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枝请示性地看了张蜻蜓一眼,她们车上有炉有炭,做什么都方便。张蜻蜓再怎么对那大夫有意见,也不能跟马儿过不去。悻悻地撇了撇嘴,算是同意了。

绿枝和小厮们一起动手,很快就烧起水来。

周奶娘见这还得有一会儿工夫,也病怏怏地从车上挣扎下来看视,瞧着马儿可怜,也替人发愁,“这马儿就算是医好了,恐怕一时之间也拉不动车了吧?”

这倒是提醒他们了,郎世明带的人马最多,当即跟萧森表了个态,“要不先从我那儿抽两匹马过来,你带队,先把车子拖走。我们在后头赶上,也是一样的。”

那萧森可就不客气了,让人去领了马,他回到头前,继续带路了。李思靖带几个人,留在这边帮忙。

不一时,水开了,夏仲和找来一口大锅,将捣烂的药泥先倒进去,然后让铁华黎掌着,将开水徐徐注入,不停冲搅着药泥,很快,一锅散发着苦味的药水就做好了。但还太烫,不能给马儿立即饮用,只能不停地搅拌,一边融合药性,一边等它降温。

张蜻蜓越看越觉得不靠谱,人喝的药还要煎呢,这么冲一冲,搅一搅就能喂马了?“一会儿医不好,瞧你怎么收场。”

她这嘀咕声不大也不小,恰好能让夏仲和听见。他却不辩驳,只是一笑,便专心搅药。不多时,胡惜容他们也到了,都停下来,看他治马。

一时药水终于凉了下来,夏仲和滴了几滴在手背上,感觉不烫了,又伸舌舔了舔,尝尝似乎味道不错,便要喂马儿喝下。

从来药汁就是苦的,马儿就算病着,也不愿意喝,一个劲儿梗着脖子闹别扭。这也没法解释,夏仲和让铁华黎李思靖几个有力气的按住马儿,寻来漏斗,将药汁强灌了下去。

胡惜容见马儿喝得呲牙咧嘴的,极是痛苦,不忍心地问:“这样行不行的?”

谁也不知道,得等等看了。张蜻蜓心情很矛盾,既想这马儿快些好,又不想这马儿好了,让姓夏的有机会显摆。

就见两匹马儿给灌了药后,蔫巴巴地趴在那儿,呃呃地打着嗝,每匹马脑门上还搭着块湿布,那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等了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忽地,就见那匹跪着的白马,脑袋左右一晃,吁的一声,摇摇摆摆地站起来了。

众人大喜,马儿就跟孩子似的,最不会伪装。难受了就趴下,有力气了就继续蹦跶。这一匹好了,另一匹应该也有希望了吧?

果不出其然,再等一时,那匹枣红马也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动是没问题了,只是腿直哆嗦,蔫不拉叽的,没有什么神采。

可是这,已经让人放下了心。

夏仲和脸上露出笑意,拍拍马脖子,交待驭马的士兵,“今儿不要喂草料了,就让它们自己啃些青草,再好好地歇两日,就没事了。”

士兵忙不迭地道歉,张蜻蜓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瞅了夏仲和一眼。看不出,这小子还当真有几分本事。

第225章 算计

自从夏仲和出手救了两匹马,别人张蜻蜓不知道,反正自家队伍里的铁华黎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热切起来,有事没事就喜欢跟他拉家常,请教马经。上回治马的方子也给他讨了来,虽然不识字,也求人一一给他讲解了,夏仲和还好为人师地抓了药材来给他看,像是朱砂菊花铁华黎还认得,连翘元芩那些却不认得,夏仲和也不藏私,尽数传授于他。

张蜻蜓就听他在外头笑呵呵地道:“可惜你不识字,否则我这儿还有本兽医的书可以借你看看。”

铁华黎是见猎心喜,“夏先生,那您好歹跟我讲讲,我能记多少就记多少。”

“行啊,那有些医马的,我就挑出来跟你讲讲。”夏仲和见他诚心求教,应得也很痛快。

这好好的大夫,还管兽医干嘛?旁边潘云凯忍不住问出张蜻蜓心头的疑惑,“夏大夫,您在太医院还学兽医?”

夏仲和噗哧笑了,“我不过是因要出这趟差,故此临时抱佛脚,借了些书来略瞧了瞧,哪里就认真学过?说来上回那方子能管用,也算是运气了。”

啧啧,原来是只瞎猫碰上死耗子。张蜻蜓虽然鄙夷,但潘云凯却很是佩服,“您就这么随便看看书就能医好马,这也是不小的本事了。”

夏仲和很是谦虚,“哪里哪里,医马毕竟和医人不同。无非是胆子大些,敢试而已。”

旁边绿枝在车厢里悄声说话,“姑娘,这位夏公子瞧着面上倒还算不错的,既有礼貌,也有几分本事。这一路之上,咱们少不得有求到他的地方,您好歹也给人家几分颜面吧。”

“就是。”周奶娘近日得了夏仲和送的一个提神香包,晕车之症大有减轻,对他也有了几分好感,出言帮腔,“您瞧,就连胡小姐都没对人家怎么样,您老这么针锋相对的,多不好?”

张蜻蜓悻悻的白了她二人一眼,“你们可别这么容易就被人收买了,我瞧他这样子,多半是装的,就等我们放松警惕,他就好行事了。你们呀,给点好处就连姓什么都忘了!”

哪有这么夸张?周奶娘和绿枝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可奈何,看样子,这胡惜容的事情不解决,自家姑娘是怎么也不会放松紧绷的那根弦。

“其实吧,我看这夏大夫人倒不错,只是那个金嬷嬷可恶。”绿枝见此路不通,于是转移了目标。

那个金嬷嬷真正是过街老鼠,人人讨厌,成天拿腔作势的,非常令人反感。有她在这儿,这些时,张蜻蜓连和祝心辰她们好好说会子话的工夫都找不到。有这么个人总是伸长了脖子打探旁人的隐私,跟挥之不去的苍蝇似的,谁都烦她。

周奶娘嘀咕着,“就不能找个机会把她留下?这要一路跟了去,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噗哧,张蜻蜓给她这比喻逗得乐了。细想想,还真挺形象的。若不是有这老刁婆在,夏仲和还好端端地跟着郎世明在一处,哪里会跟在她们身边令人闹心?可是,金嬷嬷毕竟是胡家叔婶派来的人,她肯留下么?

周奶娘哼了一声,“现在离京都多少里路了?谁知道咱们这里的情形?纵是把她扔下,想她也不敢回京的,多半就老老实实在这儿等着咱们回来接她了。否则,她回了京城,如何跟主子复命?”

张蜻蜓听着击掌,是这个道理啊,笑指着周奶娘,笑得开怀,“啊哈,奶娘你学坏了,会使阴谋诡计了!”

周奶娘梗着脖子,老脸有些微红,“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么?”

是是是,张蜻蜓点头认账,只是这到底要怎么甩下她呢?绿枝有个鬼主意,“不如干脆抓副药,给她喝了,让她睡过了头,咱们不就可以把人留下了?只是要给客栈的交待一声,留些银钱,可别真闹出什么事来。”

周奶娘摇头,“若是留了钱,她肯定想得到是咱们故意把她扔下的。那回去能不闹腾?不如什么都别说,只把她放下。她没了倚仗,恐怕还老实些。”

张蜻蜓托着下巴,觉得这也确实是个主意。又不用吵,又不用闹的,就把人给收拾了。没了钱的人,丢在外头就是一只软脚的蟹,任哪里也爬不动的。客栈里的掌柜的,想着他们人要回来,还是会管金嬷嬷一碗饭吃。再说,金嬷嬷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可能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应该会找到活下去的法子。这样算来,倒是可以行事了。

张蜻蜓再不犹豫,趁着途中歇息的空当找来董少泉,先商量了一下。

董少泉听完微微一笑,低声告诉她,“今晚我们落脚的地方叫通江口,明天一早要过前面的柴江,因为过江的客少,这儿每隔半月才有一班船,咱们因是有军务在身,可以调集船工过江,可若是耽误了,那可就不好追了。”

这小子说他这些时怎么那么能忍,原来早就不安好心了,张蜻蜓忍不住提拳捶了他一记,闷笑连连。

咳咳,可是旁边有个不识相的人故意弄出点动静,打断了他们姐弟。抬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夏仲和。若无其事地瞥了他们一眼,正在那儿悠然自得地伸伸胳膊踢踢腿,舒展筋骨。

他听到没有?张蜻蜓以眼神问董少泉。

董少泉在最初的诧异过后,倒是凝神看了夏仲和一眼,夏仲和却将目光有意移开了去。顺着这道目光,就见在他身后,金嬷嬷已经过来了。

董少泉犹豫一下,忽地拉着张蜻蜓,躲到后面的一丛长得高大繁盛的绿藤后面,恰恰遮住了他二人。

张蜻蜓有些奇怪,董少泉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想赌这一把。

金嬷嬷过来的时候,是瞧见他们的,可是一晃眼,两人就不见了,有些奇怪,“他们走了吗?”

夏仲和往张蜻蜓他们藏身的方向瞅了一眼,点了点头,“嬷嬷找他们?”

“哪儿呀我找你!”金嬷嬷把他往前推了两步,笑得一脸诡异,压低了声音,“我才去打听了下,今晚可以早些到市镇休息,到时,你晚上过来吃饭,再给小姐把把脉。”

她飞过去一个“你懂的”眼神,夏仲和顿时暗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嬷嬷,这样…似乎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金嬷嬷不屑地哼了一声,“要我说,就是老爷夫人出门的时候漏了一句话的事情而已,要是早给你们订个名分不就完了?真是的,表少爷你也不要脸皮太薄了。我家小姐本来就不爱说话,要是你再这么不主动一点,两人就是到了洞房也没话讲。”

这话太过粗俗,夏仲和立即红了脸,“嬷嬷,此事…呐个也不作准的。”

“很快就作准了!”金嬷嬷以为他是害羞,一人在那儿自说自画,“等着晚上你过来,我下点迷药,把他们都迷倒了,你就在那儿过一夜,随你做君子也好,做小人也罢,等到了天明,谁还敢抵赖?”

“这…不大好吧?万一给人知道了…”

“没人能知道,就算是知道的,谁敢说出去?闹不闹,名声总是败坏了,只能吃这哑巴亏了。你听嬷嬷的,嬷嬷经过的事多,要不,老爷夫人也不会派我跟过来了。”

这…夏仲和似是推辞不掉,给金嬷嬷拉走了。

张蜻蜓忿忿地道:“这老刁妇,太恶毒了,那小子也不是好东西!”

董少泉却比她气定神闲太多,“金嬷嬷不过是奉命行事,要是夏大夫真心听她的话,也不会让咱们躲在这里偷听了。”

张蜻蜓不是傻子,夏仲和确实是有心卖这个人情出来,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因为他那个叔婶,一直不敢掉以轻心。

董少泉心知肚明,这个姐姐脾气是属驴的,认定了一种看法,就很难改变。尤其是夏仲和,总是不急不恼的悠闲模样,既不解释,也不反驳,着实让性情耿直的她有些抓狂。

不过既然金嬷嬷想借着下药,给他们下套,那他们就以其人之道,反施彼人之身好了。到时有了什么状况,也正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二人又商议了一会儿,这才出来分头行事。却见众人都已经准备妥当,倒是他们二人来迟了,众目睽睽下惹人关注,未免有些尴尬。

金嬷嬷把下嘴唇伸了老长,极是不屑的嗤笑,“这姐弟关系就是不一般哪,也不知躲那个草丛里去了,一点都不知道…”

“嬷嬷,”一直病歪歪的胡惜容忽地厉声低喝了一声,“请给我倒杯水来。”

再如何病弱,胡惜容也是主子,再如何跋扈,金嬷嬷也是一个奴才。一个主子让一个奴才倒杯水,这么点子小事,金嬷嬷无法抗拒。尤其胡惜容的声音还不算太小,足以让四周的人听见。

金嬷嬷一张老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心内掂量了四五个来回,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她倒了水来,不再吭声了。

张蜻蜓那脸,黑得可以刮得下一层灰来。坐在车里忿忿地挠墙,死刁妇,等本姑娘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226章 洗劫

日头偏西,还未落山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赶到了通江口。

找当地的官府安排下驻军住处,萧森和郎世明去联络明日用船等事宜。见难得遇着一个像样的市镇,又有时间,张蜻蜓等人便没有跟军队一块儿,都去了市镇,找当地的客栈住下,都要好生地歇一歇。

怕有些事情照应不便,李思靖也带着一小队人,跟着张蜻蜓她们过来。分了房间,所有的人无一例外的都想要好好洗个澡。旅途劳顿,实在是太多天没有跟人亲近过,身上脏得都能搓下泥丸来。一时之间,客栈里的伙计烧水的烧水,抬木桶的抬木桶,楼上楼下,忙成一片。

可毕竟人多桶少,虽然没有约定,但几家人自觉地一家都只要了一只桶。祝心辰那儿自然是她先洗,谢家自然也会照顾谢素馨。张蜻蜓有事要忙,让给了周奶娘。周奶娘跟绿枝一合计,两人紧巴着些,干脆一起快些洗完得了,还相互有个搓背的。

安西和那些小厮,直接到后院,打了桶井水冲冲也就算了。潘云凯想着自己也是个大老爷们,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董少泉却不去逞这个强,他原本是在大富之家娇养惯了的,到底行事还是大家子的作风,没那么不讲究。况且人又生得俊秀,平常没什么还要引人多注目一回,要是光天化日之下,打个赤膊去洗澡,天知道要惹出什么非议来。

只是张罗着人先给胡惜容准备香汤,还特意交待人熬了些草药,要好好地给她解个乏。

胡惜容毕竟体弱,跟着走了这么些天,真是疲惫不堪,歇了好一阵了,才缓过劲来。见董少泉连日骑马,也消瘦不少,知他辛苦,便推让道:“少泉哥哥,你先洗吧。一会儿还要张罗晚饭,恐怕就没那么快有热水了,我晚一点不要紧的。”

董少泉还没出声,金嬷嬷却抢上前道:“既然小姐不洗,那就赏了嬷嬷吧,我看那潘家的少爷都到井台那儿去洗的,男人嘛,哪有这么金贵?”

她一面说,一面拿了自己衣服就往放了浴桶的房间里钻。董少泉气得不轻,只因男女有别,不好上前拉扯,冲小竹使个眼色,把她给拦住,“嬷嬷,小姐这是和公子谦让呢,哪里就说赏了您?”

“你让开!”金嬷嬷老实不客气地把小竹一把推开,“我在胡家服侍老爷夫人的时候,你这小毛丫头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和小姐说话,什么时候轮得上你插嘴?一边待着去。”

张蜻蜓正出来有事找董少泉商议,就听得这里吵吵嚷嚷,一见又是金嬷嬷闹事,脸顿时沉了下来,“这是哪家的奴才恁地没规矩?主子还在呢,就在这儿大吵大闹的,成什么话?”

金嬷嬷扭头见了是她,傲慢的两眼望天,“再怎么没规矩,也是别人家的事,可轮不到外人来多管闲事!”

董少泉把怒气摁下,望着胡惜容道:“妹妹,你快去洗吧。晚上不必出来了,我一会儿让人把饭菜送进来。”

胡惜容知道,这个时候,若是自己再退让,那就平白便宜金嬷嬷了,于是扶着床柱起身微笑,“好的,我这就去,少泉哥哥,你去忙吧。嬷嬷,麻烦你出去,只要小竹在这儿伺候着就行了。”

金嬷嬷好好一个便宜没占到,很是恼火,又生事端,“咱们这一路出来,全亏表少爷照应着。这难得歇一歇,可不能忘了人家。况且又是至亲,我已经请了人家,晚上过来好好喝两杯,小姐,你可得好生准备准备。”

胡惜容闻言顿时涨红了面皮,不禁恼羞成怒。她再怎么也是千金小姐,哪有随随便便请人吃饭的道理?什么至亲,不过是婶子的侄儿,可跟她半点瓜葛都没有,这要是黑灯瞎火把人请了来,还要喝两杯,当她是什么?是陪酒的姑娘么?

正待发火,董少泉把话接了过去,“虽是亲戚,但夏大夫毕竟是外姓男子,恐怕同桌吃饭多有不便。嬷嬷这么个老经世事的,怎么就偏生忘了呢?”

金嬷嬷犹自嘴硬,一定要促成此事,“这出门在外,事有从权,不也是有的?”

董少泉不急不徐地道:“嬷嬷别急,请听我说完。这一路之上确实是承蒙夏大夫的照应了,我正想着要摆桌席面,好生请下他的。现在正要过去安排,嬷嬷要不一同前去,商议下菜单?这连日来您也多有辛苦,晚上还请多喝两杯,少泉一定作陪。”

有他这个话,金嬷嬷脸色终于好些了。她也知道,光抓着胡惜容一人是不可能的,非得把这一屋子都放倒了才好行事。她不过是提了那个话,逼得晚上要有个见面的机会而已。既然董少泉这么识相,就不如过去跟他走一趟,多点些自己爱吃的酒菜。说起来,金嬷嬷也觉得自己累坏了,得好生补一补。横竖有董少泉结账,就捡最贵的点不怕他不依。

金嬷嬷要走了,张蜻蜓和董少泉交换个眼神后留了下来。

“你怎么不走?”

张蜻蜓翻了老大个白眼,“我又不是男的,你怕什么?”

一句话,把金嬷嬷噎了个半死,忿忿地扭头走了,下决定要董少泉大大的破一注财。

嘁,张蜻蜓不屑地撇了撇嘴,让小竹关了门,这才跟她们交待起今日偷听到的事情。

胡惜容听说金嬷嬷竟然要如此陷害自己,气得浑身直哆嗦,手足冰凉,半晌才说出话来,“她既不仁,休怪我不义小竹,你一会儿记着,明早走的时候,把咱们的打李打点整齐,连她的,也不要落下!”

够气魄,张蜻蜓很是支持,周奶娘她们还是太仁慈了,对付这样黑心的恶奴还要留什么情面?半文钱都别她留下,等她自谋出路去。

因为有了准备,所以金嬷嬷的一举一动越发显得像跳梁小丑般不足为惧。

夏仲和如期而至,只作不知,看这出戏。酒席就设在客栈的雅间里,董少泉还邀了李思靖来作陪,夏仲和这些天帮他们医了不少军人和军马,一起来吃个饭,自然也是可以的。

再说,李思靖对他们几家的事情知之颇深,很快就能瞧出这其中的蹊跷,并适时配合。请他来,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当然,胡惜容是不会出席的,推说泡澡过后太过疲倦,略用了些清粥小菜,便早早地睡下了。

金嬷嬷见她房中一点灯火也无,心想睡了也好,倒不必下药了,便只偷偷地把迷药藏于袖中,趁空倒在了董少泉的酒里。

“金嬷嬷,那火腿肘子怎么还没炖来?麻烦你催下伙计吧?”董少泉笑吟吟说得客气,却趁她一转身的工夫,把这杯酒调到了她的面前。

金嬷嬷转过头来没有提防地饮下了,没一时,就头晕目眩地觉得不对劲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毕竟上了几岁年纪,不胜酒力亦属应当。”董少泉合情合理的作了个解释,让人把迷迷糊糊的金嬷嬷扶回了房间。

这也是她穷讲究,非要跟主子一样,一人要了间上房,现在倒给他们行事提供了便利。张蜻蜓早带人在这儿守得不耐烦了,见人过来,立马让绿枝把她浑身值钱的钗环一卸,扒下外衣,送到了床上。

绿枝见张蜻蜓连金嬷嬷放在衣裳里的银钱也尽数摸去,心中有些不忍,“姑娘,这样不大好吧?好歹给她留一点,否则她要怎么办呢?”

“对付这种人,可不能好心!”小竹气鼓鼓地把金嬷嬷的包袱收拾出来,过来接手张蜻蜓的活,“绿枝姑娘,你不知道这老东西想怎么陷害我家姑娘的,可别想着替她求情!”

张蜻蜓竖起大拇指,鼎力支持,“绿枝你可别滥了心打蛇不死,当心反咬一口。她有手有脚的,只要肯干活,哪里会饿死?这身衣裳就不错,起码也能当几吊钱了,怎么叫没给她留东西?小竹你也别小家子气了,她的衣裳鞋袜还是给她留下,只把值钱的东西带走就完了。对了,去她身上摸摸,指不定还有些缝在衣服里的。”

小竹坚决执行,在金嬷嬷身上四下里一搜,还真给她摸出好东西来,“这老东西,还真有钱,你们瞧,这是什么?”

金嬷嬷的裤腰带里,还裹着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想是出门之时,胡婶娘临时赏她的,还新得很。要是有了这笔钱,纵是把金嬷嬷扔下,她也能安然回去了,张蜻蜓拿着银票,啧啧摇头,“幸好小竹你机灵,这本就是你们家东西,快拿回去。再仔细搜搜,可别有漏网之鱼。”

绿枝很无语,自家姑娘倒是越来越会用成语了。

临走前,张蜻蜓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放在金嬷嬷鼻下,让她嗅了嗅。

小竹好奇,“二奶奶,您那是什么?”

潘二奶奶笑得跟只偷到油吃的小老鼠似的咯咯作响,这可是好东西,她的父亲大人章致知临别时的爱心馈赠,只是不好说。嘿嘿,不能说。

金嬷嬷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正中。她睁开眼睛一瞧,顿时就觉得不对劲,慌慌张张爬起来一看,隔壁左右已经空无一人。

“掌柜的,掌柜的我们家的人呢?”

掌柜的还觉得奇怪,“早都走了,你怎么还在?”

金嬷嬷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后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快送我去渡口!”

可是渡口之上,连船只的影儿都瞧不见了。

金嬷嬷再翻看自己的包袱,已经是别无长物,她咬牙切齿地望着江水叫骂,“死丫头,看我回去怎么向夫人禀报。”

可是,当金嬷嬷的手摸到裤腰带时,脸瞬间白了。

尔后,客栈里多了一个凄凄惨惨,哀哀怨怨的杂役女工,日夜盼着那“死丫头”的归来。

终于甩开了那一粒“老鼠屎”,接下来的行程欢快了许多。

张蜻蜓好奇地扳动着谢素馨马车里的扶手,那里头藏着一个暗格,晚上推出来就是一个烛台,白天收进去,就是一个支架。若是想吃饭写字,把旁边的木板放下来,用它卡着就是了。还有那车壁上也藏着不少的小机关,把些贵重行李和书信都收纳进去了。“真好玩,你快教教我。”

祝心辰摸着车前方那个带柄的轴,“这个又是干什么的?”

胡惜容正在研究车窗下的机关,冷不丁,就听唰地破风之声,就见窗外的车辘轳上,忽地伸出数柄一尺来长的利刃,吓了她一跳。

“你们别乱动。”谢素馨防着这个,防不了那个,先跟祝心辰解释,“那个是管车厢和车轴分离的,可不能动。”

又伸手在另一处机栝上按了一下,把车辘轳上的利刃收了回来,“你们别乱玩,小心把人吓着,这是遇上匪徒时用的。”

众女啧啧称赞,前些天,有金嬷嬷那个大眼线上,弄得她们也不好说话,是以没有机会上她这儿来研究研究,没想到,谢素馨竟然整出这么辆精巧无比的车来。

这辆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黑色马车,若是遇上危险,它却是绝对可以冲在前面的战车。

若是四下无人,谢素馨还是很愿意显摆下她的杰作的,“我这车,纵是没了车夫,只要不是太差劲的路,我自己都可以驾驭。”

张蜻蜓拍拍她肩,挤眉弄眼地谈起买卖,“我负责把你这车举荐给我公公,到时得了好处,咱们五五开,如何?”

钱眼子众女纷纷鄙视,胡惜容正色道:“前方战事如火如荼,若是真能够破阵杀敌,那是我们身为每一个南康子民应尽的义务和本分,还谈什么钱不钱的?”

“正是。要是你家相公遇到危险了,同伴去救,还要先跟你谈好价钱么?”祝心辰甩了老大记白眼过去。

张蜻蜓一时失言,腹背受敌,蔫巴了。

谢素馨抿嘴而笑,“这车要是姨父看得上眼,我宁可白送给他。只要上面打个谢字,知道是我们谢家人做的,我就满足了。若是二表嫂有心,帮忙打造几辆送与姨父,想来姨父最是高兴了。”

张蜻蜓嘿嘿干笑,正想应承几句,忽听好大一声惊雷,竟是要变天了。

第227章 欠他人情了

雷声轰隆,挟裹着瓢泼大雨,以万夫莫敌的气势汹涌而至,砸在地上,将路上的浮尘溅出一个个的小坑。又很快地和成泥,聚成洼,随心所欲的烂成一片泥泞。让那原本就崎岖的山路,更加的滑腻难行。

但押送军粮的时限,却不会因此而有任何改变。萧森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狠狠甩开,心急如焚,“这贼老天,怎么偏这时候来跟咱们过不去?”

若是早些时候,他们尚有地方停下来避雨,若是再晚一些,他们就能走出这片山区,找到落脚的地方。而今,在天色将暗未暗之际,走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迎来了这样一场暴雨,想来今日夜里,定是赶不到预订的地方了。

而更为要命的是车上的这么多粮食,虽然已经拿毡布盖上了,但还是有不少雨水渗了进去,若是不能尽快找个地方避雨,这些粮草纵是全送到了,只怕也要坏掉大半。

“萧统领前面这座山头上,有座道观。听那儿的道长说,这鬼地方只要下大雨,多伴尚有山洪,咱们若是摸黑过山,要是遇上洪水,那就麻烦了。不如在他们观后的山洞里歇息一宿,明早再上路。”

派出去探路的士兵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气喘吁吁回来报信。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萧森高声嚎了一嗓子,“兄弟们,到了山头上,就有热水热饭了,加把劲儿啊!”

一场秋雨一场凉,士兵们本就给大雨浇得直起鸡皮疙瘩,更觉饥肠辘辘,此刻听他这么一鼓动,每个人的眼前似乎都摆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激励着他们铆足干劲,加紧了脚步。

当兵的推着粮草行动不易,张蜻蜓她们在后头坐着马车,滋味也不好受。

这么大的雨,就算把门窗全都关得严实,仍有些雨水从缝隙里渗进来,弄得四处都是潮乎乎的,又不能透气,关在里头时间一长,更觉空气污浊不堪。

更为麻烦的是,山路一滑,马就走不稳,就算铁华黎使出了浑身解数,还是走得磕磕绊绊,晃得人更加头晕。

周奶娘实在是闷得受不住了,忽地一把推开窗户,把头伸出去,呕吐不止,她这一吐,绿枝也忍不住地凑过去一块儿吐了。

张蜻蜓闻着那股子酸腐味儿,极是难受,干脆推开了自己这边的窗户,宁肯让雨吹进来,也好过一同呕吐。

瞬间大雨就如出了笼的猛虎一般,侵袭了半个车厢,让人避无可避。在这荒山野岭,看着茫茫白雨挟着天地之威,势不可挡地冲刷着世间的一切,总会让人觉得分外渺小而脆弱,而更加渴望有一个坚实有力的臂膀护卫着自己。

可是那个人,现在又哪里呢?还没等张蜻蜓多想一会儿,董少泉披着蓑衣,从后头焦急万分地赶过来,“姐,麻烦你去照看下容容吧,她很难受,我现在去找夏大夫。”

自把金嬷嬷甩下之后,夏仲和就自觉自动地又回到了郎世明的队伍之中,轻易再不过来。将两辆马车并肩停下,张蜻蜓冒雨跳到胡惜容的车上,却见她是面如白纸地躺在小竹怀里,连吐都吐不出来了。

这也不怪胡惜容娇气,实在是连张蜻蜓都受不了,更遑论她了。

可是顶风冒雨地把夏仲和请来了也没用,实在是颠簸太过了,这在旅途中也没法好生看病,只能先拿了几粒提神补气的丸药给她吃了救急,这马车是再不能坐了,那要怎么把她赶紧弄上去?

抬头仰望陡峭的山峰,张蜻蜓问:“能把她给背上去么?”

“不可!”董少泉断然不同意,他自己就披着蓑衣,但没一会儿就被滂沱大雨浇得尽湿了,这要是把胡惜容背出来,她恐怕撑不到山顶,小命就去了。

祝谢二家也围拢过来,谢素谨出了个主意,“能把车子卸下,找人抬上去么?”

这是个办法,只是车厢拆下来毕竟过于庞大,有些不太好弄。夏仲和想起一事,“郎世子的车厢好像是可以拆开的,当中就是一辆肩舆,能找他借借么?”

这有什么问题?董少泉立即过去了。

因为雨势太大,郎世明那辆豪华大车也显得越发驾驭不易,他没在车里待着,宁肯淋雨,也早下来自己骑马了。听说胡惜容有求,忙张罗着把肩舆拆下,亲自指挥抬到后面来。

斗笠蓑衣,雨伞油毡,好容易把胡惜容仍旧干爽地送进去了,可是要抬起这肩舆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几家都带有下人,却都没干过轿夫的活,半天也弄不稳,反把胡惜容折腾得够呛。

正在着急,却见李思靖不放心他们,带着几个人过来了,“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来得正好郎世明知道,他们在军中的时候,都练过抬木头,况且那些压运粮草的士兵,更加身子壮实,抬个人是绝对没问题的。

“思靖,你看能不能帮忙抬下胡家小姐?她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没问题!”李思靖二话不说,就带着人顶上了。很有经验的迅速挑出高矮合适,又身体强壮的,编成两人一组,一共八人,以他为首,抬起了肩舆。

“听我号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