冰冷的目光从张蜻蜓、章泰寅和章清莹身上一一扫过,让人不寒而栗。

胡姨娘尽收眼底,却什么也没说,只对着张蜻蜓微微颔首,带着人一步三摇地走了。

章泰寅等她们都走了,不顾还有林夫人的眼线在场,拉着章清莹一起上前,对张蜻蜓施了一礼,“三姐姐,谢谢你。”

张蜻蜓一手一个,揉揉他俩的头,“说什么呢!你们管我叫一声姐,我能不罩着你们的?天都黑了,快回去歇着吧!改明儿有空,到我那儿来玩。”

眼下绿枝也不好把荷包还给他们的,只是对他们使了个眼色,随张蜻蜓回去了。

回去路上,章清莹小声问章泰寅,“咱们还要去给母亲赔罪么?”

章泰寅白她一眼,“人都得罪了,还去干嘛?”

章清莹嗫嚅着问:“那往后…”

章泰寅冷笑,“往后咱们也学三姐姐!只要我们不出错,难道她还能平白无故地就把咱们打死?这府里可不是她一人说了算,上头还有爹呢!”

章清莹怔了怔,忽地笑了,“三姐姐才还跟我说,反正咱们不管做得好不好的,他们总是要欺负咱们的,那又何必受那个气?”

章泰寅伸手擦去她脸上未干的泪花,低声嘱咐,“不过咱们还小,在府中的日子也长,不能跟三姐姐那么干。得多长点心眼,让人挑不出咱们的毛病来!唉,要不是放心不下你,我倒是真想求爹让我也出去读书,离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章清莹顿时瘪了嘴,眼泪汪汪地摇着弟弟的衣袖,“你别走…我一人害怕…”

“知道啦!”章泰寅捏捏她的鼻子,“亏你还好意思做我姐,动不动就哭鼻子!你放心,我就是要走,也得想法把你安置了再走。”

章清莹这才展开愁眉,想了想,却又叹了口气,“你要是有机会还是走的好,你是男孩,跟我这女孩儿不一样,不能老这么困在家里头。舅舅说过,好男儿要志在四方!”

“再说吧!”章泰寅一路牵着姐姐的小手,“就是我想走,也不一定就能走得了。咱们等三姐姐放出来,找机会跟她商量商量,说不定她还能帮咱们出出主意呢!”

“嗯!”章清莹用力地点头,这回是真的笑了,弯弯的笑眼里满是敬佩,“三姐姐好厉害哟,打得真是痛快!”

“可不是?等我长大学了功夫,也要…”章泰寅兴高采烈地跟她咬着耳朵,一路说着悄悄话,分享着彼此小小的喜悦心情,回去了。

第39章 不算好的好消息

张蜻蜓还没到家,周奶娘已经满脸担忧着迎出来了,“我的姑娘,这大过节你怎么又闯祸了?伤到哪里了,快进来让我瞧瞧!”

今儿府里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她也听说了,早就过去看了,只是章致知动了雷霆之怒,她不敢挤上去给三姑娘惹事。后来瞧着没事,就赶紧回来准备伤药热水了。

“没事没事!”不过几下子皮肉之苦,张蜻蜓自觉还捱得住。可一撸起袖子,却见白玉豆腐般的娇嫩肌肤上,被鞭子抽过的地方已经高高肿了起来,看着甚是吓人。

周奶娘心疼得直掉眼泪,“还说没事,都伤成这样了!咱们也没个大夫能请的,可怎么办哟!”

“真没事,那小胖子可比我伤得重得多!”张蜻蜓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宽她的心,可伸指轻触伤处,还真有些疼!这大小姐的身子果然与她从前那皮粗肉厚不同,忒不经打了!

绿枝叫艾叶进来瞧过,幸好没破皮,伤得不算太重,上回胡姨娘送来的膏药还没用完,此时也可以敷上。

给人服侍着洗漱过后,终于安安生生地躺在床上了,张蜻蜓才觉出连肩膀都有些泛酸。心中暗叹,这才不过是抡了一会儿鞭子就这样了,要是跟那个潘家武夫杠上,自己岂不吃亏吃定了?这能有什么法子解决呢?难道要找个武林高手当师父?

她自在这儿天马行空地做着梦,周奶娘贴心地在一旁替她揉搓着。当然也要唉声叹气地把她再反反复复念上一遍又一遍,“看你下回还这么冲动不?一点都不知道爱惜,给自己弄一身的伤回来!这回把夫人彻底得罪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听得张蜻蜓头大如斗,心想孙猴子的紧箍咒也不过如此吧?

一时绿枝洗漱好了,进来替换,见小姐一副吃了黄连的样子,便上前劝道:“奶娘,您就别再念叨小姐了。反正都已经做下了,现在也没得后悔药吃。明儿她可就要去祠堂了,咱们倒是熬个夜,赶紧给她做副护膝出来才好。要不在那儿跪上十天,人可怎么受得了?我已经打发兰心她们在那儿弄了,不过咱们屋里,就您针线最好,还得您去盯着才行!”

是哦!周奶娘一听立马停了唠叨,赶紧也去洗漱,然后过去赶制针线。

张蜻蜓等她走了,立时松了口气,却又问起,“去祠堂还要跪着的?我看那和尚不都坐着念经的?”

绿枝心下好笑,要让您坐着,那还怎么算是惩罚呢?

章府的规矩,关进祠堂的人,上午下午晚上各跪两个时辰,一天就是六个时辰,半日的工夫去了,睡的还是硬板床,吃的也全是没有油盐的青菜萝卜,着实艰苦得很。

张大姑娘听得嘴角直抽抽,有些惧意,“这…真要十天?”

您的耳朵一点问题都没有!绿枝叹气,“确实是有些重了,一般只罚三五天的。不过比起二少爷来,老爷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张蜻蜓不信,“不过是让他离家去念书,有啥苦的?”

绿枝撇撇嘴,“那也要看去念书的是什么地方!”

白鹭书院,是一所全免费的官办书院,就坐落在京郊八十里外的白鹭山上。山中风景甚好,还隶属太学院管辖,教学极是严格。

贫民之弟想要入学,需得通过层层考试,唯有真正有一定才华的学生,才会被最终录取。至于官宦子弟们,就不限名额了。只是书院管束极严,不管你是王公世子,还是侯门少爷,只要入得门来,便一视同仁,同吃同住,唯以学业论高低。像他们这样官宦之家,除了实在调皮捣蛋,无法管束的孩子,鲜少有人肯把自家孩子送去吃那个苦的。

绿枝末了还道:“听说除了行李,连个小童都不许带去服侍呢!二少爷这回要真是去了,可着实得脱一层皮了。”

原来如此!张蜻蜓听得点头,两相比较,自己这关十天的祠堂确实算是手下留情了。不过,她心里又惦记起另外一桩事来,既然那书院这么严格,潘家怎么不把那头豹子送去改造改造?等到自己有机会出府时,真得好生打听打听这潘家的情形。

绿枝趁左右无人,将那荷包拿了出来,“小姐,这个是等四小姐他们来取么?”

张蜻蜓猛然记起,“对了,我不在这些天,你记得每天做几样好吃的,偷着给明霞堂送过去。只加点小心,别给人发现才好。”

绿枝没问为什么,只有些为难,“您都不在这儿了,厨房还能给我们供菜?”

这倒也是,张蜻蜓想了想,“若是还供,你就记着做了给他们送。若是不供了,那就没法子了。这荷包你收好,等他们什么时候方便,自己来取吧!”

绿枝偏头琢磨了一下,“那我想法找些门道,做些点心把鱼肉包裹起来,送出去就没那么扎眼了。”

张蜻蜓一笑,“好丫头,你好生干,日后我绝对亏待不了你!一定给你择个好女婿,让你称心如意地嫁出去!”

绿枝脸上却是一红,不再言语了。

张蜻蜓今儿着实是有些累了,闲话一时,便睡着了。而林夫人的上房里,却仍是灯火通明。

还没来得及换下出门衣裳,便被母亲的人急召过来的章泰宁坐在椅上听完今日之事,却是摇了摇头,“这事儿咱们都别去说,赶紧打点行李,把泰安送出去的好!”

林夫人急了,“你怎么这么说?那白鹭书院是什么地方,能让你弟弟去么?”

这个大儿子,虽然不怎么理后宅之事,但却一贯是足智多谋,林夫人真要遇到什么难处,还是得倚仗着他的。

章泰宁自有道理,“娘,您也知道,爹现在正在气头上,咱们不论谁去说什么,都只会让爹觉得咱们更加的骄纵泰安,更加地反感咱们。别说泰安不好过,就是您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既然如此,咱们倒不如痛痛快快依着他的意思就把泰安送出去,一来顺了爹的意思,二来也能让这小子长点记性!”

他斜睨了一旁刚上好药,正满脸不高兴的弟弟一眼,“你摆的什么脸色?还不服气?活该你受点教训!”

在亲生大哥面前,章泰安还真有几分畏惧,不敢太过放肆,只是嘟着嘴不吭声。

章泰宁白了他一眼,接着跟林夫人分析,“其实现在送去,反而是最好的时机。这中秋一过,要不了俩月就过年了,泰安那时候再回家,爹的气也该消了。咱们再从旁劝劝,爹见他也着实吃了苦头,心一软,人就能接回来了。若是您这会子舍不得,弄得爹心里头老是个疙瘩,等到开春时把他送去。再要回来,您算算得等到什么时候了?那份苦,可就吃大了!”

林夫人这才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担心,“可若是你爹铁了心,过了年还要把他送走怎么办?”

章泰宁摆了摆手,“这您就放心吧!爹不是那狠心的人,若是真的不待见这小子,早八百年前就把他轰出去了!岂会等到现在才收拾他?”

他端起茶来润润喉咙,却挑眉冷笑,“不过这回三姑娘可厉害了,二回您想要动她,恐怕就得掂量掂量了。”

林夫人当即沉了脸,“难道我还用得着顾忌她么?”

“您以后还真不能不顾忌着她!”章泰宁把茶杯搁下,慢条斯理地告诉林夫人一个绝对称不上好的好消息。

第40章 捡便宜了

“知道么?今儿我去岳父家,可听到一个消息。”章泰宁手指轻敲着桌面,不紧不慢地告诉林夫人一个重要消息。

“边关又有捷报传来,皇上正着礼部准备嘉奖潘家。潘老爷已经是官居一品了,再往上还能怎么嘉奖?无非就是封侯袭爵了。岳父还特意恭喜了咱家,说您有眼光,结了这门好亲。若是潘老爷这次回来真的能更上一层楼,那您可真不能对三妹妹做得太过了。待她出了门子,咱们往后见了面,还得留三分余地呢!”

林夫人本来还以为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可听大儿子说完,却是松了口气,不屑地鄙夷,“再封侯袭爵也轮不到那个二世祖,他上头还有嫡亲的大哥呢!”

章泰宁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娘,“您可千万别小瞧了那个二世祖,他确实是够混蛋的,可人家命好,投的胎里不仅有个好爹,还有个好大哥。您知道么?前方的战报里可专门提了,他家大哥在战场上可是连命都不顾,一门心思地要立大功,那可是将门虎子啊!”

林夫人脸色微变,章泰安直接把话点透了,“那二世祖可是他唯一的亲弟弟,为了给他说上门好亲事,他可是连从前母亲留下的那尊家传白玉观音都肯送出来当聘礼了,您细想想这其中的道理吧。说不好,您这回歪打正着,倒让三妹妹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呢。日后她和二妹妹孰高孰低,还真不好说!”

他掸掸衣襟,起身走了。林夫人的脸,却越变越黑了。

章泰安再不懂事,也瞧出娘这脸色不善了。屋子里静得让人发慌,连呼吸都生怕喘出大气。

许久,小胖子实在是憋不住了,嗫嚅着问:“娘…我能回去睡觉了么?”

林夫人猛地惊醒,那陡然看向他的眼神竟是说不出的恐怖。

“娘…您怎么了?我怕…”章泰安瘪着嘴,快吓哭了。

林夫人看着小儿子那打肿变形的脸有一瞬间的陌生,可是很快就恢复了理智,重又做回那个溺爱的母亲,“没事,刚才娘在想事情呢。吓着了吧?快回去睡吧,明儿听你哥哥的话,上书院去。再苦再难也得熬过这一段时日,等过年了,娘就去接你回来啊!”

重见到她一脸熟悉的疼惜,章泰安未免又故态复萌,撒起娇来,“娘,可是我不想去嘛…”

“住嘴!”林夫人那原本和颜悦色的脸突然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难道你真的想跟那潘云豹似的,做个人人唾弃的京城纨绔么?”

章泰安给吓得浑身一激灵,只见母亲眼神复杂地转而看着她面前的虚空,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我的孩子,在这个府里永远都得是最强的!我绝不允许,有任何人能爬到他们的头上去!”

小胖子听得心惊肉跳,但他也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娘的这番话,应该是对着那个庶姐张蜻蜓说的。

翌日一早,章泰宁去给章致知请安时,非但没有给亲弟弟说一句好话,反而大义凛然地主动请缨,表示要亲自送弟弟上白鹭书院去,交待老师严加管教,促他成材。

而此时,林夫人也一反常态地倒戈相向,说她经过一夜地深思熟虑,觉得自己确实是错了,也理解了老爷的苦心,所以对章致知的决定是坚决支持。

为了表示她的悔过之心,天还没亮就把章泰安拎了出来,准备打发他上路。就连给章泰安准备的行李也少得可怜,除了两箱必要的随身衣物,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简直都有些寒酸了。

林夫人很是深明大义地道:“既是去读书,就得有个读书的样儿。衣裳不破不烂,能保暖护体就行,可不能再让他玩物丧志了!”

章致知听得不住颔首,心想夫人到底是明白过来了。

再看一眼脸上红肿未消,打扮朴素的章泰安,章致知那经过一晚沉淀的火气更是消弥大半。

心中不觉又念起这个二儿子的好来,虽然章泰安是顽劣了一点,但有时傻头傻脑的也挺可爱。比起已经长大成人的大儿子和总是规规矩矩不敢与自己亲近半分的小儿子,他对这个二儿子私心里也还是有些偏爱的。

这么一想却也觉得自己昨晚在盛怒之下,要他今日就上书院确实有些过分了。起码得让孩子把伤养好的不是?可他却不是出尔反尔之人,话一出口,当然须得一言九鼎。先把他送走,等过些时,人学了乖,知道悔改了再接回来也就是了。

多年的夫妻,林夫人当然很容易就瞧破章致知的心思。心中不由暗赞还是大儿子聪明,这么看起来,恐怕到时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就能让章致知同意把小儿子接回来了。于是更加的安下心肠,先料理家中之事。

等送章致知上了朝,林夫人才命人又拖出几口大箱子,装满了锦衣华裳,以及吃喝玩乐的各样东西,全是章泰安平素喜欢的。

这头交待章泰宁,“送你弟弟过去时,可跟那儿的先生们说些好话,这些钱给你带去打点。泰安,你那箱子里娘已经换了不少的散碎银两,足够你花用的了。那书院虽不许带人进去服侍,但你的这几个奶哥哥和下人仍是跟着过去服侍,就在你那山脚下住着,会每日到院外来伺候着。有什么事尽管跟他们说,可千万别委屈自己。再怎么苦,且忍耐这一时,等过年时,娘亲自来接你,知道么?”

小胖子勉强点了点头,林夫人又交待跟去的下人们,“好生在那儿伺候着二少爷,若是他回来少了一根头发,我必是不依!知道么?”

“知道!”

百般交待之后,林夫人终于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地将章泰安送出了家门。转过头来,再俯视着脚下这片章府的土地,她的眼里闪着不知名的寒光,看得人胆战心惊。

所有的人心里都在想着,三姑娘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了。

外面的翻天覆地张蜻蜓自是无知无觉,她被禁足在章府内的祠堂里,老老实实念了十日的经。

第41章 换人

章府的祠堂并不大,小小巧巧的一所院子,很是清静。香案上规规矩矩供了一堆牌位,无论是他们活着还是死了,张大姑娘都一个也不认得。

反正管事嬷嬷让她跪就跪,让她念经她就捧着书叽里咕噜嘤嘤嗡嗡地乱念一气。表面上三姑娘很是老实,可跪不了一炷香的工夫,她就开始琢磨着要如何偷懒了。虽然膝盖骨上绑着厚厚的棉垫,但跪长了也很是难受。

幸好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们都穿着长裙,拉扯一番便可以把腿完全地遮住了。然后张大姑娘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半坐在脚后跟上,实现她坐着念经的心愿了。

横竖看守祠堂这样的差使,可不轮到在府中得势的下人,不过混吃等死罢了,也不会太过较真。

睡觉虽然床硬了点,但张蜻蜓还都能忍。只是到了吃饭时间,张大姑娘就着实痛苦了。这些天给大鱼大肉养刁了嘴,再换成白菜萝卜,可真真是要人的命了。

素来吃饭为大的张大姑娘摸摸咕咕乱叫,不停抗议的肚子,想到了一个最简单最实用的办法。

祠堂里的管事嬷嬷于是不时地就能在打扫香案或者给三姑娘收拾床铺的时候,不小心“捡”到些钱。

都不是傻子,她当然不会异想天开到以为是祖宗显灵。于是投桃报李,在每天晚饭之后,张蜻蜓就能在自己床边的小桌上也“捡”到些吃的。有时是两个素包子,有时是几块萝卜糕,虽然清淡了点,好歹也能换换嘴,安抚一下受伤的肠胃了。

在被关押的最后几天,若是留神细听,就可以听到祠堂里念着这样的经:“给我一个红烧猪蹄,再来一碗鲇鱼汤。阿弥陀佛!猪蹄要炖得烂烂的,鱼汤要熬得白白的。阿弥陀佛!牛肉我不吃炒的,我要吃卤的。阿弥陀佛!我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拿着鸭腿。阿弥陀佛!我左边咬一口,右边咬一口,咬得我满嘴都是油啊…阿弥陀佛!”

等到十天禁闭终于结束的时候,蜻蜓大师深吸一口自由新鲜的空气,毫不留恋的大步踏出祠堂。打定了主意,还俗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赶紧回荷风轩大快朵颐,谁都不许拦着她!

可是一抬眼,却见屋外站着除了意料之中的周奶娘,还有喜气洋洋得有些过分的兰心和一个板着脸的漂亮丫头。

见她出来,那丫头扯动嘴角,没有任何抑扬顿挫地行了一礼,“奴婢彩霞,给三姑娘请安。”

这声音简直就是天生念经的好材料!张蜻蜓在周奶娘拼命使着眼色之下没有调侃。等进了屋,左右一瞧,“绿枝呢?”

兰心穿着一身花枝招展的新衣裳,快人快语地道:“绿枝姐姐可飞上高枝了!提了一等丫头,调到夫人身边去了。夫人赞她行事沉稳庄重,还说日后要把她放在二少爷屋里做个大丫头呢!”

敢动我的人?张蜻蜓腾地一下就火了。却先冷冷地问她,“那你怎么进来了?”

按规矩,她这三等小丫头未经传唤,可不是能随便进来伺候的。

兰心一张小脸上几乎都快笑出花来,“我蒙夫人开恩,提了二等丫头,顶绿枝姐姐的缺。”

张蜻蜓又问那个拉长着一张鹅蛋脸,似是旁人都欠了她钱似的漂亮丫头,“你又是怎么来的?”

彩霞置若罔闻,还是兰心快嘴解释,“彩霞姐姐原是二姑娘身边的人,陪嫁过去之后病了一场,夫人便拿身边一等的玉莺姐姐换她回来了。彩霞姐姐生得体面,故此赏给了三姑娘,要不绿枝姐姐哪能遇上这等好事?”

你不也走了狗屎运?张蜻蜓睨了她一眼,“她是哑巴么?不会自己说话的?”

兰心给噎得一哽,满脸的笑僵在那儿,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张蜻蜓再一次看向彩霞,“说,你是怎么来的?”

彩霞这回做得更绝,梗着脖子,水蛇腰一扭,直接就往外走,“姑娘既然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出去做活了。”

这什么态度?

“站住!”张蜻蜓吼了一嗓子,彩霞吓了一跳,转头却露出一个略带讥诮地笑,“姑娘是在叫我么?”

“那你以为我这半天是在跟谁说话?”

彩霞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对不起!我没听到姑娘喊我的名字,以为姑娘是在跟别人说话呢!”

张蜻蜓怄得不轻,冷笑,“那你现在听好了,彩霞,我问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听清楚了么?”

彩霞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清楚!不过我可不明白三姑娘有什么好问的,我们做奴婢的,总不是主子说了去哪里,就得去哪里?从前我服侍二姑娘,现在是服侍您,顶碧落的缺,跟您陪嫁到潘家去,就是这样了。姑娘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出去做事了。”

“慢着!”张蜻蜓她不怒反笑,上下打量着彩霞,“瞧你生得一副好相貌,怎么蠢成这样?你既然知道你是服侍我的,那主子没发话,你急吼吼地往外跑什么跑?难道从前二姐就是这么教得你没有规矩,所以才从邝家被赶回来的?”

彩霞气得立时涨红了脸,“三姑娘,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挑理?我们做丫头的,出去干活难道也有错么?”

见她生气,张蜻蜓更加的不生气了,“你一口一个干活,你到底要做什么活忙成这样?且说来听听,看看你有多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