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一个大包袱,倒没想到进门就瞅见张蜻蜓躺床上迎客,“三姑娘,您这是…”

“受了点风寒,没事儿,沈舅爷,您坐吧。”

沈大海挺不好意思的,拿出两样小礼物,“也不知道您病了,没带什么东西来,就两盒蜜饯,这也太有些不像样了。”

“这个正好,谢谢费心了。”张蜻蜓确实想弄些酸酸甜甜的东西吃,懒得客套,直接就问:“三弟的事,您知道了吧?”

“是,今儿就是特别来麻烦您的。”沈大海把包袱放下,“给小寅收拾了一些用得着的东西,千户大人让送到您这儿来。”

千户大人?张蜻蜓病了脑子不好使,愣了一时才明白过来是潘云龙,倒是笑了,“行,周奶娘,你拿出去,让人给大哥送去。对了,彩霞你去把那个咱们好茶饼也给沈舅爷包两盒。”

她说的是陪嫁的一些吉祥喜饼之类的东西,这些吃的东西便宜,林夫人也没什么手脚。

沈大海忙道客气,拉扯着闲话,“以后莹莹那儿还请您有空回去走走,总比咱们方便些。”

张蜻蜓听着就没好气,她还回去走走?非给林夫人气死不可。

忽地门帘一掀,潘云豹喜笑颜开地进来,“媳妇,媳妇,你瞧我给你弄什么…”

待看清屋内情形,豹子笑不出来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是什么情况?更何况媳妇还躺在床上,怎么看都让人生气。

“他是谁?”豹子大刀阔斧地起来,阴沉着脸问沈大海,“你是谁呀?”

“一点礼貌都没有。”张蜻蜓见他就没好气,“这不是上回见过的沈家舅爷?”

沈大海忙给潘云豹也施了一礼,“在下沈大海,是章府四姨娘的弟弟。”

可一抬眼,他也愣了,居然是上回那个调戏三姑娘的纨绔公子?那他是故意来调戏自家媳妇的么?这…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小豹子皱眉绕着沈大海转了一圈,上次没留心,这回要仔细看看,这男人有没有威胁性。

“四姨娘的弟弟?那你不是我媳妇亲舅舅吧?那上我家来干嘛?”

沈大海知他有些误会,赶紧解释,“我不是三姑娘的舅舅,是小寅和莹莹的舅舅,我那外甥不是上白鹭书院读书了么?家里特意给他预备了些东西,想托府上送去的,刚给周奶娘拿去了。”

正好周奶娘打发小丫头送东西过去,这会子进来了,作了个证,“是真的。”

可小豹子还是有点吃味儿,“你怎么跟我媳妇这么熟?连周奶娘都认得?”

沈大海很无语,他总不能说刚听了一遍,所以记住了吧,可这么短的时候,他又不是傻子,也不可能记不住的啊?

张蜻蜓看着不高兴了,这不分明怀疑人么?

“你这人怎么回事?你自己跑出去玩得昏天黑地的,我不说你,你倒好意思先说起我来?这亲戚走动走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要你在这里查祖宗八代的?”

小豹子觉得很受伤,媳妇在一个年轻男人面前这样损自己,太跌份了。

“我问问怎么了?你是我媳妇,我就不能问的么?”

“你要问也问点让人听着心里舒服的行不?亲戚来了,怎么不问问人家有没有吃饭,晚上回去方不方便,要不要送一程?还有,大伙儿都知道我病了,你进来有问过一句么?”

张蜻蜓拿帕子忿忿地擤了一大把鼻涕,也有点生气。你既拿相公的款儿,怎么不干相公该干的事?

“媳妇你病了?”小豹子有点不相信,上前摸她额头,“不烧啊,骂人也骂得挺大声的。”

熊熊火焰瞬间在张蜻蜓心头燃烧,“是,我没病,我装病,你给我出去,出去。”

“都是我不好!”沈大海赶紧赔不是,“让二少爷误会了,我这就走,马上走!”

“嗳,没你的事儿!”张蜻蜓觉得太不像话了,想起身去送。

“你躺着。”潘云豹虽有些不情不愿,却仍是鼓着嘴代她送客,还特意跟沈大海客套一句,“没你的事啊,你回去有车么?”

沈大海哪敢让这个妒夫相送?“不用不用,我骑了马来的。”

哦,那潘云豹就不管了,正好彩霞拿了点心过来,却见姑爷送了沈大海出来,有几分诧异,赶紧把礼物递上,沈大海还不敢收。

潘云豹瞧着是些糕饼茶面子,才拿了给他,“这我媳妇给你的,你收下吧。”

然后不由分说塞他怀里,沈大海只得接了去了,想想这事,倒有些啼笑皆非。

出去的时候,兰心格外看了一眼,心下未免有些乱猜疑起来。难道这是姑娘今儿收到的信,此人才来的?早上匆匆那一瞥,她只看个大概,却并不仔细,这丫头的八卦神经一向过敏,顿时就往歪里想去了。

潘云豹再回到卧室,瞧着张蜻蜓还是将信将疑,“媳妇,你真病了?”

张蜻蜓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装的。”

“姑娘真的病了!”周奶娘忙忙解释,“昨晚上一夜没睡,就受了凉,早上又怄了一肚子的气,还跑了那些地方,连午饭都没吃就歇下了,才起来一会儿,喝了碗面条,明儿还要请大夫呢!”

小豹子挠挠头,觉得是自己错了,赶紧将功补过,“媳妇,你是为了嫁妆的事情不高兴吧?别生气了,现在有办法了!”

张蜻蜓不信,“你有什么办法?”

桀桀,小豹子笑得诡异,“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这头豹子搞什么鬼?张大姑娘有点好奇了。

周奶娘汇报,“刚才瞧见姑爷那几个朋友都来了,不知道在书房里头搞什么。他们下午还带了林寿出去,哦,那个林权也送了一箱子嫁妆回来。”

张蜻蜓听得更加好奇了,在床上躺不住,“扶我起来,我看看去。”

“姑娘你可经不得风。”周奶娘坚决不许。

正在此时,潘云豹又得意洋洋地回来了,“媳妇,你看,这是谁?”

蒋孝才跟在后头,笑吟吟地带着一张口供,“人证物证俱在,这回可是万无一失。”

胡浩然将手中的麻袋打开,里头的人已经吓得噤若寒蝉了。

“别杀我,我什么都说了,千万别杀我。”

“王大娘?”

张蜻蜓吃了一惊,这不是林夫人身边最得力的那个陪房么?

要说起来,京城虎豹豺狼四大纨绔的名声得来固然有些言过其实,但也不算是浪得虚名。

这几个家伙虽说没干过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但招猫逗狗的本领都是一等一的强。所以蒋孝才在听说张蜻蜓之事后,就出了一个馊主意。

你不现在要证据么?那就去给你找证据去怎么找,当然得从林夫人身边的人下手。要说林夫人最亲近的人,那就是王大娘了。

这个差点做了林寿丈母娘的人,也给了他最大的耻辱。在自家走霉运的时候,从背后捅了一刀子,可把林寿恨得牙都痒痒,所以坚决把她推了出来。

林寿对章府的情形非常熟悉,知道每天晚饭过后,那些管事嬷嬷就可以回家休息。于是直接带着他们悄悄埋伏到了章府后头,下人所居的胡同里,一俟王大娘出来,立即敲一闷棍,把人套麻布袋里就拖走了。

张蜻蜓听得眼睛瞪得溜圆,不过没责怪他们,只问:“没给人发现吧?”

“没有。”

这种小事怎么难得倒蒋军师?他在出发前说要找个人帮忙,就是老四郎世明。

要说起来,这小子在家里最是得宠了,只要他不杀人放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于是他们先找到郎世明,让他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准备了马车作接应。万一给人逮住,就把他留下跟人夹缠。这是忠顺王府的独苗苗,全城皆知老王爷和老王妃溺爱非常,只要一亮身份,谁家也不敢得罪这头小狼崽子,故此一贯留他做兄弟们打架惹祸过后的收尾巴工程。

不过他们这头抢了人跑了之后,郎世明听说哥仨全要入伍了,当即他也不干了,也要加入进去,所以路上分开后,就直接回家去闹腾了。

方才在书房里,他们已经把王大娘唬得够呛,该问的已经问了出来,“现在你就去对对,想问什么就问什么,谅她也不敢说谎。”

张蜻蜓听到这里,可当真躺不住了,立即披衣起来,让他们把王大娘拎到堆嫁妆的房间里,一一核实。

王大娘开始还怕是被强盗打劫了,可现在落在三姑娘三姑爷的手里,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个都是京城里有名的混世魔王,蒋孝才脸上挂着让人心里发毛的笑,“你要不好生招认,信不信小爷有一百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王大娘信,于是便竹筒倒豆子般,把这些嫁妆的来龙去脉交待了一清二楚。譬如什么东西是哪家作坊作的,化名是什么,实际上花了多少钱,都在她脑子里有笔账。

潘云豹给媳妇指使拿着嫁妆单子,一一核实,旁边蒋孝才在补充记录。大部分都对上了,再差也不过差几个小东西而已。张蜻蜓心里头明白,应该被几个陪房私自昧下了。

王大娘为了逃过一劫,指着林权最后交上来的一箱子金珠玉器坦白交待,“这些东西,原本都是上回宫里得的赏,老爷说要给姑娘的,后来夫人让人依样制了假的回来,真的都给夫人收了起来。像这块玉璧,原本是有一对的,夫人哄老爷说给了二姑奶奶一块,其实没给,一对都还在她手里。三姑奶奶,您看我这什么都招了,您行行好,你放我回去得了。老奴一家子都在府上,还得混口饭吃,您可千万别告诉夫人是我说的。”

“那可不行!”张蜻蜓断然拒绝,“我还得要你回去做个口供呢,看到时她还有什么话说!”

“哎哟,我的好姑奶奶,那您这就是要了我一家子的命了!”王大娘急得鼻涕眼泪直往下掉,“依夫人那性子,我要是说了,她铁定不认。到时还把事情全推到我的身上,说是我背着她捣的鬼,那时我们一家子就得被活活打死呀,三姑奶奶,求您饶了我们一家吧。”

她这说得也有些道理,张蜻蜓皱眉为难了,那该怎么办呢?

蒋孝才想到一点,“那章夫人就算是把你们三姑奶奶的东西扣了,那她也不能用啊,是准备拿出去脱手么?找好路子没?”

王大娘摇头,“路子正在找,因为不能在京城里现眼,所以得等时机。其实夫人在大少爷和二姑奶奶的亲事上已经亏空了不少,这回在三姑奶奶的亲事上捣鬼,也是想弥补一部分。现还有二姑奶奶的事,也得花钱,全指着这些东西呢!”

张蜻蜓当即追问:“二姐那儿又出了什么事?”

王大娘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就把章清雅的事情说了,“现大少爷正满京城地找古董字画,只是全瞒着老爷。”

听及此,蒋孝才忽地干咳两声,和兄弟俩挤一挤眼,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

潘云豹立即明白了,上前劝媳妇,“要不,就把这老嬷嬷放了吧。咱们帮你想法子,把东西全弄回来。”

你们有什么法子?

王大娘一听忙磕头谢恩,“谢谢三姑爷,谢谢三姑奶奶,老奴一辈子念您的好!”

“念好倒不用了。”蒋孝才笑眯眯地看着她,“只是后头我们还要办些事情,却不得不让你来报答报答。”

王大娘心知肯定没好事,咽了咽唾沫,“可我,我就一个奴才…”

“有时候,一个得势的奴才可比主子顶事多了!”蒋孝才忽地面露凶光,抓起她的手,在方才记录的口供上按下指印,阴森森地道:“你也知道,对于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们兄弟历来是毁尸灭迹的,老大,交给你了。”

王大娘吓得脸煞白,“不要,不要杀我,我什么都听你们的。”

胡浩然板着脸上前,“等你回去了,就说是遇到劫匪。你要是敢乱说一气,自己知道后果。”

他刚抬起手,王大娘就吓得晕过去了。

胡浩然耸一耸肩,“这倒省事了。”可怕王大娘伪装,又在她的后颈上劈了一掌,让她彻底歇菜,这才放心。

潘云豹也不客气,上前帮着把王大娘的首饰全都摘了下来,又把她身上所有钱财都刮拉出来,刚好她今儿领了五十两银子的赏,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这样就像被打劫过后的样子了。”潘云豹对受害者的新造型非常满意,然后冲媳妇笑出一口白牙,“媳妇,你打算管岳母要回多少银子?我们帮你弄去。”

张蜻蜓还有点不太明白,“你们究竟是要干什么?”

胡浩然道:“天也晚了,我们先走,让老二慢慢讲给你听吧。”他把王大娘又装进麻布袋里,跟蒋孝才一块儿走了。

送他们出了去,小豹子觉得自己办成一件大事,回来跟媳妇耀武扬威,“你玩过仙人跳么?”

张蜻蜓摇头。

“我们玩过!”小豹子嘎嘎直笑,扳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阵。

张蜻蜓听完,一拍大腿,坚定支持,“跳,一定要给我好好地跳。”

小豹子见媳妇开心了,立马顺杆往上爬,“那我们跳好了,有赏的么?”

张蜻蜓很痛快,“说,想要什么?”

小豹子有点不好意思,忸怩了半天,眨巴着眼睛抛着秋波,“那要是我办成了,你亲亲我好么?”

小色胚子,张蜻蜓忿忿地刚想甩两记眼刀,却想着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那等你办成了再说。”

成小豹子很有信心,很是得瑟地问她,“那你打算要回多少嫁妆?”

当然是越多越好,张大姑娘很是火大,算算她那些被克扣的嫁妆,和所受的憋屈,手指头一伸,“至少三千两,不还价。”

好小豹子应命,想了想,却又瘪着嘴问了句,“那今儿功课还做么?跑一天,好累的。”

不想做不吭声不就完了?现在话出了口,还让张蜻蜓怎么同流合污?瞥他一眼,“你说呢?”

小豹子老实了,乖乖回书房跟之乎者也奋斗去了。

这傻小子还挺好糊弄的,张蜻蜓心情一好,病似乎也好了三分,“奶娘,再去下碗面来,肚子饿。”想想又补了句,“去问问姑爷要不要。”

小豹子不饿,但还是很用力地吃了一碗面条,跟媳妇一个锅里煮的哟,不饿也要吃。

瞧着姑娘心情好了,彩霞才觑空跟张蜻蜓回话,“兰心今儿好似从三少爷那儿得了一盒胭脂,后来还专程跑到他院子里唧唧咕咕了老半天,巧云盯着瞧见的。姑娘是不是要拿个主意?”

张蜻蜓嗤笑,“我拿的什么主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爱给人做小,就由着她去吧。”

彩霞从前跟着章清雅斗惯了,所以警惕性特别高,“可是姑娘,若是她跑到外头把咱们屋里的事情到处乱说,这恐怕就不太好吧?”

“这样啊!”张蜻蜓想了想,“正好我这几日不能出去,就先把这屋里的人重新安排一下吧,睡了。”

彩霞心里倒有些打鼓,不知道姑娘又有什么新鲜花样。

第119章 探病

不管愿不愿意,一早二少奶奶还是看了一回大夫。富贵人家的命总是多值几个钱的,所以一分病也要说成两分,更何况张蜻蜓是真的有病。所以大夫啰啰嗦嗦交待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先给开了三天的药,说好三天后再来复诊,这才告辞。

当下周奶娘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大夫没说好之前,姑娘可再不许出门半步。”

绿枝也道:“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们去做,您就别再让大伙儿担心了。”

卢月荷来劝,“欲速则不达,还是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小豹子一早去挨完了打,也特意在家守着媳妇瞧大夫,此时很爷们地拍着胸脯,“媳妇你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妥,你就别操心了,先在家里歇几天。”

连过来陪打的胡浩然都说:“有我们这帮兄弟在,放心,绝对误不了事!”

有这么多人关心,张蜻蜓还是很感动的,打算安心养几天病算了,卢月荷却有些疑心起来,“二弟,你们这是打算要做什么?”

呃…事情不太光彩,潘云豹有点怕这个大嫂,不敢说。

张蜻蜓接过话来,“老大你们不是还要搬家么?肯定事多,快去忙吧。”把他们支走了,才嘿嘿笑着跟大嫂编瞎话,“没啥大事,就是我让他们帮我去找找做生意的门道。”

靠他们?卢月荷一百个不信,“弟妹你这是拿嫂子当外人了!”

张蜻蜓耍了个心眼,“不是不告诉你,是事情还没成,不好意思说。等事情成了,肯定第一个告诉您。”

真不是张蜻蜓有心瞒着他们,这事情玩得有些阴了。万一哥嫂知道了,以他们那一身正气,恐怕不会赞同。但张蜻蜓觉得,此事是林夫人不仁在先,就怪不得她不义。她宁肯事成之后,被哥嫂责罚一通,也不愿意让他们事先知道,坏了她的好事。

卢月荷见问不出所以然来,也就罢了,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可能像个小孩子似的教训,不过她却赞了一句,“这几天,二弟真是上进多了,弟妹你是功不可没,不过他玩性挺大的,你可得管紧着些。免得又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再有一点提醒你,让他们那几个兄弟一起做功课是好的,只别让他们又闹出事来。”

正在这儿闲话着,忽听门外响动,兰心高喊了一声,“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和几位小姐来看姑娘了!”

那声音里,分明透着喜气洋洋的味道,好似觉得这么多人过来,挺有面子似的。

卢月荷才站起身来,就见一堆人进来了,为首的正是潘高氏,大嗓门地嚷嚷着,“孙媳妇,听说你病了?这是怎么病的?”

这老太太说话十之八九要怄死人,张蜻蜓不太敢接她的话,在脑子里打了个转才道:“在外头跑的时候不小心着了点凉,也没什么大事。”

兰心却是顿时就揭了老底,“方才大夫来的时候,周奶娘不是说晚上睡觉着的凉么?”

潘高氏登时两手一拍,笑了起来,一脸的自以为是,“我就说嘛,肯定是小两口晚上打架,踢了被子了!”

她这别有用意的话,听得张蜻蜓顿时就黑了脸,这是来探病,还是来拿我取乐的?

兰心还笑着解释,“老夫人这可错了,那晚上姑爷可是在书房里睡的。”

这更是越描越黑了。

潘高氏听这八卦,比喝两杯小酒还过瘾,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原来是一个人睡,才着的凉啊!”

一群女人皆是掩嘴而笑,张蜻蜓瞪着兰心,恨不得把她的嘴巴给缝起来。

卢月荷想给她解围,忙请人坐下,又让丫头去倒茶,意思就想让人把那多嘴的丫头带下去。

小谢夫人却温和笑道:“老大媳妇你就不用张罗了,我们来看看老二媳妇,坐一会儿就走。那丫头!”她冲着兰心招了招手,“我瞧你倒是个伶俐的,来说说二少奶奶的病情。”

潘于氏也在一旁凑热闹,“是呀是呀,说来听听,我们也好帮着参谋参谋。”

要你参谋什么?当自己一个二个都是大夫么?张蜻蜓发话了,“兰心,泡茶。”

我…兰心不想走,难得有个机会在人前显摆,尤其小谢夫人还是那温柔多情的三少爷的亲娘,她怎能错过?

小谢夫人脸上笑容更浓,“二媳妇,都说了不用了,你快歇着吧。”

“婆婆,您客气,可媳妇能这么不知礼的么?兰心这丫头茶泡得可比话说得还要好。媳妇虽然病了,但勉强说几句话的力气还是有的,你们想问什么,媳妇亲自作答就是。”

她对彩霞使了个眼色,她立即上前,把一脸不甘的兰心给拖走了。

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嗤突然,有人不合时宜的冷笑了一声,是二小姐潘云霏。

潘云霜觉得怪没意思的,便问了妹妹一句,“你笑什么?”

潘云霏不冷不热地道:“想笑就笑,反正这天下可笑之人,可笑之事多着呢!”

小谢夫人放下脸来,“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潘云霏跟她行了个礼,“回母亲的话,女儿之前想笑,现在想您到底要问二嫂什么,接下来会想什么,我也不知道。”

这还真是个刺头儿,哪壶不开提哪壶,张蜻蜓心中暗笑,且看小谢夫人如何作答。

叶菀瑶忙替婆婆圆过场来,“二妹妹说话可真有意思,这人生病了,过来问个好还有什么讲究的?总是尽到咱们的心意就对了。要依我说,二嫂这病一半也是被累的,成天在外头跑,多操心啊!”

“就是!”潘于氏忙把话题接了过来,“老二媳妇,这也不是我们说你,你实在也是太逞强了,放着好好的日子,偏要逞能分开过,你瞧瞧,这不就病了?像你们这样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里操得惯心,受得了累?你婆婆是有十二万分的心疼也不好说,恐怕说了你还不领情。这若要是传出去,人家还指不定以为她怎么待你呢,可她的苦处又有谁晓得?”

小谢夫人似给触动心事,拿帕子使劲揉着眼圈,却是一声不吭。

嗬,张蜻蜓和卢月荷对视一眼,敢情这不是探病,竟是来兴师问罪了。

“婆婆疼我,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正因为婆婆这么心疼我,所以我才更要分开过。我这么做的理由已经说过一次,不想再说第二回了。要不,给有些人听着,还以为我成天只是把孝心挂在嘴皮子上似的。”张蜻蜓淡淡一笑,挑眉带过,“不过是场小小的风寒,也不是什么大事,养几天就好了。”

“算了,”小谢夫人拉着潘于氏,一脸的无奈,“她们年轻人,总有年轻人的想法,劝也劝不来的。只是媳妇,你若是哪天撑不下去了,可一定要跟我说,咱家怎么说,也少不了你们一口饭吃。老大媳妇,你也一样。知道么?”

“谢婆婆关心。”二人一起道了个谢,不过张蜻蜓又气死人不偿命地补了句,“不过我想,我们还不至于落到没饭吃的田地吧?纵我是个不济事的,大哥大嫂可都有本事得很,我日后就算是去吃他们,也不会来麻烦您的。这点婆婆倒是尽可以放心,只照顾好三弟一家子便是。”

叶菀瑶顿时脸涨得通红,三个兄弟,就他们一家现在还靠家里养,这确实有些下不来台。

小谢夫人也给噎得一个字说不出来,潘于氏忙补了句,“云祺可是来年要参加科举的,分不得心。日后等他高中了,说不定咱们还得沾他的光呢!”

潘高氏冷不丁的呛了一句,“不说云豹明年也要参加武举了么?这几日还成天给他爹打来打去的,连他那几个朋友听说也来了。对了,云凯不去参加么?”

哈,这一下小谢夫人和潘于氏都无话可说了,张蜻蜓心中暗笑,这老太太有时还挺可爱。

潘云霜护着自家哥哥,心直口快地说了一句,“奶奶,我哥是要参加文试的,可比二哥他们参加武试要难得多,自然是不同的。人不常说么,宁做三品文,不做一品武?”

此言一出,一家子脸都冷了。

“放肆。”小谢夫人气得青筋暴起,这个傻丫头,怎么在屋里听了什么话都敢拿出来说?“咱们家是武将出身,难道你还学着外头那起子没见识的人似的说三道四么?回去之后,罚你禁足三日。”

潘云霏又嗤的一声冷笑,惹得小谢夫人更加生气,“云霏你也是的,你姐姐受罚,你却毫无姐妹之情,还出声讥笑,同样受罚。”

“是。”潘云霏似是早已习惯,满不在乎地就应了。

潘高氏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冒了一句出来,“既一家子都是从武,干嘛不让云祺也去参加武举?也难怪人要说闲话。”

小谢夫人心里气得恨不得把这老太婆一巴掌扇走,她这张嘴怎么就这么讨厌的?可面上还不能露出半点不悦,赔笑着解释,“让云祺从文,也是想给家里日后在官职上多条路子,这也是老爷同意的。”

潘高氏似是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你舍不得,也不是他贪生怕死啊。”

“那当然。”小谢夫人咬牙切齿地起身了,心中暗自发誓,以后如有机会一定要这老太婆为今日和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付出代价。“咱们也打扰了半天,让媳妇好生养着吧。”

张大姑娘戏也看够了,送客。

回过头来,张蜻蜓再送卢月荷,“大嫂,今儿你回去先弄你那边的厨房,我这儿有些事要处理一下。”

卢月荷猜到一二,“你这正生着病,可不许生气!”

张蜻蜓冷笑,“可若是不把这口气出了,在心里头窝着,我更难受。”

卢月荷也不好劝,先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