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张蜻蜓又要跳脚了,那小子纯属是活得不耐烦,要跟她们作对到底了么?

可是萧老夫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她安静了下来,“可是咱们的生意却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这也是托少奶奶您的福,有不少贵人来相助。”

原来那日潘云祺想趁潘云豹兄弟失踪,而张蜻蜓等人又不在京城,抢夺她的生意不成后,便收买了些地痞无赖,上门闹事。

陆真知道他背后有吴德撑腰,为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当机立断关了所有的猪肉铺。原是打算除了那些大客户,不再做零贩的生意,等张蜻蜓他们回来之后再说。

可山岚一听就不同意了,他们的米铺搭着张蜻蜓的猪肉铺子,生意可是特别的好。还有那些他们免费提供摊位的卖菜小贩们,也不愿意他们关门。大伙儿都知道,是这猪肉铺子带旺了他们的生意,若是没得猪肉卖了,他们的生意肯定也没那么好做。

于是大家商量着就想了个办法,铺子可以关,但却可以让这些屠夫夹在他们中间卖肉,这就相当于化整为零了。

你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一对一地来找茬吧?若是那样的话,大伙儿生意都不做了,让这全京城的老百姓都买不到菜,不逼得人造反才怪。

陆真非常感动,便依着他们的主意,造了些一模一样的小推车,就算不挂张记的招牌,也能让老主顾们认出来。

至于收来的生猪,还是由他们统一宰杀,然后分给各家各户,定上统一的价格,由他们各自分开去卖。这么一来,大伙儿其实还是和从前一样做生意。只是有时城东的排骨好卖,城南的肉好卖,这就不像大伙儿聚在一处时,容易互通有无。

但也不怕,白亮和林权父子他们可就忙了,成天赶着小车,京城四处穿梭往来,替大伙儿调配补充。乡亲们来了,若是一时没遇到合适的,只要留下信儿,顶多过一两个时辰就可以拿到。

还有那田记牛杂汤的老板,开了间脂粉绒线铺子的虞珠姑娘,都让他们的猪肉推车跟着他们的铺子做生意。许多老顾客们也渐听说他们是被坏人欺负得没地方做生意,很是同情。有时还特意来帮衬一二,况且这天又渐渐地冷了下来,猪肉生意不仅没亏,比从前还涨了不少。

张蜻蜓听得心中十分感动,“那这些时,可着实辛苦陆姨和大家了。”

听她提起陆真,萧老夫人却是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中透着一份苍凉和无奈,“只可惜,那样一个好人,却到底还是给那事牵连进去了。”

怎么?张蜻蜓心中一紧,难道又是潘云祺搞的鬼?

不过潘云祺却没这个本事,陆真是给弄进宫里去了。

倒是唐晟荣那个书生颇讲义气,不放心陆真一人,硬说自己是她的未婚夫,陪她进了宫。这些事,还是听秋雁那丫头来报信时说的,现在她和萧老夫人的孙女雪儿,都一并在卢月荷那儿作伴。

彩霞悄悄上前来问:“二奶奶,现在京城里传得可邪乎呢,说是当日在战场上,眼看就要败了。是李思靖,不对,应该是金龙王才对。他一张口,就唤来了风云雷电,再一站出来,就有金龙护体,那龙嘴一张,大水顿时就把西戎大军冲得七零八乱,可是也不是?”

“当然不是。”

张蜻蜓问萧老夫人,“那您看,她现在有危险么?”

萧老夫人摇了摇头,“她怎么会有危险?再怎么说,她也不是李家的人,又是一介女流之辈,皇上不会难为她的。”

只是要把她扣住,作为牵制李思靖的棋子而已。

“老夫人,您一定知道陆姨的事情,说来听听吧。”

萧老夫人摆手,示意彩霞也退下,才跟张蜻蜓讲起那一段原委。

原来陆家本是南康知名的世家大族,又多和皇家联姻,关系极是紧密。而陆真的长姐,自小就跟李思靖的父亲订了婚约,年岁一到,就嫁到京城来了。当时陆真年幼,和长姐感情极好,不忍分离,便一同带了她来。

却不料,在长姐身怀六甲之时,李思靖的父亲却给人举报,在属地炼金冶铁,有谋反之心,问了死罪。其实原本金龙的传人,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皇家会提供给他们优渥的生活,直至终老,但若有了谋反之心,当然就排除在外。

张蜻蜓不由追问:“那他到底谋反了没有呢?”

萧老夫人微微叹息,“这些陈年旧事,又有谁给说得清?”

总之,最后的结局是李思靖的父亲和母亲双双在狱中被赐死,只留李思靖独活。原本他也是要留在宫中长大的,只是不知那时候的陆真跟皇上是怎么求的情,竟然允许年纪尚小的她带着襁褓中的李思靖出了宫,如平民一般生活至今。

无须细述,张蜻蜓也隐隐猜到,应该是陆真向皇家做出了某些保证,比如永远隐姓埋名,不离开京城,才得到这样的一段安宁。但现在,李思靖的横空出世,就打破了这种平衡,皇上要怎么处置他,还真不太好说了。

萧老夫人明显的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事,你听了可无论如何得沉住气。”

张蜻蜓心想,难道还有更糟糕的事情?

此时,就听院外有丫环在喊,“夫人来了,夫人来了!”

我不去找她,她还好意思来?张蜻蜓揣着一肚子火,横眉立目,“还不快请。”

“不管听到什么,丫头,你都得沉住气!”萧老夫人只来得及交待这么一句,小谢夫人就珠环翠绕地进了屋。

自从潘云祺中举以来,小谢夫人每日尽是听到阿谀奉承之声,见到溜须拍马之人,弄得她都有些飘飘然的了。

今天听说张蜻蜓回来了,见她迟迟不来见自己,小谢夫人按捺不住,一定要来她的面前逞威风。

第281章 有孕

自从潘云祺中了举,小谢夫人每日是鼻孔冲天,恨不能横着走路了。

此刻见到刚从边关回来,形容难免消瘦,显得有些憔悴的张蜻蜓就是一顿冷嘲热讽,“哟,云豹媳妇,你真回来了?怎么也不见你到长辈面前来行个礼?云豹虽是个小小的马前小卒,但这些该讲的礼节还是要讲的。尤其你兄弟现在中了举,可不再是那白衣布丁了。年后,他还要到殿前由陛下亲试,若是让人知道,咱们家里有人这么不遵礼法,就算是体恤你长途劳顿,免不了也要指责他这做小叔的没有尽到提醒之责。你说,是也不是啊?”

她腰身一拧,就拿腔作势地在主位上坐下来了。

张蜻蜓就见不得这副样子挑眉冷笑,“婆婆说得是,不过媳妇虽然还没来得及到您面前见礼,却是已经见过祖父母和大伯大娘他们了。只是当时没见婆婆,以为是嫌弃媳妇没有梳洗,衣衫不整,便先回来梳洗打理,正准备去向您请安的,可巧您就过来了,这实在是媳妇不该啊。不过说起礼数,媳妇尚有一事不明,现在大堂哥为国捐躯,咱家居然还披红挂彩的,这是哪一家的规矩,媳妇还真是不知,想向婆婆请教一二。”

“你…”小谢夫人顿时就给她的话怄得脸红脖子粗。

潘云胜的棺椁回来,她确实是故意不去的。她是觉得,这毕竟是潘茂盛的孩子,不过是自己的侄子,她干嘛要这么积极地跑去?

再说,她对潘茂盛一家子老跟他们住,受他们供养也是有意见的。现在她盼了这么多年,她的儿子好不容易风光了一回,怎么肯为了潘云胜的丧事就把自己儿子的喜事给掩盖下来?

但这些她也知道,于礼法上是有些不合情理的。但若是没人说她就睁只眼闭只眼企图蒙混过关了,但此刻给张蜻蜓毫不留情地揭穿出来,着实让人难堪。

见她不答,张蜻蜓还有话说:“媳妇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也曾听说,这要中举是不容易,但每年中举的人还是很不少的。真要是所有的举子全都得让皇上老人家一个一个地来试,那岂不得把人累坏了?所以媳妇要是没记错的话,中了举人的小叔他还得再考一次,被录取了才能走到皇上跟前吧?据说,那个叫作进士。婆婆,您说的是吗?”

想欺负她不懂行?那可是绝对不行的张大姑娘可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了,在去边关途中,听谢素馨说起什么恩科之事,她关心小豹子,着实好生打听了一回。

小谢夫人给窘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能强打底气勉强道:“云祺既然能中举人,一定能中进士。”

“是是是,咱们一家人,哪能不盼着他好呢?不过嘛——”张蜻蜓皮笑肉不笑地问她,“婆婆,我怎么记得从前公公封侯,我和三弟妹嫁进来的时候,咱家还没这么披红挂绿,敲墙动土的吧?怎么小叔中了举,就弄这么大动静?莫非,他这区区一个举子比公公封侯还有体面?”

小谢夫人觉得自己纯属是自讨没趣,怎么就忘了这杀猪女一张嘴皮子惯是最锋利不饶人的呢?她还想上门来显摆,这结果倒好,给人一把从云端拽落下来,跌了个狗啃泥。不过她还是很快就找回自己的优越感,负气地道:“云祺就算是不济,总比什么功名都没有的人强。”

张蜻蜓装傻充愣,迅速回击,“婆婆是在说云豹吗?那他和小叔当然不能比了。”

瞅着小谢夫人眼角的得色,张蜻蜓微微挑眉,气死人不偿命地道:“相公在军中,可是立下大功的。就算是不参加劳什子的科举,也一样能做官。倒是小叔辛苦了,埋头苦读这么多年,也才盼到如今这一步。婆婆,您这些时不在神佛面前好好替他烧烧高香,求菩萨保佑他更进一步,怎么还有空四处闲逛?回头要是神佛不肯保佑他高中了,这岂不白费了您栽培他这么多年的一片苦心?”

小谢夫人的脸已经彻底黑了,斜睨着张蜻蜓,目光怨毒地勾起一抹冷笑,“也难为媳妇你还这么有闲心地替云祺着想了,不过说起要请神佛保佑,似乎你更该比我去才对。”

这话是什么意思?张蜻蜓心中猛地一跳,扫了神色凝重的萧老夫人一眼,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小谢夫人森冷的目光在她身上不紧不慢地打着圈,“你才回来,可能还没听说吧。贵府,就是你母亲家老子贪污受贿,已经给抄了家,拿下大牢了,还有你的母亲和兄长,据说也俱是心肠恶毒之人。虐待庶子,逼奸奴婢,啧啧啧,那缺德事可不知干了多少。你呀,能在那府里长到这么大,也真算是不容易了!”

“你说什么?”张蜻蜓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彻底乱了。

就是林夫人从前再对不起她,但章致知没有啊。自从张蜻蜓到了那个家之后,爹对她还是不错的。就是有些内部矛盾,他们可以关起门来解决。

再说娘家,可是一个女子身后永久的依靠。若是娘家出了事,女子在婆家的地位也就会跟着一落千丈了。张蜻蜓再糊涂,也不至于想到要自己的娘家垮台的地步。

可是她爹,那个谨小慎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爹,怎么就会贪污了呢?

张蜻蜓只觉眼前一阵阵的天旋地转,而小谢夫人还在那儿火上浇油。

“虽说你家那些龌龊事是让人挺难堪的,但怎么说,毕竟也是你嫡亲的爹娘不是?做女儿的,好歹也得去求求神明保佑,尽个孝心才是,再赶着看能不能上大牢见上最后一面。当然,你现在已经算是我们潘府的人了,女子嫁人从夫,行事自然要以夫家为重。出了门,可别告诉人家你姓章。我们潘府,可丢不起这人!”

她的话,一字一句好像刀子,深深扎进了张蜻蜓的心。最后她还说了些什么,张蜻蜓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了,她只觉得眼前陡然一黑,整个人就晕厥了过去。

睡梦之中,张蜻蜓并不安宁,一时梦到父亲扛着枷锁血淋淋地站在跟前,一时又梦到林夫人给人鞭苔毒打叫救命。再一时,竟是章清莹几个小姐弟在那儿哭喊,“三姐,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尤其是章泰安那小胖子,嚎的声音比谁都大。

张蜻蜓奋不顾身地就想扑过去,却怎么也挪不动步子,在她急得都快哭了的时候,突然,给人抱进了一个温暖而又熟悉的怀抱。

有人喃喃地不住在她耳边沉声低语,“不怕,不怕…”

不知道为什么,张蜻蜓的心真的就安定了下来。她紧紧地依偎在那人的怀里,似是飘泊的小船终于找着港湾,慌乱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

就连父母兄弟姐妹们的面孔,都渐渐地消失在浓雾里,好像之前那些可怕的场景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只有一双大手在不住地安抚着她,从她纠结的眉心到紧绷的背心,一下一下。虽然有些粗糙,却带着别样的安心,让张蜻蜓渐渐安静下来,沉入安宁的梦乡…

待她再醒过来时,已然过去了一夜,冬日清晨的阳光斜斜地趴在窗子上,却给紧闭的窗棂挡着,只在银红的窗纱上耀出一团明亮的暖光。

定了定神,张蜻蜓才一点点回想起昨日之事。可是一想起小谢夫人临走时撂下的话,她霍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快来人!”

语音未落,她却觉得好一阵头晕呕心,扶着床柱干呕起来。

“少奶奶,您醒了!”彩霞领着琴姐进来,先给张蜻蜓抚背漱口,待她缓过劲儿来,才笑着向她报喜,“少奶奶,恭喜恭喜,您这是有身孕了。”

什么?张蜻蜓有些难以置信。她从边关回来才不过一个多月,可是,一个多月…也不是不可能的。

“昨晚您突然就那么晕过去了,可把大伙儿吓坏了。当时就请了大夫来,瞧了您的脉像,说多半是有了。后来周奶娘也说,您从那儿见过姑爷之后,一直癸水未至。大夫说,那多半就是了。不过您这长途劳累,得好生静心调养着些,可不能再受累了。”

要不,彩霞也不会特意把生育过孩子的琴姐调过来帮忙。

张蜻蜓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想想从前乡下妇人们有了孩子,就是到临盆那时还在地里干活,她这才多点大?她和小豹子还都这么强,娃娃肯定没事。

她一骨碌地爬起来,噼里啪啦地吩咐着,“快打水来我洗漱,把萧老夫人请来,再去通知纪诚或是阿黎,准备马车,我要出门,对了,绿枝歇好了没?算了,让她在家歇着,看你或是琴姐准备准备,一会儿跟我出去。”

“可是少奶奶,您…”

彩霞还想拦着,萧老夫人已经让小丫头扶着进来了,“让她去吧,不让她去,她更不能安心。”

彩霞微嗔了张蜻蜓一眼,但还是出去安排了。萧老夫人等张蜻蜓洗漱过了,让丫头们给她摆上饭菜,一面守着她吃饭,一面跟她一五一十讲起章府发生的事情。

小谢夫人说的大半是实情,但并不是事情的全部。

章致知是被拿下大狱了,罪名也是因为贪污受贿,却没有小谢夫人说得那么严重,弄到要非要杀头的地步不可。

实际上,章致知这个案子,依着萧老夫人看来,其实是被潘家连累了。

庞清彦在边关失利,相当于丢了皇家的脸,就算皇上不让他回来受罚,但总得有个人背黑锅的是不?

于是,掌管马匹的章致知就成了这只替罪羊。之所以选定他,自然也是因为他和潘家的亲家关系,而且他这官职又不是什么要害部分,他自身也没什么太强硬的背景,要动起来也容易得多。

所以很快,就有太子那边的人揪住一点小小的把柄,状告章致知贪污受贿,供给前方战马不利,造成了大军的溃败难行。

案子虽然不大,但在朝堂之上给人揪出来,就由不得皇上不严加处理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查的,六部官员,各衙门各部,只要是给皇上当差的,哪个不狐假虎威?哪里又没有几两油水可捞?通常只要不太过分,皇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白了,罪名要定要什么地方,完全是看皇上想查到什么地步。

太子那边的人,在皇上不发话之前,当然死揪着此事不放,把太仆寺八百年前的老账都翻查出来。甚至还追查出当年沈大海他爹犯了小小的过失,被章致知掩盖,后来把女儿送给他作妾的事情。于是乎,章致知的问题就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既然查出来有问题,自然是要抄家的,总得清点下你们家有多少说不清的财产吧?

这里说起来,林夫人还真得感谢张蜻蜓,要不是她出嫁之时,讹走了不少值钱东西,弄得家里着实没什么富余,那章府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钱财并没有大问题了,太子那边的人还不肯放过。光查章致知一个还不够,所有章家人都得接受调查。

首当其冲的就是章泰宁,他本来今年也中了举,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却一下子就给拿下了大牢。年轻的公子哥嘛,总有些作风不检点的时候。

从前流连青楼,还漫撒千金买了张假画等等事情都给翻了出来,如果私底下说,只是博人一笑。可是放在台面上,就是足以毁了名誉的大事了。

萧老夫人叹了口气,“尤其是雪砚家里的人把他给告了。说他逼奸婢女,差点把人逼死云云,着实麻烦。”

“雪砚?”张蜻蜓惊了,“她不是在我这儿么?她什么时候跑出去告状了?”

萧老夫人冷笑,“自然是出了内贼,不止雪砚,连你从前弄到乡下,那个叫碧落的丫头,也成了苦主,正在衙门告你们家呢!”

什么?张蜻蜓气得筷子一拍,吃不下了。肯定又是小谢夫人和潘云祺干的好事。

萧老夫人微微皱眉,表情略有些嗔意,“沉住气,那种毛丫头,也值得你动气?她们的卖身契可全在你手上,你又没有亏待她们,日后官司了了,她们这些卖主求荣的东西,仍旧是要落到你手上的。想怎么处置,不过是你的一句话而已。至于她们身后的人,也不是没有办法收拾,你还要听么?”

张蜻蜓当然要听。

“那你先消了气,好好把饭吃了。”萧老夫人不失时机地劝了一句,“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就是不顾自己,也得替孩子想想。你不在的时候,大少奶奶还时常跟我念叨,担心你脾气急,在路上会出什么事。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一提起大嫂,相当于捏住张蜻蜓的脉门了,三口两口把饭吃了,心情也平静些许,“您说,把话全都说明白吧。我倒要听听,他们究竟还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雪砚之所以会卖主,有很大一部分是给她贪得无厌的老子娘逼的。按照官府的惯例,一旦要彻查某个官员,总会悬赏部分金银,让家下人和百姓们前来检举。雪砚的家里人贪图这部分的钱财,就到了衙门里来上告,并说雪砚可以作证。

雪砚若是不去作证,她爹娘一个诬陷的罪名,就会被活活打死。雪砚这丫头把家里人看得很重,所以到底还是选择去了。

至于碧落,那就可神奇了。本来在乡下已经配了人,老老实实干着农活,居然就有官差找上门去,点名带了出来。

本来福伯的小儿子还想拦着,可打点了些金银之后,那些官差却私下告诉他,这是上头有贵人交待了,他们也没法子。

于是只得让他们把人提走了。碧落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在乡下不见天日了,这一旦放出来,还能有个好?

立即把章府之中有的没的事情说了一大堆,甚至还说了不少张蜻蜓从商之事。只是幸亏他们早有准备,那些买卖早就转移到了陆真的名下,有些东西又是暗藏在了潘府之中,让官府查无可查。

况且大伙儿明着查章府,暗地里还是忌惮着潘茂广的,不敢把脏水往他媳妇身上泼。这一头的事就全部揭过不提了。

那碧落就只能扯出些章府之中的旧事,比如林夫人如何心狠手辣,逼死了沈姨娘,又长期虐待庶子庶女,还有这些主子们如何打骂奴仆婢女,这其中还牵扯出了榴喜的过往。

“榴喜?”关于她的事,张蜻蜓还当真没有打听过。

却听萧老夫人赞道:“这丫头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在官府要来拿她去作证的时候,就十分的不肯去,说自己没什么可告的,着实省了好些事。”

原来这榴喜从前极是美丽可人,给章致知看上了,但是这丫头心高气傲,说除非章致知肯光明正大地纳她当姨娘,否则她宁可被打死也不跟主子行那苟且之事。

章致知偏就吃她这一套,于是便跟林夫人商议要纳妾一事。林夫人表面上允了,还假模假样地挑日子打首饰等等,暗地里却趁章致知出门之机,安排了府上家丁将榴喜给奸污了。

等章致知回来时,林夫人便说这个丫头其实早就不是完璧,跟许多家丁有染,另一方面她又拿了榴喜的爷爷奶奶来威胁她,逼她承认。

榴喜的父母早都过世了,就剩下两个老人,榴喜也是实在无法,才不得不向林夫人低了头。只是从此就变得放荡不羁,尤其是爷爷奶奶死了之后更加的意志消沉。

只是遇到张蜻蜓之后,她才渐渐地活得像个人样儿了。即便是碧落把她的冤屈抖了出来,她也不肯多说一字。反倒向官府的人举证,说碧落是因为当不成姨娘,心存嫉恨才故意中伤主子。只是官府那些人把碧落弄出来,也是后头有人指使,榴喜这桩事办不成了,却不能把碧落所说的其他事一并勾销。

这些林林总总,鸡毛蒜皮的小事堆积多了,也足以压垮一匹大马。

于是章致知便在贪污之余又给安了治家不严的罪名,而林夫人更是成了嫉妒与邪恶的化身,那诰命也给剥夺了,但一家子到底怎么处置却没有定论。

萧老夫人认为,“她们这些女眷不会受到太重的刑罚,只要章老爷无事,她们就都平安了。刑部里,还有谢家老爷在照应着,吃不了大亏。只是现在,潘老爷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啥?张蜻蜓愕然了,“公公不是说跟二殿下一起回来的么?他怎么又回不来了?”

萧老夫人这才想起,“你们走得早,不知道后头的事。听说西戎临时又出了点乱子,现在是咱家的大少爷跟二殿下一起回来了,但老爷却留在边关镇守了。”

她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道:“老爷不回来是对的,有他在边关一日,皇上就不会真的对章府如何。若是我估摸得不错,皇上现在应该就等着大少爷回来替章府求情,到时把潘府的奖赏降低些,章府小惩大戒也就完了,只是章老爷这官说不好就做到头了,就是留下官职,恐怕也得降上几级,发配边关。”

她口气中多了几分惋惜,“只章大少爷还这么年轻,刚得了功名,若是受此事牵连真给剥夺了,那他这一辈子算是彻底毁了。你母亲家再想要出头,就得等到你那两个弟弟长大成人。唉,总之一句话,这就得看皇上开不开恩了。”

老爹年纪大了,这官儿做不做的,张蜻蜓也无所谓,可是若是章泰宁给毁了仕途,只怕他那么个心高气傲的,会活活怄死的吧?若是家中没了长子撑门户,那几个弟妹怎么办?

这口气,张蜻蜓咽不下去。听萧老夫人分说明白了,她让彩霞去把安西等一众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们叫来。

彩霞有些害怕地看着她透着寒意的眼神,“二奶奶…您,这是要干什么?”

张蜻蜓微一挑眉,冷笑,“去会会我们家的举人老爷。”

第282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咣咣咣。

张蜻蜓稳稳当当地坐在卢月荷的院子里,指导着对面的拆墙工作,“都加把劲,别跟没吃饭似的,使劲。”

她的椅子,给安放在了结实的八仙桌上,八仙桌又架在两张宽大的花梨木书案上,而张蜻蜓就居高临下地端坐在最上方,身旁丫头婆子们围了一溜,确认绝对不会摔着她,才敢放心让这位二少奶奶坐上去的。

坐得高,自然就看得远。张蜻蜓可以很方便地指挥着安西等人抡动大锤,砸着潘云祺新粉得雪白,又新加了虎皮石做花边的围墙。

哪儿新,她就指着人往哪砸,直砸得青砖碎裂,地动山摇,整个潘府都能听得到。胆小的丫鬟仆妇们早进去报信了,但张蜻蜓多年养成的良好习惯,早睡早起,她开始动工时,某位新晋举人老爷还没清醒,正在梦中不知跟哪个娇娘缠绵。

叶菀瑶倒是孤枕冷卺的早就起了,只是听闻之后,也置之不理,只说:“二嫂子带了那么多的外男在外头,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抛头露面,还是去请三爷吧。”

于是小丫头无法,只得去请潘云祺。可是这位举人老爷平常的起床气就大,现如今有了功名就更大了,谁敢去怵这个霉头?

故此当潘云祺被那执着而坚定拆墙声吵醒,愤怒地披衣出来骂娘时,正好遇到闻讯赶来的小谢夫人。

“是哪个混蛋一大清早地扰人清梦?快给我打出去。”

恰好小谢夫人走到他跟前,这话似是对她说的一般,顿时小谢夫人就沉了脸。

张蜻蜓在墙头上嘿嘿乐了,“三弟啊,人家都说官升才脾气长,你这还没做官呢,怎么就这么大的脾气?连亲娘都要打出去了,真是好威风,好厉害啊!”

潘云祺一哽,用力揉了揉还糊着眼屎的眼睛,这才瞧清楚态势。不由得把脸一沉,望着对面墙上道:“二嫂,你这一大早的是什么意思?凭什么拆了我的墙?”

到底是自己儿子,小谢夫人虽然无故吃了个瘪,但还是要帮着他对付张蜻蜓的,“你也太无法无天了吧,在家里砸墙动土的,像什么话?还不给我下来。”

张蜻蜓可不理他们这一套,继续端坐围墙上方笑道:“婆婆,小叔,你们这话可就不对了。什么叫一大早?瞧这会子太阳都升多高了,要是公公在家,只怕都得上朝办事去了。小叔你却还在家中睡大觉,也不好好温习温习,万一日后到皇上面前去考砸了,这岂不是辜负了婆婆成天替你求佛拜佛的心么?再说,我拆了你的墙,这不也是听说你中了举,婆婆要给你重新修葺院子,我这做嫂嫂的不在家也就罢了,既然回来了,自然得帮忙啊,嗳——”

她高声招呼着安西等人,“你们停下来干嘛?快拆呀,拆了墙,再把这院子里的假山鱼缸都给砸了,这些货色怎么能配得上咱们家举人老爷呢,拿走拿走,统统扔掉。”

“是!”安西他们也都听说前些天卢月荷所受的气了,大伙儿知道,这是二少奶奶蓄意报复。不过这个报复,确实应该横竖有二少奶奶挡在前头,大少爷也快回来了,他们怕个球有她这话,他们就敢砸。

很快,咣啷一声,围墙给砸了个大窟窿,安西领着人一哄而上,迅速将院子里新添的摆设全都砸了个稀巴烂。

潘云祺受不了了,这当着他的面来砸他的院子,他要是能咽下这口气,也不是男人了。转身就冲回房里,取了墙上镇邪的宝剑,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对着张蜻蜓就冲了过来,“我今天要不杀了你这个恶妇,誓不为人!”

“哎呀,我好害怕呀!”张蜻蜓在墙头上故作惊吓,抚着胸口扮柔弱,“小叔,做嫂子的不过是想帮你重新收拾收拾屋子,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来杀我?救命啊,婆婆,您可要救命啊,您就是不看在媳妇的份上,也得看在你没出世的孙子孙女面上!”

她的语气陡然一冷,望着一根手指头都不动的小谢夫人凌厉起来,“除非您不承认我是您媳妇,云豹也不是您的儿子,那媳妇也没什么好说的,您就放您儿子过来杀了我们吧。”

这…小谢夫人气得无语了,这女人怎么能如此无赖?她这样的话,让自己怎么回?

张蜻蜓拍着自己的肚子,有恃无恐地又对潘云祺道:“小叔,难道你真的要一尸两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举人杀人,也得坐牢吧。你杀了我们娘儿俩,难道就不怕要去给我们抵命?若是真不怕,那就尽管放马过来,要是我躲一下,就跪下来给你当龟儿子。”

她指着已经围拢过来,护在她身边的下人们道:“你们所有的人全都给我站住,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动姑奶奶一根头发。”

潘云祺给她将在当场,动弹不得了。他方才是火气上来了,所以喊打喊杀的。可他真敢杀人?恐怕连只鸡都不敢。

只是这张蜻蜓怎能如此可恶,简直如市井泼妇一般,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潘云祺毫不怀疑,若是他真的冲上去了,张蜻蜓真就敢让他拿刀子砍。可是他要是不上去,今儿这个脸可就丢大了怎么办?

开玩笑,张大姑娘从前是混哪儿的?那可是在市井之间,和无数地痞无赖们一块儿滚大的。自从来了南康,不是被爹娘管的,就是家有公婆兄嫂,处处讲规矩讲礼貌,张大姑娘已经憋很久了,难得这回没人管了,她不可劲儿地把卢月荷受的那口气吐出来才怪。

从前听大嫂教过她一句话,叫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张蜻蜓觉得不够,你要打了我一巴掌,我起码得还你一顿棒子不可。

“来人呀!”潘云祺心思急转之间,也生了个主意出来,“既然承蒙二嫂送我这么大份礼,我做兄弟的也不能不回娘,既是要修葺房子,不如连二嫂的也一起修了吧。”

他冲母亲一使眼色,小谢夫人顿时明白过来,白着脸望着张蜻蜓,“那好呀,反正眼看就入腊月了,正好把家里彻底翻修翻修,大家都好安心过年去叫管家来。”

“那媳妇可就多谢婆婆和小叔的美意了!”张蜻蜓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就着这话题刨根问底,“只是婆婆,有件事得先问明白。方才小叔说,是他要花钱替我们修房子的。您现在又说,叫管家来把家里彻底翻修翻修。那媳妇就奇怪了,不知道这笔账是记在小叔头上,还是公中开销?若是小叔出了,媳妇没话说。可若是算公中的,那可对我和大嫂太不公平了。”

她喘了口气,接着道:“小叔不过中个举人,您就出钱替他修了房子,这总是公中的吧?我家相公还没功名,暂且不提,可大哥却是有官职的,我瞧他们这院子也挺旧的了,您怎么不替他修?若是我们都没修,您凭什么只替小叔一人修?婆婆,我知道小叔是您亲生的,您就是要偏心,我们也没法子。可您却不能拿着公中的钱来偏袒他亲兄弟,得明算账,尤其咱们还没分家呢,就算是我们单独过日子了,这些账却得算得一清二楚才行!”

小谢夫人给她抢白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给儿子修房,只想让他风光了,却没考虑到其他两房会不服。若不是顾忌着潘茂广,她甚至都打算等潘云祺中了进士,就让他搬到留给二老的正院去。

要说起来,她也是吃定了卢月荷生性温婉大度,不会为了这等小事争执。却没想到张蜻蜓寸土不让,完全跟个小门小户的妇人般,抠得这么细致。可这事确实她占着理,若是她一定闹着要查账,小谢夫人麻烦就更大了。所以此刻就算是心中再气,也不好说话。

而张蜻蜓又斜睨着潘云祺,目光不屑,“当然,小叔你现在不过是中了一个小小的举人,还没有当官,也没俸禄,说起来,肯定也没几个钱。拆你这围墙,嫂子我可是派了自己的人来的,回头还得给他们发工钱。你若是没这个财力,也不必逞这个强,心意我领了就是!”

潘云祺一张脸由红到白,由白到青,怄得几乎生生地快吐出血来。“大丈夫说话自当一言九鼎,我…”

张蜻蜓闲闲地理着头发,望着天道:“哎呀,说方才是谁说要杀了我,杀不成就不做人呢?是我听错了吗?”

一众下人使劲憋着笑,心想这个二少奶奶一张嘴可太恶毒了,生生的能把人给气死。

潘云祺气得两个太阳穴突突直跳,连脑门都开始发晕,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好好,这个钱算我的,你要钱是不是?我拿给你瞧。”

他在盛怒之下,当真回房取了钱匣,啪地一下打开,里面约有三四百两银之数,一把扔到地上,滚得四处都是,挑眉冷笑,“这样,我能去帮二嫂你修葺房屋了么?”

“马马虎虎吧。”张蜻蜓还说着风凉话,“可小叔你这钱,谁知道是不是原就是府上的?就算是府上的,既然婆婆给了你,我这做嫂子的也不好太过计较,便算你的吧。不过你也是的,一下全扔到地上,不还得婆婆给你捡?我说,大伙儿都别动啊,这钱财之事最难说清,若是少了几锭,岂不又是笔糊涂账?婆婆,您快捡吧,媳妇就站在这儿帮您看着,看有那个不长眼的奴才敢动手的,我帮您扒他的皮。”

张蜻蜓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所有的奴才都不敢动了。一来确实是怕扯上钱财之事,说不清楚,二来也是畏惧这位二少奶奶,太恐怖了,这个节骨眼上,谁敢招惹她呀?

小谢夫人已经气得手脚冰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潘云祺不想再在这里丢脸下去,提着他的剑,杀气腾腾就要往张蜻蜓那里去拆房揭瓦,“那我亲自去,总该行了吧。”

张蜻蜓一瞧这小子动了真怒,那就继续陪他玩玩呗。说实在的,她还真不信他一个文弱书生能拆得动自己的房子。今天有她这么一闹,府上的家丁大多是不敢动手的,那张蜻蜓还怕个毛啊。

心里正盘算着,是否要找人帮帮忙,顺便“不小心”掉几块砖头砸他身上,可就在此时,却见董少泉领着萧森,带着二十多个顶盔贯甲的士兵进来了。

萧森一面往里走着,一面就阴沉着脸低吼,“这是干嘛呢?干嘛呢,把这个衣衫不整的人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