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月荷顺嘴就问:“你没事用他的印信做什么?用时怎么不小心些?”

张蜻蜓忽地心头一跳,猛然察觉出不对劲来。

小豹子都这么些天不在家了,他的印信应该是干的,怎么她刚才拿过的时候,印信的字缝里的红泥还会印在她的衣裳上?

“大嫂,我得回去一趟,回头再跟你说!”

张蜻蜓匆匆忙忙回了屋子,让周奶娘重新取出那枚印信,放在灯下细瞧,却见在刻字的凹槽里,果然还残存着未干的印泥,而四周却擦得很是干净。拿绣花针将湿印泥轻轻挑开,却见下面仍有干涸的印记。

张蜻蜓当即意识到,这印章被人盗用了,再一联想兰心和小谢夫人的诡异,张蜻蜓只觉后脊梁骨都有些发凉,他们究竟,又做了些什么事情?

“你说什么?他们偷了小叔的印信?”卢月荷听了顿时也紧张起来。

张蜻蜓一脸严肃,“这是真的,应该就是今日。闹不好,我身边的丫头也有跟他们串通的,只是我怕打草惊蛇,先没有声张。嫂子,我要是现在把这印章毁了,去找人作个证,他们再要干些什么,就跟相公没关系了吧?”

“现在黑灯瞎火的,你上哪儿去找人作证?你先别急,让我想想,这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卢月荷让她坐下,低头开始盘算这里头的利害关系。

第207章 出卖

等到张蜻蜓再回到自己院里的时候,神色已经不像离去时那么难看了。今晚正好轮到碧落当班,瞧着她这脸色变化,心里有些犯嘀咕,这到底是怎么了?不过她心里很是笃定,再怎么也应该查不到她的头上才是。

正在这儿瞎琢磨着,张蜻蜓就把她叫进房来,“碧落,你说今天兰心去了少爷的书房,她干了些什么,你都看清了么?”

碧落心中一动,面色如常,“说来也有些奇怪,她好好的突然跑来说要借几本书显浅些的书看,奴婢本来是不想带她进来找的,可是再一想,她毕竟也是三爷的姨娘了,还笑模笑样地提着糕点来,为了这种小事得罪她,也有些犯不着。于是便把她领进书房,接着奴婢就开始找书了,她也没干什么。哦,对了,她动了一下少爷的印信,差点摔了,不过幸好没摔着,后来奴婢就把她送出去了。”

她关切地上前问:“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张蜻蜓睨了她一眼,“事倒是没事,只是今儿大嫂忽然有些不舒服,折腾了半天才好一些。我想着兰心毕竟是三爷房里的人,又有了身孕,若是让她在我这儿闹出什么事来,倒是不好。往后她要来,若是我不在家,你们只别接待,知道么?”

知道,碧落应下,稍稍松了口气,张蜻蜓却是说起闲话,“等过几天新来的小丫头学会规矩了,以后晚上就不必你在这儿伺候了。毕竟也是有家有口的人,老把你留在这儿,总是不好。”

碧落脸色微变,“姑娘何出此言?奴婢愿意过来服侍,新来的丫头年纪太小,说不好就睡死了过去,还是等她们大一点再说吧。”

“那样也好。”张蜻蜓呵呵一笑,也不言语了,“你先去洗漱吧,换彩霞过来服侍。再去跟榴喜说一声,让她和青嫂把夏至的面条用心做些好的,我要送人的。”

碧落趁便提出一事,“姑娘既要送礼,不如备几个帖子,写些吉祥话,到时给人一并送去,还讨个好彩头。”

“行啊,那这事就交给你办吧。”张蜻蜓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

碧落应了出去,却仍有些猜疑,到底张蜻蜓发现没有?不过就算她发现了,也察觉不出自己做的手脚吧?当晚一切如常,到了翌日,张蜻蜓还是照常地去了铺子。

因着她昨晚的吩咐,榴喜和青嫂商量着想做一种夹心面条,最好再拿细纱布挤些青菜汁出来,做成五颜六色的,显得更加喜庆。

青嫂提及,“厨房里的王师傅做的拉面最是劲道,要不咱们去请他来帮帮忙?不过可能要使些小钱,这样使得么?”

彩霞和碧落都同意了,张蜻蜓既要送礼,花些小钱是没有关系的。这边正忙活着,那边大少奶奶使人来叫彩霞,带几个人过去也是帮忙准备夏至之物。

等她走了,没一会儿又有小丫头来叫碧落了。正忙乱着,谁也没有留意到,碧落随那丫头七弯八绕的,就去到潘府后花园的一处水榭,关了门悄悄躲在那里头。

又过了一时,却见潘云祺遮遮掩掩的也到了此处,小丫头躲在假山后头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人已经到了,他这才眼见不错,闪身进来。

掩了门,碧落肚内暗自讥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还跟他见了个礼。

潘云祺跟她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问:“东西呢?”

碧落佯装不知,“三爷问的是什么?”

潘云祺一声冷哼,把袖内暗藏的一包银子拿了出来,“三百两,你自己瞧吧。”

他本来就是手中撒漫之人,为了兰心进门,已被张蜻蜓讹了五百两去,再凑这三百两,可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碧落可不客气,当真走上前把包袱打开,点清纹银,照旧包好,却淡淡地道:“还差二百两。”

潘云祺脸色一变,“你可莫要得寸进尺说好的不过是三五百两,有这些,你该知足了!”

碧落神色不变,“三爷可知,昨晚二少奶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收了二爷的印信?”

潘云祺心中一紧,难道张蜻蜓听到了什么风声?

碧落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二少奶奶为何这么做,但她确实就是这么做了。现在二爷的印信不知给她藏在什么地方,谁也拿不到。”

潘云祺有些恼了,“那你这是来消遣我的么?”

“奴婢不敢。”碧落冷冷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平放在桌上。

这是一纸白笺,不过在下方却端端正正盖着一方红色印信,上面正是潘云豹的名字。这样的白笺,随便他填上什么内容,也是能做数的。

昨日碧落在回屋之后,因为想起一事,所以盖了这几张白笺收起,没想到张蜻蜓突然留意到了印信,到是给她捡了个便宜。

“像这样的白笺,奴婢一共准备了五张,一张只卖一百两,三爷,您不觉得很便宜么?”

潘云祺再瞧了她一眼,不由得刮目相看了,“你这丫头,倒有些心计。”

他知道,碧落既然是有备而来,就绝不会跟他讨价还价。想想矿藏将要得到的巨大利益,还是忍痛从另一边袖子里取出几件金首饰,“这些东西,你不论拿到哪一家当铺里去,也值二百两银子了。”

碧落仔细瞧过,确认是纯金无误,这才和银子包在一起,笑吟吟对潘云祺拜了一拜,“多谢三爷厚赠,余下四张白笺明早一定奉送到您手中。”

潘云祺勃然色变,“你这是何意?”

碧落一笑,“三爷,这个您可别怪奴婢不爽快,您是府上的少爷,奴婢不过是个小小的蝼蚁,若是奴婢这么快就把东西给您,恐怕这钱拿着还没迈出这个门槛,就得散个干净。所以起码得容奴婢缓一日,把钱财放妥了,才敢放心把其余四张白笺交出。三爷您放心,奴婢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在这事情上赖您的,否则您若是追究起来,奴婢纵有九条命恐怕都不够赔的。当然,您若是不愿意,那也不必勉强,这银子您仍旧收回去,咱们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话还当真给她说中了,潘云祺哪里愿意就这么把五百两银子交给她?若是碧落现在就把东西交出,他后脚就会找人打一闷棍,把银子全部抢回来。可若是碧落这么行事,当真就叫他好生无奈。

只得忿忿让她离开,“那你可记得,若是明早你不把东西送来,可有得你好看。”

“奴婢不敢。”碧落收起银子,心下十分得意,有了这五百两,等她再把那事办妥,这个潘府,也就困不住她了。

兰心昨日受了惊吓,歇了一晚,好容易定了神,今儿正安安生生地坐在屋里给未出生的婴孩缝着小衣服,忽地有个丫头过来请她,“大少奶奶那儿有人送来些小孩衣裳,她说请你也去挑几套。”

卢月荷向来大方,她房里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兰心听了当然高兴,放下针线就跟人去了。

叶菀瑶身边的丫头看见,自然有些不忿,悄悄回禀,“瞧那小蹄子,就没见过生得眼皮子恁地浅的,奶奶给了她多少东西,怎么不见她这么狗摇尾巴似的?一句话就跟人走了,哪天给人卖了还不知道呢!”

叶菀瑶不置可否,却问:“我让你派人跟着三爷,盯紧了没?”

“奶奶放心,盯着可紧呢,想来过一会儿就有消息传回来了。只是奶奶,难道三爷又跟那个碧落有了问题?”

叶菀瑶摇了摇头,“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兰心进了卢月荷的院子,被带进一间房,里头赫然坐着彩霞。她心里一惊,却见门从外面被关上了,安东端着碗香喷喷的煎鸡蛋守在门口,面沉似水。

兰心哪里见过这阵势,顿时就慌了,“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彩霞冷着脸觑着她,“兰心,你做得好事,虽说你现在不是奴才了,可好歹还是从咱们房里出去的吧?姑娘待你如何,应该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心里头有数,可你呢,到底是怎么回报她的?”

“我…我没干什么呀?”兰心只觉喉咙发干,心里发苦,那个天杀的潘云祺,让她去干什么不好,偏让她去做贼,肯定是被告发了。

“没做什么?那好。”彩霞冷笑着步步紧逼,“那咱们今儿也不干什么,不过是闲来无事,请兰姨娘过来解解闷。没想到兰姨娘一时嘴馋,偷吃了咱们用蓖麻油煎的鸡蛋,结果闹得滑了胎,这也是大家不想的,对么?”

“不!”兰心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真的没干什么,真的我就动了那块石头一下,接下来,我可什么都没做。”

很快,她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交待得一清二楚了。末了,兰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三姑娘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是有数的,要不是逼得没法子,我怎么也不会来做这样的事情。彩霞姐姐,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要是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彩霞见她神情不像是做假,附耳低声道:“那你想要让姑娘信你,就做这样一件事。”

当兰心回了房,潘云祺也出了门,叶菀瑶收到消息,想了一回,吩咐丫头备了马车,说她要出门去走走亲戚。

张蜻蜓今儿一日在铺子里都心神不定的,陆真和董少泉听说她家出了事,都在替她想办法。

“现在最大的好处,是二哥并不在京城,就算是被盗用,一旦追查起来,时间不对,也是可以分辨的。”

陆真摇头,不赞同董少泉的说法,“若是真的有心嫁祸,哪里会留下这样漏洞?直接把日期写到二少爷在京城的时候,这你又从何查起?”

张蜻蜓忧心的就是这一点,“现在只能看府上丫头能不能成事了,实在不行,我就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把事情嚷出来,否则还不知埋下什么祸根呢!”

“这法子就更不妥了。”陆真顾虑得比较周全,“你想想看,就算是你嚷破了,但事情已经办成了,万一真的有什么,弄得人尽皆知就更不好收场了。”

这也是卢月荷分析之后,让张蜻蜓压下来的担心之所在。

“那该怎么办?”张蜻蜓真是恼火,如果可以,她真想把潘云祺揪出来暴打一顿,太坏了,这小子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倒好,主动陷害自家人。白长个脑子了,也不想想,万一潘云豹出了事,你身为他的兄弟,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陆真沉吟一时,“唯今之计,只有先弄清楚他们到底拿了这些东西去干了什么,最好是在他们做成之前把他毁掉。若是已经做成了,就想方设法把的破坏掉。既然不敢用自己的名字,要偷二少爷的印信,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要是真等他们做成了,那才叫后患无穷。”

董少泉也给出建议,“除了这些,那个丫头,姐姐身边可一定不能留了,必须得把她打发掉。”

这点张蜻蜓也知道,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那丫头我也没对她怎么着啊,怎么要这样负我?绿枝,你去把白亮媳妇叫进来,记得悄悄的,别惊动了人。”

纵然是生气,可是张蜻蜓现在已经学会了克制。碧落背叛了她,但并不代表白家人也背叛了她。她没必要为了一个碧落,就迁怒到整个白家人的身上。而且,据张蜻蜓自己分析,碧落的所作所为和白家人应该没有半点关系,甚至她,从来就没有当自己是白家人。

当白亮媳妇进来时,张蜻蜓没跟她说别的,只问她一事,“白婶,我问句话,您别介意。碧落和麒麟,真的圆房了吗?”

白亮媳妇脸色一变,“少奶奶,您这是…”

“你别误会,我不是说麒麟有什么毛病。只是觉得这事情透着些古怪,难道你不觉得吗?既然成亲了这么久,怎么不见碧落有一点动静的?而且,她好像也不怎么愿意回家似的,若是有时我们问起她关于孩子之类的话题,她也总是推三阻四的。这些,你们应该也有感觉吧?”

张蜻蜓说得没错,白亮媳妇不是没有感觉,她早有觉得不对劲了,只是不愿意深究而已。那么,张蜻蜓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跟她说起这些事呢?白亮媳妇人虽老实,但并不傻,况且也有这么一把子的年纪,自然会想到一些问题。

“少奶奶,是不是…是不是媳妇她跟谁作怪了?”问起这话时,她的嘴唇都在哆嗦了。大热的天,却是手足冰凉。

就算是身为下人,但也是要脸面的。自家儿子脑子不灵光,已经够让夫妻俩糟心的了。若是这个媳妇再添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那真是要让做父母的没法活了。

张蜻蜓赶紧摇头,“这倒没有,只是她好像心思不在这儿,我跟你说一声,是让你回去好好问问麒麟,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白婶,有句话你可得记好了,在我没有发话之前,你们可一点形迹别露,先把她稳住,到时有什么事,我再通知你们。”

白亮媳妇不是那不懂事的人,去了心头最大的一块心病,她就冷静多了。深吸了几口气,调匀了呼吸,她这才迈步往外而去。

铺子里人多嘴杂,有些话不方便问。张蜻蜓为了她的面子,叫她进来的时候,也没有叫一个人在旁边听见。

只是巧云心细,到底瞧出娘的不妥,“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中暑了?”

白亮媳妇原本就不知找些什么借口好,此时听女儿一说,就势下了坡,“可能是早上累着了吧,胸口有些堵,我坐一会儿就没事了。”

白麒麟虽然憨一些,但心地却好,听说娘不舒服,忙扶着她坐下,“娘,要不您先回去吧,这儿有我和妹子就行了。一会儿爹忙完了回来,让他早些回去带您瞧大夫。”

“没事没事!”见儿子这么懂事,白亮媳妇一颗心越发像在油锅里煎似的,几欲落泪。

她也知道把碧落许配给自己这傻儿子,那丫头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你要实在不愿意过,白家人厚道,也不至于怎么难为你,大家好合好散也就罢了,只是你若是存心欺瞒他们,那个罪过却是白亮媳妇怎么也不能原谅的了。

她现在有满腹的话想跟儿子问个明白,可是不行,张蜻蜓还有正事要办。白亮媳妇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生生地咽下了这一切。

旁边林寿瞧见,他现在正在讨好巧云之际,忙过来献殷勤,“白婶,要不我帮麒麟哥看着,让巧云妹子现就陪您去看大夫吧。我去跟少奶奶说一声,误不了事的。”

林寿他娘也过来劝,“是啊,有病可千万不能自己扛着,否则还是自己吃亏。”

见引发他人的注目,白亮媳妇倒镇定下来,家丑不可外扬,这个节骨眼上,她一定要撑住,“真没事,谢谢你了,我在这儿歇会儿就没事了,哪那么娇贵的?”

见她还能笑得出来,脸色也没一开始的苍白,渐渐似是恢复了常态,众人才放了心。却哪里知道她心中的煎熬?

同样备受煎熬的还有张蜻蜓,也不知今天家中的事情查探得怎么样了。为免打草惊蛇,她也不好打发人特特地回去问。正纠结着,忽听有人来报,“门外有人来访,车子就停在门口,要请少奶奶出去相见,说是您去了,就知道了。”

张蜻蜓觉得奇怪,还以为又是章清雅来了,不过仍是加了小心,戴了帷帽,让安西追雷跟着出去。那马车很是普通,是从街市上租来的。可是撩开车帘,从车上下来的丫头倒让张蜻蜓吃了一惊,这不是叶菀瑶身边跟着的人么?怎么跑来找她了?

“我们奶奶就在车上,请二少奶奶上车,到前方树林里说话。”

张蜻蜓不明就里,但叶菀瑶这样掩人耳目地来找她,定是有要紧事吧?横竖自己带了人,也没什么好怕的。于是她上了车,任车夫把马车驾到护城河畔的小树林里,把众人遣开,叶菀瑶来,是有话要问的,“二嫂,你知不知道,相公到底是与何人在做生意?”

张蜻蜓一哽,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潘云祺跟吴德来往密切,她已经知道了。

叶菀瑶苦笑,她因为想谋回自己的嫁妆,于是让已经离府的孙奶娘去跟踪潘云祺,看他究竟在干些什么,结果没想到却查出这一出。那吴德是什么人,全京城没有不知道的,跟他合作,岂不是与虎谋皮?能落得什么好?

她就算再恨潘云祺,也是他的妻子了。夫妻内讧是一回事,但若是涉及这些大节方面,叶菀瑶倒还有三分见识,不至于被一时利益蒙蔽了双眼。她心里着急,只是不知该如何挽回,故此才来找张蜻蜓商议。

“二嫂是个精细人,我想他们玩的那些小花招你应该都看在眼里了。只是这一回,却着实有些凶险了。”

她直接道出实情,“也不知那吴德引诱着相公要做什么歪门邪道的生意,相公串通了你房里的碧落丫头,要偷二哥的印信,此事二嫂知道了吧?”

张蜻蜓心头一跳,立即追问:“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么?”

叶菀瑶不知,但她却查出来一点,“你房里的丫头给了一张盖有二哥印信的白纸,我的人躲在相公书房外头偷瞄到了。虽然看得并不真切,但明显是张盖了红印的白纸,这点不会错的。”

张蜻蜓当时都要跳起来了,“那他藏在哪里了?快带我去拿。”就算是翻脸,张蜻蜓也非烧了那张纸不可。

叶菀瑶却惋惜地摇了摇头,“相公已经带出门了,不过二嫂,就算是他想干什么,这只有一张红印是绝对干不成什么事的。至少得要两张,所以我特来告知一声,你不如快去查查你那丫头!”

这里头也有她说不出口的私心,潘云祺行出这样事来,还不知会惹下什么祸事,叶菀瑶就是明明知道,却也不能直言相谏,但让张蜻蜓去查办个丫头就容易得多,最好快点封死潘云祺这条路子,也让他死了这条心。

可是张蜻蜓听了她的话,却忽地产生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

第208章 机关算尽

这一天张蜻蜓回家,仍是如常的作息。到大嫂那儿用饭,闲话一时再回来准备就寝。因轮到彩霞在外头上夜,故此她先行去洗漱了。碧落觑了个空,取出一沓写了字的红纸笑着递上,“姑娘,这是明儿夏至,准备送礼的帖子,按您的吩咐,有给咱们府里的,也有给武烈侯、忠顺王府,还有谢家祝家的,都在这儿了,请您盖个章,我们明日就能往外送了。”

张蜻蜓只瞟了那些红纸一眼,并未细看,只问:“明儿安排是谁去送?”

“是奴婢同几位嬷嬷,都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她们明日换几件好颜色的衣裳,收拾齐整了,一早过来,由您瞧过,咱们再去。要出门的车也说好了,必不至于到时乱了手脚。”

大户人家出门送礼的规矩,确实是由成了婚的媳妇们去,这一点碧落没有做错,张蜻蜓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她虽没有正式的印信,却也刻有一枚私章,这是为了方便在外头打理铺子生意,还有处理家务方便而刻,女子闺名不可外泄,上面只有“潘章氏印”四字,但也是作得了数的。

因为帖子是碧落书写,为免笔迹不同,造成对收礼之人的不尊重,张蜻蜓现就取出私印,一张张地盖过。尽管是红底红印,但两色红又有所不同,那印泥压上去,还是可以辨出深浅不一。

碧落一直提着颗心,直到张蜻蜓把所有的红帖全都盖完了,这才安下心。眼中带了三分喜色,把这些红帖收起,特意表白了一句,“奴婢现就把它们收到少爷书房里,那儿毕竟清静,免得给人弄乱了。”

嗯,张蜻蜓似是没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只点了点头,就由着她去了。

碧落没想到事情出奇的顺利,按捺住心中狂喜,捧着那些大红帖子到了潘云豹的书房,回头看看并没有人在门旁,她将其中一张抽出,细看一遍,确认无误之后,喜滋滋地折了收进自己袖中。又快手快脚地从书架子里抽出一个信封,再检查一遍里头的东西仍在,也拿个大红的拜帖夹了起来,混在其中,小心地收起。然后走到香案的花瓶跟前,从里头取出一物,纳入怀中,这才微微出了口气,整束衣衫,吹熄了灯,回家去了。

在她出门之后,在潘云豹书房的卧榻之下,才钻出一个脑袋来。也不点灯,就借着院外的一点微光,把她刚藏好的东西翻找了出来,送进了内室。

因在张蜻蜓房中服侍有饭供应,所以即便是碧落晚上回家,白家也不必等这个媳妇回来用饭,不过碧落进家门的时候,就见婆婆还是如常地告诉她,“灶上给你留了碗鸡汤,已经撇了油,快去喝了吧。”

碧落低着头应了,到了厨房,端起那碗仍是温热的鸡汤,却是嫌弃地一翻腕子,尽数倒掉,心下冷笑,以为这样就能收买人心,让我给你们家生儿子了么?做梦。

白亮悄悄地站在厨房外头瞧见,不觉捏紧了拳头,却是什么都没说,只装作招呼儿子过来擦洗过些天纳凉的竹床,把白麒麟叫开了。

巧云心细,察觉到家里一抹不寻常的气息,可是私下悄悄向娘打听,白亮媳妇却是守口如瓶,什么话都不肯跟她说。“这不是你小姑娘家管的事,一边待着去。”

巧云见娘今日气色非同寻常,不敢造次,回房去做针线了。林寿向她讨了好久,要一个新钱袋,那就缝一个给他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现在天热,缝一个颜色清浅的,看着人也爽快。年轻的女孩含着笑拈针穿线,很快就把家里的不快给放下了。

潘云祺今天回来的时候,似乎心情不错,喝得还有三分醉意,面红眼饧,连走路都有些不稳。小谢夫人见此,忙让叶菀瑶扶他回去歇息。

潘云霜捏着鼻子白了哥哥一眼,“成天喝得臭烘烘地回来,也不怕到时考不中举。”

“别胡说!”小谢夫人很是忌讳地嗔了女儿一眼,给儿子找了个台阶下,“你哥在外头应酬,也是很要紧的事情。就是当了官,要没有几个过硬的朋友帮衬着,那能做得成什么事?你小孩子家的不懂就不要乱说话!”

潘云祺多贪了几杯,舌头都有些大了,反应有些慢,等他明白过来,倒是好脾气的嘻嘻一笑,忘形地调笑,“云霜,哥哥不出去跟人交际,怎么能给你找个好婆家?那个禇家…”

“云祺。”小谢夫人怕他说出不雅之话来,急忙把话题打断了,又催叶菀瑶,“还不快扶你相公进去?”

叶菀瑶扶着潘云祺走了,只是潘云霏心里留下了个疙瘩。看来,娘和哥哥似乎还没死心,这意思,那禇家的亲事,竟是还要做下去么?

叶菀瑶扶潘云祺回了房,扶他在床上躺下,一面动手帮他宽衣,一面在他身上摸索着。刚触到内袋之中似有一纸,却见潘云祺忽地睁开眼睛,抓住她的手腕,“你干什么?”

叶菀瑶心中一惊,却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装作不耐烦地把他的手一摔,“哼,我伺候不了大爷,让个会伺候的过来行么?你说,叫谁来?”

潘云祺却又吃吃笑了起来,自顾自地在床上嘟囔着,“女人啊都是一个样,口是心非,真的叫人来了,你不吃醋?瞧瞧你这些天脸拉得,就跟欠了你万儿八千似的。叫人来,哼哼,叫人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叶菀瑶假意拭泪,“那我这样是为了什么?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明白么?”

可是半晌,却不见潘云祺答话,走近细瞧,却是潘云祺已经睡着了。叶菀瑶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衣裳脱了下来,一摸中衣里边,果然藏着一封信,打开信封了瞧,里面一张白纸,盖着一个红红的印信。

叶菀瑶把心腹丫头叫进来,低声嘱咐两句,叫她把东西送出去了。没一时,那丫头又拿着信封回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叶菀瑶点了点头,把信封依旧塞进原处,好似自己从未发现。

一夜无话。

翌日正是夏至,碧落一早梳洗了,穿戴整齐,把自己最好的首饰全都戴上,同着几个嬷嬷来到张蜻蜓的面前。

厨房里,榴喜和青嫂五更不到就已经起来了,准备好新鲜面条,一份份果然是红黄蓝绿白,团成朵花的模样,做得异常美观,送人不算贵重,但挺有新意。

张蜻蜓看得非常满意,看着人一份份地装上黑漆描金的精巧食盒,嘱咐人好生送去。碧落应命,去潘云豹的书房取了帖子,又将余下的东西暗藏在提篮里,和人一起去了。

只是出了院门不几步,她却似是忽然想起,说是忘了拿荷包,转身去到二门,找了一个潘云祺房中小厮的老娘,给她几个钱,让她把一封信交给三爷,这才离去。

潘云祺昨晚喝了酒,一早就起得迟些,还没醒,就听见有人在外头说话。

“是二少奶奶房里的丫头叫我把这个信封交给三少爷的,还说,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潘云祺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披衣起身,“进来,东西给我。”

那婆子进了屋,把信封交上,潘云祺略看了一看,随手就丢了一小锭碎银子过去,那婆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叶菀瑶过来问:“什么东西?”

潘云祺把东西迅速收起,“没什么,一点小事。”一面说着,他一面摸自己昨日换下的衣服,幸喜还没动过,里面的信封仍在,潘云祺心下安定,换了身衣裳先到书房,细细查过那里的东西,确认无误了,这才松了口气,命人打水洗漱,吃了夏至面就要出去。

叶菀瑶不由得抱怨起来,“今儿夏至,四处都放假,你怎么还往外跑?”

“你懂什么?”潘云祺志得意满地往外抬脚,“你相公做的可是正经事,等日后发了财,你才晓得好处呢!”

叶菀瑶也不言语了,兰心躲在后头,更是什么都不敢问。

碧落跟嬷嬷们出了门,先送了章府的礼,便提出个建议,“这还有好几家呢,咱们要是都这么一个个跑,跑到日中也回去不了。不如分开,我往外城去送沈舅爷家和我们大姑奶奶的,其余几家就劳烦二位嬷嬷了。这样可好?”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只是沈大海家和章清芷家都不是富裕人家,送礼去给的赏钱定是有限的,其他几家却是肥差,那两个嬷嬷相视一笑,“那怎么好意思?”

碧落很是客气,“都是一个院里的,有什么好客气的?再说,我年纪轻,生得面嫩,便是让我去那些大户人家,倒显得不够庄重了。倒不如去这两家相熟的,反而好些。”

听她这些一说,那俩嬷嬷这才笑着应承了,碧落也不要人跟着,只让车夫把她送到另一处租车的地方,当着她们的面,租了车走了。

那俩嬷嬷自去送礼不提,这边碧落先去沈家,送上一份面条,东西虽小,却让沈家二老十分感动。他们没想到,张蜻蜓在这么个节气里也惦记着他们,还巴巴地打发人送了礼来。虽然家贫,但出手却不算小气,不仅给了个红包,还送了碧落一个原本做了要送给章清莹的精致荷包。

碧落捏着这个荷包倒有几分欢喜,出了门就把身上的旧荷包换下,装了银子。再往外城而去,就是章清芷家。

他们家人多,准备的面点小食也多,横竖这个也不贵,图个热闹开心就好。见碧落来了,章清芷知道是妹妹身边的大丫头,很客气地招呼她一起来吃碗面条,碧落笑着谢过了,说办完了事还要赶着回去,只收了赏钱便走了。

等出了门,她让车夫把她带回内城,却不回去,推说要买些针线,让他在闹市之中把自己放下,买了两身素净的衣裳,找到一家客栈换下,另雇了一辆马车,就往码头而去。

南康湖多河多水路也多,想要走长途的客人们,大多愿意坐船,倒是比马车更加平稳便捷。尤其是那种两三层的大船,坐起来更加舒适。

京城虽然繁华,但在京城以南的姑苏一带,是更加锦绣繁盛之地,其实只要有钱,到哪儿又不能过得舒舒服服呢?

碧落不紧不慢地过去,找码头的船老大打听,他们这儿日日都有船出去回来,极是便利,恰好下一趟船就在午时之后出发,这种大船的船钱虽然贵了一点,但胜在舒服,横竖今儿还得了不少打赏,碧落决定包一间房,让自己住得舒服点。

船老大好心地提醒她,“小娘子,这会子还早,你不如先去用个午饭再来。要是头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船,还是去买点梅子果脯等酸酸甜甜的零嘴,免得坐在船上头晕,那个难受劲儿,可就不好说了。”

碧落谢过了他,转身正要去找饭馆吃饭买东西,却有一个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媳妇,你这是要去哪里?”白亮阴沉着脸,站在那里。

碧落唰地一下脸就白了,再往旁边看,却见纪诚也在那儿,赶着一辆马车,目光里明显的是鄙夷与不屑。

“你…”

你们怎么会在这?碧落想问,但喉咙里却似被只阴冷的小手死死地攥紧,发不出更多的声音。

“想叫人吗?”在她的身后,是压低了声音的绿枝,“真的闹将起来,恐怕没脸的会是你。碧落,别再糊涂下去了,自你出府,姑娘一直都派人跟着呢,你走不了的。”

“我…”

我已经自由了,绿枝想大喊,昨天晚上,她把一纸放自己自由的文契夹杂在那些拜帖之中,已经哄得张蜻蜓盖上了印记。

绿枝的目光里带了些许怜悯,“你以为骗过姑娘,给你出了一纸文契,你就自由了吗?你不要忘了,你已经是白家的媳妇了。就算姑娘放了你,但出嫁从夫,白叔白婶却是绝对有权力处置你的。”

碧落心下猛地一沉,瞳仁缩到针尖大小,明显是惊极了。

绿枝颇为沉痛地看着她,“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最后劝你一句,一会儿回去了,好生跟姑娘认个错,跟白叔白婶认个错。别再闹了,上车吧。”

碧落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已经没有机会了。马车驶到跟前,绿枝往前推了一把,纪诚在车上一拽,就把她给推进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