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夫人也猜不透潘茂广到底要干嘛,有些纳闷,“老爷,这眼看就要摆晚饭了…”

潘茂广却已经命自己的随身小厮安东燃起线香,安西击鼓,“时辰一到,人若不至,全部受罚。”

这下小谢夫人可不敢怠慢了,暗悔自己问得多余,连老爷都没吃饭,其余人还吃什么?

张蜻蜓也有些莫名其妙,她只是想趁着公公这话,要来这些人的卖身契,却没想到又多弄了这么一出。听得这鼓声隆隆,说实话,还挺让人心惊胆战的。

卢月荷心思灵敏,倒有几分猜出公公的用意,却不好在这儿跟张蜻蜓明说,只是暗自将她扯了一把,低声嘱咐,“一会儿无论公公如何行事,咱们静听吩咐便是,切莫多言。”

张蜻蜓不多话了,只跟在嫂子身后,看潘茂广如何行事。

时间不长,当线香燃尽,潘茂广大踏步地走进院中,张蜻蜓一溜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就见院中已经黑压压站了不少下人,小谢夫人跟儿子紧急商量了一下,决定他们两口子就都不要露面了,只是潘云霜和潘云霏姐妹带着几分好奇,跑出来瞧个热闹。反正她们是女儿家,再怎么也不会为难到她们。

只是两旁还多了二十几个未经传召,手持刀枪的亲兵,雄赳赳气昂昂地分列两旁。而潘云龙虽是听得继母传令,但一闻鼓起,仍旧也是立即换上了日常作战的软甲戎装,持枪过来听命。

张蜻蜓忍不住偷偷瞟了好几眼,心下又羡又慕,却暗自腹诽,大哥你要不要这么帅的?啧啧,大嫂真是好福气。

正在她遐想某位帅哥顶盔贯甲的英姿飒爽,就见潘茂广背着两手,左右扫了两眼,准备开始发话了。

忽地,就见一个迟到的小厮从外头跑进来,想往人群里挤。

潘茂广眉头一皱,旁边的亲兵立即喝止,“站住!”跟老鹰抓小鸡似的,将那小厮给拎了出来,往潘茂广面前一摔。

“老爷…老爷饶命。”那小厮哪见过这种阵仗,拼命磕头求饶,“小的方才内急,就上了趟茅厕,故此迟了半步。”

潘茂广脸上没有半分变化,只问那亲兵,“背,军规第二条。”

亲兵不假思索,答得响亮,“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潘茂广微微颔首,威严地发话了,“若在营中,你这迟到就该推出去斩了,只是这在府中,姑念你事出有因,又有悔过之意,就网开一面,只打你两棍,以儆效尤。”

那亲兵领命,当下调转枪头,横着枪杆,叭叭两下抽在那小厮背上。军用铁枪,那杆都是生铁铸成,几有儿臂粗细,这两下子打在人身上,可不是一般的痛。

院门口还有几个本来迟到的家丁,冒了个头儿,踌躇着想进不敢进的,可一见这小厮挨了打,吓得心惊胆战,赶紧溜了。

潘茂广眼角余光已然扫到,“管家何在?开始点名。”

一个中年男子捏着一把冷汗从人群之中出来,正是潘府的管家邢多福,他办事倒是灵光,听说老爷要召集所有下人来此,便把府上的花名册和账簿都带在了身上,以备查验。此时听老爷吩咐,便开始一个一个地点名了。

“家丁牛得草、徐有财…”

一个个的“到”字在院中传响,有些是正常请假,或是值守没到的,该班的人就会解释一句。总体上来说,还算是基本上都到了。可真还有些没到的,只除了潘茂广自己身边的一众亲随,各房都有,加起来竟有十几个之多。

潘茂广直接发话了,“以上无故未到者,各罚十棍,散后立即执行,邢管家管束不严,也当同罚,并扣一个月的钱粮。你是服也不服?”

管家一听,斗大的汗珠从额上往外直冒,却是一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拿眼光不住瞟着小谢夫人,罚钱他认了,能不挨打么?

到底是自己多年的心腹,小谢夫人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老爷…”

“夫人!”潘茂广毫不留情地在所有下人面前公然责罚妻子,“我公务繁忙,你掌管内宅,这一应好与不好,皆是你的干系。现在不过偶一传令,便有人不至。万一哪日监管不严,走水失窃,那时岂有后悔药可吃的?”

小谢夫人给驳得哑口无言,满面通红。

潘茂广铁面无情道:“你我虽是多年夫妻,但今日之事,我若不罚你,难免众人不服。这便罚你从明日起,朝夕亲手侍奉爹娘的饮食汤药,为期一月,你可同意?”

小谢夫人能说不么?做媳妇的给公婆做饭烧菜本来就是理所应当之事,就算他们这样大户人家,传出去也不算丢脸了,反而还表了孝心,潘茂广此举,已经是最大程度地给她留了面子。

只是想着时已入冬,这接下来一个月要面对的烟熏火燎之苦,着实让多年十指未沾阳春水的小谢夫人有些望而却步,却也不得不咬牙应承下来,“是妾身管束不严,该当责罚。”

酷!

张大姑娘真的对这位公公佩服得是五体投地了,真正的赏罚分明,明察秋毫,让人没有半点错处可以挑的。

不过她心里开始生出个疑问,既然公公这么个明白人,怎么就瞧不出小谢夫人对那头豹子的刻意骄纵,反而什么都不闻不问的?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他要早拿出点雷霆手段来,不就把那头豹子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不懂,真是不懂,将这疑问搁置心中,接下来,得看公公如何处置她们两院的事情。

潘茂广一声令下,就让他们蓝、绿两院的人全都站了出来。

“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说,你们当中有些人似乎不太愿意跟着她们过日子,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没有。”给他这么一吓,所有的人都连连摇头,手摆在一片。

潘茂广厉声道:“可为什么,二位少夫人要指使你们,却指使不动的?”

他这一吼,还只带了三分军中威势,就吓得许多人两腿发软,扑通扑通跪下一地。

潘茂广冷冷地扫过去,“二位少夫人跟我说,如果你们有不愿意跟着她们过日子的,她们也不愿意收留。那我现在就问问你们,你们有没有不愿意的?”

“我们愿意,愿意的。”此起彼伏的声音响成一片。

“说整齐一点!”

“我们愿意!”几十个人吼得震天响,生怕老爷听不到。

潘茂广脸色稍霁,“既然是你们自己愿意的,那以后就跟着她们好好过日子。二位少夫人分了灶过活,这全是体谅我们做父母的一片纯孝之心所以,若是有人想从中作梗,说三道四,那就是不让她们尽孝,就是挑拨我们家庭不和,就是对我和夫人的大不敬,就算你们从他们院里出来,包括你们的家人在内,也绝没有在潘府的立足之地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这回不用吩咐,喊得是惊天动地。

潘茂广特别看了春夏秋冬一眼,看得那四个丫头是面无人色,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从今天起,我再不想听到二位少夫人过来跟我道委屈。她们都是潘府三媒六聘接回来的儿媳妇,个个知书识礼,绝不会无故责罚你们。我信得过她们,才将你们交到她们手里,若是她们不好,我自然也会处罚。但你们首先得做好你们的本分,知道么?”

“知道。”

这回连张蜻蜓也跟着吼了一嗓子,有公公这么支持,她再无后顾之忧,跟这比起来,什么卖身契,那都是浮云。一人干不好,全家连坐,公公这手段,实在是狠。

张大姑娘暗下决心,回去头一件事,就去把那啥军规,好生学习学习。

第93章 睡都睡了

天,快亮了。

张蜻蜓睡意蒙眬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再眯一会儿,就一会儿。

唔…好舒服,好暖和,胳膊搭上去,腿也跷上去。捏一把,挺有弹性的,摸一摸,软中带硬。不太像是棉花,那是…

“啊!”

尖锐的惊叫,刺破了黎明前的黑暗,也惊醒了某个人。

“你干什么?”有人不耐烦地嘟囔着,翻了个身,埋头进被窝里,继续睡。

“怎么了?姑娘怎么了?”外头值夜的彩霞给吓醒过来,心慌得怦怦直跳。

“没你的事!”张大姑娘一掀被窝,幸好,自己内衣还很整齐。咽了咽口水,揪那人的耳朵,“你给我起来说,你是怎么爬上来的?”

潘云豹揉揉眼睛,很是不耐烦,“我要睡觉,当然要过来。”

彩霞披衣,点了灯进来,“姑娘,昨晚上半夜里姑爷饿醒了,吃了点东西,就过来睡了。”

“可他…”张蜻蜓瞧见彩霞那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忽地一哽,说不下去了。

算了算了,睡都睡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张大姑娘自认倒霉地起来,潘云豹却抓着她的胳膊不放,“再睡一会儿嘛!”

“睡你个头!”张蜻蜓可忙得很,没好气地敲了他脑袋一记,把自己的胳膊抢回来,“大哥说了,今儿起要教我练剑的。还有你,也别成天睡得跟猪似的,一会儿起来跟我回门去,记着表现好点,回头我还好多正事找你做呢!”

她扔下豹子起床了,简单洗漱之后,不施脂粉,只拿青布包头,收拾得整洁利落就出门了。潘云豹搂着热被窝滚了一时,忽地脑子里这才反应过来,她去练剑了,大哥教她教剑?

潘云豹一骨碌地爬了起来,“来人,我要起床。”

“来了来了!”张蜻蜓带着彩霞走了,抢进来的是兰心,笑得比蜜还甜,“姑爷,奴婢兰心过来伺候您了。”

昨晚上,张蜻蜓带着下人回了屋,再没人敢小觑这位二少奶奶。不用她吩咐,主动地找到陆真,一一报上自己的姓名年龄特长,就怕二少奶奶不用他们了。至于春夏秋冬四个丫头,更是在廊下跪了大半夜的工夫,直到就寝前,张蜻蜓才让她们起来。在没有得到二少奶奶的允许之前,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潘云豹见进来一个面生的俏丽丫头,也没太在意,“你去把水打了,我要洗漱。”

“是——”兰心好不容易才有个在姑爷面前表现的机会,拉长了尾音娇应着。

没料到潘云豹听着一皱眉,“你唱戏的么?那你这个音发得可不太准。”

外头已经响起小丫头们的闷笑声,绿枝听到动静,早起来了,此时梳洗好了进来轻叱,“这一大早的是干什么?还不快伺候二少爷洗漱?咱们现在在潘府,就是潘府的人了。以后都跟我改过来,称姑娘为二少奶奶,姑爷作二少爷,知道么?”

“知道。”丫头们应了,该干什么都来干什么了。兰心臊了一个大红脸,却躲都没处躲,不得不在这儿继续伺候着。

张蜻蜓已经到了潘云龙所居的院落,院门早已开了,他正在院中练枪,丈二长的亮银枪在他手舞得如出海的蛟龙一般,只见红缨子不住闪动,如雀头乱点,光影一片。

“好!”张蜻蜓看得真眼馋,拍巴掌叫好。

潘云龙收了枪,英俊白皙的面颊在晨曦中微泛着红晕,一双眼睛亮得耀眼。看得张蜻蜓心头一跳,要说起来,那头豹子长得最像他哥的,就是这双眼睛了。

“弟妹,早啊!”潘云龙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怎么样?”

张蜻蜓用力点头,兴致勃勃地道:“大哥,我昨晚上回去,已经把你给我的那十七条军规五十四斩全都读了一遍,写得真好,我决定就照那个制定家法了,当然,咱们不能随随便便就杀人,但是,该罚的时候不能不罚。到时我让人整理出来,也要求整个屋里的人全都背下来,再就不能说不知道了。嗳,要不要也送你们一份?”

潘云龙笑吟吟地点头,“好啊,那就辛苦弟妹了,你瞧这个!”

他从一旁的石桌上拿起一把剑,“外头买的木剑全是哄小孩的,不一定趁手,这是我昨晚上赶着亲手做的,只是还来不及打磨,有些粗糙。你大嫂怕伤着你,特意给缠了起来,你先凑合着用。等过些天,我有工夫了,寻块好木头,再给你做把更好的。”

“不用了,等再过些时,我就该可以用承影了!”张蜻蜓接过木剑,爱不释手,“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做东西给我,真好,谢谢大哥,回头你也替我谢谢大嫂!”

潘云龙听得心下却有些微微的心疼,想来这个弟妹从前在府中的日子必是不好过的,却难得还养得如此豁达开朗,倒真是很难得了。

“那咱们这就开始吧。”潘云龙没有废话,开始一招一式,手把手地教她真正的剑法。

彩霞在一旁看得不解,不明白为什么三姑娘这么热衷于学剑术。她头先还以为张蜻蜓是为了讨好潘老爷子才那么一说,可眼见得姑娘练得那么投入,那么认真,连鼻尖上都开始冒出了汗珠,分明显出是有七八分的真心。

可她学了这个干什么呢?难不成,真的是为了方便收拾姑爷?彩霞暗想着,未免有些偷笑。不过转而又叹息起来,羡慕地看着潘云龙,要他是自家姑爷该有多好?那她可说什么都要做他的姨娘,至于现在这个,她还真有些犹豫。

而今,那个让她犹豫的正牌姑爷正探头探脑扒在门外,偷瞧着媳妇在里头练剑,却是不敢往里迈进半步。

潘云龙教了几招,很是满意,“弟妹,没想到你悟性这么高,已经很像个样子了。看来不出几日,这套二十四路昆仑剑法你就能练下来了。”

得了夸奖的张女侠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大哥,那我学会了之后,也能飞檐走壁,与人对敌么?”

潘云龙呵呵笑了,“这个…恐怕不能,但是强身健体应该不难。”

张蜻蜓有些失望,不过潘云龙又适时鼓励了她一把,“你若是练得好,日后寻常一两个壮汉却是等闲近不得你身的。”

这也不错了,张蜻蜓自我安慰着。大哥说他从五岁就开始练基本功了,到现在都快二十年,自己肯定不是一朝一夕能追上的。能够自保,不受人欺负已经很好了。

张蜻蜓想通此节,便欣然笑道:“那就多谢大哥指教了,这也该吃早饭了,我就不打扰你了,走了!”

“等等。”潘云龙把她叫住,命旁边小厮取了礼盒出来,“你们今日回门,这儿有几样薄礼,你拿着。”

张蜻蜓狡黠一笑,“大哥,不用了,婆婆那儿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若是准备得不周全,也是丢了潘府的面子,她不会为难我的。”

潘云龙笑着摇头,这个弟妹还真是爽直,语气里不觉带了几分宠溺之意,“那就当大哥额外替你孝敬伯父伯母的如何?”

张蜻蜓犹豫了一下,“大哥,那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吗?”她调皮地眨了眨眼,上前一步低语,“要是给我爹的,那我就收了,要是给我母亲大人的,那就免了吧。”

“算我怕了你了,你自己瞧瞧要不要送吧。”潘云龙乐不可支,主动将礼盒一一揭开,“这儿有两坛杏花春,是你们成亲那日皇上御赐的,我特意留下来的,这些药材也是皇上御赐的好药材。你不知道吧?你大嫂他们家还有一手祖传炮制补酒的功夫,从前泡了两坛壮骨强身的,爹喝着倒还不错。章伯父是文人,你大嫂就配了两坛补血益气的。这是方子,你拿回去让章伯父瞧瞧,合不合用。”

他又逐一打开其他礼盒,“这儿是一套首饰,原本是想让你拿去送章伯母的,你要实在不愿,就送你了。这些脂粉香料,还算精致,也是你大嫂帮着准备的,拿着又体面又轻巧,你爱送哪个姐姐妹妹都行。这儿还有些荷包,都装了金银锭子。弟妹,这个你就不要再推辞了。继母虽然会给你准备一些礼物,但这些要打赏的东西,却未必够用。云豹那儿没什么钱,你把这些带在身边,就是用不了,也比到时拿不出手要好。不管怎么说,你这头一次回门,不能不把面子做足了。云豹不会过日子,他也想不到这些,到时抓瞎就有些难看了。你听大哥的话,把东西收下,我让人给你送回去。”

张蜻蜓很感动,门口某只豹子很惭愧,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多。

等用过早饭,换了新衣裳从家里出来,潘云豹满心想找个机会表现一下,忍不住在车上跟媳妇小声嘀咕,“其实,我也会那套昆仑剑法的,我教你好不好?”

张蜻蜓瞥他一眼,“那你的功夫和大哥谁强?早上既在外头偷看,为什么不大大方方进来跟他练练?”

潘云豹靠着车背,神情颇有些苦恼和郁闷,“他一见我,老要训我。”

张蜻蜓嗤之以鼻,“怕人训,怎么不做得好些?”

某只豹子低了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小声地说:“我真的练得很好了…只是打不过他嘛…”

第94章 趁机吃点小豆腐

因为嫁女,章致知也告了三天的假。所以今儿一早,张蜻蜓回门之时,就见府上张灯结彩,章泰宁作为大哥,这个表面工夫还是做足了,带着管家早在门外迎候了。

见他们的马车一到,立即放起欢迎的鞭炮,噼里啪啦响得喜庆,让三姑娘恍惚之间,还是很有几分新娘子回门的欣喜之意。

一入二门,章致知便笑容满面地将女儿女婿迎了进来,张蜻蜓四下一扫,大姐一家已经到了,二姐还没见。章泰安果然还在家中,章清莹小姐弟俩却是不见。心下不免有些担忧,林夫人又把他俩怎么了?

这边将小谢夫人准备的礼物一一奉上,张蜻蜓又特意拿出潘云龙所送的药酒,跟章致知细细一说,章致知果然很有兴趣。人到中年,本来就最重养生之术,何况都是御赐的好东西,还经由卢氏那样的名门望族炮制出来的药方,他绝对是信得过的。看过方子并无自己所要禁忌的药物,当下就交给了胡姨娘,让她回头就依样调配出来。

这边张蜻蜓便顺理成章地问了起来,“怎么不见三弟和四妹?”

林夫人虚套了半天,也没等着机会给张蜻蜓扎上这一根刺,此时终于有机会了,淡淡一笑,“可真是不巧,他们两个——全都病了。”

还轻轻一叹,故作愁色,“就是你出门那天,老三和四姑娘着实伤心了一番,当晚就都有些发热。后来请了大夫来一瞧,说是近日都吃得有些油腻,积在脾胃里不消化,本就伤了身子,这忧思一起,病就发了。”

张蜻蜓当下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也太欺负人了。要是还按从前的法子来养,两个孩子,尤其是章泰寅非给她折腾成病秧子不可,可现在却不是理论的时候,“既是弟妹病了,那我们这就去探望一番吧。”

林夫人眉头微蹙,故意推辞,“这不大好吧?你们可是新人,怎么能过了病气?反正也不着急,还是等过些天,他们大好了,再见也不迟。”

再等些天,还不知给你折腾成什么样了,张蜻蜓含笑表示一点都不介意,“母亲这话可就见外了,都是自家骨肉,他们又不是得了什么麻风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相公,你还没见过我弟妹吧,这可是一对龙凤胎,可爱得很呢,我带你去见见。”

冯遇春听着也道:“我们也才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探望三弟四妹,不如一同前去瞧瞧可好?”

章清芷连忙站了起来,“确实该去。”

大伙儿都这么一说,林夫人倒是不好阻拦了,“那你们就去瞧瞧吧。”

她心里想着,横竖有这么多人跟着,张蜻蜓就是想说什么私房话也说不了。不如一起去看看,免得还说她这做嫡母的虐待庶子庶女似的。况且,她也想跟趁空跟陆真聊聊这些时张蜻蜓进了潘府的情形。至于章致知,自然是乐见他们手足情深,不过他就不作陪了,让他们年轻人说话。

一大群人就由章泰宁章泰安两兄弟作陪,浩浩荡荡到了明霞堂。

先进了章泰寅的屋子,就见小大人短短两日不见,就瘦了一圈,不过精神倒好。见着他们,也只是笑,“全怪我自己淘气,馋嘴贪吃,所以才闹得病了,还连累了四姐,倒累得几位姐姐妹夫操心了。”

张蜻蜓瞧小大人神色自若,却是暗自跟自己使了几个眼色,知他有话想讲,便坐到他的床边,拿了潘云龙给的荷包在他眼前晃,“三弟,你瞧这个漂亮么?是三姐特意带给你的。哦,对了,还有那些脂粉香料,瞧我这记性,彩霞,快拿了来,送大嫂大姐一份。还有两位姨娘,二姐四妹的,也赶紧拿出来。”

这样一打岔,趁屋里人忙乱间,章泰寅趁机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把她的手上的荷包接过,趁机塞了张小纸条进去。

张蜻蜓紧攥着那小纸条,不着痕迹地收进袖里,“你呀,知道自己身子弱,就得好生保养着些,别让人操心。这些年,可真亏得母亲费神。我去瞧瞧四妹,一会儿再过来看你。”

章泰寅用那种充满希冀的眼神瞧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章清芷心细,在张蜻蜓突然提出给自己送礼之时,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此时瞧他们眼神有异,便知有事。

按说起来,她年纪最大,嫁出去的也早,虽跟这几个弟妹的感情没那么深厚,却能明辨是非,又兼时常回来走动,岂有不知林夫人玩的那些猫腻?

她虽说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不会使坏,“相公,你和大哥二弟陪三妹夫在这儿坐会子,我们过去瞧瞧四妹。”

章清莹毕竟是个女孩儿家,又是在闺房里,见这些大哥姐夫总有些不妥。她这一说,人就少了一大半,过去的只有顾绣棠和她二人了,少了那个小胖子不怀好意的目光,张蜻蜓也觉得清静许多。

可她转念一想,又开始着急了。她不识字啊,章泰寅给她写什么了?因为今儿带了陆真回来,家里不能没个可靠的人看着,绿枝就留下了。现在身边只有彩霞和兰心,这两丫头说实话,张蜻蜓都有点信不过,怎么办呢?

灵机一动,张蜻蜓冲潘云豹招了招手,“相公,你过来一下。”

这头豹子虽然笨了点,但起码不会坑害自己。

章泰安阴阳怪气地问:“三姐,你这是有什么事啊?”

章清芷抿嘴说笑,“二弟,人家新婚的小两口说悄悄话,你打听什么?”

这话说得众人无不莞尔,就是有那想跟上去监视的婆子丫鬟也红着脸停下了脚步。

章泰安碰了一鼻子灰,忿忿地甩一甩袖,不吭声的。

听了章清芷这话,张蜻蜓对她更多了一层好感,索性也不避人了,把潘云豹拉到一旁,就在袖中将那纸团展开,咬着他的耳朵问:“快给我看看,这上头写啥了?小声告诉我。”

潘云豹有点意外,还是老老实实给媳妇儿念了,这上头就两个字,想是匆忙之间写就,字迹还很是潦草。

张蜻蜓一听就明白了,可潘云豹不解,贴在她耳边问:“这啥意思呀?”

关你什么事?让这死豹子说话,他偏那么暧昧地贴着自己耳朵,嘴唇还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耳朵,那温热的鼻息扑进耳朵眼里,又麻又痒地让张大姑娘生出一种如被毛毛虫爬过的奇异触觉,却不得不死命忍着。

而那只豹子闻着媳妇身上的淡淡体香,还有那荡着鲜艳红宝石耳坠的白皙小耳垂,却是心猿意马地恨不得咬上一口才好。就手将媳妇的小蛮腰搂住,嗬嗬,手感真不错。

“你干嘛?快放开!”这小色狼张蜻蜓转头瞪了他一眼。

落在旁人眼里,却更像是小夫妻之间的小情小趣了。章泰宁暗自摇头叹息,这个纨绔妹夫真是不像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敢做出如此不守礼仪的举止,那若是背着人处,还不知如何的惊世骇俗呢。

吃到小豆腐的色豹子心花怒放,哪怕是被媳妇利用完了,又一脚踹开也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好心替媳妇遮掩起来。

见张蜻蜓一生气,他反而故意收紧了手臂,自作主张的高声替她打起马虎眼,“你想拿些好药材给三弟就直说,跟我还商量什么?我的不都你的?回头让人送来就是!”

潘二少爷打从会说话开始,就学着怎么撒谎逃学去玩儿了。若说他干别的不行,干这些偷鸡摸狗,掩人耳目的事情还是很在行的。

听得众人捧腹大笑,章清芷笑着解围,“瞧他们俩,可真是好得蜜里调油呢,三妹,你要是再不走,我们就先去探望四妹了啊!”

她这么一说,张蜻蜓正好可以脱身过来,但还是忍不住气红了脸,偷偷踩了这头死豹子一脚才甘心。

可这轻描淡写的一下,却让潘云豹越发的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旁观者更加开怀,连自诩不拘礼法的冯遇春都不禁摇头暗笑。

大家闺秀的顾绣棠看着是脸红心跳,却油然而生一股羡慕之意。她何曾能跟自己的相公如此放肆?这样的男人虽然名声差点,但若是知情识趣,也未必不是一种福气。

到了章清莹这边,人少了好些,说起话来也方便了。

张蜻蜓依样送上礼物,顺手就把小大人那张字条塞她手里。

章清莹在被窝里瞟一眼,就知道弟弟的心思。自三姐成亲那晚开始,林夫人就借口他们发热积食,已经生生饿了他们两天了。再这样下去,自己就算撑得过去,弟弟是绝对受不了的。虽是百般不舍,可这回的情势却逼得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咬着唇,忍着眼眶里几欲滚出的泪,一语双关地道:“谢三姐费心了。”

张蜻蜓抬手轻抚过她清减不少的小脸,柔声道:“你且好生养着,过些天等我们家收拾齐整了,接你到我们府上玩玩去。”

章清莹终于展露一丝笑颜,“谢谢三姐!”

第95章 夫唱妇随

张蜻蜓瞧着只觉鼻头发酸,不忍再看,“那你可得快些好起来呢,我们家老爷和大哥都会功夫的,可厉害呢!”

“真的么?”连章清芷也忍不住好奇地过来打听,“一直听说潘老爷神武威猛,勇冠三军,到底是怎样一位长者?”

张蜻蜓偷偷吸了吸鼻子,压下心中那股酸涩,跟她们吹嘘,“表面上的他其实是很普通的,可是浑身上下就是有那股让人害怕的气势,我形容不出来,可他一个眼神扫过来,所有的人都不敢作声了,功夫也是极棒的,那流星锤呀…”

她使劲夸耀着潘茂广的威风,忽听外头有丫鬟来报,“二姑奶奶和二姑爷回来了,夫人请诸位到大厅相见。”

顾绣棠听着颇为尴尬,按理说,今儿张蜻蜓和潘云豹是新人,应该是旁人来见他们,断无让他们出去见人的理。既是来晚了,就更应该过来赔罪才是,怎么还好让他们出去?林夫人就算是偏心,也未免做得太过了。

张蜻蜓就算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她谁呀?凭什么她一回来我就得出去见她?

当下一脸淡然,“我这还跟四姑娘说话呢,兰心,你先把给二姐准备的礼物送出去吧。”

这…章清芷和顾绣棠面面相觑,都犹豫了一下,觉得不大好劝,没个说让新媳妇主动去见人的道理,何况还是平辈。

顾绣棠想了想,“大妹妹,那你陪三妹妹在这儿说着话,我去请二妹妹过来吧。”

她这头刚撩开门帘想要出去,却见章泰宁已经带着那屋的人过来催了,他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得很,“三弟四妹都病着,费不得太久的神,我们还是到厅上说话吧。”

如此一来,倒让顾绣棠有些左右为难了,三姑娘的脾气,她是见识过的,而相公的话也不好违拗,该怎么办呢?

有人可不管那一套,大大咧咧地出声了,“我倒觉得三弟精神不错,不过是吃坏了脾胃,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能请二姐和二姐夫过来相见么?今儿天好,又没什么风,不如抬他们到花园里坐坐,倒是比关在屋子里强。这可是我们家的秘方,从前我若是生了病,大哥也总是让我出来多晒晒太阳的。”

认识这么些天,张蜻蜓觉得这头豹子这回话说得最让人舒服了,赶紧夫唱妇随,“就是呀,再摆上些点心茶水,陪他们说说笑笑的,恐怕这病就好一半了。人不常说,笑一笑,十年少么?”

这…章泰宁给这对夫妻搞得措手不及,见他们竟然如此的不卖面子,倒也不好过于勉强。暗自思忖,邝玉书虽然是侯门之子,但现在这三妹夫也跟他平起平坐了,而且人家今日占了新婚的先,怎么说,也得邝玉书让一步才是。

再者说,那潘云龙他是亲自接待过的,的确是个人物。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就是他自命才高八斗,可在他面前也占不到丝毫便宜,况且人家现在已经是实打实的五品官员了,这全是在战场上立下的功劳,连章致知都忌惮三分,他又岂能对他的弟弟太过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