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紧张,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潘茂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无奈他那脸威严惯了,就是想放松也放松不起来,于是也不再大街上细述,只道:“等你们忙完了,到我那儿去一趟。”

这是有事?胡浩然莫名其妙,董少泉忙道:“若是大帅有事情吩咐,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这些皮货也快卖完了,剩下的多是些等着裁剪之人,没甚么大事了。”

张蜻蜓心想刚好,便回身吩咐,“绿枝,那你和安西留在这儿帮忙。正好,我也有事要跟公公和少泉你们商议,公公要是有空,媳妇就打扰了。”

“哦,你也有事。”潘茂广颇有些好笑,“那行,一起回去吧。”

他拨转马头,领着众人和亲兵一道回府了,进了书房,先问媳妇,“你有何事?”

张蜻蜓站出来,先把人遣下,这才施了一礼,“这事其实也不是媳妇自己的,媳妇也是受人之托。”

她瞅了胡浩然和董少泉一眼,“是惜容,她说她想嫁人。唔…就是李思靖。”

什么?胡浩然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董少泉也变了脸色。李思靖现在是什么人,恐怕大半个南康国都知道了。可是胡惜容什么人不好嫁,非要嫁他呢?

张蜻蜓心中也是这么个疑惑,奈何胡惜容意志坚决,非君不嫁。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青年男女,一旦情窦初开,最是痴心不悔。他们想到的困难,胡惜容通通都想到了,不过她却有她自己的理由。

胡惜容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孕育子嗣是极艰难的。而李思靖作为开国先祖的后人,一生最大的职责就是传宗接代,让金龙不灭。但若是他娶了一个无法生育的妻子,这从间接来说,是否就保住了他的性命?

第278章 从笨蛋到混蛋

当然,胡惜容要嫁李思靖,并不全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最大的私心,还是为了她自己的一份儿女私情。

张蜻蜓还记得胡惜容含羞带怯跟自己说起此事时的神情,那一份娇媚而明亮的眼神分明是沐浴在爱河之中才会有的表情。

胡惜容不求她的丈夫能够出将拜相,建功立业,她也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一生最安稳的活法莫过于安安静静的幽居在一所宅子里,赏花听雨。若是真的会和李思靖被幽禁终生,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并绝不会后悔。

她甚至考虑过,要给李思靖纳妾来传续香火。只是,在他们当下这么个极重礼法的时代,只要胡惜容自己还活着,只要她这个正妻还没有嫡出的亲子,谁都不能说,金龙就有了传人。

胡惜容并不是盲目地提出这个要求,她还有一层护身符。

那是在老武烈侯为国捐躯的时候,皇上曾经许过胡家一个承诺。说若是将来他们兄妹遇到什么为难之事,可以尽管来开口。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胡浩然和妹妹哪怕在叔婶的欺压下日子过得再艰难,也从未向皇上提过一个字。

所以胡惜容想,如果是她要嫁给李思靖,皇上就是看在她爹的份上,总不好就把她夫婿给杀了吧?

所以,她来求张蜻蜓把她的想法告诉哥哥,请求他同意,也请求潘茂广的成全。小狐狸的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她清楚地知道,就算是胡浩然同意了这门婚事,但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外援来支持,她也无法与李思靖平安的共结连理。

等张蜻蜓费尽唇舌,把此事分说明白,一时间,屋子里的几人俱自沉默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胡浩然想了许久,问了一句,“妹妹她,真的想好了?”

张蜻蜓点了点头,“她让我告诉你,如果你同意,她会感激你一辈子。”

胡浩然一哽,张蜻蜓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胡惜容的一段原话转述了出来,“她说,以武烈侯妹妹的身份,想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并不难,但要得到对方的疼惜却不容易。更何况,那些高门大户,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李思靖他也许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但和他在一起,她会觉得很轻松,很快乐。”

胡浩然无话可说了,这个妹妹,自小体弱,已经失去了太多普通女子应有的欢笑,如果李思靖真的能给她带来快乐,那他这个做哥哥的,又怎么忍心拒绝?只是,这门亲事真的能结么?

他走到潘茂广的面前,撩袍跪下了,“潘叔,您是父亲生前的至交,也是并肩作战的兄弟,这事,侄儿就请您帮着拿个主意了。若是我允了,您说,惜容她能不能嫁?”

当张蜻蜓提起此事时,潘茂广已在心中思量再三了,此时见他问起,已经慎重考虑好了,“我允不允的,倒还在两说,那个新郎官愿不愿意,还得问问人家的意思,你随我来。”

他把胡浩然扶起,又扫了张蜻蜓和董少泉一眼,“你们二人且回去吧,此事在没有定论之前,任何人也不要提起。”

“是。”张蜻蜓和董少泉低头告退了,潘茂广带着胡浩然悄悄去了幽禁李思靖的地方。

“什么?胡小姐要嫁给我?”李思靖一听就连连摇头拒绝,“这绝对不行,会害了你们全家的。”

“那若不是姓李,你还愿意娶她么?”潘茂广一句话,把李思靖问得僵在那儿了。

胡惜容是个好姑娘,这些天,在与她相处过程中,他已经深深感受到她的善良,聪明还有病弱身躯下的阳光与风趣。只是,这样一个需要细心呵护的女孩子,他怎么有能力给她幸福?

“你们现在,都听我说。”潘茂广那一日,到底跟他们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但是出来之后,胡浩然就宣布了一个喜讯,他决定把妹子嫁给李思靖,并且,三日后就成亲。

“至于你们,”潘茂广在晚上自家的饭桌上,也宣布了一个他刚作出的决定,“等他们亲事办完了,就赶紧回京城去。媳妇,你为人仔细,帮着云凯把他大哥的身后事料理好,路上可别出什么岔子。”

这是一家人分内之事,张蜻蜓应下,不会推脱。

“爹,那我们呢?”潘云豹现在才是真正的新婚燕尔,一刻也舍不得跟媳妇分开。他就盼着大军也赶紧开拨,好一同回家过年去。

潘茂广脸一沉,“现在西戎局势不明,你们才来几个月,现就着急回去了?那让那些在边关驻守了几年的将士们听了作何感想?”

潘云豹噎得一个字也不敢再说了,可是心中却暗自叫苦,若是如此,那岂不是三日之后就要和媳妇分离了?

等回房了,张蜻蜓偷偷安慰他,“你别着急,实在不行,我送大堂哥的灵柩回去了,再来瞧你。”

那一来一回的,起码也是等到半年之后了。小豹子把脑袋埋在她怀里求安慰,“媳妇,你别走成不?”

“可以。”张蜻蜓又好气又好笑地拧着他的耳朵,“只要你敢跟公公去说,我就留下来陪你。”

呜呜,这不分明欺负人么?小豹子毫不客气地伸出大手,开始解媳妇的衣服。

“你这干嘛,干嘛呢!”张蜻蜓想把这讨厌的爪子拍掉,可是小豹子却学无赖了。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放下帘子,就挤了上去。

张蜻蜓窘得脸颊滚烫,低声埋怨,“还没洗呢!”

“反正一会儿也要洗的,到时我再伺候你!”小豹子一回生,二回熟,动作神速的很快就剥下了媳妇的外衣。见张蜻蜓还不太配合,换了副可怜兮兮的腔调,软语哀求,“媳妇,你这马上都要走了…”

张蜻蜓听着他这哼哼唧唧,和猪有得一比的腔调由不得忍俊不禁,潘云豹见媳妇笑了,便当作是她允了,再不客气的狼扑上去,将手伸进了她滑腻的肌肤里。

“你…动静小一些。”张蜻蜓气息不稳地低声叮咛着,这才刚用过饭没多久,还不到歇息的时候,内室虽然没人,但外头还有人在伺候,她可不想弄得人尽皆知。

潘云豹呵呵闷笑着,吻上她的敏感的脖颈。张蜻蜓只觉浑身顿时酥麻了下来,忍不住低低哼出声来,只听他在耳边调笑,“我动静小一点,那也得你别叫唤才是!”

张蜻蜓羞得耳根子都快滴出血来,使劲捶打着他结实有力的胸膛,却给当作挠痒痒一般,毫不在意。

雪白柔滑的里衣从玉肩上滑落,抽开结在颈后的细绳,桃红色的小肚兜也飘然而下,春光尽现。

潘云豹着迷地凝视着她雪白如玉的肌肤上,那些星星点点落下的红紫印记,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地揉弄着,用干涩的嗓子问:“疼吗?”

张蜻蜓咬着樱红的唇,一字不说。横了他一眼的如波媚意却是撩得小豹子瞬间就血脉贲张了,按捺不住地覆上她柔软曼妙的身躯,肆意地侵犯着那些依旧雪白的禁地,似是要在她全身都留下自己的印记。

张蜻蜓吃痛地皱起眉头,“轻…轻些,等…你等等。”她忽地想起一事,反手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块干净的布单,红着脸交给他,示意铺在床上,咬着他的耳朵道:“再别又弄得到处都是了…昨儿那些刚刚洗了,可再没干净的被褥可换了…”

这也是周奶娘想得周到,给他们裁了几块出来备用着,收的时候张蜻蜓就够窘得了,这会子拿出来,就更窘得头顶都快冒烟了。

可潘云豹给她如兰的气息喷在耳间,弄得身上的火烧得更旺了,两下拿布单铺好,唇舌交融,火热缠绵…

外间周奶娘早听着动静了,带着人全都退下,又去烧起了热水。绿枝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帮忙,却红着脸微微地抱怨着,“二爷也真是的,这天还早着呢,也不怕个人来找。”

周奶娘宽容地一笑,“听老爷说,过几日就要走了,这几日要是能让姑娘怀上就好了。再说,年轻人,哪里真禁得住?等你日后成了亲,就明白了。”

绿枝的脸更红了,鼻尖都冒出了汗意,跺着脚嗔道:“奶娘!”

“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周奶娘噗哧笑了,顺手拿起她刚放下的活计,那是一条男人用的汗巾,待绣好角上的那束绿枝就大功告成了。“赶明儿要不要我替跟姑娘说一声去?萧头领人还不错,这回又立了功,想来讨媳妇的聘礼总还是有的。实在不行,让姑娘多送你些嫁妆也行!”

绿枝径直捂着脸跑了,让周奶娘好生取笑了一回。

十指交缠,俪影交叠,暖暖的黄色烛光映出满室旖旎。

待呼吸基本平稳了,张蜻蜓才抽回只手来,拿甲尖使劲戳着身上的家伙大骂,“混蛋。”

潘云豹抓回那只不老实的爪子,放在嘴边,一根一根地亲着,调笑着道:“昨儿是傻蛋,今儿是混蛋,明儿我是什么蛋?”

“滚蛋。”张蜻蜓气得张开小嘴,咬了他一口才甘心,“都跟你说了,没东西换了,你倒好,一下子把几块布单都用完了,明儿怎么办?”

她在气头上,说话未及深思,却给小豹子听得闷笑连连。张蜻蜓一时会过意来,脸红得跟煮熟的杮子似的,呼呼冒着热气,“讨厌讨厌讨厌。”

一阵猛烈的拳打脚踢,反而让潘云豹笑意更深,“好好好,是我不对,只顾着今儿,就忘了明儿了。这样吧,就罚我明儿掏钱让奶娘再裁几块如何?”

“你还说,还说!”张蜻蜓越发地抓拧啃咬,无所不用其极。

潘云豹一直呵呵笑着,任由媳妇出完了气,才起身叫人送来热水,给二人收拾干净,重又躺下了,小豹子见媳妇一时还没有睡意,才有空惦记起别家的事情来,“怎么容容忽地要嫁李思靖了,爹还允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稀奇的?”张蜻蜓舒服的窝在他怀里,白了他一眼,“爹这么替他们打算,自然有他的道理。你这脑袋瓜子,连爹的一个角都赶不上,还好意思去派他的不是么?别瞎操那个心了,倒是咱们,得想着能帮什么忙,送什么礼才是。现在边关,诸事不便,可也不能就这么寒酸地把事情办了。明儿你一早跟我过去问问,看有什么该做的,咱们好生替他们张罗起来。”

小豹子被媳妇抢白得一下就老实了,想想也是,爹的行事虽然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绝对是个深谋远虑之人,那自己照办就是了。只是爹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让他们小两口多团聚一段时日呢?真是郁闷。

在得知胡惜容和李思靖要成亲的消息时,李志也错愕了好久,彼时,他的手里正拿着一份从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快报,想要与潘茂广商议,可是现在一来,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能将快报揣进怀里,先道了声恭喜。

本想问问为何这么着急地要办喜事,潘茂广却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疑问,先开了口,“殿下,他们两家都没有长辈在此。浩然那小子就请了我做女方的长辈代表,我与他爹是过命的交情,当然义不容辞。只是男方却还缺一个有身份的人来主婚,于是就央了我来求殿下,若是您肯出面,小夫妻可就有面子了。”

这…李志有些犹豫,潘茂广仗打得精,做人也不含糊,三下两下就把他给绕进去了。李思靖不管怎么说,也是皇室子孙,请他去做男方的代表,也不算错。只是他要是去了,岂不就代表南康皇室知道并认可这门亲事了?

但是若要不答应,似乎又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了。毕竟人家诚心来请你,一个武烈侯,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的面子在那儿摆着,你打谁的脸去啊?

李志想了想,推脱起来,“潘叔,这儿没有外人,按着年龄,我是晚辈,就把您当成叔叔了,冒昧地问一句,就算是要成亲,等到回了京师不行么?皇上刚刚下了圣旨,命我们择日动身,启程返京了。等咱们回了京师再办喜事,岂不更加热闹?”

第279章 重回京师

面对李志的有意推诿拖延,潘茂广呵呵一笑,“按说这话我这做长辈的也不该说,只是你也知道,惜容那孩子身子骨一直不牢靠,在来的路上,就是经过竹林寺的时候,那里的和尚曾经看过她面相,说必得与属金龙之人速速成亲,否则性命不保。原本那丫头还不太明白,后来等出了那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开口说,身子有不舒服了,也一直忍着。直到她哥回来了,才把实情吐出。原来浩然这小子恰好也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他过世的老子引着一条金龙到他面前,让他速速将妹子嫁了,以完心愿。所以,他们才急急找着我,催着把事办了。我倒是想劝他们等到回了京城的,只是浩然只有这么一个妹子,生怕出点好歹,十分不肯。您也知道,他们年轻人性子急,见着风就是雨的,我还没说答应,他们就先四处嚷嚷起来,若是闹开了,也不好看,故此才来求殿下玉成,给他们把事情办了算了。”

这蒙谁呢?李志是一字不信。可是潘茂广作为长辈的话既出口,他又怎么能反驳?

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都管不了。索性,他也把话说白了算了,“潘帅,皇上这次的圣旨里,特别提到,要你与孤王一道,率领大军将李思靖带上京城,留下庞将军和潘大公子镇守边关,您看这些事该如何安排呢?”

皇上还是不想太丢脸了,不愿意让庞清彦回去受罚,闹得自己和太子都没面子,想将他留在边关,顺便把军权交到他手上。不让他打仗了,你安心守着总还是可以的吧?

潘茂广早就料到了,不慌不忙地道:“不劳殿下操心,为臣一定尽心尽力,安排好回程和边关驻守之事。”

那行吧,李志也不管了。反正他负责把人带回京师就成,到时父皇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关他的事了。

所以这桩婚事以前所未有的高效进行着,幸好一帮子兄弟们还有张蜻蜓等人都有空闲,几日折腾下来,就连给一对新人的喜服,也在众女齐心协力的合作下,赶制得华丽之极。

手捧着众位姐妹把自己最好的首饰全都贡献出来,给她重新打制出的华丽凤冠,胡惜容感动得都快哭了。尤其是凤冠当中,那一颗熠熠生辉的桃红色宝石,只此一粒,便足以衬托出新娘子最耀眼的光芒。

可张蜻蜓还挺遗憾,“本来我想把那颗金刚石也给你弄来,但云豹说那是赃物…啊不,是贡品,得交回去。”她故作鄙夷地撇了撇嘴,“那小子,也太实心眼了。你们说,是不是?”

所有的人都笑了,祝心辰瞪了她一眼,“也就是你,才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行了,容容你快别哭了,小心弄个大花猫,让你家相公笑话!”

总是最美的新娘带着幸福的珠泪,微笑着戴上凤冠,穿上大红喜服,勇敢地走向她未来的人生。

胡浩然今晚喝了许多酒,却怎么也醉不了。心里酸酸地翻涌着百感交集,看着妹妹的眼光也是异样的伤感。他把妹妹嫁出去了,日后就是另一个男人的责任,可他这个做哥哥的在卸下担子的同时,心里的一角却变得空落落的,慌得着不了脚。

董少泉知他心里难受,瞧着他喝得差不多了就推说他醉了,把他送回房间,自己再出来应酬。

等到曲终人散,赶回房看他,却见他在使劲地揉脸,想把那丝嫁妹的哽咽藏起来。董少泉也不点破,只是给他端上热汤,“起来吃一点吧,你一晚上都没吃东西。”

冷不防,却给他大力拥进怀里,把脸藏在他看不到的后面。

董少泉一怔,随即轻叹着拍着他的背,“放心,思靖是个从苦日子里过来的,不管日后如何,他会好好待容容的。”

说着,他的声音里也含着一些哽咽了,“你也不是一个人,家里还有我…”

胡浩然孩子气地用力点着头,却久久不敢把脸转过来。

潘云豹心情也不好,一半是因为自小玩到大的妹妹嫁人了,别说胡浩然难受,他们几兄弟心里都不得劲。原本蒋孝才和郎世明还闹得很欢,到最后,两人都撑不下去地躲开了,倒是小豹子陪到了终席,可才回房看见媳妇,他就想起另一半伤心事了。胡惜容成亲了,这就意味着张蜻蜓要走了。

这几日,他们在这忙着操办喜事,那边潘茂广就忙着安排回程之事。随二殿下李志回京的名单已经订下了,里面没有小豹子。

呜呜,凭啥祝心远他们都可以回去,就他不行?小豹子不服,他虽然没受伤,但也在西戎待了那么些时,多少总有些苦劳吧?老爹真是太不会心疼人了,就算是不让他回去,好歹让他哥回去也成啊。嫂子才生了孩子,也不让人家夫妻父子团聚团聚,真是没有天理。

小豹子在看到名单之后,忍不住就去找他爹理论了几句,可是给潘茂广一个凌厉的眼神就瞪了回来。小豹子既气自己的没用,又气老爹的不近人情。呜呜,有这么个老爹真是太倒霉了。

“算了!”张蜻蜓柔声给他顺着毛,“公公这么安排,肯定是有用意的。你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他是所有当兵的头儿,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他要是带着你们兄弟俩都回去了,边关的人怎么想?大嫂是生了孩子,可别人家就没生孩子的吗?你别怪公公了,要是可以,他能不带你们回去?”

给媳妇这么一说,潘云豹心里好过多了,可还是腻歪在媳妇怀里,嘟嘟囔囔,“可我不想你走,不想你走!”

张蜻蜓又何尝愿意离开?可是公公的铁令是谁也违抗不了的。而且大军即将开拔,若是他们还在这儿拖拖拉拉的,到时回京路上给人瞧见,总是不雅。况且他们又带了潘云胜的棺椁,这让那些埋骨边关的将士们看了怎么想?潘茂广催着他们走,确有他的顾虑。

潘云豹也不是不能理解老爹,可他这新婚燕尔的,怎舍得别离?将媳妇一把拉了下来,炽热的吻急促地落到她的唇上,“今晚,好好陪陪我。”

急色鬼!张蜻蜓一面鄙夷着,一面却因为即将到来的别离,有些淡淡的伤感。反正都是最后一夜了,就由着他去吧。

察觉到媳妇的柔顺,小豹子正铆足了劲儿想要好好表现一番,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二爷在吗?快请二爷出来。”是安北的声音。

“怎么了?”绿枝披着衣裳,从隔壁迎出去开门。

“军情急务,大帅急召二爷去书房!”

什么?军人的职责让潘云豹立即清醒过来,从软玉温香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一面整理着衣衫,一面就在屋里高声应着,“马上就来。”

张蜻蜓心中一紧,“这是出了什么事?”

潘云豹把最后一道丝绦束好,转头看了媳妇一眼,收起了脉脉温情,透着军人的坚毅与原则,“这可不是你该问的,若是可以,我回头会跟你说。”

俯身在她颊上温柔的轻落一吻,小豹子大踏步地转身离开了。

刚从西戎归来的张蜻蜓,心里吓得怦怦直跳,难道是拓拔淳,又捣鼓出什么幺蛾子了?

书房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了。

潘云豹前脚刚到,后脚却见蒋孝才也跟来了,二人照面,俱是一愣,而房间里,还有风九如。

潘茂广面沉似水,“刚接到探子急报,赤烈部族似是被金阗国鼓动,有些分裂之像,你们几个之中除了九如,皆是刚从那儿回来,应该最清楚那里的情况。风九如。”

“有。”

“现在本帅命你带领一队人马,星夜赶往西戎,去查探究竟,若有异动,速速回报。”潘茂广拿出一个锦囊交到他的手里,重重的睃了他一眼,“到了那儿该怎么做,上面都有指示。不过未出落雁关,不许打开,记住了吗?”

“属下明白。”风九如带着一头雾水的小豹子等人,连道别都来不及说一声,就出发了。

张蜻蜓这一夜都没睡安稳,等到好不容易天亮了,才知道小豹子他们昨晚就走了。只听说西戎出了点事情,让他们去办了。

只是潘云龙很镇定自若的私下告诉弟妹一声,“放心,出不了大事。”

胡惜容刚成亲,是要留下来跟李思靖同行的。而郎世明的差办完了,可以先行回去复命。潘茂广加派了萧森常衡等人护送一程,也让他们先回去报个捷。

于是这次回程的队伍,比张蜻蜓他们来时稍稍壮大了些。只是战事消停,官路平静,大伙儿也是归心似箭,走起来速度也快了许多。

只是胡惜容提醒张蜻蜓,让她过通江口的时候,别忘了把那个金嬷嬷捎回去,她怕随大军开拔,就没空搭理她了。

胡浩然早已听说此事,阴沉着脸道:“此乃我们的家务事,无须弟妹出手,少泉,你拿着我的印信去,把她就地卖给那掌柜的,我们也不收他的钱,就要那老刁奴在那儿做一辈子长工。”

活该!张蜻蜓觉得很是应该,只偷偷拜托一句,“要是云豹他们回来了,让他常写信回家报平安啊!”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承载了她太多回忆的边关。

这一路晓行露宿,不须细述。只是这返程路上顺利得出奇,好像是老天终于睁开眼了,想格外关照他们一番,别说遇上小蟊贼了,就算是有些小小不便,总能很快地解决。似是有贵人相助一般,无比顺畅。

尤其是张蜻蜓,有一回路上因为天冷,突然惦记着想吃烤红薯了,结果次日就果真遇到个卖烤红薯的,让她欣喜不已。

一个多月后,在十一月底,张蜻蜓一行人终于顺顺当当地赶回了京城。

而刚进京城的外城没多久,张蜻蜓突然发现不对劲了。她那红红火火的猪肉铺子呢?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虽是下午了,但要收摊,现在也没到时候吧?

董少泉知她心里疑惑,他也同样纳着闷,不过却道:“姐,大伙儿一路上都辛苦了,且先回家歇息一宿,明儿我再来找你。”

张蜻蜓不是那不通情理,只知赚钱之人,她还要赶着回家看大嫂,纵有疑问,也先按下了。进了京城,各自回家。

当张蜻蜓一行人,重回到潘府门前时,差点有些认不出来了。整个潘府是张灯结彩,似是刚办完什么大喜事,说不出的炫耀与夸赞之意。

是为了庆祝潘府曾孙的诞生?张蜻蜓不以为小谢夫人有这样的热心。那是出了什么事?嫁了潘云霜还是潘云霏?也不太可能吧,婆婆难道真有这大胆子,敢问都不问公公一声,就把女儿嫁出去的?

张蜻蜓怀揣着诸般不解,进了家门。很快,她的疑问有答案了,还未及出言询问,看门的家丁就热情的报喜,“二少奶奶回来了,我们三爷考中举人了!”

潘云祺?那小子当真考中了?张蜻蜓有点不大相信,不过她现在可没工夫在门口听他八卦,得先扶潘云胜的棺椁进门。

潘云凯一看着门前的这些花花绿绿,顿时就沉下脸来,那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明显的极是不悦。

他们已经遣人先回来报信了,结果居然却是这样迎接他们进门,就算他们大房再无用,但逝者为尊,也太没礼貌了。

不由吼了一嗓子,“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拆了,没看见大少爷回来了吗?”

家丁有些犯怵,“可是这些…这些是夫人的意思…”没她的话,谁敢动啊?

“别争了!”潘茂盛忽地厉声低喝了小儿子一声,扶着已经哭得个泪人似的潘于氏出来了。

潘云露搀着几乎快哭昏过去的嫂子计腊梅,带着小侄女招娣,跟在潘高氏和潘秉忠老两口身边,俱是换了素服,红着眼圈迎了出来。

第280章 大少奶奶呢?

张蜻蜓赶紧过来跟人见礼,可是此时此刻,谁又有心情能笑脸相迎?全家人都目光悲痛地望着那黑色的棺椁,潘茂盛紧咬牙关,恨恨地望着正门上的大红彩绸道:“这边要办喜事,嫌咱们晦气,咱们就回自己那边去。”

张蜻蜓也不好说什么了,心中却觉得,小谢夫人这可办得太过分了。毕竟是本家侄子,你再怎么也不能这么对待人家。可她毕竟是晚辈,没个去为了这个找小谢夫人较真的道理,只帮着送潘云胜的棺椁过去东府。

倒是潘云凯感激她一路的关照,跟爹娘道:“这一路上,多亏了二嫂帮忙照应,否则,这千山万水的,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都是一家人,无须客气。”张蜻蜓知道,他们这边还有不少事要忙活,拿出早就备好的银票,双手送到潘茂盛跟前,“侄媳妇也没什么见识,大堂哥的身后事,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些银子大伯您别嫌弃,算是我和相公的一点小小心意。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直接让人过去招呼一声就是。我这就不打扰,先告辞了。”

潘茂盛颇为感动,这张银票面额可不算小了。在太平无事的时候,张蜻蜓从来不会对他们无故示好。但当他们真正有难处时,她却是第一个跳出来帮忙的。能够雪中送炭,才是真正讲义气,靠得住的人。

潘茂盛没有客气,收了她的银票,“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张蜻蜓确实心急要离开,却不是回去休息。还来不及梳洗,她就径直去了大嫂的院子。

“嫂子,嫂子,我回来了!”未及进门,张蜻蜓就在门前嚷嚷起来,可是卢月荷这儿却是关门闭户,静悄悄的,雅雀不闻。

张蜻蜓心中一沉,用力拍了几下门,才有一个仆妇从里头迎了出来,见了她,惊喜交加,“是二少奶奶回来了?哎呀,二少奶奶,您可算回来了!”

那仆妇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张蜻蜓一见就急了,“你别哭啊,大少奶奶呢?”

“大少奶奶不在,您…您还是回去问您屋里的人吧。”那仆妇似有些难言之隐,欲言又止地不太好说。

咳,张蜻蜓气得一跺脚,转身回去了。

她自个儿的院子原本也是门窗紧闭着,只是她前脚进了门,后脚就有人过来报讯了,此刻彩霞她们才开了门户,俱都迎了出来。见她进来,忙着打帘子的打帘子,倒热水的倒热水,忙得不可开交。

“二少奶奶,您快进来歇歇。这一路上可累坏了吧?是准备现在开饭,还是先打水来洗沐?”

张蜻蜓给她们聒噪得受不了,“嗳呀,你们别瞎忙活了,快跟我说说,我走这些时,到底家里出什么事了?大少奶奶人呢?”

见她问起,丫头们像是集体吃了哑药似的,都不吭声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蓦地响起,是萧老夫人进来了,“大少奶奶和小少爷现在都很好,二少奶奶先不必着急。您这远道回来,先让丫头们伺候着您梳洗了,再慢慢告诉您。”

张蜻蜓还待细问,可萧老夫人却摆了摆手,只是她沉稳的气度让人安心不少,张蜻蜓勉强按捺着性子,让丫头们伺候着洗沐更衣了,萧老夫人才缓缓跟她道出真相。

原来卢月荷最后虽然平安生产了,却因为小谢夫人从中阻挠的那些时间,着实让身子亏虚了下去。大夫交待,必须得卧床静养一段时日才行。

小谢夫人此时又假惺惺地拿着药材跑了来,却说要把孙子带去她养。卢月荷怎么会肯?虽在月子里,还得跟婆婆明争暗斗,着实是不胜其烦。

而就在此时,潘云祺参加科举得中的皇榜一公布,小谢夫人可是得意非常。借口这桩喜事,非要在卢月荷的月子里,在家中大兴土木。

潘云祺的院子原本就跟卢月荷的院子紧邻,他那儿成天拆墙动土的,让一个月子里的妇人和未满月的娃娃如何受得了?

小孩子吵得成天是哇哇大哭,奶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眼看着那小胳膊小腿是迅速地消瘦下去。

萧老夫人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可这种家务事,在潘茂广没有回来之前,就是谢家人,也不好插手过多。原本谢家的意思是把卢月荷干脆接到他们家去住算了,可是卢月荷思前想后,若是自己真的去了,那就等于彻底打了小谢夫人的脸,这对于公公和相公的名声来说,也实在不好。后来她就想了个折衷的法子,带着孩子,住到了婆婆生前留下的院子里。

那个地方,说起来也是潘家的,她就是住过去了,也没什么不妥。小谢夫人虽然不肯,但萧老夫人硬是把不管事的潘家二老给逼了出来,让他们来说句公道话。

潘秉忠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跟小谢夫人商量,“要么,你就把那修葺之事暂停一停,要么,就让云龙媳妇搬出去吧。她住在那儿,总比让她上亲戚家住强吧?”

到底是长辈出来说了话,小谢夫人这才悻悻地不作声了。卢月荷终于得以搬出去,落了个清静。

张蜻蜓听到这里,已经怒不可遏了,霍地站了起来,“潘云祺那个王八羔子在哪里?别人怕他,我可不怕,不就是中个举人么?还没飞上天吧?叫上安西他们,随我过去,倒是要好生会会这位举人老爷。”

“你且坐下,听我说完再说,这会子他也不在家,在外头应酬喝酒呢,你见不着人的。”

萧老夫人告诉她,自卢月荷搬过去之后,远离了这些糟心事,在那边过得不错。脸色日渐红润,孩子也长壮了好些,很是活泼可爱。萧老夫人每天都过去看望她和孩子,只是不许她操心,把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所以此刻张蜻蜓想弄清楚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问她才是最清楚不过的。

端起茶杯,萧老夫人微润了一口,才告诉张蜻蜓另一桩不那么好的消息,“不仅是西门的猪肉铺,全京城的张记猪肉铺都关门了,这事情…跟三少爷也脱不开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