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随口敷衍着,“打扫刺绣,屋里的活可多了去了!”

张蜻蜓嗤笑,“可你们最重要的活计不是服侍我么?”

彩霞硬邦邦地顶了一句,“那姑娘有什么话,就尽管吩咐!”

张蜻蜓两手一摊,阴阴一笑,“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自然会叫你。你就在那儿站着,半步也不许离开!”

你…彩霞气得脸都白了,这不就是变相的罚站么?这可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要是从前,她哪里把这个三姑娘放在眼里?可再不甘心又能如何?主子有命,做奴才的又岂能不从?彩霞忿忿地在门边站成了一个雕塑。

张蜻蜓这才转过头来,笑吟吟地看着兰心,“现在你可以接着说了,我这屋里还动了哪些人,都是怎么个来龙去脉,你且一一说清楚吧。”

兰心觉得三姑娘这笑比板着脸还恐怖,畏缩地往后退了半步,将那得意之色收起,战战兢兢地回话,“蕙心也提了二等丫鬟,因姑娘房里的名额够了,便将她拨到大少爷屋里去了,另给换了两个三等丫头墨冰和雪砚过来。至于艾叶,夫人说她刚进府,不懂事,不能陪嫁出去丢脸,她既懂些医药,就换到老爷那边伺候煮茶煎药,另换了榴喜过来。巧云本就算不得正式的,先姑且搁着。至于要给您陪嫁的几户人家,夫人也已经在挑着了,等定了人选就派过来。”

哈!张蜻蜓心想这下可好,自己不过是关了十天的禁闭,身边的人却如走马灯般给换了个大半。

兰心这儿不用说,这丫头一门心思想着要当姨娘,肯定是林夫人给了许诺。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这边一些人的底细在她面前抖搂了个干净。

林夫人她这一招狠啊!估计送来的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就是要让自己别别扭扭地出门去。要不是奶娘实在没法换,搞不好连周奶娘也留不住了。

只别人倒还罢了,绿枝这丫头无论如何得想法收回来,要不让她落到林夫人和章泰安手里,那还能有个好?

周奶娘动了动嘴皮子,刚想上前劝劝姑娘少安毋躁,却不料张蜻蜓的脸色快如翻书,由怒气冲冲到一脸平静,最后挑一挑眉,竟是微微一笑,“去!赶紧给本姑娘把饭菜端来,吃完了再给我烧水洗澡。记得多放点香叶,去去晦气!”

第42章 我就是你们老大!

上房里,得到禀报的林夫人诧异了,“你说什么?她现在还有心思出去?”

“是的。”来回话的王大娘子也想不通,这个三姑娘怎么会这么安静?

从今儿她刚结束禁足回了自己院子起,林夫人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在上房迎接她过来挑衅甚至闹事。依着林夫人的对策,巴不得张蜻蜓闹得越大越好。可就是没想到,荷风轩那边,居然太太平平,没有一点动静。

据报,张蜻蜓回屋之后先享用了顿极其丰盛的早饭,然后洗了个澡,认识了一下屋子里的新人。接着,她就让小丫头们去给那四位教习嬷嬷带话,说是明儿起还要接着上课。

当然,她也没忘记差人通知王大娘子,让她备好衣料,赶紧补给她中秋节的新衣裳。跟着,她就去找了胡姨娘,约她下午去府外逛街。

胡姨娘当然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当下就同意的,现打发人过来请林夫人示下,问是可不可以。

林夫人思忖了好半晌,也猜不透张蜻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难道说,那丫头真的如此狠心,就算是把她身边得力的人全都支光了,她也无动于衷?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张蜻蜓的这份狠辣倒真是无人能敌,林夫人费尽心机地调兵遣将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不过怎么看,张蜻蜓也不像是那么无情无义之人。尤其是对绿枝,这个自小在她身边服侍的大丫头,总不会不念一点旧情吧?可再一想,她又是怎么对待碧落的?

可若是她真的只顾自己,又为何要为章清莹那对小姐弟出头呢?难道只是因为她跟章泰安的旧怨?或是纯粹地想跟自己作对?

林夫人自己都把自己给绕糊涂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王大娘子还站在那儿等着回话呢,“夫人,您看现在…”

林人人回过神来,想了一想,“去拿衣料给她,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再让她抓着把柄了。她想和五姨娘出去,那也是老爷亲自发过话的,通知管家,准备车辆和银两,下午送她们出去。只是可得带几个伶俐人出去跟着,懂了么?”

“奴婢明白。”王大娘子出去安排了。

林夫人坐在屋中又想了半天,忽地转头问静静坐在一旁的刘姨娘,“你怎么看?”

刘姨娘有一点估摸到张蜻蜓的心思了,却惦记着女儿的交待,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这…我也实在猜不出。”

林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起来,“我倒要试试,她是不是真的这么狠心!来人呀,叫绿枝进来!”

荣升一等丫头的绿枝这些天可没有一丝喜色,反而过得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生怕什么时候天上就掉把刀子下来,一下就把自己的小命给了结了。

张蜻蜓被放出来了,她自然是记在心里的。可那又能怎么样?三姑娘能有办法把自己再弄回去么?

绿枝不敢想,她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战战兢兢地来到林夫人面前,垂首而立,“请问夫人有何吩咐?”

林夫人淡然一笑,“也没什么,只是听说你手特别巧,正好这秋凉了,我想做些冰糖核仁润润肺,你一会儿帮着收拾一下吧。”

这似乎不是什么难事,绿枝心下稍安,低头敛眉应命而去。可等人抬着整整一大筐的核桃送到她面前时,绿枝傻眼了。

来人扔下一把生着锈,快要坏掉的小核桃钳子,冷冷地吩咐,“夫人说了,这是赶着要用的,限你天黑前弄好,可仔细些,不许拆一堆乱七八糟的出来!”

绿枝噙着泪,开始在小丫头的监视下,一个一个夹起了核桃,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三姑娘,您可得快点来救我!

三姑娘不是神仙,当然听不到她的求救。她刚从胡姨娘那儿回来,此刻正在挑拣着王大娘子送来的衣料。

既然不再克扣,那送来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周奶娘心下感叹,她们荷风轩又多久没有得过这样好的料子了?

“你们也来帮忙看看,到底哪个好?”女孩子做衣裳,最是容易挑花了眼,张蜻蜓也不例外,选了几匹最为艳丽的爱不释手。

周奶娘当然是随着她高兴,“姑娘喜欢哪个就是哪个!”

我都喜欢怎么办?张蜻蜓未免有些贪心起来,很想全都留下,但规定只有两身,真是让人左右为难。

兰心觑着她高兴,想上前讨喜,指了两匹她特别留意过的建议,“这两个都好,显得富贵喜气!”

是么?张蜻蜓连自己都信不过,更不相信她的眼光。抬眼往旁边一扫,就见还杵在那儿充木头的彩霞眼底快速掠过一丝不屑。

张大姑娘知道自己的眼光和这些大户人家有些出入,心念一动,问外面的几个小丫头,“你们也进来说说!”

从老爷房里换过来的榴喜先自应了一声,“奴婢不懂得欣赏!”

然后继续旁若无人地坐在房檐下面嗑瓜子,把皮吐得满地都是,一双脚还大大咧咧地晃来荡去。

张蜻蜓暗自撇嘴,真是比我还俗!就是在乡下,没出阁的大姑娘做出这副样子也是让人笑话的。

当然,张蜻蜓也看得出,榴喜并不是小姑娘了。瞧她那高耸的胸,丰隆的臀,比生过三个孩子的林夫人都丰满有致。

按说,这丫头已经二十有二了,模样儿生得也还算不错,尤其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很是勾人,怎么就一直没配小子,还在三等丫头的行列里打混呢?

张蜻蜓不知道,也没问。

旁边的墨冰和雪砚更是一对活宝,虽是三等丫头,派头却比她这小姐端得还足。两人生得也好,眼若春水,脸似桃腮,春花秋月,各有所长。可自打进了这道门,似乎一直就关在屋里读书写字。就是出来了,也总是四目相对,脉脉含情,还不时冒出一句诸如“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之类的酸话来。

要不是不好意思,张蜻蜓几乎都想扒开她们的衣服,看是否有一个是男扮女装的了。

当然,对于她们的过去,张蜻蜓也没打听。

最后只有巧云走了上来,帮她搭配了一套艳丽些的和一套素雅些的,“姑娘看这两套可好?既有些区别,可以在不同的场合穿着,也比较适合您的肤色。”

张蜻蜓觉得不错,当场拍了板。又量了身形,定了款式,交王大娘子带走,只等收货了。

这一忙,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等歇午觉的工夫,周奶娘好不容易觑了个空,到床边低语,“姑娘,您看夫人拨过来的这些人,可都个顶个的漂亮呢!”

张蜻蜓毫不在意地一笑,“漂亮不好么?没事儿看着也养眼!”

“可是…”

周奶娘还有话想说,张蜻蜓却摆了摆手拒绝再听,“我要睡了,下午要逛街,得养养精神,一会儿记得叫我起来。奶娘,您有什么想买的么?我送您!”

周奶娘怔了怔,“姑娘不用我跟着去?”

“您帮我好生看着家就行了。”张蜻蜓翻了个身,果真闭上了眼睛。

周奶娘也糊涂了,那姑娘会带谁去?这屋里还有谁是可以信任的么?她眨巴眨巴眼,发现自己是越来越不了解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了。

此时,仍是在门口站着的彩霞快撑不下去了。站了一上午,两腿麻得没有一点知觉,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口更是渴得要命。原先的气焰早就消得无影无踪,心里对这三姑娘生出一份隐隐的畏惧来。要不,自己一会儿给她认个错?否则,她这都要站成石头了!

等张蜻蜓睡醒,就见门口的木头美人突然矮了一大截,正在跪地认错,“姑娘,是奴婢错了,求您饶了我吧!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

张蜻蜓从菱花镜里望着她,凉凉地讥诮着,“那你说,你错在哪里了?我怎么不记得你做错了什么?你在那儿等着我吩咐也叫错了吗?”

彩霞一哽,头磕得砰砰作响,羞惭不已,“是奴婢对姑娘不敬,以下犯上。姑娘问话,我故意不答,这就是大错特错了,求姑娘开恩!”

“知道错了,就好好改了吧!下回再犯,我可就再不容情!”张蜻蜓眼光往两边一扫,看着那些个捧水端盆子的小丫头们,放下脸来,一并发话了,“我不管你们都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但既然到了我这荷风轩,就得守本姑娘的规矩。我的规矩很简单,就一条,我只说一次,你们全都给我记好了!我不管你们从前是怎么回事,可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老大!谁敢对本老大不敬,出路就两条。一是你们把我撂倒,从此你就是老大,我服你管!第二条么…”

张大姑娘嘿嘿一笑,声音却陡然凌厉起来,“那就等着被我修理!只别到时又哭爹叫娘地求我饶命,本姑娘是个记仇的人。不信的话,尽管放马过来试试!”

她这话一出口,听得人人心中一惊。墨冰和雪砚交换了一个眼色,各有三分惧意。榴喜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但身子却不觉站直了两分。

张蜻蜓也不管她们是否真的服气,转头吩咐,“彩霞,你自己去厨房赶紧吃点东西,一会儿随我出府。”

什么?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张蜻蜓居然会带她出去。兰心嗫嚅着上前问:“姑娘,那…那我去么?”

张蜻蜓睃了她一眼,“你想去干嘛?”

“我…我跟去服侍呀!”兰心说着这话,自己心里也没有什么底气。

张蜻蜓冷笑,“我是不是离不开你,非得带你出去服侍不可的?”

兰心给呛得脸通红,张蜻蜓拈起一根有点分量的银簪,啪地往桌上重重一拍,变了脸色,“不过是个二等丫头,难道还想管着我不成?下午就在屋里好好打扫打扫,做好你自己的本分!”

兰心这一下可着实是又羞又恼,打扫本是三等丫头的活,可张蜻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吩咐她,岂不是当众给她没脸?

不行,她一会儿就找林夫人说理去!可是三姑娘刚刚才发了话,自己这就过去了,她会不会回头为难自己?

不怕!兰心暗暗给自己打气,有林夫人给她撑腰呢,她怕的什么?

可是眼下,还得忍气吞声伺候张蜻蜓出门。心下却想着,等嫁到潘家,自己抬了姨娘,得到姑爷的欢心,就再也不用怕三姑娘了!

张蜻蜓可没空理会她心中的怨恨与美梦,自顾自地收拾好了,正要起身去会合胡姨娘,却见绿枝来了。

带着满手的血泡,捧上一包银子,“这是夫人命奴婢亲手交给姑娘的。”

张蜻蜓没有接银子,只是盯着她的手,看了好一时,方道:“那你就回去替我谢谢母亲大人了!还有,记得可要好好地干,知道么?”

知道!绿枝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就知道,三姑娘一定会想法救自己的!克制住颤抖的声音,用力地点头,“奴婢晓得。”

“嗯。”张蜻蜓应了一声,再不忍心看她的手,“彩霞,把钱拿上,我们走!”

哼哼!母亲大人,你想斗是不是?等本姑娘回来,陪你斗个痛快!

第43章 来得正好

南康国的京城,名曰长宁。

城池不若北安国的雄伟,却胜在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更兼商肆繁华,大街之上熙熙攘攘,灯红酒绿,一片锦绣盛景。

张蜻蜓这是头一回出门,两只眼睛都不够瞧了,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伸到车窗外去。幸好胡姨娘也不是大家子出身,虽然学了些表面的矜持,但骨子里仍是透着平民的好奇,一样地隔帘偷觑,也没空管她。

倒是彩霞颇有些看不惯这两位主子的轻浮之举,但又关她什么事?只做看不见也就罢了。

一时马车停下,张蜻蜓只见是一家非常大的绸缎铺子,但具体啥名儿她就不认得了。此时又觉出不识字的不便了,只能干瞪眼不吭声。心下皱眉,这没有绿枝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林夫人派的管事娘子从前头的小车上下来,过来介绍了一句,“这儿就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吉祥斋了,五姨娘,三姑娘可以在这儿挑些料子,做几套衣裳。”

胡姨娘微微颔首,一旁的银子忙给她戴上了帷帽,放下前面的白纱。遮着脸,这才扶她下去。她的帷帽是新的,用上等芦苇编成,细细巧巧专供夏用,顶上一圈还是活的,若是晴天便可以拆下,就不会弄乱发髻,精致又不累赘。

张蜻蜓看得好生羡慕,暗自叹着气戴上自己那顶旧帷帽,这还是周姨娘留下来的东西。陈旧暗沉,竹制的帽圈糊上绢布制成,又闷又不透气,里头还有几处毛刺都伸了出来。方才出门上车那会子已经刮乱过几缕头发了,彩霞还帮她整理了半天。这回再戴上,估计摘下来时就更乱了。

可是当彩霞拿起帷帽再要给她戴上的时候,张蜻蜓微有些讶异地发现,那几处毛刺竟已经用丝线在里头给缝了起来。她一直留心看街外风景,倒没留意彩霞是什么时候帮她补好的。

看来这丫头倒也不是完全无用啊,张蜻蜓不由一笑,“谢啦!”

彩霞一愣,她是实在看不下去,也不想一会儿给自己找麻烦,才费神做了这么点功夫。却没想到张蜻蜓居然留意到了,还给她道了谢,这可真让人意外。

要是从前的章清雅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肯定多半之前就要把她骂个狗血淋头了。这么一想未免有些泄气,到底是庶出的小姐,哪里比得上嫡出的金贵?跟着她日后还能有什么前途?

到了绸缎铺子里,自有伙计接待,管事娘子上前要了一间单房,让那伙计捧了衣料送进来看。这也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就算是戴了帷帽,也不能就如寻常百姓般站在外头挑挑拣拣。

在伙计们一阵天花乱坠的推荐之后,胡姨娘很有分寸地只选了两身秋装,张蜻蜓瞧瞧自己那个便宜老爹到底还算是有几分良心,见她要出嫁,给的银子可比给胡姨娘足足多了一倍,既然她选两套,那自己就选四套吧!

不过张大姑娘怕又出错,没人帮她挑没关系,她可以抓一个来,“彩霞,你说哪几身比较适合?可不许说不知道,若是挑得不好,回头给人批评,我可是要扣你月钱的!”

彩霞鼻子差点气歪了,心想有这么当主子的么?你自己没眼光,光我什么事?

不过心中也未免生出些自得来,这三姑娘虽说从前瞧她配些衣裳倒还过得去,毕竟不是什么上档次的东西,到了这真佛面前,自然就露了馅,不得不仰仗自己了。

她跟着二小姐,可是见识了不少好东西的,方才那些伙计们有的话是真的,但有些却不太实在,哄哄外人可以,哄她可不成!

于是乎,彩霞虽有些不太心甘情愿,但仍是忍不住卖弄起自己的见多识广来,给张蜻蜓扎扎实实挑了四身好衣裳。

胡姨娘在一旁看得未免有些侧目,这个丫头,也亏得张蜻蜓使唤得动。现听她头头是道地在那儿讲解,自己方才可是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

不过胡姨娘倒也没有十分地往心里去,不过就是两套衣裳,这回做的不喜欢了,下回再找机会做就是,她还不至于为了这个就拉下脸来请教一个丫头。

这边选好了衣料,管事娘子就打算带她们去银楼挑些首饰了。

张蜻蜓眼珠一转,提了一个建议,“要不,咱们就在这儿量了身,把衣裳交给他们做吧!免得拿回去了,又给针线房里添麻烦。”

她见这儿的小伙计非常能侃,想趁机打听下潘云豹的事情。

胡姨娘自是无所谓,只拿眼睛看着管事娘子,“姑娘真是体贴,不过到底还是大娘说了才算。”

那管事大娘怔了怔,没料到张蜻蜓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了,“姑娘这可是说笑了!您身份尊贵,哪能让那起子外人近身的?这可不合规矩。”

呃…又失礼了!“那不是…从前没出来过么?”张蜻蜓真是尴尬,嘿嘿干笑着找了个借口,勉强遮掩了过去。

再去首饰铺,就更没机会了,不过张大姑娘算是又开了一回眼界,见识了许多瑰丽珠宝。

到了这儿她才知道,原来上回章致知送她的那串珍珠项链真不算什么,不过平平。有些上好的珍珠,光一颗就抵上她那几十串了。不过三姑娘很懂得知足常乐,有总比没有的好,不是么?

把钱花光了,她也心安理得了。晚上回去就是再跟林夫人闹腾,也别想把她的东西给没收了,张大姑娘还是很会打算盘的。

“从这儿出去,再往前走不远就是玄女庙了,姨娘和姑娘想去进炷香么?”管事娘子倒也尽职尽责,看看天色,带她们再去那儿转转,就可以回家交差了。

不过这话说完,似乎没什么反应。

胡姨娘年轻貌美,在章府正是呼风唤雨的好时候,没什么好求的,自不想去看和尚尼姑。可她不说,先问张蜻蜓,“三姑娘,你想去么?”

张蜻蜓摇头,要是求神拜佛就能让一家子不饿肚子的话,她也不至于小小年纪就去杀猪了。

“逛了这么半天,咱们不如找家茶楼坐坐吧!”

“好啊!”胡姨娘正有此意,道出自己的小心思,“早就听说京城有个庆云班名冠天下,不如趁机去一睹为快?”

她出身著名的扬州瘦马,自小除了琴棋书画,像这些戏曲歌舞也是学了不少,是个标准的戏迷。

行啊,张蜻蜓也爱看热闹,尤其是像这种唱戏的地方,想来打听消息更是容易。

管事嬷嬷犹豫了一下,那庆云班确实非常有名,京城里无人不知。不过他们演戏的地方在京城最著名最繁华的得月楼。因其繁盛,自然也是龙蛇混杂,她可不敢随随便便带人过去,万一出了点子什么事,全是她担着干系。

可直接回绝也不好,想了一想,便道:“庆云班的名角儿要到晚上才登场,白天可都是些小龙套出来打混,没什么看头。不如咱们就到不远处的太白楼,那儿也有个戏班子,唱的不错。那家的班主很好说话,给了打赏,就可以点戏,上回夫人听过一次都说好,要不咱们就去那儿听听?”

胡姨娘有些失望,可还是点了点头。有得听总比没得听强,她这些时在府中可真真是憋坏了!

于是一行人便到了太白楼,这座酒楼不算太大,但装饰得还算豪华,一楼正前方搭了个小戏台子,正有一个老头拉着胡琴,年轻的小旦角在那儿咿咿呀呀唱着文戏。

张蜻蜓一听就没劲,只顾着寻思着脱身之计。管事娘子安排她们到二楼一处包厢坐下,吩咐伙计找来戏班的班主,说要点戏。

因不是正经吃饭的点,酒楼生意平平,那戏班班主正在后头睡觉呢,突然听说有生意上门,自是欢喜。一骨碌爬起来,套上鞋子拿着戏单就往外跑。

眼见是几位大户人家的姑娘夫人,更加欢喜了。因为她们这样人出门少,听到什么都是新奇的,打赏虽比不上一些爷们大方,但绝对不会为难他们,少了许多麻烦,算是个好生意!

胡姨娘看了看戏单,心里有谱了,谦让了一回,让张蜻蜓先点。

张大姑娘哪里懂得这些?皱眉瞥了一眼楼下,“只不要那样的,来个你们最热闹的戏码就成!”

班主当即赔笑,“那就来一出《求子》如何?”

张蜻蜓刚想点头,但胡姨娘却道:“慢着!那出戏可是丑角戏,一个老生和老旦吵来吵去的,有什么好听的?倒不如上一出《挑滑车》或是《麒麟阁》,倒还见些真功夫。”

班主一听汗都快下来了,这回真正是遇上行家了,胡姨娘挑的两出都是最难演的武生戏。现在他的大武生正好出去推拿治腰伤了,要晚上才能回来,这可怎么办?

“怎么?演不了?”胡姨娘凉凉问了一句。

“不!能演!”出来跑江湖卖艺的,给了戏单子却不让客人点戏,这往后可再没脸在京城混下去了。

班主咬了咬牙,接下活来,“我们就演《挑滑车》,您看成么?”

胡姨娘点了点头,自又点了两出文戏,自然也是极考较功力的。这个班主倒是不怕,正旦就在后头歇着呢,应该误不了事。

揣着戏单下了楼,班主赶紧把人都叫了起来,“全给我打起精神,好好演出!你们几个上《挑滑车》的妆,一会儿跟我出去!”

什么?戏班正旦,也就是班主女儿当即嚷了起来,“爹,你不要命了?就你那身板,能去《挑滑车》的么?”

“那你能去啊?”班主忿忿地呛了一句,动手开始换衣裳了,“客官点了,总不能不演吧?说不好只得拼一把了!”

“可是…”

忽地,门帘一挑,外头有个年轻人一撩门帘,闯了进来,“葛大叔!今儿有串戏的活么?”

班主女儿当即喜形于色,把他肩膀一拍,“来得正好!今儿可有一桩大买卖介绍给你!”

第44章 大侠也谈钱

张蜻蜓傻眼了。

只看着戏台上那个挑滑车的武生腾挪翻滚,跃纵擒拿,手上一杆花枪使得光影流动,一人站在台上便犹如千军万马一般。

那个帅啊,看得没见过世面的张大姑娘连眼珠子都不会眨了,巴掌拍红了都不知道痛。

就连自诩为行家的胡姨娘也颔首赞了句,“虽是唱得不怎么样,但这身手真是不错。”

岂止是不错?简直就是高手啊!张大姑娘满心的倾慕顿时化为滔滔江水淹没平原,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一出戏了,张蜻蜓二话不说就提着裙子要下楼。

管事娘子拦住,“姑娘这是…”

“呃…如厕!如厕。”

有时候,最简单的理由反而是最好用的理由。

上个茅房还叫得这么响,管家娘子不由有些侧目。不用她多说,彩霞已经赶紧自觉地跟了过来,管家娘子只交待了一声,“好生伺候着!”也就罢了。

下一出戏可是她最爱听的《游园》,真舍不得走啊!

胡姨娘不知是为了收买人心,还是有意替张蜻蜓遮掩,趁空还吩咐了一句,“那些跟出来的家丁们也辛苦了,银子,拿些点心茶水下去,看完这出戏,咱们就该回去了。”

那些下人们当然俱自欢喜,就算是肩负着监视重任,可人家现在去上茅房了,你总不好跟着去闻闻是香是臭吧?所以也就乐得都坐下看戏了。漂亮的杜丽娘一出场,那更是让人的眼珠子都转不开了。

张蜻蜓也不避彩霞,一下楼就蹬蹬蹬直奔后台。

这丫头是带着一肚子怨气来到她这儿的,肯定就不是林夫人的心腹。张大姑娘可不蠢,要不也不会单单挑了她出来。

葛班主提心吊胆,总算捱着那位串戏的高宠有惊无险地把场子撑了下来,额上的冷汗还没来得及拭去,一转头就见方才那位小姐直奔这儿来了。

“小姐,您走错了吧?这儿可是我们戏班的后台。”来打赏也不需要这么积极啊?

“没错!我找的就是你,你快把你们刚才那个武生叫出来…啊不,请出来给我见见!”张蜻蜓真是激动啊,这样的高手怎能错过?

葛班主心中一紧,背上才消下去的冷汗嗖地一下又冒出来了,这位小姐不会看上他了吧?她的家人怎么也不管管的?

“对不起,小姐,才演完了戏,正累着呢,不便见客!”

张蜻蜓没发现,挡在她面前的班主笑得比哭还难看,仍是一个劲儿地向后张望着,“你就让我见一面吧,就说几句话!”

葛班主还待劝阻,却听高宠在里头说话了,“葛大叔,那就请这位小姐在外头等一下,我一会儿出来跟她说几句话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