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葛班主倒是做事细心,既然一定要见,站在大门口人来人往的总是不雅,他特意请张蜻蜓主仆到一旁的小屋里坐下了,还倒了两杯茶,自又去忙活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换了衣裳卸了妆的高宠,很是和善地挑帘进来,“你们找我有事?”

哗!这才是江湖侠客应该长得样子。

张蜻蜓词穷,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这男子生得真是好看,不似她这些天在府里看过的文弱书生、歪瓜裂枣们,很是顺眼。

就连见过不少公子哥的彩霞,也在心里暗暗称许了八个字:玉树临风,英姿飒爽。

张大姑娘心情一激动,就把含蓄啊矜持啊什么的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上前撩开帷帽的纱帘,露出大半张小脸,头一句话就是,“大侠,请收我为徒吧!”

高宠愣了,彩霞更是傻了,她还以为三姑娘是看上这武生长得帅气,春心萌动了,没想到却是怀着这样的念头。

不待人家答话,张蜻蜓滔滔不绝地道:“你别看我现在没什么力气,但我能吃苦,一定会好好学的。还有,我的刀使得还可以,只可惜今儿没带出来,也不能给你看了。你要是做我的师父,就不用在这儿跑江湖卖艺了。您在这儿赚多少钱,我可以加倍给您!当然,我知道你们这些大侠肯定是不喜欢拘束的,我也不会强留你一辈子,您就教我三年,要不一年成不成?”

高宠半晌才从她噼里啪啦的一大堆话里抓住重点,“你肯出多少钱?”

张蜻蜓怔了怔,没想到大侠的头一句居然不是自重身份的拒绝,或是设下难题来考验她的真心,而是跟她谈钱,这跟说书人讲的,太不一样了吧?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大侠也要吃饭,说不定还吃得比别人更多。于是老老实实复述了一遍,“双倍!要不,您开个价儿?肯定比你在这儿干活的酬劳高!”

这点张蜻蜓确实有信心,像章致知今儿给她的银子,一出手就是上百了,足够普通人家过几年,看这位大侠的打扮,自己应该请得起。

高宠摸着下巴,皱眉思量了起来,“一月十两银子有没有?”

可以!张蜻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

高宠有些不解,“你为什么想要学功夫?你学功夫,你家里的人同意么?”

张蜻蜓没有隐瞒,“因为我快要嫁人了,嫁的那个人还是个武夫,我得学点拳脚才能防身。至于我家里人么,这点你这不用担心,你是我自己花钱请的,又不是什么坏人,他们为什么要管?”

彩霞听得心里直撇嘴,原来三姑娘打的竟是这主意,简直太可笑了!就算是她花了钱请了人,林夫人能让她带进家门的么?

张蜻蜓现在可顾不了这么多,林夫人没给她弄些可用的人,她就得自己想办法。

高宠诧异了,“可你就算是要嫁给一个武夫,他也不见得会对你动粗啊?为什么非得请师父呢?”

张蜻蜓直言不讳,“因为我要嫁的那人是个纨绔,听说很能打的,我不得不防。”

高宠明白了,顺口追问了一句,“那你要嫁的到底是什么人?”

张蜻蜓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就道出那三个字——“潘云豹。”

“什么?”高宠失声叫了起来,“你说的是九门提督府的二公子?”

注:昆剧《挑滑车》,源出于《说岳全传》第三十九回,是一出武生重头戏。

南宋初年,金兵侵犯江南。岳飞与金兀术会战,岳飞的兵马被金兵围困在牛头山。金兀术知道岳营的兵将骁勇善战,难以取胜,在险要地方暗设铁叶滑车,阻击宋兵冲出山口。点将之际,高宠因不见重用,质问岳飞,岳飞令高宠把守军中大纛旗。交战时,高见作战不利,突出助战,大败金兵。高宠乘胜追击,兀术以铁滑车阻拦。高宠奋不顾身,连续挑翻了十一辆滑车,却无奈战马疲惫,在十二辆时马失前蹄,被铁滑车碾死,壮烈牺牲。而金兵滑车被破,抵挡不住,仓皇败走,岳飞大获全胜,解除了牛头山的包围。

昆剧《游园》,出自著名的《牡丹亭》,讲杜丽娘和丫头春香游后花园赏春的一段戏,辞藻很美,著名的“良辰美景奈何天”便是其中的一句。

第45章 所谓缘分

是啊!张蜻蜓点头,总算想起自己的另一个主要目的了,赶紧问了一句,“他是不是真的很坏?”

潘云豹坏不坏,高宠可不大好说,他所在意的,是这位潘二公子的另一个显著名声。

若说张蜻蜓请他,他还有些犹豫,可是一听到要去潘府,他是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了,“我可以接你这趟生意。不过咱们先说好,我最多只干一年。我家中还有一位姨娘,就算是进了你府上做教习,可若是姨娘有事,我可得随时回家,你不能又跟我讲那些个规矩,更不能扣我的工钱。”

“行!我可以按月先付钱给你。”张蜻蜓当即拍板了,江湖儿女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她做买卖可爽快得很,“那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高宠也不含糊,“我得先回去一趟收拾收拾,告诉我个地址,三日内我必来找你。不过咱们口说无凭,你得先给我付点订金,到时你们家若是推三阻四不肯收我,那这钱可就得归我了。”

张蜻蜓一摸腰包,暗想糟糕,钱都花光了,哪还有剩下的?可此时说没钱也显得太没有诚意了,左右瞟瞟,从手指头上褪下一枚小金戒指来,“这个给你,你到时拿着这个到太仆寺卿章致知府上找我吧,我叫张…”

彩霞实在忍不住了,清咳两声,“这是我们家三小姐。”

心下不忿,女孩闺名怎么能随便告诉男子?这个金戒指怕是扔水里了,还不如赏她呢!

张蜻蜓此时才忽地想起,“大侠,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呢!”

高宠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一笑,“我叫李思靖,就住在这后头的牛尾巴胡同里,从东头数过去第三间就是。你若找不到,随便在街上寻人打听烧饼李便知!”

爽快!张蜻蜓特意抱一抱拳,“那我就在府中等着你了!”

“没问题!”李大侠拿着戒指,心情大好的翩然而去。

得遇名师的张蜻蜓心情也大好,冲彩霞一招手,“走,回去!”

“姑娘,您的帷帽。”彩霞暗自翻个白眼,这三姑娘也太不讲究了吧?

她们这头刚步出院子,要往楼上回去。旁边有位年轻公子似是内急,要上茅房,从她们身边路过。

一阵清风适时吹起了张大姑娘还没完全放好的帽纱,露出了她娇美的容颜。

而所谓的缘分,正好勾引着那位公子也就偏偏在此时好死不死地转头看了一眼,结果一眼之下,犹如晴天一个霹雳,雨天一个雷击,总之是把人给整个在那儿震成了化石,失了魂。

可惜张大姑娘却是连眼角的余光都未给他留下一瞥,便翩然而去。

楼上,一见她回来,胡姨娘未曾开口笑先迎,“姑娘,我们回去吧!”

为何?张蜻蜓看着台下还在咿咿呀呀唱着的美人儿,“这不还没完么?”

胡姨娘附在她耳边轻笑,“听说潘二公子来了,咱们都得回避!”

啊?张大姑娘真是遗憾,怎么这么好的机会不给她见上一面呢?可惜她不知道,刚刚曾和某人失之交臂。

伊人远去,魂兮归来。

酒楼里的某间包厢里,有人取笑刚刚回神的人,“你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

某人幽怨地回瞪一眼,“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会懂得的。”

狐朋狗友们不依,“那你就说说嘛!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不会懂?”

某人搜肠刮肚的形容着,“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好像是咱们俩刚刚打了一架,打得那个筋疲力尽啊,都趴在地上不能动了。此时,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提起这最后一拳,眼看着就能把你给彻底打趴下了,突然她从旁边过来了,一拳又把我干掉了的感觉。”

这也太深奥了!一屋子人都迷惑了,半晌才有人勉强理解了出来,不解地问:“那岂不是很憋屈?”

“怎么会?”某人继续遐想,“要是你们把我打倒了就憋屈,但要是她,嘿嘿,那就随便了…”

众人一致判定,这人发花痴了。

“你也别想了,听说未来的嫂夫人可长得不错,过几天兄弟想想办法,让你见上一面!”

所有人的目光扫视过来,异口同声,“我也要去!”

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凉凉响起,“别听老四胡吹,就他,能有什么办法?”

“别小看我啊?你们难道忘了,过些天就是重阳节了?那些老头老太太们到时可又要办什么斗菊会,我今儿早上还听我们家老太太念叨着,要带家里哪几盆菊花去风头呢!到时让她也给嫂夫人也下个帖,不就把人请来了?”

“这恐怕不对吧,你家跟她家又没什么交情,那赏菊会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请人来的。”

“你们怎么忘了?那个姓邝的啥,不是娶了她家二姐么?那邝家仗着跟我们家有点子拐弯抹角的亲戚,老是没事找事来我家串门子。只要给我们家老太爷瞧见,就要训我不求上进。实在是烦人得很!你们来评评理,成天穿个白衣,拿把破扇子,念几首歪诗就叫斯文有礼了?靠之!”

“你少啰嗦了,快说重点!”

“我的意思就是到时叫那小子把他媳妇,和媳妇的妹子一并请来不就完了?谅他也不敢不听。”

“还是你小子有办法!那可得记着,咱们人手一张请帖,你要不给,我们就直接杀到你家去!”

“就你们这群土匪还用请帖?直接去就是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千万别给我留面子!”

“唉!我这么个温文儒雅,志趣高洁的读书人跟你们混在一块,生生地把名声都败坏了!”

“你拉倒吧!咱们自家兄弟面前,你还装个球啊!到不你就别去,咱们到时可要开开眼,看看未来的嫂子到底有多美!”

某人还在痴痴地望着某一处发呆,无意识地接了一句,“再美,能美得过她么?”

有人用力拍打他的肩,“你既这么喜欢,兄弟们帮你抢过来就是!让你们远走高飞,别弄得傻了巴叽的。嗳!是哪家闺女啊?”

“对哦!”某呆子一跃而起,悔恨交加,“我怎么不直接把她抢回来再说?”

牛尾巴胡同里,刚串完戏的李思靖又回到自己的烧饼摊前,给两个烧饼打发了帮他看摊子的小孩,推着车子就回去了。

“姨娘!姨娘!”

很快,两扇小小的木门就开了,一个约摸三十许的妇人走了出来,“你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虽是荆钗布裙,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面似银盆,五官秀丽,行止端庄,倒与平常妇人有些不同。一见他脸上有些残存的粉墨,脸立即就沉了下来,“说了多少回了,怎么又去串戏?”

李大侠嘿嘿笑着不答,只道:“姨娘,我告诉你,我今儿可遇上一桩好买卖!”

他叽里咕噜讲完自己的奇遇,兴奋得手舞足蹈,“您说可是不是?那个潘少爷可是出了名的出手阔绰,又爱打架习武什么的。我去他那儿干上个一年半载,赚上百十两银子,可不就够讨媳妇的?也不需要您成日这么辛苦的了!”

李姨娘拈着那枚戒指思忖许久,摇了摇头,“你不能去!”

李思靖不明白,“可您不是还让我想法多赚些钱的么?”

李姨娘嗔了他一眼,“傻子,哪有大户人家给千金小姐请教头的?就算是真请了,她家父母也必不会同意。再说,你这么个年纪轻轻的男子汉,给人做下人,到底也有些说不过去。”

李大侠叹息,依依不舍地瞧着她手中的那一点金,“那这枚戒指不得还给人家?”

李姨娘却将那戒指牢牢一把握住,挑眉笑得狡黠,“你不能去,我去!”

第46章 三姑娘救我

酒楼之中,有一位本应抢人公子捶胸顿足,满心不甘。而本应被抢的美人此刻也在心内顿足捶胸,满心不甘地回了家。

多好的机会啊!就这么白白错过了。要问美人想跟某人见面所为何事,嘿嘿,不好意思,美人也是要以貌取人的。

就算张大姑娘并不以自己目前这副天生的妖精面孔为美,可她对自己未来相公的外貌要求还是很高的。

若是能长得像李大侠当然最好,就算是再纨绔,张大姑娘也能多忍几日。可若是长得太不堪不目,那张蜻蜓也没什么可说的。

休夫弃夫的事,她也不是干不出来。

可惜张大姑娘心有余而力不足,仍是满怀幽怨地回了章府。

这边厢她刚进门,那边厢林夫人也得到了详细的禀报。只除了三姑娘给自己找了个师父一节,其余就连她买了几样东西,每样各花了多少钱全都事无巨细地让林夫人知道了。

林夫人对这流水账倒没多大兴趣,如鸭子背泼水,过了也就过了。但这一下午的工夫,她也不是白过的,多少琢磨了些道道出来。

此刻听张蜻蜓花得身无分文,淋漓尽致。她是淡然一笑,“这钱都花光了,恐怕她也该出幺蛾子了。别的你们也都甭管了,只不许她接近老爷半步,知道么?”

林夫人的卦已经算了出来,三姑娘应该不会再选择跟自己单打独斗,那样她绝对讨不到便宜。而在这个家里,她若想要违拗自己,唯一可以寻求的保护人就是章致知。

所以她今天被放出来,却一点也没动静,不是因为她不想弄点动静出来,是因为章致知没回来!

所以她不动,不仅不动,还特意急吼吼地跑出去,把那笔银子全都花光了,这不就是为了等章致知回来再闹么?

可是现在,既然被自己窥破了她的用意,又怎会让她得逞?林夫人很是得意,小样儿,任你孙猴子再厉害,也飞不出她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刘姨娘在一旁听完管事的回报,想了想,进了一言,“夫人,您瞧,这个彩霞也真没用。才一天工夫就被三姑娘给收拾了,要不,把她给换一下吧?”

林夫人听得微微一怔,想了想反倒嗔道:“你怎么糊涂了?那彩霞是个肯安生的主儿吗?别看她现在给那丫头挑了几套衣裳,补了顶帽子就以为她老实下来了。等她日后添乱的时候,那才叫那丫头喝一壶呢!”

刘姨娘心中一紧,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到底是夫人,还是比我有见识多了!”

林夫人听得这话很是受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且瞧着吧,我在她房里可是环肥瘦瘦全放满了。我就不信,有不偷腥的猫儿!更何况那位主,听说可是怡红院里的常客呢!”

刘姨娘附和地一笑,也就罢了。心中暗想,女儿,可不是我不帮忙,娘就这点子力,也帮不到哪里去。

林夫人却已经开始在琢磨,明儿得再怎么折腾绿枝,还得再让她继续到张蜻蜓面前去打转!

张蜻蜓回屋收拾了东西,把旁人都遣了出去,才悄悄地取出一小袋赤金的金叶子来,“周奶娘,这个给你。一共十片,若是换成银子,也够花用好些日子的!”

周奶娘看得一愣,“姑娘,这是…”

张蜻蜓笑嘻嘻把东西往她手里一塞,“我知道你疼我,一直也没机会好好孝敬孝敬你。刚好今儿有了钱,想来想去就给你买了这个。这个东西最实在,我问过那小伙计了,可比首饰什么的还管用,可以直接当银子使的。你不拘藏在哪件衣裳里,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自己手里有点东西,总是好的。”

周奶娘感动是感动,“可是,这能行吧?万一给人瞧见…”

“你放心吧!”张蜻蜓狡黠地一笑,附在她耳畔低声道:“这个连彩霞都不知道,我趁她们不注意,跟那小伙计偷偷说的,让他给我拿了些这个,把价钱摊在那些首饰里了。最后假装说是我买得多,送我一个荷包玩,其实里面就藏了这个!”

周奶娘听得直咋舌,压低了声音嗔着,“姑娘你也太顽皮了!这种事情,若是给人知道,让人知道你攒私房,那还能有个好?”

张蜻蜓两手一摊,“你不说,我不说,有谁能知道?你好生收着吧!赶明儿等绿枝回来了,你分她两片,那丫头也是个口紧的,不会乱说!”

周奶娘不禁追问:“你怎么知道绿枝会回来?”

张蜻蜓嘿嘿一笑,“有本姑娘出马,当然能把她弄回来!”

周奶娘一听就急了,“我的好姑娘,您可千万别又去闹事了。这才从祠堂里出来,不好生将养着,你又弄那些干什么?要不,我把这钱全给绿枝了,也算是尽了你的主仆情谊了!”

“别呀!”张蜻蜓皱眉急把她往回拽,“你这么大声嚷嚷,是想让人都听到么?要不要我替你敲锣打鼓去?真是的!”

周奶娘给噎得无语,想想也是,赶紧把钱揣怀里了。

张蜻蜓这才又道:“你放心,绿枝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周奶娘见劝不过她,也无法了,“那姑娘你自己可得当心点!这金叶子算奶娘帮你存着,等日后出了府,方便时再还给你。绿枝那儿就算了,这事多一个人知道,难保不多一个人饶舌。她现在可在夫人房里呢,还是一等丫头,难保不变心。就像兰心那小蹄子,今儿你一走,她就跑出去了,好些时才回来,肯定是去见夫人了。等咱们出了府,非得好好修理修理她不可!这金叶子,奶娘就做个坏人扣下了。你若是心疼绿枝,改天打赏些明面上的东西给她吧!”

张蜻蜓噗哧乐了,这个周奶娘,真是一门心思护着自己。只是做人未免有些小气,眼光也短浅了些,想让人替自己办事,怎么能这么疑神疑鬼的?

她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将心比心的。算了,现就姑且随她的心思,日后拣着好东西,再打赏绿枝吧。

晚饭后,张蜻蜓瞧瞧左右的丫头们,指了榴喜出来,“你从前是在老爷房里伺候的吧,现就陪我过去吧!”

榴喜一愣,没想到张蜻蜓居然找她伺候。

后面兰心刚想说话,张蜻蜓就吩咐了,“兰心啊,你把这盘糕点送到母亲大人那儿去,算是我尽的孝心,谢谢她赏我这么些人!”

什么?这种事你自己怎么不去?兰心再不懂事,也知道三姑娘是故意支开她了。可是林夫人跟她说了,现在务必要忍!她勉强压下心头之气,应声去了。

“彩霞,你把我明天要上课的东西收拾好,可别误了事!”张蜻蜓大大咧咧地拍拍两袖,又吩咐了一句,这才起身了。

她是想着章致知必在胡姨娘处的,可是进了掬芳斋,胡姨娘却摇头笑道:“老爷今儿可没来,说是有事,给大少爷请去了。”

张蜻蜓一怔,很快就知道,这定是林夫人背后捣的鬼了。

胡姨娘不咸不淡地道:“他们爷儿们见面,总是有正经事情要谈的。三姑娘若是要给老爷请安,也不急于这一时。”

还不急?再拖下去,绿枝的小命就快被折腾没了。

不过张大姑娘虽然着急上火,但刚念了十日的经,多少吃了些亏,也知道有些事不能靠蛮力来解决的。

尤其是在她那个爹面前,干什么都得有站得住脚的理由,这可怎么办呢?

她们刚从五姨娘这儿出来,银子就凑上前小声嘀咕,“姨奶奶瞧见没?还真是个尤物呢!怪不得从前差点抬了姨娘。”

她说的当然不是张蜻蜓,而是跟着张蜻蜓的榴喜。

胡姨娘冷笑,“什么尤物?不过是个废物罢了!我就顶瞧不起这样的人,没本事就别动那样心思。现弄成个破鞋,谁还稀罕!”

张蜻蜓心里想着事情,一时也不想回去,随意地走到花园里,找了个石桌旁坐下。半晌没有说话,榴喜就跟在她身后,不言亦不语,静得像一个影子。

天,一分一分地暗了下来。

垂下层层叠叠的黑纱,遮掩着一切光明。苍穹之上冒出来的那些稀稀拉拉的星和疏离的月,就如浓墨里的几点留白,只会衬得这天空黑得更加凝重与深沉。

“哟!喜姐儿在这是等着兄弟我的么?”

蓦地,后头窜出来一个小厮,没瞧见坐在一旁的三姑娘,只瞧见站在那儿的榴喜。冷不丁就一把扑了上来,从后头搂着她的腰,手就开始不老实地摸乳解衣,摁着榴喜就想往草地上滚。

“你干什么?”榴喜又慌又乱,又羞又窘,浑身热汗都冲了上来,“三姑娘在这儿呢!”

小厮不信,“你少装了!这黑灯瞎火的三姑娘不在房中睡觉,跑这儿来干嘛?”

一面仗着力大,越发拉扯起她的衣裳,一面还污言秽语,“再说,她又不是吃奶的孩子要你伺候。好姐姐,你倒是赏兄弟我吃口奶子吧,兄弟一定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你滚开!”榴喜不知道为什么,张蜻蜓坐在一旁却是无动于衷。心中在羞愤的同时更加了一番惊惶与无助之感,不由得眼泪都涌了上来,呜咽着求助,“三姑娘!三姑娘救我!”

张蜻蜓半晌没动静,此时突然一拍石桌站了起来,却是哈哈笑了起来!

在这寂静的夜里,可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第47章 夜半哭声

张大姑娘拍案而笑,首先不是关注身边正在上演的恶行,却是因为听那小厮方才说到睡觉二字,而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可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亮相,却把那小厮快吓死了。

当即从榴喜身上一骨碌地爬起来,待看清张蜻蜓的面容,发现真是三姑娘后,脸唰地就白了,连裤腰带都来不及系,就跪下磕头,“三姑娘饶命!求三姑娘饶命!”

待张大姑娘终于分出心神,看清旁边的情形时。顿时怒向胆边生,一脚就将那小厮踹翻在地,“你这王八蛋,想干什么?在姑娘眼皮子底下干这不入流的勾当,是不想活了么?”

那小厮吃痛,却还诬赖旁人,“是她!是她先勾引我的!”

“放你娘的狗屁!”张蜻蜓气头之上,浑然忘了自己的身份,更加不会注意言行。

又是一脚,恶狠狠地冲着他的小肚子踢去,这还是角度不对,否则张大姑娘就直接往下头他的命根子处踢去了。可纵是如此,也让那小厮疼得浑身冷汗都冒了出来。

“榴喜,去!把人都叫来,把这色胆包天的狂徒送到母亲大人面前去,看这府里,都养了些什么玩意儿!”

“不!姑娘,求您了,别再嚷嚷了!”匆匆收拾好衣裳的榴喜却拦着她,还扭头对那小厮喝骂了一句,“还不快滚?等着被打死么?”

听她没有指名道姓,那小厮便知三姑娘没有认出自己,忍痛弓着腰,一溜烟跑了。

张蜻蜓气得不轻,指着榴喜骂了起来,“你怎么就把他放跑了呢?这不等着别人再来欺负你?”

榴喜低头抹了眼泪,无所谓地道:“反正都习惯了。他不来,也会有别人来。姑娘犯不着为了我这种人跟夫人闹翻,此事若是真的张扬起来,只怕于姑娘脸上也未必光彩!”

“你…”张蜻蜓没想到自己今儿竟遭遇了狗咬吕洞宾,罢罢罢!既是好心当作驴肝肺,那她还打抱的什么不平?

恨恨地一跺脚,出言也就愈加犀利,“若是你自己生得贱,干嘛不干脆出去卖?那还来得痛快!”

她忿忿地扭头走了,剩下榴喜脸色铁青地跪在那里,那本已止住的泪却是再一次汹涌决堤!

淡淡的月光下,那清冷的泪痕就如两把锋利的刀,在她的脸上划下两道深深的疤痕,苍凉得径直透进骨子里。

眼见张蜻蜓怒气冲冲地回来了,一屋子人都不敢吭气。周奶娘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姑娘,这…这又是怎么了?”

“没事!”张蜻蜓再生气,可也控制住了情绪,没有将榴喜之事说出来。毕竟不甚光彩,她这会子记起自己可是三姑娘了,这种事情确实能不沾染就不沾染。

转头看看左右,正巧看见兰心,便拿着她出气,“你!去外头打听,今儿老爷在何处安歇,若是打听不到,你也就不用再回来了!自去寻母亲大人,看她还有哪个姨娘的空缺,可以安置你!”

众人一听这话,都吓得不轻,张蜻蜓如此一来,岂不是跟兰心把矛盾挑明了?

对!张大姑娘就是这个意思。

啪地将桌子一拍,当着一屋子丫头的面,冷笑连连,“别以为母亲大人把你们塞进来,就一个二个都以为自己就是姨娘了,就都想跟本姑娘平起平坐了。也不先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哼,不过是群丫头,我客客气气地待你们,你们难道就真以为我这个庶出的姑娘好欺负么?趁早把你们那些拿腔作势,乱七八糟的花花肠子都给我收起来。想骑到我头上来,让本姑娘看你们的脸色过日子,只怕你们全都打错了算盘!我管你们一个二个都是些什么东西,惹恼了本姑娘,我就让你们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她抓起桌上一个茶杯,用力朝地下掼去!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所有的人心中都是一惊。就连彩霞也收起了小觑之心,吓得不轻。

“还不快滚!”

张大姑娘一声吼,一众人立即作鸟兽散去。谁都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怵霉头,就连周奶娘,都悄悄避到一旁坐下,等她消气。

至于榴喜的迟迟未归,就更没有人在意了。她本来就在府中名声甚差,人也极不合群,现在大家唯恐伺候不好张蜻蜓还来不及,又有谁会去管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