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豹想想也是,“云祺,你先回去吧,我不去了。”

潘云祺没想到这么快这傻小子就变了卦,有些暗恨周奶娘,打趣起来,“二哥还说要重振夫纲的,怎么这就怕起嫂子来了?”

“谁说我怕她了?”潘云豹顿时直起身来,挣得脸都红了。

胡浩然斜斜向上瞅了潘云祺一眼,“我一会儿也要做功课呢,云豹,你可得陪着我,别让你哥光骂我一个。”

潘云祺干笑几声,正不知该说什么,潘云龙打发人过来,“大少爷说,请二位少爷弄好了就赶紧过去,先带你们去营里转转,要是不能骑马,就去套辆车了。”

二人呲牙咧嘴地起来穿衣,活动活动手脚,“算了,不用套车了,像个娘们儿,去了营里让人笑话,都骑马吧。”

胡浩然也带了马来,就在潘府外头,交小厮看着在。

潘云祺不解,“你们,这是要干嘛?”

潘云豹嘟囔着,“爹让我们都去军里挂个籍,唉,往后的日子可真不好过了。你先回去吧,我真没空招呼你了。”

潘云祺特意起个大早,碰一鼻子灰,怪没意思地走了。回去跟小谢夫人一说,大为懊恼,“爹这回还当真是要教他呢,可惜了那盒胭脂,竟然一次没用就给摔了。”

昨儿带潘云豹去买胭脂,他留心问了伙计,原来这胭脂也有两种。一种是普通的,另一种却是加了麝香,有些青楼女子要避孕,才用那种,外表看来却是一样。潘云祺自己当然拿了普通的,却给潘云豹买了盒这样的。

小谢夫人顿时紧张起来,忙低声问:“被发现了?”

潘云祺摇头,“想是意外,我才去时见那丫头已经倒了,没人会怀疑的。不过老二屋里的不喜欢那香味,想来下回再不能用了。”

小谢夫人松了口气,“这种用麝香的法子虽好,却也有些冒险,万一给有心人瞧出来,你也脱不了干系。依我说,扔了也好。老二若是去了军里,他屋里就更难怀上了,也不必太担心。再说了,就算怀上了,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唇边挂起一抹冷笑,她只是发愁一事,“你爹现在干嘛对老二的事这么上心?还有胡家那个养小相公的混账,怎么也想着要进军里了?”

潘云祺也闹不明白,小谢夫人想了想,“云祺,这些闲心你先别操了,快回去读书。明年大比,一定要好生考个功名回来,替你母亲争口气!”

潘云祺很是自负,“娘您放心,只要儿子下了考场,不说前三名,那进士榜上绝对有我一席之地!”

小谢夫人笑着点头,打发了儿子出去,却在琢磨着该如何再给潘云豹找点事。

“来人呀!”小谢夫人叫来心腹,从张蜻蜓交过来的回门礼中挑了几样,交待了一番话,让人送了出去。现在还不到动这张牌的时候,但也得摸一摸,热热身了。

小谢夫人的眼中透着一抹凛冽。

章府。

林夫人最近有点烦,三姑娘嫁了,二少爷、三少爷都上书院念书去了。偌大个后宅只剩下四姑娘一个,未免显得有些冷清。可林夫人的烦恼却不是因为地方冷清所致,她的烦恼来自于早嫁出去的二姑娘,她亲闺女那里。

那个糊涂丫头,居然把邝玉书一个有了身孕的姨娘惩治得落了胎,怨不得那日女婿回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不管人家身分有多卑贱,但怀的孩子却是邝家的金枝玉叶,就算要弄,也绝对不能明目张胆地弄,要不,哪个婆家也容忍不了啊?

知她心情不好,故此顾绣棠一早就来请安,陪她解闷,“婆婆,您也别太往心里去了。二妹她也不是故意的,在责罚人家之前,也没听说那个姨娘有了身子。这件事,也是意外。要不然,邝老夫人和邝夫人都不会按下不提了。”

林夫人实在也是没解闷的人了,跟媳妇说出些心里话,“就算是这样,但玉书呢?心里能不搁下芥蒂?你没瞧他那个脸色对了,泰宁那儿有眉目没有?”

为了让女婿消气,章泰宁奉母命,这几天成天在外头收罗古董字画,要讨好这个小舅子。可这些东西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哪能说找到就找得到?

顾绣棠摇头,“相公今儿一早就又出去了。”

“钱的事情让他不要担心,我手上还有。”林夫人克扣了一大批应该给张蜻蜓的嫁妆,当然有钱。

婆媳二人正闲闲说着,忽闻人报,“三姑奶奶回来了!”

林夫人心下诧异,这个死丫头跑回来干什么?还没等发话,就见张蜻蜓已经提着裙子闯了进来,不与林夫人见礼,只是看一眼左右,“你们全都下去,大嫂,也请你出去。”

林夫人心里本来就憋着气,要不是你这死丫头,玉书也不会对我的清雅这么不满意,当下怒气更炽,“三姑奶奶,你回来是府中的娇客,但也没这样没规矩的,这究竟是在哪儿学的这一身的匪气?”

啪,张蜻蜓劈头盖脸就往林夫人脸上甩去一物,“我倒是想给母亲大人留脸,可你若想要当着人前说,我有什么可在乎的?”

她来前已经想过了,现在无凭无据,唯一拼的就是林夫人对于名誉的爱惜程度,如果她还要脸,不希望她把事情闹大,就会妥协。

林夫人本能地伸手一挡,那东西掉在地毯上,一声也没发出。定睛细看,却是一支烧过的金凤钗,在一片羽毛上露出内里的银白色。

林夫人当下就明白了,没想到张蜻蜓这么快就知道了真假。原先她打算的是,等过上几年,张蜻蜓慢慢发现不对劲了,到时也是时过境迁,便无法前来追查旧账。却没想到,这么快就露了馅。

要说一点不心虚,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林夫人在做这事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所以丝毫不惧,还要狠狠教训一下这个庶女。

第117章 再送一份大礼

一脚将凤钗踢到张蜻蜓面前,林夫人冷冷地道:“三姑娘的东西,你还是自己收好吧。”

张蜻蜓冲到她的面前,怒不可遏,“母亲大人,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干嘛这样害我?弄些假首饰假绸缎来做嫁…”

“你住嘴!”林夫人一声厉喝,打断了她的话,转身从书案上取出她的嫁妆单子,用力扔到她的身上,“这是你的嫁妆,上面一件一件列得分明,我何曾拿假东西骗过你?”

“那我这些首饰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些金子会自己变成银子不成?”

“我怎么知道?”林夫人凉凉地瞟了她一眼,有恃无恐地道:“啊,我想起来了,在姑娘出嫁之前,你可是特别交待过,要把你的嫁妆交给你信得过的那几家陪房看着的。你要查,也得先去找他们才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闯回来,像什么样子?”

“我像什么样子?你干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母亲大人,您今儿是不是非逼着我把事情闹到爹的面前去?那样,恐怕你也未必光彩。”张蜻蜓强按着怒气跟她谈判,“我已经问过人了,你给我的那些东西最多值五百两银子,你再给我两千两,咱们此事就算一笔勾销哼,只怕上回我得的那些赏赐,也不止这个数吧。”

“嘁,你要闹,尽管闹去。”林夫人冷笑连连,丝毫不受她的威胁,“别以为老爷平常在家总护着你,就可以这么无法无天的了,你得知道是非轻重嫁出去的姑娘居然还找上门来讨要嫁妆,这可真是千古奇闻一张嘴,居然还要两千两,你当这个娘家是什么?是挖金矿的么?我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你!”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哗啦一下,就往张蜻蜓的脚下泼去,眼中寒意更深,“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要是好生回来走动,我们好茶好饭地招呼你。可你若是这么撒泼打滚地来闹事,那就恕不远送了!”

“你——”张蜻蜓火冒三丈,林夫人却已经冷冷地吩咐旁人,“来人呀,替我送客。”

她自己一转身进了内室,王大娘立即带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出来拦着,皮笑肉不笑,“我说三姑娘,这儿已经不是您家了,您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张蜻蜓进门的时候特意一个人没带,单枪匹马闯进来的,这要万一不管不顾地动起手来,吃亏的却是她了。

顾绣棠对这个小姑还是很有几分好感,赶紧上前劝解,“三妹妹,你先回去吧,今儿这事恐怕有什么误会,算嫂子求你了,你可千万别在这里闹,你听我的。”

张蜻蜓紧盯着内室,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双拳攥得指节都白了,恨不得就这么踹开门冲进去,一巴掌把那女人拍得稀巴烂。

他祖母的,到底还是给陆真料中了,林夫人竟是软硬不吃,若是找不到什么切实有力的证据,恐怕是不可能逼这女人就范的。

“这事没完,我们走着瞧。”张蜻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转身就走。

“三妹妹!”顾绣棠倒是把那根假金钗和嫁妆单子都捡了起来,一把塞进她的怀里,低声说了句,“你的东西,自己收好。”

张蜻蜓本不想要,却被顾绣棠掐了一下手背,忽地回复一丝清明,这金钗就算是银的,好歹也值两个钱,干嘛留在这里?况且嫁妆单子本来也是自己心心念念要弄到手的,正好可以带回去对对数啊。可此时绝对不能向顾绣棠示好,只冷哼一声,拿着东西走了。

顾绣棠暗自长出一口气,她是信张蜻蜓的。林夫人平时总是叫日子艰难,可让章泰宁去采买古董字画,又为什么说不必为钱操心?再怎么说,一个家里才办了喜事,怎么也不可能手头宽裕到哪里去,所以唯一的可能性是不言而喻的。她虽是亲媳妇,毕竟也是个女人,还是个中规中矩教育出来的大家闺秀,未免也觉得林夫人此举实在是太过阴险毒辣,没有人情味了。

回头向林夫人复命,林夫人虽有些嗔怪她把嫁妆单子拿给庶女,但若是因此指责她,倒显得自己心虚了,于是只佯装生气,“你看看,这闹得成什么样子?真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

顾绣棠只是劝,“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婆婆也别往心里去。”

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她就知趣地告退了。

林夫人赶紧把王大娘子叫了来,“怎么样?事情可办得妥当么?会不会给她查出底细?”

“夫人请放心,我去采买那些东西的时候,全都没有直接露过面,是雇了外头的人办的。没跟一家作坊照过面,她要查,却从何查起?”

林夫人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办事老道,对了,上回就说要赏你的,清雅那儿出了事,闹得我心里烦,也给忘了。你去账房上支五十两银子,就说是我要使费,自己收着吧。”

“谢夫人赏。”

“再出去传我的话,三姑奶奶今儿回门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传到老爷耳朵里,四姑娘那儿也是,谁敢提半个字,就扒了他的皮。”

王大娘子领了钱,喜笑颜开地传令下去了。张蜻蜓出了章府,却怄得五脏六腑里都像是窝得一团火,头上又似戴着个紧箍咒似的,两个太阳穴突突跳着,疼得厉害。

今儿出来后,陆真就带着安西绿枝去追查这些嫁妆线索了,同行的只有白亮夫妻。白亮媳妇毕竟年长些,一看三少奶奶从章府出来这脸色,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姑娘,您这怕是病了吧?咱要不要找个大夫去瞧瞧?”

张蜻蜓逞强惯了,只觉得是怄气怄的,不肯去瞧,“咱们还是到外城转转去吧。”

找林夫人要钱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那赚钱的事情却不能耽误。不管怎么说,都已经在潘家立下军令状了。她不能因为林夫人不给钱,就把那头的事也给黄了。否则这事传扬开来,里外丢脸的都是自己。

白亮媳妇见怎么劝也不听,只好陪着她又去了外城。张蜻蜓强打着精神,继续昨日的考察之旅。

却说潘云豹跟胡浩然随潘云龙去了驻扎在城外的军营,找文书过来,很快便办妥了入籍之事。潘云龙是有官职在身的,为了弟弟成亲,在家歇了几日,这一来,自然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胡浩然见他忙,便道:“我们自个儿转转也就回去了,潘大哥你不用管我们。”

潘云龙便指了一个小兵带着他们在营里转悠,自己回去处理公务了。征兵的事情是早已拟定好的,案头上正放着一份各级教官们的花名册,等待最后的挑选。

潘云龙文武双全,做事又细心谨慎,在军中历练几年之后,既有一定威信,性格也比他那个总是板着脸的老爹要亲切得多。所以军中有些什么事情,大小将士还都愿意找他拿拿主意,先让他看了,给点意见,再呈上去。免得到时直接去大帅那儿碰钉子,搞不好就要军法从事了。

潘云龙翻开花名册,忽地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沈大海。

他猛然想起,今早出门,媳妇还特别交待了一句,“弟妹说了,这是她三弟四妹家的人,让你过去带个信的。”

马上命人把沈大海传了来,见这个年轻人,倒是好一条汉子,身材魁梧,进退有礼。

“你就是沈大海?章府的亲戚?”

沈大海早已听说章家那位好心的三小姐嫁给了大帅那个不成器的二儿子,心中暗自替那么个美丽的姑娘惋惜好久,本来听说潘千户找,还有些莫名其妙,此时听他一问,便知道怕是有事了。

“是,我家长姐是章大人的四姨娘,所出一双儿女,在府中时常蒙三姑娘照料,交情极好的。”

潘云龙笑着点头,“原来如此,弟妹让我带个信来,你那外甥已经去白鹭书院念书了。”

啊?沈大海一听就傻眼了,白鹭书院在官宦人家出名,在穷人家里也出名。对于穷人来说,这学院出名在于一个极为难考,二个考上之后基本上就不怕日后没出息了。只是那教学极严,生活极苦,也是远近闻名的。

他当时就急了,一方面庆幸外甥脱离苦海,二个担心,“小寅那个身子,他怎么受得住?”

潘云龙呵呵一笑,“其实也无妨,虽说生活是清苦了些,但也是个磨砺。我昨儿去见了那孩子一趟,他还挺有决心的。”

在那山上,光有决心可不行,沈大海想想还是不放心,“现在天那么冷,小寅身子实在太单薄了,我怕他受不住山上的寒风。千户大人,我想给我那外甥送些手炉炭火棉衣什么的,这些书院允许么?”

“这个倒是可以,不过书院管理极严,平时不许家人打扰,只有每月逢五、十日才许送些东西,还要检查的。你要是想送,不妨送到我家,交给弟妹吧。回头我打发人帮你送去,倒还便宜些。”

沈大海大喜,急忙深施一礼谢过,潘云龙又问起他来,“你入伍也有几年了,我瞧你们五营长官挺器重你的,有没有想过要上前线效力?”

对于军人来说,上前线虽然危险,却是晋升的最佳途径。

沈大海叹了口气,“早就想去,只是放心不下我姐姐这对孩子,若是他俩都能好生安顿下来,我二话不说,立即就走!”

潘云龙笑了,“提前给你透个底,这回的新兵教官,大帅说要亲自选拔,你这些天也好生准备着,到时好好表现。”

“多谢千户大人提点!”沈大海道谢走了,回去就赶紧请了个假,回家把消息告诉了沈家二老。

沈老爹一听忙道:“那我这就去再问人要些牛乳片,不行咱掏钱买一些给孩子送去。”

这个一家子都同意,还有些炭火手炉可以上街买现成的,交给沈大海。读书写字手冷脚冷屁股冷,得要些棉垫棉手套棉脚套,沈老太太赶紧找几个街坊急急地弄这些去了。想着孩子早一日用上便早一日舒服,要赶在天黑前送到张蜻蜓那儿去。

潘云豹和胡浩然在军营时逛了一时便先行回去了。胡浩然还要问潘云豹拿功课,二人还是回的潘府。

进门却见蒋孝才已经等了一上午了,见了他们就是一脸的嗔怪,“我这茶水都喝三壶了,你们也真是的,自己悄悄摸摸地去投军,怎么不叫上兄弟呀?”

“你也要去?”

别说潘云豹不信,连胡浩然也不信,“你从前不最讨厌做官的么?说什么文死谏,武死战,全是虚名,不如好好过日子,做个富贵闲人,整日琴棋书画,花间月下,方是真名士自风流,怎么这就转性了?”

蒋孝才瞥他一眼,悻悻地道:“那你从前呢?不也一样?咱们大哥别说二哥,脸上麻子差不多!”

“嗳嗳嗳!”潘云豹不干了,“大哥可没说我,你俩吵架干嘛拉扯上我呀?”

“咳,反正大伙儿都一样,你们什么时候也这么咬文嚼字起来?”蒋孝才甩一甩袖子,说了几句实话,“我们家的情形你们都知道,十七八个兄弟,个个跟斗鸡眼似的,全盯着那一个爵位,偌大家产。这么些年,我想独善其身,可什么时候让我清静过?算了,我也不跟他们闹了,索性跟你们上战场去吧,万一我壮烈了,好歹去给我娘挣副诰命回来,她这辈子也算是熬够了,当我尽份孝心吧,她没了我,好歹还有个十九妹依靠。”

哈哈哈,蒋孝才难得一番真情告白,却是谁都不信。

“你还有心?扒出来给兄弟看看,黑的还是绿的?老实说吧,怎么生出这念头的?”

蒋孝才瞟了潘云豹一眼,却死也不肯承认是被她骂胡浩然的那番话给触动了。武烈侯府于现在的胡家兄妹而言,只是一所房子,那昌平王府于他们母子又何尝不是如此?

年少可以轻狂,但年长之后呢,难道真的要浑浑噩噩过一辈子?退一步海阔天空,蒋孝才自诩聪明绝顶,一旦想通了这个道理,便决计要抽身而去了,兴许这样,还能为自己为亲娘和小妹挣一份更加光明的前程。

“你们就当是我手足情深,离不开你们行么?”蒋孝才今儿一早到潘府听说他俩已经去投军之后,连自己投军状都已经写好了,“这个可以么?回头让潘大哥把我的手续也给办了。不过训练打仗的时候,你们可要拉扯着我,我是劳心之人,劳力之事可不在行。等你们日后领了军,我就给你们当个狗头军师,包管打得敌军有来无回!”

“你就吹吧。”三人嬉闹成一团,忽地门外有人来问:“三少奶奶,三少奶奶回来了么?”

潘云豹出去一瞧,是媳妇的陪房林权一家子来了,父子俩抬了一口大箱子,满面赔笑,“三少爷好!”

周奶娘和彩霞也迎了出来,“你们这是来干什么?姑娘还没回呢!”

林权一家子面面相觑,林权媳妇面有难色,“姑娘不在啊?那咱们晚些时再过来吧。”

“不!”林权眼珠子一转,有个更好的主意。

他们这些嫁妆送迟了,本来就怕张蜻蜓不收,反过来还怪罪他们。但如果现在交到潘云豹手上,小夫妻床头话一说,却是一样的。

于是他就说:“这是之前清点的时候,还拉下一箱子东西忘了送过来。糊涂到今日才发现,姑娘不在,这就交给姑爷也是一样的。”

潘云豹听着很爽,大手一挥就作主了,“那就抬进来吧。”

周奶娘却想着假嫁妆之事,暗自拉了姑爷一把,“要收可得注意着点。”

小豹子不会连这点事也不明白,不让旁人插手,只让他们抬了进来,跟媳妇那些嫁妆锁在一处,就打发他们走了。

林权还站在那儿不肯走,局促地搓着两手,“姑爷,那我儿子…是不是可以留下伺候了?”

潘云豹无所谓,手一挥,“那就让他到外头去伺候着吧。”

林寿大喜过望,立即跟白麒麟和徐吉荣站一块儿去了。

回头小豹子进了房,这几个损友之中,当数蒋孝才最为精明世故,当下就觉出不对劲来,“二嫂这些陪房,倒也糊涂得挺有趣啊!”

潘云豹让周奶娘在门口守着,开了林权送回来的箱子。他胆子可不小,里面藏的许多金珠玉器,名贵首饰。

“兄弟们,这有件事,你们可真得帮我出出主意!”

小豹子跟这两人可是好得能穿一条裤子,跟大哥不敢说的事情,跟他们也是言无不尽,当下也不怕丑,就把媳妇的憋屈说了。

胡浩然听了当时就变了脸色,“那女人也太可恶了,就不是自己亲生的也没这么欺负人的,现在弟妹打算怎么办?”

“就是没什么好办法呀,她好歹也是我的丈母娘,我总不好上门去把她给揍一顿吧?”小豹子生来没经过这样的事情,脑袋上的毛都快被拔光了也没想出什么好点子。

“就拿这些东西追查下去既然有人做,肯定留得下痕迹。”胡浩然倒是跟张蜻蜓她们想的法子差不多。

蒋孝才摇了摇头,“查不到的,既然有心做这样事情,定然不会由章府之人亲自出面,随便在街上雇个伙计弄个化名去交个单,怎么查?就算是给你找到了,那些个买卖人还能替你作证不成?”

“老三,你脑子最活了,你帮着想个法子吧。”

蒋孝才家里别的不多,就是主子奴才多,所以斗争经验最为丰富。琢磨了一会儿,有了主意,“想解决这件事并不难,不过我有什么好处?”

小豹子当即拍起了胸脯,“你入伍,我包了!”

蒋孝才嗤之以鼻,“这事我自己都能办,不过我倒还真有件事要求潘大叔的。能不能让他跟我们家老头子说一声,免得到时我们家里的人唧歪,我娘也难做人。”

“没问题!”小豹子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先把媳妇的事解决要紧。

蒋孝才摇开折扇,装模作样地道:“现在本军师就告诉你们第一条锦囊妙计,咱们先得去找一个人。”

“你说不说?”胡浩然直接伸手掐他后颈,“最烦这样卖关子的。”

“老大你手轻点!”

蒋孝才以扇掩面,唧唧咕咕跟二人说了一会儿。

周奶娘就听屋子里突然爆发出异样的笑声,然后潘云豹开了门出来,勾勾手指头,把三个小厮叫了过来,“你们当中,谁最熟悉章府内宅之事?”

“我。”林寿当仁不让,毛遂自荐,“我从七岁起就给我们家大少爷做小厮了,府里的事情,再没有比我更熟的。”

“那好,咱们走!”

潘云豹一马当先,带着人就往外走。

周奶娘赶忙问了一句,“姑爷,您这是上哪儿,那功课…”

“功课回来再做,等媳妇回来,你告诉她,我要给她送一份大礼!”

小豹子兴冲冲地带着狐朋狗友们走了。

周奶娘挺担心的,姑爷这又跑了,姑娘回来不又得生气?早上送盒胭脂,弄得姑娘打喷嚏,这晚上又要送什么呢?

想起张蜻蜓早上的喷嚏,她又有点担心起来,依她看,是受了风寒的。这不吃药,就得弄点东西来驱驱寒气。现在不比在章府,有自己的小厨房,弄什么都方便。卢月荷今儿一早来勘察过地方,又找大厨设计采办用具去了,明儿才能来建厨房。要用还得等几天,但姑娘的病可不能等。

想想便唤过兰心,“你去大厨房问问,看能不能给姑娘今儿炖一锅鸡汤,最好多放些葱姜。”

兰心本不愿去,可早上潘云祺说话算话,回头当真打发婆子给她送了一盒胭脂来,若是能过去道个谢也好,便欣然应命而去了。

彩霞瞧出几分古怪来,不知这丫头想弄些什么花招,她想跟上去,却又怕露了形迹,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地看了好几眼。

巧云看出些门道来,主动问她,“彩霞姐姐,我现在手上活干完了,要不要去大少奶奶那儿帮帮忙?”

“好啊!”彩霞有主意了,“姑娘若是伤风,万一没有胃口,喝不下鸡汤可怎么办呢?你去厨房要些葱姜回来,咱们自己拿红糖煮水喝。”

巧云走了,时候不长,张蜻蜓回来了,却当真是病了。

第118章 妒夫

张蜻蜓今儿一早在章府生了回气,在外头又奔波了半天,只觉眼皮发涩,浑身酸痛,头痛难耐,真是支持不下去了。白亮两口子再不听她的,让车夫调头,把她送回了府。

周奶娘一瞧姑娘这病怏怏的样子,立时就要请大夫,张大姑娘却是穷人养成的穷习惯,很是讳疾忌医,不肯看病,“我是昨晚没睡好,歇一歇就没事了。”

“那好歹也得吃点东西吧?”

张蜻蜓是半点胃口也无,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周奶娘看着忧心,只能守在旁边陪着。幸喜未曾发烧,只摸得额头凉得很,于是在屋内多烧了个火盆让她暖和点。

等着张蜻蜓一觉醒来,日头都早已经下山了,屋子外头点着一盏灯,隔着帐子也瞧不清是谁坐在那儿,有气无力地叫了声,“来人。”

周奶娘立即过来,扶着她坐了起来,“姑娘醒了?可饿不饿的,那鸡汤都给您预备着呢,下碗面条好么?”

张蜻蜓确实肚子饿了,中午没吃,可想着那浮着黄油的鸡汤就觉得腻得慌,“有粥么?要清的,再拿碟酸辣萝卜来就行了。”

周奶娘不同意,“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能喝粥?一定得吃点好的,那鸡汤里特意加了葱白姜片的,治风寒最好了。您别怕油腻,我把上头的油撇得一滴都不剩,再给您拿几碟小菜来,这就开味了。”

行吧行吧,张大姑娘好养活,也没力气跟她争辩,给啥吃啥吧。

于是周奶娘给她被子里换了个热汤婆子,让她搁手里捂着,出去忙活了。

彩霞觑着姑娘精神不好,也没提兰心的事情。工夫不大,周奶娘端着碗鸡汤进来,倒当真是弄得一点油星也无,很是清爽浓香,张蜻蜓一闻之下,吃起来还真挺香的。

一碗完了,还要一碗,但周奶娘可不敢给她一次吃太多了,再只添了半碗来,“这病着,吃多了不消化,还是先少些,等过会儿饿了,再给你下去。”

张蜻蜓吃了一碗半的面,人渐渐地有了些精神,“绿枝和陆嬷嬷她们回来没有?”

“姑娘你还操这些心干嘛?”周奶娘不想打击她。

张蜻蜓却也知道肯定是白忙一场,一无所获了,“算了,让她们好生歇着吧。”

可这接下来怎么办?她快愁死了。

周奶娘犹豫一下,将收在匣子里的银票取了出来,“这是下午大少奶奶听说您病了,亲自送过来的,让您安心养病,可再不许出门了。她可交待了,明儿一早一定得给您请大夫来,必须得瞧。”

张蜻蜓撇了撇嘴,知道肯定是周奶娘的主意,怕自己不听话,就拉了卢月荷来压她。算了,她也是一片好心,自己就别再争了,要争也得等病好才是,忽地想起那只豹子来,“姑爷上哪儿了?”

呃…周奶娘不太好说:“姑爷一早回来说要给您买礼物…”

“到现在还没回?”张蜻蜓靠着被子长叹,这小混蛋是没得治了。

“姑娘!”门口墨冰忽然来报,“沈家舅爷来了。”

哦?“快请。”

张蜻蜓也懒得起身,就在房中迎客,彩霞要替她放下帐子来,也给她吸溜着鼻子拒绝了,“费这事干嘛?衣裳被子还这么多层,能瞧见什么?请他进来吧。”

没奈何,小丫头将沈大海请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