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一切皆有章法,有不服的就直接找张蜻蜓理论,若是属实,全部按家规处置。

当终于收拾完了,让众人散了,张蜻蜓回头就见绿枝两眼哭得跟核桃似的,在收拾铺盖,要搬出去住。

张蜻蜓笑嘻嘻将她拦住,“纵是没考上,我又不是赶你走,你至于这么急地卷包袱走路么?”

周奶娘也委屈得掉眼泪,“虽不指望跟着姑娘大富大贵,可如今却落得跟三等待遇,连我也没脸待了!”

“你瞧瞧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张蜻蜓叉腰瞪着二人,先指着绿枝,“你这丫头我知道是忠心的,可就是因为你忠心,所以才想把你放在外头,这成天待在屋里能有什么出息?说句难听点的话,找女婿都有限得很。”

绿枝这下又给她说红了脸。张蜻蜓又望着周奶娘,“你的工钱是少了点,可你毕竟还有钱,我可是分文没有,岂不比你更穷?”凑近了又嬉皮笑脸地哄她开心,“咱俩谁跟谁?我的不就是你的?奶娘,我知道你的名分上是吃了点亏,可你若走了,我还能放心把我的贵重东西交给谁?”

这一下,周奶娘终于给逗得破涕为笑了。

绿枝也缓过劲来,擦了眼泪问:“那我以后真要离开姑娘么?奴婢…舍不得!”她说着又想哭了。

张蜻蜓咳地一跺脚,“你这傻丫头也不会想想,日后等买卖做起来了,我白天能不过来跟你在一起?回到这儿,无非是吃饭睡觉,难道你非瞅着我才能吃得下睡得着?”

绿枝也给逗笑了,心头大结打开,却替她捏着把汗,“可这屋里许多生手,也不知道靠得靠得住。”

张蜻蜓耸耸肩,“若她们是个聪明的,自然靠得住。靠不住的话,还有家规呢。大不了,一样卖出去。”

“可我就怕她们那时已经闯下大祸了。”绿枝心头犹为担心一事,“姑娘,您还是学学认字吧,万一有什么事,那可真得耽误大事!”

一提这个,二少奶奶跟二少爷颇为相似的顿时漏了气,“行行行,我尽量。”

见她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绿枝暗自摇头,什么时候姑娘才能真正认识到这个的重要性?不是每回都那么巧,有人解围的。

“还有一桩,姑爷缺的那些人到这会子还不来,姑娘真要重罚么?”

“那是当然。”张蜻蜓态度非常坚决,她今儿已经当众责打过白亮两口子了,绝对不可能放过潘家那些人,“你去问问白大婶这回看病花了多少钱,我出。治伤的钱我可不管,得让他们有点教训。这也是做给人看的,让他们别往心里去。”

绿枝忽地促狭地笑,“姑娘,我现在可不当这个班儿了。”

“死丫头!”张蜻蜓笑骂,“往后你还不跟我混了呢,你不去,我找人去。”

“我去我去。”绿枝笑吟吟地走了。

立夏看着稀奇,怎么这落了榜的人还这么开心?也不知立春她们怎么样了,真是让人好生担心。不过立夏可管不了这么多,她在潘家没什么根基,得先顾好自己,她现在已经争上这个位置了,进可攻,退可守,怎么也吃不了亏。

等二少爷一回府就给小谢夫人召唤了去,所以的人都知道,肯定说的还是今儿这事,别看二少奶奶干得轰轰烈烈,但若是最后这一部分执行不力,还是会让人说三道四。

潘云豹一进上房,就被一屋子的哭声包围了,嚎得他顿时一个脑袋有三个大。

“二爷,二爷,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小谢夫人看起来很是伤心,“云豹你瞧瞧,这些都是服侍你的老人了,可你媳妇倒好。也不打个招呼,就召集她们过去。人家略来晚点,她便喊打喊卖的。这立春丫头一家七口全在府上,说卖就要卖。咱们家什么时候干过这样无情无义的事情?略规劝两句,就拿老爷的话来堵人,老爷治军是严些,可她怎么能当家里是军营呢?管得这么死,一点都不通人情,如此的薄情寡义,实在让人寒心!”

小豹子听得懵头转向,“媳妇要卖他们?”

“是啊!”小谢夫人唉声叹气,“这事论理我是不应该管的,可他们都在府上多少年了,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么?云豹你摸着良心说说,立春、立秋、立冬这几个丫头可是从小服侍着你,可有一点儿错处么?不过是生得略好些,你媳妇纵是不愿意收她们进房,也别这么糟蹋人呀!”

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揉着太阳穴显得非常疲惫。

潘云豹听不下去了,“我去找她!”

张蜻蜓并不意外地看着来说情的小豹子,只管把眼斜觑着他,却是一言不发,直到小豹子自己说不下去了,“你老看着我干嘛?”

张蜻蜓笑眯眯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忽地出手,狠敲了他后脑勺一记爆栗,河东狮吼,“我看你的脑袋里到底装的是啥玩意儿?我也懒得跟你多说,你要是不服去找安西问个明白,本姑娘要吃饭,没空理你!”

嗳嗳嗳,小豹子给她敲了一记,紧接着又给踹了一脚,眼看就要扫地出门了,不悦地鼓起两腮,“好好说话不行么,干嘛老是动手动脚的?”

张蜻蜓瞅着他端个呲牙咧嘴的笑脸,气死人不偿命,“我乐意!”

“姑爷您甭去了,也坐下吃饭吧,我让安西来回话。”周奶娘连忙做老好人,去把安西给叫了来。等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解释清楚,潘云豹也有些卡壳了。

安西是跟着潘茂广的人,做事说话都带着军人习气,一是一,二是二,决没有半点文过饰非,“二少奶奶没做错,她们明知自己犯了错,还躲在夫人房里不出来,回头等老爷回来,瞧她们怎么办。”

潘云豹挠了挠头,到底有些于心不忍,蹩着脚上前求情,“媳妇,虽说是她们不好,但你责罚几下就完了,能别卖立春一家么?我保证她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张蜻蜓睃了他一眼,“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现在屋里上上下下都看着呢,若是我今儿饶了她,往后再有人犯的,人家该怎么想?个个都保证没有下一次,哪来那么多的下一次?最多我只能去跟人说说,把她们一家卖得好点。你想想,立春在这里是伺候人的,换个地方还是伺候人,这又有什么区别?”

安西也道:“二少爷,军令如山,断没有更改的道理。少奶奶这么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潘云豹脸上大有不忍之色,想想却不再反对了,“那我现在上娘那儿去,把其他人领回来,你就不要再闹到爹跟前去了,就按她们之前的责罚算了,别再加重了,好不好?”

这小豹子虽然有点傻,但心眼不坏,张蜻蜓点头答应。想他心软,到了小谢夫人那儿恐怕又磨唧起来,于是吩咐安西随行,一起过去。

小谢夫人见潘云豹去而复返,脸上却已经换了一副平和表情,便知不妙。再看后头还跟着张蜻蜓,心知大势已去。连客套话都懒得说,直接吩咐地下跪着的一众人,“这儿大不由娘啊,你们也不必求我,都随二少奶奶去吧。我实在是人微言轻,说什么也没人搭理。”

潘云豹听着好生难过,只眼巴巴地瞅着媳妇。

张蜻蜓心中冷笑,对着地上的人指桑骂槐,“你们这群不长眼的奴才,放着正经事不干,只会惹人烦心,自己不争气便也罢了,还带累得夫人不能好好休息。这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候了,难道还让夫人陪着你们一起饿肚子?还不快滚回院子里去受罚?难道说,你们这是想等老爷回来,等他一个二个扒了你们的皮?”

她拉着潘云豹给小谢夫人行礼,“婆婆,媳妇约束下人不严,让您受气了。时候也不早了,您赶紧歇着吧,我们告辞了。”

安西可是带了铁棍来的,威风凛凛往那儿一站,那些下人们见小谢夫人都不吭声了,只得随着二少夫人回去。只剩下立春一家,哭得更加大声。可戏台都给人拆了,小谢夫人还演的什么戏?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地就回了内室,再也不闻不问。

回了屋子,用了晚饭,张蜻蜓再一次鸣金唤人,这回可全都不错时辰地到了。就连白日里挨了打的白亮夫妻,也因为没有得到张蜻蜓的允许,让儿子背着,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赶了来。

张蜻蜓让人搬两把椅子在厅中,拉潘云豹来一起坐下,让立夏一条一条地念完家规,再一个个地责罚那些迟到了还故意不来的人。

现场再无一人敢求情,噼里啪啦的板子落下去,不仅打在犯事的人身上,也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二少奶奶,真不是好惹的。

不久,潘茂广回来之后,让小谢夫人晓喻全家,传达了一件事情,将立春全家明日就卖出,如有说情,一同受罚。

这下整个潘府都再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在蓝、绿两院当差的人,更是打起了百倍的精神,生怕出错。

是夜,潘云龙看着无精打采来上课的弟弟,放下书卷径直问起,“云豹,你是不是觉得弟妹处罚得太重了?”

潘云豹迟疑一下,摇了摇头,“她…她也有她的道理。”

“可你心中还是有埋怨,对吧?她为什么不能网开一面,通融一下呢?又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干嘛非这么较真的?”

呃…小豹子不敢承认,可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潘云龙看着秉性纯良的弟弟,微叹了口气,忽地问:“你说,一个人是死了可怜,还是生不如死更可怜?”

潘云豹一愣,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这么说,却是想了想道:“生不如死。”

潘云龙又问:“那容容为何会落到今日这个田地?她原本是多么健康,多么活泼的一个女孩儿。我还记得她小时候,圆圆的脸蛋儿总是红扑扑的,就像春天的水蜜桃那么可爱。每回见了我,总是淘气地扑上来要我带她去骑马,去爬树。可是现在呢?她有多少年不敢跑,不敢跳了?这是为了什么?”

他转过头来看着弟弟,“你真的以为当年发生的那场火灾,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或者说,只是因为那个女人的使坏?”

潘云豹呐呐,满脸困惑,“那还有什么?”

潘云龙虽然极是不愿让弟弟清澈的眼睛里沾污上这些黑暗,却仍是只得把话挑明,“偌大一个侯府,发生了火灾居然无人去救,这些下人是干什么的?他们都安着什么心?云豹,其实今天我要感谢弟妹,她出头做了这个坏人,却是给我和你大嫂都挣得了一份安宁。就是下回我再出征,也不必那么担心家里,就是…”

他的眼神忽地一黯,却是把话题岔开了,“总之,你好生记得我的话。有时候,一个家里能够制造的惨剧,比战场上流血杀人还可怕。弟妹她没有做错什么,更加不是心狠手辣,这些道理,你往后就会明白了。”

潘云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潘云龙忽地厉声质问:“你们这几日在背地里搞的什么鬼?”

小豹子吃了一惊,却见哥哥冷冷地瞪着他,“说实话!”

小豹子吓得浑身一哆嗦,很没用地招认了。

潘云龙听完,也不置可否,就开始上课了。

倒是小豹子心里七上八下地不安宁,临走时潘云龙又放低了声音交待,“记得做得隐蔽点,别给人抓到,再不管谁问,打死都不能说。”

这还是他那个正气哥么?小豹子晕乎乎地回去了。

潘云龙暗自挑眉一笑,兵者,诡道也。

谁说当兵打仗的都是直肠子?上了战场你才知道,生死攸关之间,缺心眼的呆头鹅才是死得最快的。

潘大元帅的带兵理念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数倍犯人。这事是林夫人先起的头,须怪不得他们。

第122章 给我一个亲亲

数日后。

林夫人看着墙上的牡丹美人与狗,感慨万千,“就这不过二三尺的小东西,居然花去了整整五千两,就是拿金子来打,只怕还有多的。”

章泰宁瞥了娘一眼,“这也还是我求爹爹告奶奶,只差没给那乞丐跪下才谈拢的价钱。才买下就有人来说,愿意再加五百两收去,偏您还这么多话!”

“是你母亲头发长见识短行不行?”林夫人终于放下心头一块巨石,瞧着这画儿似乎就瞧着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有了依靠,笑得比吃了蜂蜜还甜,“知道你这些时辛苦了,将来让你二妹报答你。快把画收起来,赶紧打发人给你妹子送过去。她可等得着急了,都催了好几回了!”

她除了会催,还会办什么正经事?自己这个做大哥的跑来跑去多少天了,她可有打发人来问过一句辛苦?章泰宁颇有些不悦,提出一事,“娘,咱们要送,可不能这么偷偷摸摸地送。回头要是邝家的人问起来,这可怎么说?还有爹那儿,不可能不编个话告诉一声的。”

林夫人胸有成竹,“这个我早想好了,就说是清雅为了讨玉书的欢心,就托了你出来买画,凑巧捡了个漏,她就拿了自己的首饰让你帮忙买下了。这样对邝家,对你爹就都有个交待了。横竖你不是说那卖画的乞丐来历也说不明白么?得了钱早远走高飞了,难道还有谁会去嚼这个舌根子?”

章泰宁不大赞同地摇了摇头,“娘,您这想法固然没错。可若是让爹知道了,岂有不疑心的?这么大个漏,若是真碰上了,为什么不收回自己家来,再给清雅寻别的去?娘,您可不要怪我这么说,我这也是以人之常情而论,这大痴真人的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爹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怨我,这么大事都不跟他商量。”

林夫人听出点不对劲了,敢情儿子似乎也动了私心,想把画截留下来了?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呢?这画里头,你妹子可是出了钱的,没她那些首饰,怎么凑得出五千两银子?”

听她这借口,章泰宁连连哂笑,“娘,您这会子跟我算个账倒真是有些糊涂了。二妹的东西哪来的?不还是咱们家的东西,怎么到了她的手,再转回来,就成她的东西了?那要这么算起来,咱家又该有多少东西在她手上?”

这…林夫人给问得哑口无言,“可是泰宁,现在你妹子正在危急关头…”

“娘!”章泰宁提高嗓门,有些不耐烦了,“您平常这么个明白人,怎么此时竟是如此糊涂?清雅那儿危急关头还多着呢,这回是有了画,暂且搪塞了过去,二回可怎么办?”

他稍一停顿,终于道出私心,“要依我说,不如就将此画留在府中,对于玉书来说,这就有了个长远的指望。当然,您也可以私下告诉二妹,将来会把这画给她,但现在收在娘家,可比放在她那儿,一转手就给玉书哄了去要强得多,您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可我都答应她了,林夫人还想多说,章泰宁却已经不想听了,收了画就往外走,“我现也不催您,您好生想想,此事过几日再说。”

林夫人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扬长而去,只能在屋里干着急。怎么泰宁也动了这个私心要跟妹妹争呢?这画要是留在章府,只要给章致知知道了,是决计再出不了府的,给章清雅不过就是一个空话了。

但要是反过来想想,章泰宁说得也有几道理。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最具吸引力。如果能把此画留在家里,不仅可以提高章府的名望,二来也可以吊着邝玉书的胃口,为了得到画,逼得他不得不在章清雅,乃至于章泰宁身上下工夫。

若是换作旁人,林夫人恐怕早就想到这一二三四,并付诸行动了。可问题是,那个有事的,不是旁人,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是一个母亲,又是一个溺爱孩子的母亲,所以就无法在自己女儿有难的时候,用平常的算计之心来计较这些得失,只想着怎么能尽快地让她得到最大最好的利益。

林夫人无法用寻常的道理来说服自己,在这一瞬间,她的情感压过了理智,也就必然会做出一些冲动之事。

潘府。

小豹子看着眉开眼笑点着银票,清点着首饰的小媳妇,心中骄傲无比,“怎么样?我说要帮你弄回来,这就弄回来了吧。”

张蜻蜓早乐得一双桃花眼眯成条两道弯弯的月牙儿,眼睛不离面前的桌子,嗯嗯虚应,“不错,干得不错。”

可别笑话张大姑娘见钱眼开,这回的仙人跳实在是干得漂亮。

一张假画,不仅拐回来这些珠宝首饰,还弄了五千两的银票。其中三千两还给了借钱来周转的蒋四姨娘,张蜻蜓还净赚两千两。而据陆真初步估计,她这些贱价从林夫人手上弄回来的珠宝就不止三千两了。就算是补上亏欠自己的嫁妆,起码还了一千两,这回可真是发大财了。

张蜻蜓不是小气人,既然大伙这么帮忙,当下就提出自己只要珠宝,其余这两千两要拿出来给大伙儿平分。

可一帮出力最多的兄弟们瞧在小豹子的份上,死活不肯收。最后闹得张蜻蜓发了脾气,才一人挑了件首饰回去意思意思。只有陆真毫不客气地挑了两样,她和她外甥的,要双份功劳。

确实该给,这回真的全亏了李思靖立下汗马功劳,跟章泰宁周旋,弄了这么些银子来。张蜻蜓想着,改天还是要亲自去谢谢李大侠的,不过现在嘛,还是先看她的宝贝。

你瞧,这块玉璧真白真大,跟小月亮似的,那块金钗上的红宝石真是漂亮,嗬嗬,这么多好东西都是她的,都是她的了,张蜻蜓直恨不得晚上就搂着他们睡觉了。

小豹子瞧她这么开心,凑到她跟前,“那你答应我的事…”

早把约定忘到九霄云外的张蜻蜓根本没工夫瞧他,又拿出一对翡翠玉镯认真研究。这个可比之前瞧叶菀瑶手上那对可强多了,颜色通透,一碧如洗。就是她再把那柄曾经大出风头的玉如意拿出来,也未必比得上自己的东西。

小豹子急了,把脑袋强行伸到桌子上头,挡住她投向珠宝的深情目光,闭上眼睛嘟起嘴巴。

张蜻蜓给猛然冒出来的豹子头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

“亲亲啊,你答应过我的。”豹子说完,继续闭眼嘟嘴,等着媳妇的香吻奉上。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的?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要人亲?”张蜻蜓一脸的鄙夷,不是忘了,是想耍赖了。

“你说话不算话!”小豹子跳了起来,红果果的小眼神明显是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

出尔反尔的人有点心虚,但是还要梗着脖子继续赖到底,“别说的这么难听,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开玩笑的嘛!”

语气强硬,只是眼神飘来飘去,不敢与苦主对视。

“谁说是开玩笑的?”小豹子粗声粗气,处于暴怒的前夕,“你不愿意就算了,干嘛要骗我?我最恨人骗我了!”

呃,骗子被指责得有点犹豫,心里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不过是亲一口,没啥事的,去吧去吧。

另一个说,太丢脸了吧?亲这只豹子…哎哟喂,杀了她吧,实在是做不出来啦。

张蜻蜓低着头还在这儿纠结,上当受骗的豹子已经失望地扭头冲了出去。

嗳,良心不安的骗子张了张嘴,可到底那一声还是哑在了嗓子眼里。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在眼前消失,心里有些歉意。再看这满桌的珠宝,也失了意趣。

命周奶娘进来包好收起,闷闷不乐地坐到床边继续纠结,到底是亲还是不亲?

周奶娘瞧着首饰当中有两样还是从前周姨娘的旧物,倒是有些伤感,打开箱子,却见里头有个绿枝从前记账的账本,便拿了出来,“姑娘,这是否也要记个账?”

那是当然,可是张蜻蜓想想自己身边那两个丫鬟,却是摇了摇头,“你先点个数记着,回头我让绿枝来补上吧。”

周奶娘也不识字,就没绿枝那般认识到识字的重要性,姑娘不记就不记,只数了数就把东西锁了起来,却问:“方才你跟姑爷又闹什么别扭了?瞧他那么怒气冲冲地出去?”

“咳,总不些小事!”张蜻蜓在床前踏板上来回磨蹭着鞋子,垂着眼眸支吾着问:“唔…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周奶娘又不是千里眼,只告诉她,“我瞧见阿寿和追风都跟了上去。别怪奶娘又唠叨你,小夫妻虽然拌嘴吵架是常事,可也不能动不动就闹成这样,姑爷这几日为了咱们的事情,是跑了多少腿,操了多少心?可刚把东西弄回来,你就把人得罪了,实在有些不像话!”

这话说得张蜻蜓更觉理亏,那豹子究竟上哪儿去了?脑子里不知怎的,蓦地就想起那个陆真私下告诉她,名叫娇蕊的外室,心里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疙疙瘩瘩。

第123章 你就是个大骗子

自那日张蜻蜓安排了身边要用的丫头婆子之后,潘云豹身边的小厮也来了个公开考核,不过这回放出来的名额只有一个。

白麒麟和徐吉荣老实可靠,陪伴二少爷读书是绰绰有余,但是行事木讷,机智不足,带他们出门,别说办事,恐怕还要潘云豹费心照顾。而只有林寿一个人,未免有一枝独大之嫌,故此张蜻蜓就从风云雷电四个小厮中选了一个。

追云是最会舞弊的,第一个不能要,追雷过于精通吃喝玩乐,也不能要。再剩下追风和追电,相对来说,追电脾气硬些,容易帮着打架闹事,追风在几人之中,年纪居长,为人处世也老道些,相对的矮子里头选将军,就拔得头筹了。

让他跟林寿一起伴在潘云豹身边,侍候出门,其余三人便留在院中打杂。如此安排,全部公开说明理由,让人想提意见也不行。

况且二少奶奶也说了,所有的安排并不是一辈子的,你要是干不好,随时就有可能换下去。想晋升首先就得好好干,她这儿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而有了立春一大家子的前车之鉴,下人们就是想捣鬼的,也得收起那些花花心思,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故此今日追风跟林寿追随二少爷一出来,瞧着他这去向,就有些暗道不妙。

打马追上,“二爷,您要心情不好,要不咱就去蒋府或是郎府转转吧。要不上太白楼,您先去坐会儿,小的立即请他们来喝酒?”

“你闪开!”潘云豹黑着脸挥出一鞭子,吓得追风想劝也不敢劝了。

林寿不明白这是要去哪儿,他的马术也跟不上,只能缀在后头,就见二少爷过了几条街,拐了几道弯,来到一条胡同深处的小院落跟前。

还没等敲门,里头的小丫头已经很伶俐地开了门,“二爷来了,姑娘老远就听到您的马蹄声,说一准是您,快请进吧。”

追风瞅着林寿,那脸色很有些不对劲,好像吃个苍蝇似的别扭。林寿被他这目光瞧得心里头也有些发紧,都是在大户人家混过的,不用多说,就咂摸出味道来了。

“难不成这是…”他话没问完,但那眼神已经证明猜准了。

追风无声地垂下眼眸嘟囔,“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府里的人都知道…”

林寿一下傻了,这可怎么办?

谁都知道他是二少奶奶的人,要是给她知道自己居然陪着二少爷到这种地方来,那回去可不要扒了他的皮?可他怎么拦得住呢?

又不是什么深宅大院,看门的小丫头只三五步就将潘云豹送进房中,另有人招呼,转头就来请他们。

“风哥,可好久不见了,还愣在门口做甚么,快把马牵屋里来坐呀,这位小哥倒是面生得很,是新来的吧,怎么称呼?等一会儿我给你们烫两壶好酒,置几个小菜,咱们痛痛快快喝两盅。”

追风收起平素的嬉笑玩闹,只苦着脸瞧着林寿,一言不发。那意思分明是这事他管不了,你要怎么办就自便吧。

都不是傻子,林寿从没觉得这么为难过,纠结着眉头快愁成一只苦瓜了,左思右想了一晌,终于下定了决心。门也不进就又翻身上马,记好了地方,“驾”的一声就打马离开。

小丫头看得莫名其妙,这位新来的小哥犯的是哪门子的毛病?

追风也不吭声,虽然进了门,却不像往常似的进屋说笑吃喝,只把两匹马牵到马槽里喂着草料,工作态度是极其认真负责。

小丫头再一转念,瞬间明白过来,脸上一僵,急匆匆就往屋里报信。

美人刚置办下酒席,与金主畅饮,闻言却是一笑,大大方方地当着人面就说清道明,“二公子,似乎有个小厮回去报信了。”

她背对着门,只看得见一袭湖蓝素色锦衣裹出身姿淡雅纤细。

“报就报。”浑身正往外蹿着火苗的小豹子端起海大的酒杯就是一饮而尽,“就许她骗我,难道我出来喝杯酒也要管的么?咱们再来。”

“好!”美人极其爽利,端起面前只比拇指略粗的精致小酒杯一饮而尽。转手又给他再满满斟上一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将进酒,杯莫停!”

“说得好!”潘云豹又是一杯饮尽,美人再陪。

小丫头看着有些心惊胆战,可美人悄声嘱咐了几句,便让她疑虑尽消了。赶紧出去忙活,唇边不觉勾了抹得意的笑。

潘府,得到消息的张蜻蜓许久没有出声。脸色阴晴不定,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她不着急,倒是把身边一众人急得不行。周奶娘是头一个沉不住气的,“姑娘,您怎么还在家里坐着?咱们赶紧过去,把姑爷接回来才是!”

连立夏也忍不住帮腔,“二少奶奶您确实该去,从前是您没过门,二少爷身边没个正经管事的人,可现在不同了,不管怎么说,也得您发落了才算数的。”

林寿急忙请示,“要不要我去叫人把车备了?咱们多带些人去。”

“好!”

周奶娘话音未落,却给张蜻蜓拒绝了,懒懒地说:“不用了,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还有,此事不许任何人告诉大哥大嫂,到此为止。林寿你既回来了,就下去歇着吧。”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谁都没想到二少奶奶居然对此事完全的无动于衷,这不像她的风格啊?

在一片诧异的目光中,张蜻蜓保持了异样的沉默。她有她的理由,却是无法言说。

张大姑娘不是木头,所以她能感觉得到小豹子对她的欢喜,可他越是对她好,越是拿她当正经媳妇,她的心头就越是无法安定。

原因无他,因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冒牌货。

小豹子说他最恨别人骗他,其实张蜻蜓也一样,她也最恨别人欺骗自己。就像林夫人,克扣她的嫁妆,她其实没那么恼怒,毕竟不是亲娘,她可以理解她的私心,但她接受不了林夫人这么样的作弄她,所以才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报复。

如此推己及人,要是哪一天潘云豹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章家三小姐,会不会更加生气?

要知道,她现在顶着的这副漂亮面孔,小姐的身份,全是章清亭的。而骨子里,张大姑娘还是认定了自己只是一个杀猪女。不是大家闺秀,不是千金小姐,她没读过书,也不识字,不会琴棋书画,连女红针黹也不会。

这些,对于穷人家的女孩来说,全是过于奢侈的梦。而张大姑娘,从刚刚懂事的年纪开始,就已经不会做梦了。

天下不会掉银子,不干活就没饭吃。生活教给她的这个道理是深刻地烙印在她的灵魂里的,就算是现在做了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少奶奶,她还是时刻保持着一种警惕。

万一这些东西都没有了怎么办?

对于不是自己双手劳动挣来的东西,她总觉得不够踏实,有一种无法安心的患得患失。所以她总是扼制不住地想要去做些什么,也许有人要骂她是天生的劳碌命,但张大姑娘就是这样一个人。

因为家庭的关系,在她从十三岁操起杀猪刀开始养家糊口的同时,她就断绝了自己对别人的一切依靠。

乡下人有句话,靠天靠地靠祖宗,不算是好汉。张大姑娘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汉,但她绝不会把人生的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而她骂潘云豹,逼他上进,其实并不是完全出于为了他好的真心,归根究底,其实是为了自己寻求一个可以外出经营做事的借口。

这是第二个欺骗了。

如果任由小豹子对她的感情发展下去,他今天想要亲亲,明天很有可能就要她生娃娃,真正做夫妻了。

张大姑娘在乡间长大,没有那些大家闺秀佯装的羞涩,她会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可越想却越迷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受这样的一份感情。

潘云豹在外人看来,是不够好,他不爱读书,不求上进,每回潘云龙批评起弟弟的功课来,都是恨得咬牙切齿。

可若是在张蜻蜓看来,其实这个小豹子已经不错了。起码他认得许多的字,再不好做的功课也能勉强完成。字在大哥眼里不够好,但在她眼中却已经很好看了。

他还会功夫,虽然天天被潘茂广打得吱哇乱叫,青一块紫一块的,但那样的功夫也是张蜻蜓想都不敢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