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那四名大内高手匆匆对祝心辰行了个礼,迅速拉起绳索,纵身跃下。

城门官立即安排士兵搭弓张箭,替他们保驾护航。这几十丈高的城关,万一敌人拿他们当活靶子,可就危险了。

幸好,场中厮杀正盛,对于这样几个人,谁都没有留意。就算留意到了,也没空搭理,因为他们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放在杏黄旗下的那个人。

西戎的主帅赤烈温方才已经发下话来,“谁若是能杀了南康二皇子,赏金千两,只要砍上一刀,也赏金百两。”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企图接近李志。而与此同时,负责射箭的那一小队人马就已经悄悄潜入了射程范围之内。挽弓搭箭,已然淬上剧毒的长箭已经准备好了。

还在前方奋勇厮杀的潘云豹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一种源自于骨血的警惕让他停下了动作,开始观察。怎么他们身边的敌军越来越少了?不是都给杀死了,而是全都往他们身后的腹地涌去。看起来杂乱,但却是有序地把他们前锋、中军以及后队分隔开来。站在马上举目远眺,尤其是往二殿下杏黄旗方向涌去的敌军越来越多,几欲围成铁桶了。

潘云豹脑中灵光一闪,“不好,他们想伤二殿下,把我们分别困死,各个击破浩然,老常,你们带队继续向前,我带人到后面接应风教官他们,一定不能让他们把我们困住。”

“知道了,你去吧。”

生死攸关,跟个血人似的胡浩然和常衡早就摒弃了之前的成见,带着人马继续迎向庞清彦的部队,而潘云豹拨转马头,往来路而去。

忽听得破空声响,在距离李志尚有千步之遥,听到风声,还不及眨眼的工夫,就见有一支巨箭正从暗处射出,看方向,正是对着李志。正因为他的转头向后,恰好那箭是从他这个方向经过,倒比其他人更早地发现。

“小心有暗算。”

可惜他的声音,却被沙场上震耳欲聋的厮杀声给瞬间就淹没了。来不及多想,吼出这一嗓子的潘云豹,狠狠地把自己手中长斧,用尽全力向着那枝巨箭的方向甩去。

长斧带着风声,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迎向了那枚巨箭。咣的一声金铁相交之声,轰然巨响,震得人耳膜都疼。

巨箭的冲力极大,斜刺里仍在一匹战马身上划拉出血口子,见血封喉,战马哀鸣一声,颓然倒地身亡。

本以为终于可以松口气的潘云豹,却蓦然见到,第一支巨箭被他打飞过后,第二支稍少些的箭就已经破空而来,还有个子最小的第三支箭,虽是后发,却比第一支箭飞得更准,更快倏忽之间,就射向了李志的面前。

要是连二殿下都死了,那他们这人心就全散了,小豹子急得目眦欲裂,却已毫无办法。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自己的出手阻止,那箭又挟裹着杀气腾腾,向着失去长斧的自己狠狠袭来。

第239章 她的男人

仿佛是被战场上的杀气所吸引,半空中的乌云越积越多,不断向下压迫着每一个人紧绷的神经。

站在高大坚固的落雁关城墙之上,张蜻蜓两手扶着城墙,却觉得腿软得似乎下一瞬间就要跌落下去。

阴惨惨的秋风由小及大,潜移默至,战场上的杀声给它们提供了最好的掩护,就算是嚣张抚弄得袍袖翻飞,鬓发摇乱,也没有任何人留意到它们的鬼祟。

张蜻蜓只是努力地把眼睛睁得大一些,更大一些,在黑压压一片蝼蚁般的人潮中去搜寻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可是找不到,可是为何却找不到?

直到那一声金铁相交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才将她的目光牵引了过去。她认出来了那是公公的长斧,小豹子。

潘云豹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那铜胎铁臂弓同时射出的三支箭,分上中下三个方位冲自己凌厉袭来,要将这个坏了他们好事的潘家小子置于死地。

“云豹!”“潘先锋!”四下里的惊呼响成一片。

来不及多想,失了兵刃的潘云豹拔出腰间的弯刀,借着马蹬的力量冲天而起,反身一扭,在半空中划出一个诡异的弧线,避开了那些箭。

正当众人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却见潘云豹没有就此避让,而是就势身形往前一倾,双手握刀,将那原本应该奔到他马前的三支箭尽数一气斩落在地,而后稳稳地又落回了马上。

箭上抹有剧毒,潘云豹在那一刻没有丝毫炫耀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在想,如果让它们伤到同袍战友就不好了。

“好!”轰天的叫好声在他周围爆响,这样的英勇实在是给了战友们莫大的勇气。

张蜻蜓在城楼之上看着,尖叫声还来不及出口,瞬间只觉得泪盈于睫了。她的小豹子,多么勇敢,多么英武的小豹子,这是她的男人,她的骄傲。

木尼拉气得暴跳如雷,“再射。”

密集的箭雨,对着潘云豹再次袭来。

靠,这王八蛋还有完没完了?潘云豹怒了,抄起马脖子侧边悬挂着的盾牌作掩护,俯在马身上,对着那处偷袭的据点飞也似的冲了过来。

“我来帮你!”分在二路的祝心远从斜刺里杀了出来,一杆方天画戟舞得跟风火轮似的,将射向潘云豹的大半箭枝打落。

“谢了!”就得了这么一缓的工夫,潘云豹已经闪电般地冲到了木尼拉跟前,举起手中的弯刀,势如破竹地砍下。

木尼拉抵挡住了这一刀,却抵抗不住潘云豹臂上的千钧之力,顿时从马上摔下来,惊骇得连连后退,“放箭,放箭。”

毕竟是双手难敌四拳,潘云豹一个劲地追赶木尼拉,却不妨被身后的士兵偷袭,射了一箭到背心之处。

众皆哗然,潘云豹也心头一凛,心想难道真这么倒霉,就这么挂掉了?可是怎么好像没啥感觉?哈,二殿下送的护身宝甲果然是好东西,小豹子心头一动,迅速从马上滚落下来,似是毒发身亡了。

祝心远在后头看见,全身的血一下子涌到头顶,眼睛里都快瞪出血来,“云豹。”

“哈哈,这下看你还如何威风?”木尼拉大喜,余恨未消地上前,想要砍下潘云豹的头颅解气。

却见潘云豹两只眼睛睁得贼亮,一俟他靠近,立即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唰地一刀,就彻底结果了此人性命。

而祝心远也已经赶到此处,大戟挥舞之间,将那群弓箭手杀得片甲不得。眼见他还要毁那张巨弓,潘云豹可不干。媳妇儿说过,浪费是可耻的。

飞扑上前拦住,“你傻了啊?这么好东西能浪费么?瞧我的。”

他搭弓挽箭,用余下的毒箭嗖嗖嗖对着那些西戎将领们射去。长箭所指,箭无虚发。一时士气正盛,却听前方有人高声鼓噪,“南康的二皇子已经战死啦!”

什么?这一下南康所有的将士们都惊呆了。就连城楼上的张蜻蜓也见到李志那儿的杏黄旗处一片混乱,但具体出了什么事,她们就不清楚了。

张蜻蜓只学过一点粗浅的兵书,但她也知道一句话,兵败如山倒。两军交锋的时候,只要有一方稍显软弱,必定会立即输得一败涂地。要是主帅没了,这仗打个屁呀。

“嗳嗳,你怎么也下去了?”一个眼见不错,就见李思靖顺着之前那几名侍卫留下的绳索,哧哧溜溜滑了下去。在下面抢夺了一匹无主的战马,不要命地往李志那儿靠拢过去。可他又不是大夫,这个时候跑去,能起到什么作用?

方才,就在潘云豹第一次出手打落射向李志的第一支长箭时,在后头负责护卫殿下的亲兵们就已经警觉起来。一俟发现动静不对,一名侍卫高高跃起,打落了后发先至的第三枝箭,可是那落在后头的第二枝箭,仍是射向了被西戎人越发疯狂缠斗的李志身上。

只是在意识到危险来临的那一刻,他本能地避重就轻,躲过了这致命的一箭,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啊!”

惊呼声是二殿下身边的士兵们发出的,因为他们眼睁睁地看到,李志为了躲避那一箭,被旁边的西戎人生生地砍下了一只胳膊,痛得从马上跌下,晕了过去。而那个西戎人却倒霉地被自己人的箭射中,瞬间就毒发身亡了。

而对方的主帅赤烈温见此,伺机造谣,“大家看,他们的二皇子已经战死沙场了,咱们一鼓作气,打破落雁关,杀到京城这天下的金银珠宝,美人良田就全是我们的了,冲啊!”

“殿下!”

负责护卫的蒋孝才和侍卫们红着眼地向李志奔去,而流言迅速蔓延开来,让后头更多不明真相的南康士兵们出现了一瞬间的胆怯。如果连主将都给打死了,他们还打的什么仗?

而西戎的军队却在赤烈温的刻意煽动下,士气高涨赤烈温挥舞着狼牙棒,叫嚣更甚,“潘茂广也早已死了,南康国再无能人,大伙儿冲啊,杀啊!”

兵是将的胆,将是兵的威。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就这么一下子的工夫,竟让南康原本占据的有利局面变得变动起来,士兵们都跟没头的苍蝇似的,有些无所适从。

“抢到他们二皇子的尸首,本帅重重有赏。”赤烈温还要落井下石,赶尽杀绝。他知道南康人最重礼仪,一个死了的皇子,也能值不少牛羊马匹的。

“操你祖宗。”潘云豹几乎咬碎了满口钢牙,恨得目眦俱裂,最坏就是这个王八蛋。

他扔了已经没箭的大弓,不顾危险地打马上前,冲着中赤烈温飞奔而去,“谁说我爹死了?你爹才死了,大家不要信他胡说,我是潘茂广的儿子潘云豹,我爹活得好好的呢,他老人家正在后方部署一个大计划,要把整个西戎吞掉。”

谁说就你会撒谎?老子也会潘云豹同样还以颜色,“我大哥还有密信传来,他在西戎已经抄了他们的老窝抓到了几大部族首领的老婆子女,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回来了!”

“别听他胡说,这是没有的事!”赤烈温气得七窍生烟,不是说南康人都是诚实守信之辈么?那个潘茂广就不是个好东西,他儿子更无赖,睁着眼睛就说瞎话。“杀了他,快杀了他,赏金百两。”

“大家不要听他的,他们全家都已经被我大哥潘云龙抓了,他巴不得他们家人死,好独占首领之位,所以一直不同意和谈,还压下消息来。”潘云豹失了长斧,抢了一个士兵的长枪,一路横冲直撞,还不断地造谣。

破敌之计,攻心为上。

这要拜谢尚贽一番苦心教导,还有大姐夫冯遇春临别之际赠送的那本小册子,潘云豹在来边关的路上,就对西戎的风土人情有了一番比较详尽的了解。

西戎部族之间,其实父子兄弟争权夺利的事情比南康还要惨烈。有时为了一块放牧的草地,一处干净的水源,就连亲生骨肉也会大打出手,甚至自相残杀。

赤烈温作为西戎最有实力的部族首领之子,不可能手上完全干干净净,没一点坏心思的,所以潘云豹才这么尽情数落。却是正好踩中了赤烈温的痛脚,那怒气顿时更加高炽。

连李志也没工夫理了,高举狼牙棒冲着潘云豹迎来,“那满嘴胡言的臭小子,本帅今日若是不让你作棒下忘魂,就跟你姓。”

“乖儿子,可惜你家大爷没兴趣认你这个老杂碎。”

赤烈温一不小心给潘云豹占了便宜,简直要怒发冲冠了,举棒便打,而潘云豹毫无惧色地迎了上去,两人缠斗在了一处。

但潘云豹毕竟个人力量有限,虽然能鼓舞起一些士气,但还远远不够。

张蜻蜓在城楼之上看得急死了,这怎么办?怎么办。

祝心辰更是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表哥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可怎么办?要是潘叔在就好了?潘叔人呢?”

张蜻蜓眼前陡然一亮,迅速揪住那个城门官,“快把我公公的帅旗升起来。”

什么?那城门官吃惊不小,却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大帅不在,这是谎报军情…”

“你管他的。”张蜻蜓气得简直想敲他脑袋,“下面都这样了,万一打输了,你就是扯谎也没人信了,快。”

那城门官虽然迂腐一点,但是非大节还是分得清,瞧下面的一团混乱,下了狠心,要是今日城关守不住,自己也不过是战死而已,不如试试这法子。

他迅速找人,去寻潘茂广的帅字旗了。

而在杏黄旗下,李志痛得昏迷一阵,又被震天杀声吼得醒过来了。眼见南康气势大弱,士兵就要不敌,甚至有可能面临被俘的命运,他强撑着对身边扶着他的蒋孝才道:“杀我…不俘…”

蒋孝才眼含热泪,撕开他断臂处的衣袖,想给他包扎一下,“殿下,事情还没坏到这个地步。”

“答应…我…”

“好!”蒋孝才抽出匕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若是李志生而被俘,真还不如死在当场至于自己,杀了他再殉葬,也算是不辱此生了。

“休伤我家殿下!”

正在此时,幸好祝心辰带来的大内高手杀开一条血路,冲进来了。他们虽然人少,但个个武功高强,又是不要命的打法,西戎人也奈何不得。

进到阵中,牢牢地护卫住了李志,他们随身都带有宫廷御药,迅速给李志外敷止血,内服保命,见李志气息稍顺了些,就要带着他先行离开。

“不…我…我不能走!”李志清楚地知道,他是南康国的二皇子,本次大战的统帅,他要是因伤负伤先撤退了,那让剩下的官兵们还如何坚守阵地?

“不,二皇子,您必须走,您现在的情况太危险了,得立即找大夫瞧瞧,我们奉了贵妃之命而来,无论如何得带着您活着离开!”

“不…不行…”可是李志的拒绝已经毫无意义,一个侍卫背起了他,其余人护卫着,就要把他往回送。

赤烈温的一个心腹部将正在此处,他为人最是奸狡,眼见有人往李志那个方向去了,就一直留心地观察,此刻见人背着他要走了,顿时眼珠一转,以南康士兵的语气叫嚷起来,“大伙儿快看,二皇子给人带走了,那些高官之子都走了,咱们还在这里卖的什么命?快跟着回去吧再不走,一会儿城门就不会给我们打开了!”

不得不说,此人抓住了人性中最致命的弱点。他这一煽动,果然让许多南康士兵都分神地回头张望,原本就低落下来的士气,现在更添了一分忐忑和犹豫。

应该相信,南康的士兵都是愿意忠君爱国的,只是他们在身为一个士兵之前,还是一个人。是人就没有不贪生怕死的,这是本能,不值得耻笑。只是在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战场上,一些细微的风吹草动都会显得非常重要了。

眼见因带李志的离开,引发了军心浮动,侍卫们也不敢擅动,正在那儿进退两难之际,李思靖拼死拼活地赶了过来,“我来,你们护着殿下离开!”

就凭你?所有的人都疑惑地望着这一个无名小卒,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思靖没有时间跟他们废话,哧啦一声,撕开了自己外袍,袒露出左边肩头下方,背心之处纹着的一只金龙。

见到这只龙,李志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睛陡然睁到最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你…”

“是我。”李思靖看着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诚挚,“所以我与你一样,都是这个天下最应该守护这个国家的人!”

李志犹豫再三,忽地下定决心,把自己手中的龙泉宝剑递上了去,“拿去,去做一个李家子孙该做的事吧。”

蒋孝才惊讶的目光落在李志已经包扎好的左肩上,他记得,那儿同样纹着一只一模一样的龙,却是一只红色的龙。而在李思靖这条金龙的面前,未免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他心里隐隐猜到了一些,却是有些不敢置信。

却听李志拼尽全力吩咐,“蒋孝才…现在就代孤传令,命李思靖暂代本孤为三军统帅,直到…打完这场仗。”

“谢了!”李思靖高举他的龙泉宝剑,站在马上,迎着所有士兵的目光,清朗的声音传彻天地,“南康的将士们听着,我,是南康开国高祖第十四世嫡系子孙李思,背后的金龙便是凭证,高祖开国时,曾有仙人预言,金龙不死,南康不灭,今日,我就与尔等同赴沙场,看这些西戎的蛮子们是否能灭了南康的国运。”

三军哗然,南康立国时的谶语无人不知。

当年,因为高祖背负金龙现世,四海平定,带给他们安定富足的生活。而金龙,也成为每一个南康百姓心目中至高无上的信仰,甚至超越了王权,等同神迹。

而此时,有眼尖的士兵发现,城头上还升起了潘字的帅旗,顿时信心大增,“潘帅未死,大旗已经升起来了!”

蒋孝才心思灵动,顿时振臂高呼,“金龙现世,潘帅在后,弟兄们,咱们还怕个球?杀他个落花流水。”

杀三军将士齐振奋,那震耳欲聋的吼声汇成一个巨大的洪流,几乎直达天际每一张脸庞上都散发着最坚定的信仰,每一双眼睛里都炽热得恨不得把敌人融化那一份强大与果决的信念,就几乎已经让西戎人不战而退了。

一时间风起云涌,飞沙走石,天地色变。阴霾了多时的天空,似乎也为了这样的胆气而震动,释放出惊天的能量,一道道银白色的闪电在云层中急速游走。最终,有一道撕裂厚厚的云层,带着让人心惊胆寒的剑芒,劈向大地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酝酿了半日的瓢泼大雨,伴着雷声,倾泻而下。

赤烈温见异象陡生,士兵们心生怯意,不由得放开潘云豹,在雨中大声嘶吼,“不要怕,不过是个人,杀了那个背上有金龙的小子,咱们灭了南康。”

轰隆隆隆似是不赞同他的话语,又是一阵巨大的轰鸣传来。却不是来自天上,而来自每一个人的脚底。似是沉睡已久的巨龙,在潜伏中醒来,带着磅礴的气势,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出了什么事?所有的人都吓傻了。

全身黑甲的男人在大雨中抬起金眸,带着三分诧异三分兴奋三分赞赏和一分引为知己的感慨,遥遥望着巨响传来的地方,“珠母湖,到底给南康人找到了么?”

第240章 失踪

珠母湖后。

“看,下雨了,连老天都在帮我呢,你再不进攻,可真的就没有一点机会了。”潘云龙随手放下吹奏了半日的芦管,在大石上坐起来,意态悠闲地望着对面,目光只落在那一个人的身上,似乎他身后的五千铁骑全是不足为惧的尘埃一般。

宇文朴本就凉薄的唇抿得更紧,再好的耐心,也在半日的对峙中消磨殆尽了,“潘云龙,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快带着你的人出来投降,我爱惜你是个人才,只要你肯归顺,我可以和你结拜为异姓兄弟,把我的亲妹子嫁给你。你要是不喜欢,我们族中的美人任你挑选,南康朝能给你的荣华富贵,我全部都能给你,甚至给的更多,你可不要再冥顽不灵了,你们也就一千来人了吧?任凭你再骁勇善战,总有力竭的时候,我们以五挡一,难道还打不过你么?”

潘云龙噗哧轻笑了起来,懒洋洋地问:“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怎么就不放马过来呢?”

“你…”宇文朴气得额上青筋暴起,那骤然紧攥着的缰绳显示着无比的愤怒。

他不是不想打,他实在是被潘云龙打怕了。

这个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有这么多的鬼主意,要说他爹潘茂广确实是老姜弥辣,但潘云龙也丝毫不见逊色。

潘云豹之前在阵前信口开河说的一番话,其实他哥真的全部做到了。

在草原上成日打家劫舍,声东击西,不仅劫掠了他们几个部族大批的金银珠宝,还绑架了不少头领的爱妾子女。

现在那些人还没回来,宇文朴把消息都扣下了,但若是让那些头领们知道了,恐怕前线必定立即就成一盘散沙,他们辛苦打下的大好局面就很难保存了。

西戎部族还是考虑自身利益更多,宇文朴好不容易才游说了这么多人来打一场仗,如果不赚够本钱,他是绝不甘心收手的。只是像他这样,懂得要以全局为重的西戎首领却是不多。所以他一面追捕潘云龙,一面还有些投鼠忌器,怕把他逼急了,将那些人质全部杀掉了,那他回头也是没办法面对那么多人的众怒了。

再说,潘云龙今天也实在是胆大得不像话,就一个人,牵着一匹马,悠闲地坐在路边的大石上吹着什么狗屁芦管,好像是郊游一般,让生性多疑的宇文朴不得不小心谨慎。

因为潘云龙虽然只是一个人,但选的位置非常巧,恰在两山之间的夹道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来人,如若在两边设下埋伏,实在是难以招架。故此他一直与之对峙,却是不敢轻举妄动,一直磨蹭到如今。

蓦地,轰隆一声巨响,大雨从下来到交织成一片白茫,不过是短短一瞬。

潘云龙趁机仰面就着雨水洗了把脸,心下却在想着,弄得这么邋遢,要是给爱干净的媳妇瞧见,还不知怎么骂他呢,算算日子,他们的孩子也快生了,这个时候不能陪在她们母子身边,他这个做丈夫和做爹的实在是亏欠太多了。

唉,这一回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活着回去,如果回得去的话,无论卢月荷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吭半声。

忽地,就听又是轰隆一声巨响,连大地也为之颤抖。

这是什么动静?宇文朴知道,绝对不是打雷。

就见潘云龙迅速跳了起来,翻身跃上马背,哈哈大笑着往旁边狂奔,“宇文朴,你又上当了,早说了我这是在唱空城计,你就是不信。”

“来人,跟我去追他,一定要抓活的。”宇文朴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再大的雨也浇不灭他心头的熊熊怒焰,“再过去几个人,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此处的巨响不久,在被李思靖搅得天翻地覆的战场上,所有人的心头也生起同样的疑惑。虽然是在暴雨中,但所有人还是能够听到,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一份不能用言语形容的恐怖。

西戎军队原本围困庞清彦的地方是个四面高,中间低的山谷,当中有座石头砌成的小高城,就是夕临。对于西戎人来说,他们只要把守住山谷的几个进出通道,就可以把庞清彦的几万大军牢牢的困在这里,除非插上翅膀,否则绝计不得逃脱。

可是此刻,在众人的头顶之上,西边的高谷之上,隐隐传来轰隆之声,似有千万匹的骏马奔涌而来,连大地都被它们踢踏得震动起来。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从脚底爬上每个人的脊梁,停留在每个人的心里,像是住进一条可怖的毛毛虫,让人头皮都开始发麻。

赤烈温也忍不住骇然色变,心中暗想,到底是哪里来的人马,竟有这么大的能量?不对,就算是来人,也得走山谷通道,怎么可能从山谷顶上过来?

珠母湖。

赤烈温的瞳仁骤然缩成一个点,脸色变得惨白,连身边正在缠斗的潘云豹也顾不上了,打马就往后边的出路飞奔。

“想走?没门儿!”潘云豹本也在仰头看那动静,可是见着赤烈温跑了,他迅速反应过来,牢牢跟在后面。

赤烈温心头大恨,可惜他知道自己不能说,如果一说,恐怕千万人顿时向那唯一的逃生出口涌去,连自己的性命也顾不得了。只是拍了一下顺路的同族,以眼神示意他们跟上。

而此时,异象终于出现了。

在山谷的西边,两边夹道的一处根本不可能有路的缝隙里,黄色的浊流汹涌而下,犹如愤怒的奔马,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冲了过来。

“这是洪…洪水来啦!”

再不用人多喊一声,所有的人都自发自动的分成两大阵营,往南北两边疯狂跑去。

南边的雁门关,地势稍高,中间的夕临城,地势也不低,唯有围绕着山谷当中这一圈的西戎大营,以及他们往北边的逃生通道,地势最低。

奔腾呼啸的洪水,因着地势的关系,从南到北,围着夕临城恰好画了个弧,又往西戎人北方的逃生通道冲去。

因为站得高,张蜻蜓和祝心辰有幸在落雁关的城墙上见识到了这样一场混合天威与人力的奇观。

不过没时间留给她们感叹,城门官拼了命地嘶吼着,“快放吊桥,让战士们回来,注意检查奸细,别让西戎人混进来了,动作要快快。”

所有的留守官兵似是才如梦中初醒,迅速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进来的人,全部都给严阵以待的士兵们暂时圈在了一处,等待审核后,才让离开。

而另一部分已经杀到夕临城下的将士们,就进了此处躲避那滔天的洪水,只有西戎人,无处藏身。

幸运的,抓着树枝,爬上大树,就算是被俘虏了,兴许还拣回一条命。不走运的,便被卷入洪流,不知被带到了何方。

南康多水,所有的将士几乎就没有不会水的。而西戎多山,虽有些湖泊,却都是珍贵而不容侵犯的,于是等到这场洪流退却,现场留下的,十之七八都是西戎士兵的尸体。

这一战,潘云龙只用了极少的代价,就借老天之手,打退了西戎的大军。

而在草原的另一边,有一支队伍终于要出手了。

“南康人果然引来了珠母湖的水,冲垮了西戎人的十万大营?”

“千真万确,据说,是南康国的金龙现身了,才引来暴雨如注和滔天洪水。”

“什么?南康国金龙又现身了?”

“是的,他们的二皇子本来被西戎人暗算,本来都快输了的,但这个身上有金龙的人一出现,顿时所有的将士立即勇猛起来,打得西戎人落花流水。王,现在他们正是丧家之犬,我们也该去痛打落水狗了吧?”

“当然,哈哈,这真是天助我也,儿郎们,就是这样一支破烂溜丢的队伍,大家有没有信心跟本王去吞掉他们?”

“王,跟这样的队伍交手,简直是侮辱我们的实力,如果连他们也打不赢,咱们就立即挥刀自刎了吧。”

“好,既然如此,本王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所有的人都必须给我活着,谁敢伤到一根手指头,本王回来都要踹他的屁股。走!”

“谨遵王命。”

黑盔黑甲的八千精骑分了数支小队,举着寒光逼人的锋利长刀,呼啸而来,如汹涌海潮,迎风倒卷,杀向了狼狈而逃的西戎的各个部族。

而为首的黑甲王,头盔里的一抹金色格外耀眼。统一西戎,不是梦了。

这一场大战引发的洪水,直到三天后才渐渐消退。

而经此一战,却是已经解了夕临的围困,消除了南康最大的心头之患。甚至可以说经此一战,西戎伤亡惨重,绝无还手之力。这场大战,南康已经胜利了。

报捷的喜讯像长了翅膀般地向京城飞去,就算将士们无法赶回去过年,但举国上下的百姓们,却都可以过一个好年了。

而所有劫后余生的人都在喜气洋洋的热议,佩服潘茂广的神机妙算。他那一个“珠”字,引发了多少奇思妙想啊。

珠母湖原本是西戎上部的一条河道,在现在交战的地方,其实在几百年前,就是一条大河,只是后来因为岁月变迁,才逐渐改了道,形成今日这个格局。

潘茂广想到了引水破敌,作为他的儿子,潘云龙也想到了。利用暴雨造成的大湖涨水,让士兵们在适当的地方挖开缺口,以湖水以解围城之困,又提前备了皮囊,让士兵们成功漂流而归,实在是极高明的手法。

当然,潘云豹也不差,要不是有他打那一仗,把西戎人消耗得差不多了,后面的洪水也造不成这么大威力的破坏。

只是,所有的人在赞叹之余,都不免心生遗憾。

这么神勇的一家子,为什么老天就是不照应呢?潘茂广至今昏迷不醒,而潘云龙和潘云豹兄弟两个双双失踪了。

虽未明言,可所有的人也都知道——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