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蜻蜓眼圈都红了,上前挨着她蹲下,将脸贴在她隆起的腹部,伸手轻柔地抱着她,“嫂子,我想去。我知道这样不对,你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了,我却这么自私地把你丢下,跑去寻他,我是不是很坏?很没有良心?”

她的声音哽咽了,“你和大哥明明都对我那么好,从来不会因为我不识字,没读过书就瞧不起我。自打我进门起,就千方百计地护着我,在人前替我遮羞。每次我回门的时候,你们还拿最好的东西给我做回门礼。我一说想做生意了,你们就把银票交到我手上。起初生意清淡,你们不声不响地就去给我拉些亲戚朋友来帮衬,还不让我知道。哪怕是我跟相公吵架了,闹别扭了,你们也总是站在我这边,替我出气…可是现在,只不过是让我陪着你生产,这么一点子小事我都不想做。只顾着担心相公,就想跑了去,我,我实在是…”

张蜻蜓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她也希望自己做一个好弟妹,好妯娌,好好地在家陪卢月荷待产。

可是不行,她真的没有办法管束得了自己的心。

是的,不能陪卢月荷待产,不能亲眼看到小侄子平安降生的她是会心存内疚。可是错过这次与潘云豹相见的机会,也许就再没有机会了,那她一定会追悔终生的。

“别说了,你的心意大嫂全明白。”卢月荷的泪珠忍不住再一次落了下来,“大嫂知道,你是真心想留下来的。可若是不让你去,你也许会后悔一辈子。弟妹,其实大嫂,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如果可以,我甚至都想同你一起去。只是,我可能没你这份勇气。”

卢月荷这话不是假的,丈夫在外生死不明,她难道就不想飞越千山万水去看看他的情况?说不想,那是骗人的。

所以卢月荷不仅完全能够理解张蜻蜓的心思,更从潜意识里,是支持她去的。只是这话碍于礼法,她不能说。她只能让张蜻蜓自己做决定。但她真的要是去了,卢月荷一定会做好她的后勤保障,这就是她的支持了。

张蜻蜓得到大嫂的谅解,更进一步的坚定了信心,她要去但是怎么去,却还得有个说法才行。

萧老夫人听说此事,很是沉吟了一会儿,张蜻蜓忐忑地问:“是不是觉得不妥?”

“倒不是不妥。”萧老夫人顾虑更加周全,“只是既然要去,就需得师出有名。不光是你,还有胡家小姐,都不能这么悄无声息地走,否则那就落人口实,为人诟病了。”

见她凝神思索,张蜻蜓也不催促,只是还有一事,要与她商议,“若是胡家妹子走了,雪儿自然还得另找个地方安置。咱们府里不方便过来,我想把她放到陆姨那儿去。她虽是平民,但也是个世家大户的女子,知书识礼的,又孤身把外甥养大,人品很值得敬佩,断不会误了雪儿的教养。过几日,我会把她请到家来,您看一看,便知端底了。”

萧老夫人微怔,“你说的是哪个陆氏?”

“是吴郡陆氏,听说也是个世家名门。她的姐姐姐夫早已过世,外甥名叫李思靖,和相公他们都是同一拨的新兵。只因是独子,上回出征没有去,人也是极仗义的小伙子。”

听了张蜻蜓这话,萧老夫人的神色有些讶异了,急急追问:“那个陆氏,闺名叫做什么?”

“陆真。”

张蜻蜓一语出口,萧老夫人轻啊了一声,不觉喃喃自语,“原来是她啊!”

“老夫人您认得她?”

萧老夫人自知失态,迅速收敛了神色,“不认得,只是听说过她的名儿,我有一个亲戚,也是陆家的人,说起他们族中,出了一个烈女,从垂髫之龄起,就立誓不嫁,担当起外甥的抚养之责,很是令人敬佩,想来就是她了。”

她淡淡一笑,“既然是她,就不必见了。只要她愿意,你就把雪儿送去吧。并代我转句话,老婆子现在一无所有,没什么能谢她的。不过日后若有能用得着的地方,老婆子一定会还她这个人情。”

张蜻蜓听她这话,似是知道点陆真的底细。不过这老太太口风甚紧,她要是不愿意说,想来也套不出来,张蜻蜓不去费那个神了,只是引回正题,“老太太,您好歹帮我想个招儿,我要怎么离开才行?”

萧老夫人笑了,“去倒是不难,只是这一路上险山恶水,说不好会遇到什么事情,你真的确实要去走一遭么?莫怨我老婆子说话不中听,真要是遇上什么事,你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张蜻蜓愿意去,她也不怕苦。要说起来,从前在北安国的时候,无论是天寒地冻,还量严寒酷暑,她什么时候闲过?那时候还吃不饱穿不暖的,不也过来了?现在这个身体虽然娇弱了些,但底子还算不错,张蜻蜓自忖又练了这么长时间的剑,不说杀敌御寇,起码一些风寒咳嗽还是很少得的。

“您放心,我能撑得住。您就告诉我吧,到底要怎么走吧。”

萧老夫人微微一笑,授她一计。

董少泉听说张蜻蜓也要跟着去,着实吓了一跳,“姐,你可别胡来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况且这一走,至少就是一年半载的,你家里要怎么办?”

陆真倒是不怎么意外,“先听她怎么说。”

“这才对嘛,你们先听我说完,就明白了。”张蜻蜓于是便把萧老夫人所授之计和盘托出。

从前胡惜容提过,京城有个紫霞观,是她无路可走时准备去修行的女道观,这个世人都知道。可是京城还有个名叫白云庵的女尼庵,这个知晓的人就不多了。

只是陆真在听张蜻蜓提起这个寺名时,眼神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心里已经有了三分底,只听张蜻蜓讲下去。

这白云庵名气虽然不大,却是皇家供奉的寺庙。位于皇宫东北的御家围场里,甚少接待外人。

说白了,那是一所给宫中妃子们进香朝拜的寺庙,也是历代南康皇帝故去后,蒙过皇上宠幸,膝下又无所出的贵人们除了殉葬外,指定出家的寺庙。

既然是皇家的寺庙,总要有些与众不同之处。这所白云庵里,就供奉着一座高约七丈,用半棵白檀香木雕刻的巨大观音。檀香原是世间罕有的大树,而这么大棵的白檀香木就更为珍稀了。

相传这棵树最早是被一个僧人发现的,他发现之后做好记号就去找人来砍伐,想把巨木雕成佛像供奉。没想到在他走后不久,这棵树又被一群进山苦修的女尼发现了,她们也是欣喜若狂,留下几人看守,另外也去找人来砍伐。

结果等到僧尼聚首,就为了这棵树的归属争执起来。在激烈争辩了三日三夜之后的黎明,日月同悬于空的时候,有一对比翼鸟衔着杨柳枝落到了木上。

双方豁然开朗,顿悟是菩萨指引他们要和平共处,于是决定把此木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因为鸟儿衔来了杨柳枝,杨柳枝又是观世音菩萨的信物,而观世音本就是亦男亦女的菩萨,所以他们决定雕刻成一男一女两尊观世音,阴面雕的女版观世音就供奉在了白云庵,而阳面的男版观世音就供奉在西部边关的竹林寺里。

相传,诚心祈祷的人,若是能在一年内祭祀完两座寺庙,那一定会保佑家宅平安,诸事顺遂。这两寺之间相距千山万水,难以成行,而世人进竹林寺容易,想进白云庵却是难上加难,故此这个心愿,也仅有少数幸运儿能够实现。

萧老夫人从前做过皇上乳母,恰好就有白云庵的住持有些交情,可以给张蜻蜓和胡惜容打开这座方便之门。让她们去过白云庵祭拜之后,再合情合理地去竹林寺朝拜。这样,就算是有人想说闲话,也得顾忌到皇上寺院的声名,不敢轻易开口了。

这个法子,是目前来说最恰当的。要不是张蜻蜓一定要往边关跑,萧老太太也不会提及。

董少泉听得几乎当下心里就是允了,张蜻蜓是已婚妇人,又是自己的义姐,有她陪着胡惜容,于自家妹妹的名声,是再好不过的。只是这千里迢迢,真的要她去么?

张蜻蜓决心已定,“少泉,你不必再劝我了。若是你还拿我当姐姐,咱们就什么都别说了。你跟容容打个招呼,让她这些天吃好睡好养好身子,准备过几天跟我一起进白云庵斋戒清修。”要进皇家寺庙,还是要表表诚心的。

董少泉无话可说了,再看陆真,只幽幽叹了口气,再不相劝了。

张蜻蜓花了大半日的时间,把自己手上的事情清理出来,该怎么安排下去,她自己心里先有了个数,然后才去登门拜访章清雅。

章清雅一早就接到她府里小厮来报,已经备好了香茶糕点,非常客气。张蜻蜓也不多话,单刀直入地就请她帮忙去再查查禇家底细。

章清雅未料到小谢夫人竟是一意孤行要促成这门婚事,不过她也不笨,很快就想明白其中关窍了。可是太直白的话也不太好说,只是冷哼,“没想到你婆婆也是这么个固执人。”

张蜻蜓不想在外头议论婆婆的是非,只请求她,“此事二姐若能玉成,小妹定当铭记在心。”

章清雅是个顺毛驴,给她哄着挺舒服,况且上回张蜻蜓还帮了她那么大一个忙,她要是不帮回来,怎么显得出自己手段?

微微一笑,“我实告诉你吧,上回的消息是母亲查出来的,本来,咱们现在回去一趟亦可。只是我现在有些不便,且待我打发个人回去求了母亲,待查出来始末再来回你。”

张蜻蜓微微一怔,就见章清雅带着几分得意,将手轻轻搭在了小腹之上。张蜻蜓恍然大悟,这还真是好消息。

她原本想着现就跟着章清雅打发的人回去,在林夫人面前求求情。但转念一想,自己与林夫人素来不太和睦,就算是现在缓解了些,也是表面工夫。莫若就由章清雅去居中调停了,等查出个子丑寅卯来,自己再去她面前道谢不迟。

于是谢过章清雅,转头就去找了胡惜容,先偷偷把祝心辰也想同去的事情跟她透露了,让她千万别应承,再拿着谢素馨给她开的单子,去采购硫磺硝石等物。

那丫头的霹雳弹可是好物件,张蜻蜓还准备弄辆马车给她去改造,把那些大小机关全都装上,带着出门总是有备无患的。

只是谢素馨听说她也要去了,心头未免也起了些波澜。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也是素性爽朗的谢家小姐曾有过的梦想。现在见到有闺中姐妹要去践行了,她怎能无动于衷?

家里事忙忙碌碌,而边关的局势又进入了新局面。

上回夜袭,虽然给西戎的军队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但他们收拾齐整局面之后,又迅速恢复了实力。事情就坏在那个狐狼宇文朴身上,他回到草原上之后,一面追击潘云龙,一面联络其他的部族参战。

现在从明面上看,他们确实是占有优势,不说多,光是吞下庞清彦那一部分庞大的兵马俘虏,能换得南康朝多少财帛来赎?就算是南康不要了,这么多的人,光是分给他们做奴隶,也是一笔不少的财富。

宇文朴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又许以重金厚禄,着实吸引了不少部族同意参战。带着大批粮草来补充他们刚刚受的损失,反而使整个队伍声势更见壮大了。

而与此同时,潘茂广迟迟未见露面,这在南康军队中,确实产生了一些不利的负面因素。

所有人都在猜,大帅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事?

第218章 爹也知道了

二殿下李志虽然身份尊贵,毕竟是个新手,缺乏潘茂广那样在军队里扎根多年,一呼百应的气势,服不了众。而庞清彦的大军又被围困多时,迟迟不得脱困,想来粮草也快不济,万一那边全军覆没了,对于南康来说,确实会是个不小的打击。

所以在南康朝中,隐约出现了军心不稳的苗头。而有些人出于某些不能言说的私心,唯恐李志长期执掌兵权后,尾大难掉,甚至还提出,如此长时间的穷兵黩武,实在太过劳民伤财,是否效仿前朝,从王公亲贵诸女中选些人出来出番和亲?

当然,也有不少刚直的朝臣是极力反对的。本来就是为了西戎人的侵略而打的一场正义之战,若是再要搭上南康女子去谋求和平,那算得上是怎么回事?

甚至有人在朝堂之上愤慨地道:“莫非我们南康也要让女人哭诉,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么?”

但是,京城之中,王公贵胄的千金小姐,谈婚论嫁的确实悄悄多了起来。

而军营里,郎世明是极不看惯这种论调的,只是上回没赶上去前线,有些大话不好说。

但是今日,萧森却告诉了他一个消息,“现在又要押运粮草上前线了,这支队伍是不参战的,你愿意去历练历练么?”

萧森报名上了前线,却给分出来准备粮草供应了。这是风九如体谅他上回受的棒伤痊愈不久,所以跟上面请求,对他额外照顾的结果。

他已经押运一批粮草送往指定地方了,交其他军队接手后,又回来押送第二批。上回去押粮的士兵当中,有一些水土不服在路上生了病,现在回来人不够用,故此才有此一问。

郎世明当然愿意去,可又怕家里人阻挠,想先斩后奏,可是他们家情况特殊,恐怕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正在烦恼,李思靖听说消息,倒是抢先一步报了名,“不过是押运粮草,想来我姨娘也没什么话好说。再说,胡家小姐不是要去边关么?若是能搭个伴,一起上路,对他们也能有个照应。”

郎世明听着这话,再不迟疑,决定也先把名报上了。正打算跟营里告个假回去支会一声,却见自家派了人马来接他,说有急事召他回去。

李思靖顺便拜托他回去也替自己传个信儿,郎世明心下纳闷,跟着来人回到家中,却见祖母和母亲正在焦急地等待,“你爷爷和爹爹都给皇上召进宫去了,还打发人把你叫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大姐那边出事了,真是急死人了!”

郎世明猛地想起,自己大姐嫁的宁王世子,封地就在西南,那处虽然和现在的战火还隔着一段距离,却不算太远。皇上此时召见爷爷和爹,会不会要请宁王襄助?

你还真别说,郎世明这些时跟兄弟们一起读的书没白念,还真给他蒙对了。

宁王封地,虽然地处西南,山多路险,瘴气弥漫,种不了精细米粮,但那儿有一点好,因为山路多,当地老百姓养马就多,藤麻青稞番薯这些粗粮作物也多。这些东西平时看起来不太起眼,但是在战时,就很需要了。

战争打了已经半年,说实在的,国库消耗也很大。尤其是粮草马匹,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之感了。南康国确实是富庶,尤其是姑苏一带,更是鱼米之乡,但现在夏粮还没未到收获季节,皇上总不能让老百姓提前收割吧?所以想来想去,只好从旁边调一调了。

这宁王性子和顺,与皇上关系一直不错,他的封地离得也近,故此皇上想来想去,就打算先从他的地方调些东西来。

而这个差使,当仁不让地就落到郎家头上了。正好郎世明又在军中效力,皇上就想派他带队去传这道圣旨。当然,他也知道郎家舍不得让这个宝贝孙子上战场,可是现在不让你打仗,就让你跑一趟总该可以吧?总是南康的臣民,为国效这么点子力,你们总不好推辞吧?

这个郎家还真没办法拒绝,于是接了旨回来,就跟孙子商议着打点他上路的事情了。正好,郎世明便把自己报名押运粮草的事情也说了,照这样的话,他两头都能兼顾上了。先去送完了粮草,再去大姐夫家里报个信,顺道把胡惜容给捎上,然后私下里溜到边关,去瞧瞧兄弟们,这不一举四得?

当然,这最后一条是一定不能告诉家里人的,他只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替皇上办好差,也给郎家立点功劳。

这个郎府再不能拦着他了,商议一番过后,除了嘱咐他坚决不许他去边关重地,就把董少泉和胡惜容给请了来,与他们暗中商议送他们去边关之事。

董少泉一听喜出望外,又跟他们交了个底,透露了张蜻蜓定的计谋,郎家人一听,也觉得此计甚好。

郎老夫人还特别提到,“既然是以做法事为由,那我们就帮你们准备一二,也不算过分了。路上一些事情,我们来帮你们准备准备,到时纵是他家叔婶要说什么,也不容易了。”

董少泉再次拜谢,开始加紧准备。只这一切,都瞒着胡家叔婶,悄悄张罗。

而那边,张蜻蜓便请萧老太太出面,派人跟白云庵的住持静虚师太递了个话,挑了个黄道吉日,约定好了上门清修的时间。

既已决定走了,她这日便把绿枝、彩霞叫到面前,把自己的打算一说,然后把账本交了出来,“我走之后,这账本就由你们两个共同保管,有些什么事,就由你们商量着办了。若是有决定不了的,就去请教萧老夫人。你们两个都是我最信任的丫头,所以我才把这身家当托付给你们。我的为人,你们是晓得的,可别轻易辜负我的心。”

俩丫头一听,全都傻了眼,“姑娘,您要去边关?”

张蜻蜓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若是想劝我别去之类的话,就不必说了。你们帮我把家看好,就是待我的一片心了。”

二人怔了半晌,绿枝上前问道:“那姑娘您带谁去呢?”

这个张蜻蜓考虑过了,“带周奶娘和安西、阿黎,追风、追雷。”毕竟出门在外,多带几个小厮要靠得住些。至于丫头们,身子娇弱,恐怕经不起那么些风吹日晒,张蜻蜓一个不带。

“我也去。”绿枝含泪跪下了,“姑娘,奴婢打小就跟在您身边服侍,现在您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怎么能不带着奴婢?您放心,奴婢一定能照顾好自己,不让您分心,只求您一定带上奴婢。”

“不,你留下,我去。”彩霞也跪下了,她虽没有落泪,却也是目光诚挚的,“姑娘,您出门在外,只有周奶娘一个,她年纪也大了,恐怕照应不来。绿枝对铺子里的生意更熟些,留她下来管事,奴婢跟着您去。”

“我去。”

“绿枝,你就别跟我争了,还是我去。”

张蜻蜓还没发话,她们两个先争作一团了,啪地把桌子一拍,“都别争了,你们都留下,我一个不带。”

“您要是不带奴婢去,奴婢就跪在这里不起来。”绿枝是铁了心地要跟去,还跟张蜻蜓分析道理,“家里的事情虽多,内里有大少奶奶照应着,咱们屋里,萧老夫人也是极精明的。至于彩霞,她有心机又有手段,再加上榴喜、琴姐,也都是忠心耿耿的,有她们在,咱们家里就断不至于出了岔子。铺子里面,更有陆姨掌管,肯定出不了错。奴婢留下,只是替姑娘分忧,却并没有什么非留不可的理由。姑娘,您就让奴婢跟着您去吧,否则奴婢人在这里,心也不在,成天挂念着您,什么事也做不好,那留之又有何益?”

这一下,反倒把张蜻蜓给将住了。绿枝这丫头平素看起来忠厚老实,可没想到倔起来,竟是如此地要命。

不过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带上她,是不无不可,只是张蜻蜓实在担心,“绿枝,这要是出了门,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就是生死难料,各安天命了,你还要去么?”

“要去。”绿枝的眼圈都红了,她就是知道这个缘故,所以才非去不可,“奴婢无父无母,打小就跟在姑娘身边。蒙您不弃,教我读书识字、绣花管事,奴婢但凡有的一切,全是您给的,就算是把命还给您,也是应当的。姑娘,您就带我去吧,就算您不带我去,你前脚出了门,我后脚也会跟了去,这又何苦呢?”

得张蜻蜓无法了,“那你就跟着吧,不过彩霞,你可不许再闹了,要是连你也去,那咱屋里才是打饥荒了!”

彩霞知道她们主仆情深,自己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温顺地应下,一一记妥张蜻蜓交待之事。她也怕自己一人独大,为了避嫌,主动提及,“是否请大少奶奶身边的问雪来帮着奴婢一起掌事?”

张蜻蜓却毫不犹豫地摆了摆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把事情交给你,就不疑你。只要你好好干,纵然日后有人说三道四的,我也必不会信。”

这样的信任让彩霞很受感动,“姑娘放心,奴婢一定替您管好事情,要是出了纰漏,等您回来,奴婢该领什么责罚,尽管由您。”

这话张蜻蜓爱听,彩霞这丫头虽然面冷,但是非还是能分明的。况且,她现在把那给人做小为妾的念头也放下了,持身更加端正。再说,她说是把屋里的事情交给她,但正如绿枝方才所言,上上下下都有人看着,也不怕她行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这边刚刚议定,那边却有章府的人来请她回府一叙了。

张蜻蜓猜想着,多半是林夫人打听到禇家消息,叫她回去了。收拾了衣裳,准备了几样礼物,忙忙地往家里赶。

进了门,却见爹和大哥都在,正拉长着脸看着她,张蜻蜓心头一紧,顿时腿都开始发软,声音也变调了,“爹…这,这是边关出事了?”

瞧她自己把自己吓得这样儿,章致知就有天大的气也发不出来了,瞪了她一眼,“边关没事是你有事吧?”

呼张蜻蜓终于喘过气来,只要边关没事就好。可是…不对,她有事?惴惴不安地问:“我有什么事?”

章致知懒得说话,章泰宁问起妹子,“你要上边关去?”

啊呃?张蜻蜓惊悚了,这消息怎么这么快就传回家里了?看她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章致知更加生气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早早地回家来商量,还让爹从外头听到,等到走的时候,是不是也不打算吭声?”

这个念头张蜻蜓绝对没有,其实她已经打算什么时候抽空回家说一声了,只是想等着要去白云庵清修之前,借着那事再说一声就体面些,却不知怎么让爹未卜先知了。

章致知会知道这事其实纯属偶尔,他执掌太仆寺,掌管天下的马匹。现在郎世明领了圣旨,要去西南宁王的封地调运马匹,具体要多少,到时皇上怎么封赏还钱给宁王,有些事情真还得跟他商量商量。

因敬章致知是二嫂的老爹,郎世明今儿来办事时,是格外的恭顺有礼。只是那小子说话不带把门的,三言两语,就把从董少泉那儿私下听到,张蜻蜓也要出门的消息给漏了出来。

章致知一听,此事非同小可,从衙门回来之后,就派人急急把张蜻蜓召了来,要问个明白。

张蜻蜓哪儿想到这么曲里拐弯地就把自己的底给泄了?不过既然知道了,她就老实招认了。只是当着爹的面前,不好意思说是想小豹子了,只把祈福放到第一,帮朋友放到第二,最末才说是想去看看公公、大哥,至于要瞅瞅小豹子,那是一字不提。

章致知又不是不懂事的小青年,女儿那点花花肠子,他如何看不明白?只是碍着情面,不拆穿她而已。

章泰宁很不赞同,“三妹,这次去边关,千里迢迢,虽然有士兵相伴,但也不见得太平,你一个妇道人家,何必要去涉险?”

张蜻蜓不说话,只拿眼瞟着老爹,家长发话才作准,可千万别把她拦下。

第219章 撒娇

章致知确实是不大同意女儿去边关的,在他看来,这原本就是小儿女的一时胡闹,怎么能当真?不过这件事情跟白云庵沾上了关系,还真就不能这么轻易被否决了。

白云庵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家园林,普通人想进去都进去不了的地方,这回能有机缘让自个儿的女儿进去,那为什么要白白放弃?

确实,这趟边关之行会比想象中的更加辛苦,但是,如果真能给张蜻蜓做成这件事,于她的脸上是否就有极大的光彩?

为了家族的平安,不惜甘冒战火纷飞的危险,千里奔波,礼佛朝香,这样的女子说起来不正是节孝的典范?

而这样的女子出自哪里?是他章致知的亲生女儿。

章致知一直就是个聪明人,要不是靠着胜人一筹的这股子眼力劲儿,他断然不可能从一介寒儒坐上朝中三品大员的位置,哪怕是个闲差,这也得有相当的水平才能胜任。

所以,在章泰宁对庶妹的这种行为表示不认同的时候,章致知却并没有一棒子打死,反而详细问起了张蜻蜓路途的打算。他要判断一下事情的可行性,才能给出答案。

张蜻蜓颇有些奇怪,但还是给父亲道明了自己的安排。当然,这就不可避免地把胡惜容同去之事提了出来。

章致知很快就抓住重点,把胡家叔婶逼侄女嫁人的消息也给套了出来。

章泰宁不明白爹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样更不妥当了,“爹,若是让三妹跟他们去了,往后有些什么事,岂不怪罪到我们府上?”

这个儿子,还是嫩了些。章致知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其实胡家兄妹被叔婶逼出家门,被忠顺王府收留之事,在京城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堂堂一个武烈侯,成天在忠顺王府出入,这是怎么一回事?当然会有好事之人打听。

而郎府既然收留了这对兄妹,难道就傻乎乎地就这么一掩而之,任人们飞短流长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嘛。

就算是为了自家的名声,他们也要若有若无地将真相散播开来,先争取舆论的同情。

所以,章致知对此事已是早有耳闻。现在,胡家打着要办法事的幌子,想把侄女骗回府去摆布,胡家小姐却以此为由,不惜病弱之躯,宁肯千里奔波,去为逝去的爹娘祈福,为征战沙场的兄长祈福,这首先就极大的激发了人们的同情心。

就算是不知道内情,人们也会猜测,到底是怎样内情,才会逼得一个闺阁弱质做出如此决断?

而自己的女儿与她结伴,又何需惧那流言蜚语?只怕是人们还会猜测,张蜻蜓是为了顾全这份闺阁之情才跟胡惜容同行,那这样一来,于自家女儿的名声却是更加有利了。

章致知问明白了此节,对张蜻蜓的出行已经有了三分允意。他最担心的,其实就是路途的安全问题。毕竟女子不比男子,万一路上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那真是生不如死了。

张蜻蜓见爹爹动心,极力保证此行绝对没有问题,“去的时候,我们和朝廷押运粮草的兵马一同前去。谁敢打劫?再说领军的萧统领是相公从前在新兵营的营长。还有好些熟人,都是跟相公交好的。还有郎世子,他也要去,郎府里肯定也会派侍卫嬷嬷,沿途都有照应。待到了边关,那儿还有咱们的大军,二殿下和公公也在,就更没有问题了。就算他们忙着打仗没工夫,我可以上二舅舅家里去,他离得也不太远,那儿还有舅母照看。至于回来的时候,我们一样还是跟着军队,等着郎世子办完事情,与他结伴返回。这一来一去,就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章致知听得颇为心动,张蜻蜓说得确实也有几分道理,这样往返可能要多花些时日,但在安全上,却更有保障了。

张蜻蜓适时又撒着娇,加了个砝码上去,“爹,请您成全女儿这一片孝心吧。这也不光是为了家里出征的人,还有您和母亲,哥哥嫂子,我也想替家里人好生地祈个福,保佑爹娘身体康泰,兄弟们皆学有所成,姐妹们诸事顺意,还有嫂子和五姨娘临盆在即,也想请观世音菩萨保佑她们生产顺利,让咱家人丁兴旺,富足祥和。爹,您就同意了吧。”

她这些时生意做得多,书念得多,这些吉祥话说起来是一套一套的,虽然俗了点,但听得章致知仍是心情大好,不觉笑着嗔道:“你这丫头一张嘴啊,是越来越会哄人了!”

张蜻蜓见他面上有了几分笑意,当即顺杆往上爬,“那您这就是同意了么?”

章致知却不肯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且等等吧,你去庵堂清修还有几日,等你出来再作定论。进去给你母亲请个安,晚上就在家里吃了饭再回去。”

“嗳!”张蜻蜓知这老爹还要想想,也不纠缠,清清脆脆应了一声,就进内室了。

章泰宁不禁疑惑起来,“爹,这还真让三妹去啊?”

章致知瞅了儿子一眼,“你再好好想想,等你想明白了,就去帮你妹子打点一些出门的东西。她方才说的,你也听到了,尚有许多不够仔细的地方,你都想好了,再来找我。”

章泰宁回了书房,开始琢磨老爹为什么会同意。张蜻蜓这边进了林夫人的上房,从前过来,不是吵架就是应酬,这回却是有求于人了,倒让张蜻蜓颇有几分不惯。

不过张大姑娘的脸皮是属牛皮的,弹性好得很,抹了把脸,就乐呵呵做小伏低地进来了。规规矩矩跟林夫人请了安,把礼物奉上,眼瞅着就等她开口了。

林夫人知道她想问什么,却还不知道今日章致知为何要把她召回来。还以为是家里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了,等张蜻蜓跟她解释明白,这才恍然大悟。

“这千里奔波,可非同寻常,你真的要去?”

张蜻蜓意态坚决,却为了尊重章致知,说了句活话,“只要爹爹同意,女儿愿意去为全家祈福。”

林夫人斜睨着这个女儿,倒有几分佩服她的勇气。

世间女子,多数终生困守闺阁后院,一辈子没几次机会往外走的,张蜻蜓居然有胆跑那么远,这份心志就不可小觑了。

既然张蜻蜓已经表明态度,要征得父亲的同意,林夫人也不多话了。跟她说起她要打听的事情,“那禇家多年未有走动,一时贸然倒也不好问得太过仔细。不过与那禇公子的奶娘倒是已经搭上线了,想来再费些功夫,应该不难问出些什么。”

张蜻蜓谢过,又说起章清雅的孕事,“外公家有几味自己配的安胎丸,我嫂子吃着觉得倒好。我想改日去谢府要一些来送去,只不知方不方便,不如仍是送到母亲这里来,可好?”

她现在先学乖觉了,知道大户人家有了身孕不一定就能大张旗鼓地宣扬出来,是以这才先问过林夫人的意思,就算让她转交,这份礼也让母女二人都记下了。

章清雅有了身孕,这可是让林夫人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有了子嗣,且不论是男是女,总是女儿在那个国公府站稳脚跟的有利基石。故此张蜻蜓这份礼可谓是投其所好,送到林夫人心坎上了。

当下含笑着谢过的眼神里,那温度都上升了几分,“你且去瞧瞧你嫂子和妹妹吧,过会子到前头来用饭。”

张蜻蜓见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定会认真替自己办事,再次谢过后也知会了一声,万一查出消息时,找不到她的人,就打发人去跟卢月荷说一声,也是一样的。

林夫人听着却笑了,难道她竟连这也不明白么?只是她现在却不会跟张蜻蜓计较这些口角之事,点头示意知道了,就让她出去了。

张蜻蜓出了门,却见章清莹已经等不及地在院中迎候了,见面就嗔道:“三姐你可好久没来了!”

“这不是忙么?走,咱们去看看刘姨娘。你瞧你,好像又长高了些。”现在她跟章清芷的关系亲近了不少,既然回家,当然也要来看看她娘的。

刘姨娘住的离林夫人的上房又近,先去瞧了她,又去看了大腹便便的胡姨娘,她现在肚子大了,很是辛苦,倒不知用的什么法子,保养得容颜依旧娇媚,让张蜻蜓出来还在啧啧稀奇。

章清莹悄悄咬着耳朵笑道:“人家都说只有怀的是女儿,才会养得娘亲更好。可大嫂现在也是这样,你一会儿可千万别说她生得美了,会不高兴的。”

张蜻蜓噗哧乐了,“还有这说法?行,我记下了。对了,泰寅他们在书院还好吧?”

“还好,上回来信还说,二哥现在把钱交给他收着了,两人都开始有福同享了!”

这样张蜻蜓就放心了,章泰寅这小子是个早熟有心眼的,当然小胖子也不傻,只是比起他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不过章泰寅心地也不坏,不会陷害小胖子。只要他们能处得好,将来林夫人再怎么也不会像从前那般难为这个庶子了。

至于胡姨娘,说老实话,张蜻蜓觉得她还是老老实实生个女儿的好。胡姨娘心眼太多了,要是生个儿子,恐怕野心更大,也未必就是她自己和章府后宅之福。

等张蜻蜓在娘家用过饭,章泰宁亲自把她护送了回去,回头才大彻大悟地找章致知去回覆下午的问题了。

张蜻蜓进了门,径直就去找了卢月荷,托着一块小小的玉佩给她看,“这是嫂子给我的,托我带到白云庵里开个光,嫂子,你有什么要给小侄子开光的么?我到时收着,一并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