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归了队,就给留下了。”董少泉心里其实也很着急,想知道胡浩然的确切消息。

“那咱中午多买点菜,保不定还有人来。”

“行啊!”

姐弟俩一路闲话,一路就把柴米油盐,蔬菜鱼肉都买了下来。战区的东西,物价是畸形的贵。尤其是新鲜青菜,更加难得。

因为地都给打仗弄荒了,根本没什么人种,纵是有,也是些萝卜南瓜之类不怎么需要料理的东西。这还是秋初,搭着夏天的尾巴才得。要是真等着入了冬,要是这场战事再不停歇,可真有老百姓们受的了。

张蜻蜓掂量着很快就瘪下去的钱袋,叹息,“真希望这场仗快点结束。”

“可不是?”董少泉又掏出一锭十两的雪花银跟人换成铜钱,交小厮拎着,以便买东西。想想干脆又取出两锭出来,全部换成了碎银,“待会儿咱们也买些米面吧,那掌柜的说炉火不要钱,可没说米面不要钱。咱们还这么多人呢,这可能还要住几天,不如自己买点得了。就是吃不完,带在路上熬粥,也比外头的强些。”

张蜻蜓想想,也掏了二十两出来换钱,“那索性再买些红枣桂圆,有那些个熬粥,就是没菜,也能吃得香甜些。”

姐弟二人商议着,却没有留意到,他们这频繁的换钱之举,已经落在了身后几双贪婪的眼睛里。

马身上很快就驮满了,连安西他们几个小厮的手上,也都提满了东西。张蜻蜓眼见他们几个甚是辛苦,还要就着他们姐弟俩慢吞吞的步伐,便道:“你们不用跟着了,先回去吧。就这么几步路,一下就回来了。”

安西想想也是,“那少…少爷你们慢慢走,我们回去放下东西,就回来接你们。”

随你了!张蜻蜓知道他的忠心,让他们快步先带着马走了,这边考较起董少泉聊来,“弟呀,你有没有注意到,这儿的猪肉跟咱们那儿可有什么不同?”

怎么没注意到?董少泉挑眉一笑,“姐,你不会想把猪肉生意做到这儿来吧?”

“我不就那么一想么?好不好还得吃了才知道。”张蜻蜓方才可留心看了,这边的猪肉可跟京城不同,个小皮薄,瘦多肥少,看着挺不错的。

跟那摊主细一打听,原来这边的猪都不像他们那儿,是养在圈里的,这边的猪全是散养在山地上的,任它们自己觅食,所以肉质特别的鲜嫩。

董少泉还观察到,别看西北贫瘠,但因为气候寒冷,需要多些油腻御寒,所以猪牛羊肉的生意可都是不错的,销量极大。

“若是能在这儿开家铺子,做生意是没问题,只是咱们怎么可能在这儿长住呢?那除非,是陛下下旨,让谁长驻边关了。”

张蜻蜓听得一愣,“还有这样的?”

“那当然。”董少泉告诉她,虽说朝廷里一般是不允许将帅把家小带到边关驻地来的,这是为了怕他们安营扎寨之后,万一生了反叛之心,没个拿捏的人质在手上。但有时,若是确定长期不让回家乡的,就允许带妻妾子女过来了,还会赐下宅弟,让将领可以安心在这边担当防戍之职。

他举了个例子,“这就好比潘叔给下令留在边关了,伯母可以跟来。但像云龙大哥这样的嫡长子肯定就得给召回京城,反之亦然。”

张蜻蜓明白了,这就是总要留一部分,不会让你一窝聚齐了。

不过想想年过半百的公公还在战场上厮杀,她倒是很有些不忍,不觉叹了口气,“说起来,也真该是让公公回京城好好颐养天年了。到时别说大哥了,就是让我们来边关守着,也很是应该的。”

“谁说不是呢,若是浩然能封到这儿来,我还宁愿在此安家。咱们带着容容,日子不知道有多好过!”

姐弟二人说着,不觉就走进一条僻静胡同里。忽地,就听面前有人低喝一声,“嗳,快把身上的银子都交出来。”

呃?姐弟二人懵然抬头,却见不知何时,前面已经被几个恶形恶状的人包围了。刚想回头,却觉得有什么锐利的东西抵上了他们的腰,往下一瞟,是匕首在泛着寒光。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刚还夸这乌马镇治安不错呢,这青天白日的,还真是遇上打劫的了。

“我警告你们,不要妄图叫嚷,否则立即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瞪着三角眼,色厉内荏地叫嚣着。

这一伙人,也是从外地涌入的流民,但他们却不是无家可归的良善百姓,而原本就是些地痞混混。从前在本地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也就罢了,一旦打起仗来,仍不知收敛。像他们这样的人,又不愿意去给军队辛苦干活,仍是本性难移地混在本该共度难关的乡亲们之间,继续为非作歹。

方才在张蜻蜓他们换钱的时候,他们见他们出手阔绰,就盯上二人了,听口音知是外地来的人,打算劫一票就走。

只是他们也知道,这条市镇上四处都是官兵,若是张蜻蜓他们一旦高声叫嚷,立时就会引来追捕,所以只能这样先出言恐吓。毕竟张蜻蜓和董少泉长得都这么细皮嫩肉的,实在不太像有胆子反抗之人。

“我们不叫,好汉,你们别动手!”张蜻蜓嘴上附和,心中却在暗骂。奶奶的,几个小蟊贼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在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儿媳妇面前动手,瞧姑奶奶一会儿怎么惩治你们。

董少泉心里也清楚,安西一会儿就会带人回来,只要尽量再拖延一下时间,他们就安全了。只是现在,以二抵五,硬拼可不是明智之举。于是故作惧色,“大爷,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要乱来啊,你们要钱是不是?我给你们,全给你们!”

他假装吓得瑟瑟发抖,哆哆嗦嗦的开始掏钱袋,却是怎么也掏不出来,只顾攥着袖子在那儿磨蹭时间。

董少泉在这边掏,张蜻蜓也赶紧在那边掏。银子自然也是掏不出来的,不过张大姑娘倒是掏摸出了藏在袖中的好东西,悄悄在袖里摆弄着。

“你们快点!”三角眼等得不耐烦,示意同伙上去搜。

这可不行,张蜻蜓是妇人,怎么能让他们近身?董少泉不顾危险,抢先一步挡在张蜻蜓的身前,抽出钱袋丢了过去,“全在这儿了,好汉,都给你们吧。”

三角眼接过一瞧,大怒,“怎么才这么点?我方才明明看见你们在街上兑了好几十两银子的。”

“那些都让我们的家人带回去了呀!”董少泉急得欲哭无泪,“若是早知道好汉您要,我们怎么也该留些在身上才是!”

“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三角眼一声号令,几个同伙忽地就对他二人拉扯起来。

张蜻蜓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动了手,自己袖里的东西还没弄准备好,也顾不得伸手去推挡,一个不防,竟让人抓住她的帽子,一下子给扯了下来。

这下子,一头乌黑如云的秀发顿时暴露出来。就算是在帽子里盘成了髻,那也是明确标明着张蜻蜓的属性。

“原来是个小娘儿们!”一个高个汉子顿时眼露淫邪之光,尔后贪婪地盯着董少泉,“这个更漂亮,肯定也是个雌儿!”

妈的,董少泉倏地心头火起,他生平最恨人家说他像女人,也不装了,怒气冲天地吼道:“老子是男人,你们哪只狗眼看到大爷是女人了?”

那高个汉子才不管他是男是女,他有个更好的主意。

“老大,把他们打晕了卖到妓院里,肯定比这点银子强。”

“动手!”

第235章 这个女子真带劲

随着三角眼的一声号令,在胡同旁边的高楼上,有人按捺不住了,“主子,我下去了!”

“慢!”低沉的声音略显暗哑,是属于男性的磁性,很是好听,却又偏偏透着一股说不出来慵懒之意,轻声调笑,“且再看看。”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张蜻蜓也吆喝了一嗓子,“捂脸。”

董少泉不知道这位大姐又想玩什么花招,却是非常听话地以袖捂住口鼻。就见张蜻蜓原地转了个圈,纤手扬起的瞬间,带起一团粉色的烟雾。

猝不及防间,一股醉人甜香已经直直扑入鼻息,三角眼等人想要退开,却已经来不及了,各各嗅入了不少。

而张蜻蜓憋着一口气开始洒时,便立即抬肘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和董少泉背对背地站立,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伙人。心里开始默数:一、二、三…

“你刚才洒的是什么?”为首的三角眼有些着慌,那股甜香吸入之后,他就觉得全身像是泡在了热水里,只觉浑身的力气正在迅速抽离。

“老大…”那个高个男子更是够呛,气喘吁吁地扶着他,“我,我觉得有些不对,快管他们…他们要解药。”

“你们到底下了什么毒?”

张蜻蜓自然不答,只是在她心中默念到十的时候,高个男子只觉双膝一软,扑通就跪了下来。

随即其余几人先后倒地,只有那三角眼体格最为强悍,别人倒下了登时软作一团,只有他一人,还能梗着脖子说句话出来,“你们可知…杀人,杀人是要偿命的么?”

拿手扇扇面前的空气,确认没什么味儿了,张蜻蜓这才笑道:“谁说我要杀你了?你以为我跟你似的那么傻?犯法的事,我们可不干。”

她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这可是好东西,号称十步逍遥散,要卖的话,起码得好几两银子呢,今儿可算是便宜你们了!”

这还是当年在杏花春时客人怕她体弱搞不定虞珠,友情赠送的。这回出门,张蜻蜓也带上了。章致知爱心馈赠的迷香虽好,但却是要点着才行,这个东西却是闻闻就倒,故此她一直收在身边防身,没想到居然还真派上用场了。嘿嘿,质量真不错。

那三角眼只觉浑身燥热,下腹处有股难耐的热浪往上涌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张蜻蜓这样一个白白净净的妇人手中,居然有如此烈性的春药。一时想岔了,还以为是遇到同道中人,“仙姑…对,对不起,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犯了道上的规矩,还…还请放我们一马吧,要不,我们…我们给你做牛做马?”

呸!张蜻蜓才不稀罕,目露凶光,一脚就踹了过去,“姑奶奶行得正,坐得端,才不要你这种人渣伺候。今儿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敢打劫到老娘头上,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砰!旁边有人比她更快更狠地一脚踹翻那高个男子,董少泉眼神一凛,狠盯着地下之人,“说小爷不像男人?那你像么?”

高个男子想求饶,但四肢却是怎么也动弹不得,“大…大爷饶命。”

又是一脚,毫不留情地踩在男人最脆弱的小肚子上,那男子痛呼一声,几欲昏死过去。

这边姐弟二人对个眼神,毫不含糊地扑上去,冲着这群人,就是一通猛踢狠踩,直把他们当成了软面疙瘩,可劲儿的蹂躏。

张蜻蜓一面踢打,还一面念叨,“佛祖都说,纵恶既是行凶。姑奶奶现在替天行道,满天神佛看到了,还要保佑我。”

“少奶奶这是怎么了?”终于,安西带着人回来接应了。站在胡同口,一看到如此情景,吓得赶紧跑过来。

“没事,打发几个小混混,舒展舒展筋骨。”少奶奶牛气得很,毫无后怕之心。

董少泉却是已经踢累了,气喘吁吁收了脚,“姐,报官吧。”

“急啥?”张蜻蜓两眼一翻,同样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叉着腰到一旁休息,指使安西等人,“抢。”

啥?安西愣了,还是董少泉明白她的心思,“把他们身上的衣物全都扒下来,除了裤衩,什么都别留下,居然敢来抢咱们,咱们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需要这么狠么?安西等人面面相觑,我们可是良民,一等一的良民。

张蜻蜓一瞪眼,“快动手啊,扒下来的东西送当铺换了钱,施舍给乞丐也比留给他们强。”

安西等人心内摇头,这伙小蟊贼也真是倒霉,怎么招惹上他家少奶奶了呢?自作孽,不可活呀。

将几名小贼扒光抢尽了,安西等人出去,把这伙歹徒交给了当兵的,黑锅当然就由他们背了。

军队一看大喜,正愁不够人手到前线最危险的地方去干活呢。没说的,立即送去也算是让他们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了。事后还拍着安西等人的肩膀嘉奖了好一阵子,让几人的嘴角很是抽搐了一时。

楼上原本想下来帮手的人看得目瞪口呆,那个主子倒是津津有味地打量着张蜻蜓的背影,“这南康女子不都是温柔似水么?啧啧,这个女子倒是真带劲,只可惜没时间了…”

“主子…她是异族。”小心翼翼地提醒。

一瞪眼,“怕什么?异族难道就不是人么?”

“可她…她家下人方才叫她少奶奶。”难道这还不够说明问题的?

“唔…”颇为苦恼地沉吟了一下,瞬间就眉开眼笑了,“把她男人干掉。”

无语了!幸好没时间,否则就出大乱子了。“主子,那咱们快些去和…和小姐会合,赶紧回去吧。”

略显气闷地哼了一声,“桃儿那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跑去拜什么佛,白白耽误一天,还以为我不知道。要是拜佛有用的话,眼下这仗也不用打了,两边都去求神拜佛多好?”

软言劝和,“可是…小姐那不也是为了主子您才去的么?”真是不识好人心。

怒了,“我像是这么没用的人吗?”

那您不也没拦着?算了,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某人又往远处张蜻蜓消失的方向眺望了一眼,甚是惋惜地叹了口气,“走吧。”

一缕阳光悄悄潜伏在屋外,当来人出来时,竟映出一双浅金色的眸,犹如脸上也生着两颗小小的太阳,让人心悸。可惜只一瞬,便被一顶黑色帷帽覆上,再不得见。

对于暗处发生的这一幕,张蜻蜓自是一无所知,回了客栈的她,还急于秀秀厨艺,尝尝当地的猪肉是否比京城的好吃呢。

哧啦!一小块肥猪油给扔进烧得通红的锅里,拿锅铲摁着划几个圈,就乖乖淌下一身的“汗”来,满室飘香。

“快,把肉递给我。”

祝心辰捂着鼻子把盘子递过来,“你怎么这么喜欢做饭?”

“人活一世,吃穿二字。你不爱做,爱吃么?”张蜻蜓瞥她一眼,把盘中煮白后,已经切成薄片的五花肉下锅。又是一阵哧啦哧啦的爆响,因有了这层底油,很快便把夹层中的肥油就给逼了出来。

潘二奶奶回来之后,怕又招人骂,没好意思吹嘘自己擒拿歹徒的丰功伟绩,很低调的直接钻到后院,指挥众人洗菜做饭去了。

但是祝心辰她们还是从安西等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众皆摇头,无话可说。虽然不是张蜻蜓挑起的事因,但这结果…

各人都在心中默念,无论如何,往后这位二奶奶出门,身边一定要有几个会功夫的跟着,要不,也太容易惹事了。

夏仲和忍不住,追过来想教训她几句,却被张蜻蜓嬉皮笑脸地挡了回去,“夏大夫,您就不用来帮忙了,君子远厨房,大夫也该离远一点,免得熏坏了您的鼻子。”

夏仲和一肚子火,给她这么笑脸一堵,半点也发不出来,只得半是警告半是嘀咕地扔下一句,“你一个…年轻女子,也注意点!”

知道知道!张蜻蜓没去想他话里的深意,只想着快点把人打发走了,她就可以安心干活了。

待五花肉炒得外焦里嫩,色泽金黄的时候快手抄出,此时再就着锅里的油,炒香姜蒜等物,再将炒好的肉片烩入,加豆酱盐糖调味,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回锅肉就出锅了。

眯着眼睛先闻闻这香气,还算满意地夹了一筷子细细咀嚼,入口鲜香,肥瘦均停,嫩滑惹味,毫不油腻,张蜻蜓不觉点头大赞,“那老板还真没吹牛,这边的猪肉果然好吃!”

真没见过这小么家子气的,一块猪肉就得瑟成这样祝心辰摇头,顺手拿了双筷子也尝了一块。

唔…这肯定是因为路上太久没吃到像样的菜了,所以觉得,那个似乎,还不错咧,那就再来一口。

“来来来,都过来尝尝。”张蜻蜓端着这盘新鲜出锅的回锅肉出来收买人心,不一时,你一口,我一口,竟是吃得罄净,还意犹未尽。

张蜻蜓咋巴着嘴巴感叹,“等到回去的时候,咱们路上带几只猪,总也好过点了。”

潘云凯忽地想起一个重要问题,“二嫂,那你怎么带?总不能想吃的时候就割一块吧?那猪还不死了?”

众人莞尔,胡惜容当即皱起琼鼻,不断摇头,“才不要那么血淋淋的呢,二嫂你可别想!”

张蜻蜓抓抓头,想想也是。且不说路途遥远,带着不易。这马上入了冬,路上天寒地冻的,到时肉都冻成个大冰坨子了,怎么做?

呵呵一笑,正待玩笑几句,却听门口闹哄哄的,有不少士兵带着壮丁们赶着不少猪牛过去。

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打了胜仗要庆祝么?众人正在狐疑,却见李思靖来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边关消息如何?”

李思靖神色颇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启齿。众人见着状,忙让下人们都退出去,只留一屋子的主子,“有什么话,你就照直说吧。”

李思靖为难的不是听到坏消息了,而是听说:“边关马上就要打一场大仗了,刚刚你们瞧见街上赶那些猪牛的,都是要立即送到前线去的。具体怎么打,我还不清楚。但我知道的是,这回你们家几位都上前线了,想要见面,恐怕暂时是不可能了。”

有一句话,李思靖还不好出口,因为他听说,这回的先锋官就是潘云豹。

昨晚在军营,他一打听才知道,这回不知道二殿下要搞什么大动作,不仅大肆收购猪牛等物,还让人在民间购买了许多火油鞭炮和染料。

周边一些地方,包括乌马镇的许多精锐部队都给紧急抽走了,连战马也是,只要能腾得出来的,全部都要送到前线去。瞧这意思,似乎是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

军队正是用人之际,因为有郎世明去宁王处借粮,连跟萧森来送粮草的兄弟们,大半也主动请缨上了前线。李思靖现在也很矛盾,到底是要上前线去为国尽忠,还是留守在此处,做好后防?

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也深刻的明白,一旦上了战场,那真是生死由命了,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他不能不在乎姨娘陆真。若是自己马革裹尸,会给她带来多么大的伤害。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李思靖此时算是深刻地体会到这种抉择的艰难了。

相比起他的矛盾,张蜻蜓他们现在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就在李思靖给他们送来消息又匆匆归队后,有士兵敲锣打鼓地出来张贴告示了。

“大战在即,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乡亲们有愿意为国效力的请来衙门报名投军,一人立功,全家光荣。”

临阵征兵,看来这回的战役真不是小打小闹了。有些乡亲怕战火烧到此处,收拾行李准备去后方躲避一阵。他们住的客栈掌柜,也风风火火地找了过来,“各位客官,你们还留么?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赶紧回家去吧。”

“那掌柜的,您走么?”

掌柜的却叹息着摇了摇头,流露出几分真心,“我已经年过半百,老妻早已亡故,膝下又无儿无女,离了这家客栈,让我上哪儿去?倒是你们,年纪轻轻的,还有这么多的大姑娘,歇了今晚,还是早些离开吧。”

桌子上,早已摆满了美味佳肴,只是没有人动筷子。所有人都在想,到底是走,还是留?

第236章 大战前夕

没有思考多久,张蜻蜓毅然站了起来,对着自己的人交待,“我是不走的,你们愿意走就走吧。一会儿到我这儿来领钱,退到后方去躲避一时,若是咱们的大军胜利了,你们再回来寻我。若是城破,就赶紧都回京城去,往后就投靠到大少奶奶手下,她人心地好,不会亏待你们的。”

“我也不走!”祝心辰豁然站了起来,语气坚决,“我要上前线,找表哥去,姑姑拜托我的东西,我一定得送到他手上去。”

她望着那几个大内高手,“除了你们跟我走,其余人也随潘二奶奶的人退回去。”

“那我也要去,行么?”胡惜容怯生生地问董少泉,“我也给哥哥求了护身符的,我想送给他。”

“不行!”董少泉断然拒绝,却道:“我去,你随着众人退回去。”

“不!”胡惜容眼圈开始泛红,紧攥着董少泉的衣袖,“少泉哥哥,你答应过我的,我们一家人,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在一起。”

“可是容容…”

“大家都别吵了,还是坐下来商议下吧。”谢素谨沉声发话了,“不管是去是留,都得有个应对之策,可不是这么意气用事的。”

这话说得有理,一屋子人都坐了下来。

夏仲和在一旁听了半天都没有发表意见,此时说话了,“大家先别急着想去留的问题,首先前线那可不是我们想去就能去得了的。”他瞟了张蜻蜓一眼,“纵是想了,又有何用?”

“夏大夫说得有理。”谢素谨道:“再有,纵是现在就离开,路上必是人多,这一路人潮拥挤,也难保不会出现什么纰漏。这兵荒马乱的,丢个把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万一遇上流寇打劫,那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依我看,还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往回跑。路上吃什么喝什么,住哪里,万一失散了,又要在哪里集合,这些都是问题。”

谢素询道:“哥哥说得很是。大家怎么还忘了,我家二叔可就在不远的朔州城里呢,与其这么毫无头绪地乱跑乱撞,不如过去投靠他,只怕还稳妥一些。”

对哦,还有谢尚贲,怎么把他给忘了?到底是谢家哥俩置身事外,看得更加清醒,三言两语就先把众人的心全都安定了下来。连下人们也不慌了,这还有个当大官的做靠山呢?他们急什么?

众人一番商议过后,暂时去投靠谢尚贲是最为稳妥的处置。只有那几个宫中派出来的大内高手,是必须尽快赶到前线的。

祝心辰的态度非常坚决,一定要把姑姑求的平安符交给二殿下李志,“你们不用担心我,我的黄风能日行千里,从前上京,我也是在马背上跑来跑去的,此去边关,快马加鞭的话,不过是三四个时辰的事情。若是无事,一日之内,我就可以赶个来回了。”

她这么说,倒是让人不好拦着了。

只是夏仲和也提出,“我就不跟你们去朔州了,我是医官,吃朝廷俸禄。现在军务紧急,自然要去前线效力。你们路上要用的药,我都给你们多备一些,想来这不过两日路程,也出不了大碍。”

谢素馨想了想,“如果你们一定要去,可以把我的车借去。多套一匹马,跑得也不比骑马慢。万一真有需要,怎么说也比普通马车强。”

张蜻蜓听得这么说,不觉也动了心。若是祝心辰放开速度来骑,自己的马技可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但若是有了车,她就不怕了。

可她为什么要去?

从理智上说,张蜻蜓知道,自己的出现并没有任何用处,她不能打,也不懂计谋,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去了也起不到啥作用。

可是,她就是按捺不住心中的那个渴望。她想去,她要去,她一刻也不愿意再等的,要到前方去看一眼这不就是她此行的目的么?

但此刻,张蜻蜓以前所未有的克制闭上了嘴巴,因为她知道,此去实在太过凶险,她不能说,一说肯定就会被人注意到了。

大伙儿商议过了,几名大内侍卫和夏仲和到了前线之后,肯定是要留下的。只有祝心辰一人回来,所以只需要两个人护卫着她就行了。但董少泉因为之前听说胡浩然身负重任,一定要跟去瞧一眼。便把胡惜容拜托给张蜻蜓,和剩下的人一起,全部到朔州去投奔谢尚贲,就在那儿安心等消息。

既然商量好了,那就开始行动了。谢家兄弟和夏仲和现就去军营找李思靖,帮忙弄一张去前线的通行证。如果顺利得话,明天一早卯时,城门一开就出发。剩下的人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东西。其实也不需要准备太多东西,主要是准备一些路上要用的水和干粮。

张蜻蜓今日采购回来的米不好用,但面粉就派上大用场了,赶紧和面发酵起来,可以做些包子馒头,带在路上。

张蜻蜓原本想偷偷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儿好跟着祝心辰他们同去。只是她若是此时避开众人回房,必然引起周奶娘的警觉,所以只得假作平常地帮着干活,想觑空再偷溜回去。无奈白天出了那么一档事,周奶娘嘴上虽没说她,却和绿枝紧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张蜻蜓怎么也没找着机会,只得作罢。

等夏仲和他们弄回通行证的时候,也带来了一个消息。李思靖虽没报名上前线,但却决定留在本地支援。既然说夏仲和愿意上前线帮忙,恰好有一批药材可以给他一起带去。李思靖毛遂自荐求了这趟差,可以随他们同行。

这倒更是个便利了,张蜻蜓心中愈加笃定,她这回,一定要去。

夜色浓郁。

前几日的秋雨表面上虽然过去了,却给每个子夜时分,都留下一层寒凉。在松脂火把的火光映衬下,反而更加可以清晰地瞧见笼罩在身遭大片山脉间的清冷薄雾。

但与哨兵警惕注视着的寂静冷清的远处不同,南康军营内则是另一番火热景象。

“快,动作快点,注意不要靠近火。”头领催促着士兵,把一桶桶的红绿颜料胡乱涂抹在猪牛的身上,又把一串串分解下来鞭炮系在它们的尾巴上。

在家养的圈栏里给临时抓了壮丁,送到战场的猪牛们半是恐惧半是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些人,不明白干嘛要把它们打扮成这样奇怪的模样,有一些过于胆小的还当场就拉了稀。但也没关系,因为所有的鞭炮都在蜡油里浸了一下,不怕水湿。等到火一点,依旧炸得山响。

“十一,你说,潘叔说的‘诸’,真的是指这个吗?”祝心远的目光落在那一只只惊慌失措的猪牛身上,纠结的眼神显得有些怀疑。

蒋孝才一翻白眼,“那你说是什么意思?除了诸葛亮的火牛阵,你现在有法子把粮食送进夕临去么?”

祝心远没有,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整个前锋营变成了牲口棚。

那日,在从竹林寺回来的路上,因为蒋孝才无意间提到诸子百家的诸,启发了潘云豹的灵感,他大胆猜测,他老爹说的‘诸’字会不会就是指诸葛亮?这位军事天才一生留下非常多的经典战役,尤其是大破蛮夷的火牛阵,更是威风八面。

潘云豹想起自己小时候曾经干过在猪尾巴后面拴上鞭炮的缺德事,当时把宅里新买回一口准备过年的大白猪吓得屁流尿流,四处逃窜,谁都收服不了。后来不长眼地撞上下朝的潘茂广,一脚就把它给踹晕了过去,这才算是消停下来。后来为了此事,潘云豹给大哥领着去祖宗牌位前跪了一整晚,才算是让潘茂广消了气。

于是他就想,他爹的意思会不会是让他们也学诸葛亮,把这些牲口背上驮上粮食,点了鞭炮往大营里冲?

若是旁边再有他们的襄助,甭管路上会被截留多少,但能有一部分冲到夕临,都会解决被困军队很大的问题。

再有一点,夕临被困的士兵都快被饿疯了,如果看到有食物过来,他们难道就傻傻地坐在城里等?恐怕不必庞清彦下令,他们都是不惜一切地要往外冲的。如果就是这么巧了,他们里外里的夹击能够再次打开一条逃生通道的话,那样是否有机会让那被困的几万官兵逃出生天?

这个想法,非常大胆。但是,真的很有潘茂广的风格。

是以李志思前想后,反复权衡之后,痛下决心,决定按照潘云豹的提议,大打出手了。

他也算了算,西戎是去年受了雪灾,粮食不济才来打劫他们的。这场仗,一拖就是大半年,南康的消耗大,西戎所有被卷进来部族消耗也不小。况且他们男人都出来打仗了,就算家里风调雨顺,仅凭一些老弱妇孺也种不出多少粮食。

再有很关键的一点,就是潘云龙还在那里捣乱。上回烧了他们的粮仓,逼得宇文朴不得不去四处借粮了,这眼看冬天又要来了,若是再分不出胜负来,西戎人只怕就要孤注一掷,作最后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