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详细考察过京城周边的猪肉市场了,跟北安国差不多,一般都是屠夫找周边相熟的农户买猪,然后杀了拖出来卖肉。

张大姑娘别的自信没有,可是她在市场上转了一圈,这个不是吹,她还真没见着杀猪杀得比她更好的。

男人杀猪是有力气,但是做事不仔细。一头猪杀了之后,好多东西都浪费了,排骨剔得没那么漂亮,腩肉分得也没那么仔细。张大姑娘虽然也是个粗人,但她多多少少也算是个女人吧,怎么着做事也比那些男人细心。

想当年,为什么她的收费最贵,可是那么多乡亲还是喜欢找她杀猪?这就是技术套用句俗话,就是她能多杀出两斤肉来,那谁家不爱?

而南康国的京城远比北安国富庶,张蜻蜓已经仔细观察过了,杀猪只有早上这一拨,过了午时就没什么人了。因为杀猪辛苦,屠夫得起得早,当然收摊也要早得多。

真的是没人想再买猪肉么?肯定还是有起得晚,有临时有事要加菜的。可是到了晚上,就没有更多可供挑选的了,大部分人只能去餐馆买熟食。

张大姑娘从前就有个志愿,要开一个全扎兰堡最大的猪肉铺子,从早到晚给大家提供最新鲜最好的猪肉。她现在有了钱,又在这么一个挥金如土的地方,就更想实现自己的宏愿了。

一口气说了半天,张蜻蜓停下来时,才发现董少泉好像一句意见也没有发表过,不由有些紧张,“呃…我呐个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了?我还没跟人说,只是让她们帮我找了些合适的铺面,现在就想带你去看看的。”

董少泉沉吟了一会儿,掏出随身的炭笔和本子记录了些什么,然后收了起来正色道:“你带我去看看地方再说。”

张蜻蜓看他做事这么专业,更加忐忑地带着他去了自己相中的地方。

这是在外城紧邻着东城门的一处集市,是商户们自发聚集的一处露天空地,张蜻蜓来看过好几回了。因为紧邻着护城河,有一排排的杨柳长得很是茂密,夏天能遮阳,冬天能挡雨,所以大伙儿都愿意聚集在这儿做买卖。

张蜻蜓相中的是离这儿不远处的一所大院子,那儿原先是个粮商的仓库,专门储存粮食。后来因为这儿卖菜的人实在太多,白天还好,晚上落下一地的菜叶肉屑,招来许多老鼠,啃完这儿就去祸害他那儿了。

那粮商老板不可能把这么多的百姓驱逐出去,便只好自己把仓库挪了地方。但房子空了毕竟可惜,就想把这里租出去。但因为邻着菜场,实在气味难闻,白天嘈杂,晚上还招老鼠,谁家都不愿意要,故此一直就空闲了下来。

张蜻蜓已经让陆真去打听过,若是要租下来,每年也不过只要七八两的银子就行,这儿可有十来间的大房子,还有一个很宽敞的大院子,做个卖猪肉的地方,足够用了。

董少泉看过地方,首先就问她,“你怎么防鼠?”

张蜻蜓想了这么几个办法,首先是多养几只猫,其次就是猪肉相对于粮食来说,还是相对来说容易集中。她每天尽量多卖一些出去,实在卖不出去的就煮熟做成那种大杂烩,可以卖给穷人,再不行就拖回家里去。

董少泉又问:“卖一只猪的利息是多少?摊到租金,还有你这些工钱上,得卖多少只猪才能赚回本钱?”

这个张蜻蜓是认真算过的,买一只猪是按整只的重量算的,大概一斤要卖到十到十二文钱左右。以一头一百斤的猪为例,就是一两银子。而市面上一斤猪肉的价钱大概在二十文左右,那卖一头猪就可以赚一两银子,当然,这还要刨去房租和工钱。张蜻蜓不会像董少泉算得那么精细,但她有她的道理。

“若是咱们卖上七八头猪,一年的房租就回来。剩下十几二十个帮手,按一月一两银子的分例,大概也就是二十几两,这也就是说,我们只要每天卖出一头猪,基本上就回了本,剩下的,就是尽赚的。可照我看,这市集上虽有十几家卖猪肉的,但一早上就可以卖不止一头猪了。”

董少泉点了点头,“照你这么算,做这门生意也不是不行,只是本小利薄,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那么好做的话,他们怎么不做大呢?”

这个张蜻蜓太清楚了,“干屠夫是杀生的活,除非祖传,一般很少有人愿意做的。就是愿意做,也多是师傅带徒弟,所以始终做不大。从来咱们只见人开饭馆开粮铺的,哪有人大张旗鼓地来卖猪肉?可我就不服这个理儿,凭什么不能把猪肉卖得跟粮食一样,弄得有模有样的?”

董少泉听得微笑,“那照你的估算,整个京城每日需要的猪肉量有多少?”

哗,这个问题太大了,张蜻蜓还当真没有想过,“我只是在外城转了几圈,一共看到三个比较大的集市,其中就数这个最大,生意最好,人也最多,所以我就想在这儿做。”

董少泉笑道:“做生意就是要跟红顶白,这个道理不错。可是你还忽视一点,就是京城里这些大大小小的饭庄酒楼,还有许多的大户人家。他们要的猪肉量可着实不小,有许多相熟的屠夫是直接送到人家家里去的,所以你看不到。现在你说的,只是做些寻常散客的生意,这个是可以做,但只能勉强糊口而已。可若是把那些大生意拉过来,你想想你能赚多少?”

张蜻蜓张大嘴巴,想不出来。不过看着董少泉的目光愈加敬佩,她知道,这小子既然这么敢想,就肯定有他的办法。

“跟我一起干吧。”张大姑娘豪气干云,“咱们就做京城第一猪肉铺子。”

董少泉噗哧笑了,“要做京城第一猪肉铺子,那你除非把猪肉送到皇宫里去了,不过有这个雄心是好的,起码咱们就有了一个努力的目标。”

张蜻蜓两眼发光,“你觉得我这买卖能做?”

董少泉反问:“为什么不能做?只要能赚钱,又不是杀人放火,什么生意都能做。况且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好,天下卖猪肉的多了,但真正卖成气候的却不多。要是真的做成的,指不定还真能做成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呢,只不过我对这一行不熟,虽然听你说了这么多,我还得再好好想想,有些问题该怎么解决。”

“你问我呀!”张蜻蜓来了精神,“咱们一块儿商量着办。”

董少泉的问题还当真不少,诸如猪从哪里买,有没有长期稳定的货源供应;杀猪的伙计怎么培训,怎么让他们如张蜻蜓所说,最大限度地把每一块猪肉卖出他应有的价值;上哪儿能去拉几个长期稳定的大客户,保证铺子的稳定经营;如何吸引百姓上门,愿意到他们这生铺子里买东西;万一生意不好该怎么办;万一生意太好,抢了同行饭碗又该怎么办…

林林总总,无须赘叙。

跟他这么边说边走的,又绕着京城外城看了一圈,张蜻蜓还是觉得自己想法过于简单了。她还是拿从前在扎兰堡杀猪卖猪的经历来想这件事情,但董少泉眼光却开阔得多,他是站在做整个京城的猪肉生意来分析各类问题。

起点是可以低一点,但整体的想法却不能没有。

董少泉今儿可结结实实给张蜻蜓好好上了一课,让她知道,真正做大买卖的人,应该是个什么架式。

可面对张蜻蜓明显的不加掩饰的崇拜,董少泉却是清醒之极,“说白了,我对杀猪这一行是一窍不通,不过是给了你一点意见。具体怎么做,我就算是想到一些,也是纸上谈兵。所以还得先把买卖做起来,咱们一边做,一边看效果。都没个说能一蹴而就的,慢慢来吧。”

这话很合张蜻蜓的胃口,“实不相瞒,我从腊月初一就要开始自己开伙了。上上下下这么几十口子人,说起来容易,但吃起来可厉害呢,所以我挺心急的,想趁着年前把生意做起来,过年买肉的人最多,要是拖拖拉拉的,那就错过一年最赚钱的时候了!”

董少泉想了想,“既然如此,咱们事不宜迟。反正暂时只是小批量地进货,咱们说干就干少量的几头猪还是好买的,暂时不会缺了货源,能多赚几口人的饭钱,总比白贴进去强。你那房子谈定了么?要不我帮你去谈谈?”

好啊,说走就走,张蜻蜓当即交待,让陆真带路,去找那粮商。

陆真一路跟着,是只听他们说话,一声没吭,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头,显出她的一点意见。

毕竟是杀猪买卖,对于一个正常人,特别是一个女人来说,表现出这么一点点的反感,不算过份吧?

绿枝年纪不够,火候也不够,忍不住就问了,“姑娘,您这真打算去杀猪么?”

有问题?张蜻蜓跟董少泉谈得兴起,眼光灼灼地瞧着她,“有问题赶紧提咱们早点解决,就能快点赚钱。”

绿枝犹犹豫豫,支支吾吾。

张蜻蜓急了,“你怎么老这个德行?有话就快说这不成心急死人么?”

绿枝这才红着脸道:“恐怕…恐怕这个不大雅致吧?”

嘁,张蜻蜓还以为说什么呢。“雅致?雅致能当饭吃?这个想法你得改改,不能吃着猪肉香,又嫌猪毛长,大伙儿要是都去雅致了,没人卖猪肉了,我瞧你那时候看着猪可比什么都亲。”

绿枝给抢白得不作声了,董少泉呵呵一笑,“二嫂,你别说她们了,就是我,心里也是有些别扭的,总要让我们有个接受的过程嘛!”

这么一说,张蜻蜓才不作声了。

进了内城,陆真指着路,七弯八绕了一会儿,到了一处山记粮铺门前。

董少泉和张蜻蜓下得车来,走进店堂,温言询问:“请问,掌柜的在吗?我们是想来谈租房子的事。”

伙计应了,进去请人。不一会儿,二人出来。其中一位和董少泉的目光刚一对上,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第126章 不喜欢她了

乍见那人,张蜻蜓就见董少泉如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就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那人年纪稍长,但也不过二十五六,面相倒也生得不错,只是眉宇之间有一股过于明显的精明之意,让人瞧了有些不太舒服。尤其那个锐利的鹰钩鼻,更是加深了这种印像。

而他一眼瞟见董少泉,那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见旁边戴着帷帽,一身贵气的张蜻蜓,倒是一时瞧不出究竟,到底不敢造次。

只是眼神之中对董少泉的轻蔑之意更甚,似是生意才谈妥,对身边年轻人拱一拱手,“少掌柜的,您先忙,我就在这儿等一时了。”

那位同样年轻的少掌柜瞧出这两拨人之中的暗流涌动了,赔笑把先把此人送到一旁坐下,这才过来招呼他们。

陆真上前介绍,“这位就是那仓库的少东家,这是我家夫人,这位董公子,也是另一位东家。”

她这话音刚落,对面的那年轻人当即就嗤笑起来,对着空无一人的桌面,拈起一只茶杯自言自语,“这伺候完了男客,再伺候女客,也亏得你左右逢源。”

张蜻蜓听着顿时就火了,这话的侮辱之意可太过了。

她刚要发作,董少泉却已经控制自己冷静下来,微笑着朗声道:“左右逢源总比左右碰壁的好,尤其咱们做生意的,更要讨个彩头。现在主人盛情奉茶待客,难道做客人的竟还嫌这杯子喝过的人多不成?”

他直视着那人,毫无怯意,“董二少爷,您说是也不也?”

张蜻蜓听得分明,原来竟是董家族兄,难怪如此这般。不由出言讥讽,“连自家亲兄弟都要赶尽杀绝的人,恐怕那道理懂得与我们寻常人不太一般,少泉你倒是不要白费这个口舌的好!”

董少泉从善如流,“谢二嫂指点。”

董少言气结,脸涨成猪肝色,才要辩驳,董少泉已经换了话题,跟那少东家说起正事,“少掌柜的,我们想租下你们城东闲置的那家仓库,请问现在方便说话么?”

“方便得很,二位请随我来。”山岚瞧瞧他,再瞧瞧外头那人,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为示尊重,迎他二人进了内室。

命人奉茶后,望着董少泉一笑,山岚也不装傻,“常听人说董家小玉郎俊俏无双,机敏伶俐,如天上金童下凡,今日得见,真是言犹不及。唉,只奈何令尊遭逢不幸,当真令人嗟叹。不过现下有你重振旗鼓,想来很快便当是雏凤清于老凤声,连带着我们也有些进益了。冒昧地问一句,这位夫人贵姓?二位租下那仓库是要做什么的呢?”

他这一番话里三层意思,一是表明你董少泉是什么人,他不在乎,大家在商言商,咱们生意可以照谈。二是要问明张蜻蜓的来历,不清不白的房客,他可不租。三是要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这一条是最是要紧了,直接关系到他要收取的租金多少。

董少泉在给人认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这门生意不好谈了。大家都是同行,他虽然家道中落,但总逃不开他爹的名声。人家难免就会想,既然你看得上眼,必然是有利可图的。你能赚钱,他自然也要跟着水涨船高了。

当下便先行示弱,“少东家说笑了,自从父亲遭逢大难,溘然长逝,别说重振旗鼓,就连少泉自身安危,也不得不系于他人身上。现与潘少夫人,也不过是筹得一点微末积蓄,打算做点小本买卖,赚些小钱,养活几个家人而已。”

山岚听明白了,原来他还是跟着那位武烈侯,这位夫人姓潘,应该就是武烈侯的好友,京城著名纨绔潘二公子的夫人了。

有钱人家嘛,想做点买卖赚点零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说了半天,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董少泉实话告诉他,“我们想借贵宝地,开间小小的猪肉铺子。本小利薄,赚的不过是几个蝇头小利,还请少东家在租金上给些优惠。”

卖猪肉?山岚一怔,开始套话,“那你们租那么大个地方,会不会太大了些?若是在旁边搭个摊子,可是一文钱也不要的。”

董少泉笑道:“这个我们自然晓得,只是我们家下人多,恐怕一两个摊子也不够用,既然要做,当然想做得稍好一些,正正经经租个地方长长久久地做下去,也免得那些下人们过不惯风吹日晒的营生。”

哦,山岚点头表示明白,在心中思忖一阵,报了个价,“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收你贵,就每年五十两子的租金吧。”

张蜻蜓顿时眼睛瞪得老大,“你之前不说才每年七八两么?怎么这下子就这么高了?”

山岚呵呵一笑,“少夫人所言非虚,从前我是报的这个价。不过那时可不知道你们是要开铺子做生意的,以为你们就是租了做个仓库,放些东西,那就是这个价。可是现在你们既要开铺,尤其是杀猪卖肉,那屋内屋外,不出仨月,定是血水横流,油污遍地。日后我要想用,只怕这房子就得大修了。”

他望着董少泉一笑,“说实话,这五十两还是看在董公子的面上,相信他的为人,才收得这么低。若非如此,一年起码也得要一百两才敢租给你们。”

奸商明晃晃的奸商。

瞧他面相生得还算老实,居然这么奸诈,张蜻蜓才不信他是看在董少泉的面上,这分明就是看出他们诚心想要了,才坐地起价,想宰他们一刀。

山岚故意把话说得客气,其实就是提前堵住了董少泉来讨价还价的嘴。把他摆平了,再剩下一个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就好摆平了。

“少点行不?”少奶奶也不傻,开始讨价还价,“你那地方空着也是空着,要是租得这么贵,我们租不起,一样不就闲置了?”

山岚坚决摇头,“不是我不想租,实在是租不起。若是你们拿去做仓库倒也罢了,可你们是杀猪,我若是还照那个价,一年之后,我拿那几两银子请人打扫都不够,反倒不如空闲下来得好。”

张蜻蜓反应也很快,“你放心把地方租给我,等我哪天要走了,包管让人把你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地面收拾干净并不难,可渗进地缝里的血水呢?门窗桌椅上的油腻呢?只怕那时我拿刀子刮也刮不下来吧?”

张蜻蜓一哽,这分明是鸡蛋里头挑骨头嘛。

董少泉想了想,暗自在心里算了笔账,此时提了个建议,“既然少东家如此担心,你看这样可好?所有的桌椅板凳我们一概自备,地砖之上,我们再加铺一层地砖,所有的门窗上头我们蒙一层牛皮纸,这就不怕油污浸进去了。”

对张蜻蜓再补充一句,“我们又不是开餐馆,哪有那么大的烟熏火燎?你租给我们怕弄脏了,我们自己做生意也怕脏了没人来,肯定是要天天打扫的。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那房子肯定糟践不到哪里去。”

她报了个价,“少东家,我瞧你也挺年轻的,咱们爽快一点,就十两银子了,你若是同意,咱们现就签字画押,我这就交钱,咱们也别磨磨蹭蹭的瞎耽误工夫了。”

张大姑娘是北方人,生来的性子豪爽,行事果决。但南方人,哪怕是个男人,也没这么痛快。

山岚一时给他俩说得不好接话,却又不想这么便宜让给他们,借故推脱,“我虽是少东家,可上头还有我爹,我爷爷管着。这事纵我一人答应了也不算的,不如请二位暂且归去,我晚上回去请示下他们再说,好么?”

你不能做主,干嘛白费我们半天的唇舌?张蜻蜓很有些不悦,幸好她帷帽面前垂下的面纱遮住了表情。

董少泉比她沉得住气,知道山岚还想涨价。自己若是再来讨价还价,只会适得其反,令他更想抬价,于是不再多话,起身告辞,“如此那就静候佳音了。”

一出门,董少言却是已经走了。

上了车,张蜻蜓当即忿忿扔下一句,“真不喜欢你们南方男人,又滑头又磨蹭。”

难道你就不是南方人?董少泉给逗得乐了,“做生意本来就是如此,讨价还价亦属常事。不过今天我倒是来得不巧,否则可能这价格还好谈些。”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拖!”董少泉也看过了,那附近只有那一处空院子,若是要租,就非找他不可,想是山岚也是看到如此,所以才漫天要价。要不然,寻常那样的一套房子,不过是十两银子左右的行价,他凭什么开这么高?

“但越是如此,咱们越是不能表现得太过积极,好像非要不可似的,那样价钱是无论如何也谈不下来的。明儿就算了,等后日吧,你再打发个人上门去问问,探探那边的口风。估计谈不谈得定,就在那一回了。”

陆真见张蜻蜓是真的想做这门生意,她到此时才归总提出意见,“二少奶奶,我也不是说这门生意做不得。可是既要做的话,必得用到家里的那些人。可您瞧瞧,能有几个会干这种活的?又有几人能不嫌脏累地过来?况且既然要做,那还得上衙门里办个证照,得有人挂个名。万一这个地方租不成,您还做不做?若是再要做,那该上哪儿去呢?”

董少泉见她顾虑周全,追问下来,“嬷嬷可有何高见?”

陆真很是谦逊,“我倒没有什么高见,只是听二少奶奶有这个意思,董公子您也觉得可行,便想着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了。一个是年关将至,这要做确实得立即动手了,若是三日之内这地方咱们还租不下来,便得另做打算。实在不行,我建议就在这儿自己搭几个棚子来先做着。那么这三日之内就得把杀猪要准备的东西全都准备妥当了,像案板菜刀秤这些,都是必须要用的。再有,就是得找一个杀猪的地方,教大伙儿做这个事情。”

张蜻蜓听得有理,忙忙地道:“那明儿我就和你们买东西去,要是一时找不到地方,就在家里杀猪不就得了?谁要不想干,就尽管走人,我的名若不能挂,就挂少泉一人便行。”

当着外人的面,陆真不好直接反对,只能委婉地提点,“若是想借用府中的地方,恐怕还得请示老爷夫人。不过我倒以为不太妥当,咱们府上做点生意是可以,但却不能为了这么点子小事就大动干戈。本来只是些小本买卖,倒弄得敲锣打鼓的,会影响老爷的官声。董公子和武烈侯之事尽人皆知,也有名有分,现在恐怕也不太方便出这个头,还得找个其他人才是。”

她在这一点上倒是举贤不避亲,“二少奶奶若是信得过,可以挂上我外甥的名字。他和谁家都没什么瓜葛,有什么要出面跑腿的事情让他去也方便。当然,至于真实的情况,还是要定个契约才是。”

她这个顾虑得很是,董少泉不说他跟胡浩然的关系,光考虑到他爹的案底,他挂名就有些不便,倒不如找个不相干的外人。

至于那杀猪的地方,他有个建议,“每天一早都有京郊的农户赶猪进城做买卖,咱们可以在郊外寻个农家小院杀猪,到时价钱可以便宜些,只是进城的税费就归我们负担了,但省了那些农户的事,恐怕他们还愿意些。”

如此议定,几人便分头行事。董少泉去寻找其他备用的地方,陆真找外甥准备办证,张蜻蜓带着绿枝去采买工具,一直忙到天黑才回。

问门上的小厮,说是潘茂广已经回来了。张蜻蜓连房也顾不得回,就先去向他汇报自己的打算。

本来还准备了一肚子要解释的话,可潘茂广只听她说了个大概,就给出两个字,“甚好。”然后继续埋首公务,意思就让她去自由发挥了。

这还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啊。卢月荷听完弟妹的再次汇报也只有这么一句评价了。公爹都没意见,她能有什么意见?

潘云龙听得心中直抽抽,半晌才斟酌着问:“弟妹,你是怎么想起要杀猪的呢?这一行赚的可是辛苦钱啊!”

言下之意便是,咱能改个行当么?

张大姑娘没法告诉他,自己原本就是个杀猪女只能说:“我觉得这一行比较稳当,不管怎么说,谁家都是要吃肉的,亏不到哪儿去。大嫂,我还想求你一事。你不说你有个农庄么?那你让那儿的人帮我养几头猪可好?我包销。”

卢月荷也不知是应好还是不应好,这个弟妹,还当真是认了真了,“行吧,正好这年下我要打发人去收租子的,到时跟他们交待一声。弟妹,我看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这也是为了堵住潘云龙的嘴,弟妹现在积极性可高得很,你就不要打击她了。

张蜻蜓确实是累了,跑了一天,说了一天,就是坐在车里,光操那份心,也不能不累的,转头告辞就回了屋。

潘云豹却是在家苦候一日了,见媳妇回来,赶紧端茶递水,十分殷勤。

张蜻蜓累得不轻,实在懒得跟他虚套,任他在一旁伺候,等着饭毕,困劲儿就上来了,打着哈欠要洗漱。

潘云豹急急往里跑,“我来帮你打水。”

一旁丫头看得好笑,少爷定是昨儿犯了错,所以今日来讨好二少奶奶了。

可张蜻蜓不是故意不理他,是实在没精神理他,“我这要洗漱了,你去读你的书吧。”

潘云豹想起狐朋狗友们的告诫,无论让你做什么都行,就是她叫你走,可坚决不能走。

张蜻蜓转到屏风后头梳洗去了,小豹子仍是站在外头坚守着岗位,心里头打定主意,一会儿就给媳妇好好的赔个罪,任她打骂也坚决做到一不还手,二不还口。

可没等一会儿,彩霞却是从里头冲他招手儿,声音压得极低,“姑爷,您快进来。”

潘云豹探头一瞧,却是累坏的媳妇泡着脚就睡着了。彩霞怕惊醒了她,示意潘云豹把张蜻蜓抱回床上去。帮她宽了外衣,让她好生睡下。

小豹子摸摸媳妇疲惫的小脸,觉得心疼极了。

要说起来,媳妇不过是不肯亲他,兄弟们都说,这也就是闹闹小脾气,估计是害羞所致,没什么大不了。可自己一时冲动就发脾气跑了出去,还喝得醉醺醺地回来,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尤其还是在个女人那里,反过来兄弟问他,要是媳妇发脾气,跑去跟个男人喝成这样回来,你怎么想?

小豹子会想要杀人的。

所以媳妇不高兴是应该的,不理自己也是应该的。只是媳妇能不能不再生气,不再不理自己了?这感觉真的糟糕透了。

周奶娘心疼张蜻蜓,忍不住把潘云豹请了出来埋怨着,“姑爷,我自个儿奶大的姑娘,我也知道她是有些小性子。不过哪个年轻人能没点脾气?姑娘再怎么说,可没什么大格儿出错的吧?您瞧瞧她,这么冷的天,刚病好了,就往外跑,她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您愿意干什么,我们做下人的是管不了,可您也不能太伤姑娘的心了!”

她说着眼泪都掉了下来,“我们姑娘就是进门再晚,那也是您明媒正娶的妻不是么?您这才成亲几天,就这么不给她脸,往后让姑娘的日子可怎么过?”

潘云豹给说得心里头更难受了,“奶娘,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干这事了!”

不管到底有没有跟娇蕊发生什么,他都有些不喜欢那个女子了,从前觉得娇蕊挺好,说话做事也都顺着自己心情,跟哥们儿一样。可是这回的事情,却让小豹子彻底地有些反感起来。

正如兄弟们讨论所言,“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她但凡是个懂事的,怎么会弄出这样事来?你是醉了,她又没醉。她要是无心,能做出这样事么?她要是做了,就证明她是有心的。那她这心思,未免也太深了,一个心思这么深的女子,可千万不能招惹。你要是招惹上了,她今儿可能只是想进门,明儿就想要扶正了。再往后,还不知有什么想法,你能一一满足她?赶紧的,等过了年,就把她打发算了。不管你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她既有这个心,你也不用跟她讲这些情义了。”

小豹子本来就后悔得不得了,现在瞧媳妇这个样儿,更加追悔莫及。本想主动去找绿枝,问问她们究竟要干些什么,自己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却是绿枝也已经累得睡着了,陆真跟李思靖交待了事情,她倒是刚刚回来。为了方便出门,把她俩安排在一间屋子里了。

“姑爷有事?”

潘云豹见她脸色也很疲惫,但眼睛却仍是炯炯有神,便嗫嚅着将自己的心事说了,“我想帮忙,也不知能做点什么。”

这个嬷嬷身上,总有一种宠辱不惊的淡定,让人不能太亲近,却能莫明地安心说话。

陆真微微一笑,“姑爷能有这个心,就已经是好的了。说实话,姑娘现在要做的生意,我心里也有些打鼓,不知道到底成不成的。若是到时做赔了,姑爷您可千万不要笑话!”

“绝对不会!”潘云豹连连摆手,很是认真,“就是赔了,大不了我再去想法替你们弄点钱回来,反正不能让媳妇吃亏!”

陆真听他这略带几分孩子气的话,不由掩嘴笑了,“姑爷若是诚心想帮忙,何不等我们生意做起来,去帮忙问问,有什么相熟的酒楼能用咱们的猪肉?这才能解决我们的大问题呢!”

行啊,潘云豹当即就想到蒋孝才了,他家可好些铺子呢。

翌日一早,张蜻蜓继续去忙了,潘云豹不再缠着她,转而缠着来学习的蒋孝才,“我不管,你这就当给我交学费,也要替我媳妇弄几桩生意出来。”

第127章 糊弄

眼见潘云豹缠着蒋孝才要关照生意,胡浩然也插进来一句,“昨晚少泉回家,也跟我说起这事。不过生意还没做起来,还不好意思去找你,正好老二提起来,老三你可得记在心上,到时有机会就帮衬帮衬。”

蒋孝才收起惯常的嬉皮笑脸,“这事儿可不是兄弟不帮忙,只是我家的生意,也不是我娘一人说了算的。当中好些人的利益关系牵扯在里头,可不是她说帮衬就能帮衬的。要不这样,等你们事情做起来了,我带你们去找她谈。能帮的我娘一定帮,可帮不了的你们不许为难她。”

潘云豹一听就不干了,“老三,你这就太没意思了,咱们多少年的交情,咱们自己兄弟家的买卖你能不帮忙的吗?”

蒋孝才也认真起来,“咱们兄弟感情归兄弟感情,可是生意场上的事情真不能这么算的。你们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要不是我娘这么些年能够秉公办事,她能有今天这个位置么?”

“小气!”潘云豹有些不悦,胡浩然倒是更能理解,“老三确实也有老三的难处,他娘又不是大当家的,怎么能做得了主?且等咱们自己先折腾折腾吧,也许到时生意好了,不用求人呢?”

话虽如此,可他眼神里那掩饰不住的担忧也是显而易见的。平常像董少泉小打小闹折腾几个小钱倒还不难,可是认真做起买卖来了,那可是千头万绪,没那么轻松的。

他们两边都不算穷,可也凑不出多少银两,放在繁华富庶的大京城,说句难听点的话,扔下去连个泡也不冒的。连个像样的铺子都租不起,想在大小商贩如过江之鲫的京城占有一席之地,那是谈何容易?

郎世明主动道:“要不我回家跟我奶奶说一声,以后我们家的猪肉全由你们包了?”

胡浩然却摇头拒绝,“我们现在借住在你们府上就已经够麻烦你们的了,不说替你们家分担些什么,若还要想心思来赚钱,那可就有得话说了此事万万不可,不仅你家不可,就连老二你们自家,最好也不要提这样事情,免得钱没赚几个小钱,反倒招人口舌。”

这一席话,正好把潘云豹的如意算盘也给打散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纨绔子头一回意识到做谋生的不易与生活的艰辛。

哥几个正在这儿抓耳挠腮想心思,有人送来一张请帖,“我们少爷办了一个赏画会,想请三姑娘和三姑爷都去赏个脸。”

赏画?打开请帖一瞧,上面红纸黑字写得分明,赏的正是大痴真人的牡丹少女戏狗图,而落款却是邝国公府的邝玉书。

晕!

这小子得了副假画藏着掖着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大张旗鼓办什么赏画会?这不成心找人揭短么?

造假者有几分紧张,“这事会不会给揭穿了?”

“那是肯定的。”蒋孝才可不是对自己的手艺没信心,“真迹就在我家里搁着呢,到时消息一传来,我家老头子岂有不出来较真的道理?上回蒙你家大舅子是不太难,可你这连襟也太好炫耀了。他这么一弄,指不定宫里的人都要惊动,到时明眼人可多了去了,恐怕这纸里就包不住火了。”

“包不住怕什么?”小豹子无所畏惧,“总之是丈母娘先对不起我媳妇的,走到哪里我们都不亏这个理。”

“话可不能这么说。”胡浩然比他多了几分考量,“虽说实情如此,可此事一旦闹将出来,丢脸的可是弟妹娘家,也她面上也无光彩。不过现在尚有一点好处,就是画在你那连襟的手上,也是他拿出来展示的。到时咱们且去听他怎么说,要是他认作是自个儿买的,咱们就不管,该说什么说什么。要是他说是章府送的,咱们只别言语就是。等他们说去,只要弟妹把那些首饰藏好,别露了形迹,否则没人怀疑到咱们头上。”

“形迹是不能露,但那首饰必须带出来。”蒋孝才持有不同意见,“你们想啊,章夫人定是背着章大人干这档子事的,到时让弟妹带着咱们拐回来的首饰去她面前显摆,那章夫人看了,非气死不可。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哪敢声张?这个哑巴亏,她可是吃定了!”

“老三,你这可太不厚道了不过,就依你的办。”

几人哈哈大笑,似乎已经想见到林夫人吃瘪的场景。

不过张蜻蜓可没他们心情好,真正决定要做生意了,那是忙得脚打后脑勺,恨不得一日当成两日用,哪有闲工夫去显摆这些?

把请帖看也不看地就塞回潘云豹的怀里,“到时你替我去瞧瞧就行了,也别做得太过,随便气气她就完了。”

然后召集家丁,宣布了自己宏伟蓝图。

“什么?让我们去卖猪肉?”

这消息一经传出,顿时整个院子就跟炸了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