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蜻蜓一下子想了起来,邹蕙兰,那个当年害了胡惜容,又和祝家有些瓜葛的女子。
“你来找我,可有事么?”
邹蕙兰微微一笑,“妾身今日是受人之托,来见二奶奶的。”她一双妙目往左右一扫,张蜻蜓会意地让丫头们退下去了。
这个女人虽然行事作风有些让人不齿,但总不会无缘无故跑到她的家里来兴风作浪,所以张蜻蜓倒想瞧瞧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邹蕙兰似也知道自己不太受待见,也不啰嗦,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帖,“二奶奶,有人知道您现在正为了娘家的事情烦忧,所以特命妾命为您送上了薄礼,还望二奶奶笑纳。”
这是何意?张蜻蜓展开一看,却见纸张名贵的帖子上,赫然落的是,一个她看不懂的印章。
光凭一个印章能干什么?张蜻蜓没有问,只把眼睛往邹蕙兰一瞟,却见她露齿轻笑,“二奶奶可知道家中失了人口么?虽然只是两个丫头,但毕竟也该物归原主才是。刑部尚书施大人素来秉公执法,二奶奶前去找他,一定会帮二奶奶寻回丢失的家人。”
传完话,邹蕙兰也不等张蜻蜓拒绝,便起身告辞了。
可问题是,这位二奶奶还一头雾水,瞪着那个朱红的印章,你的主子到底是谁呀?
应该不会是祝家和二殿下那边的人,若是他们的话,来的人就应该是祝心辰,而不是她了。
但若说是太子的人,就更不可能了,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或者说,是三殿下那边的人?可他为什么要甘冒此险,帮自己呢?若说不是他,是其他跟吴德有仇的人,似乎就更不可能了。
这一刻,张蜻蜓还真惦记着大嫂的好处来,若是有她在,只怕就能看出端倪了吧?
可即便知道是谁在卖她这个人情,又能不能领呢?要知道,人家卖的可不是她的面子,只怕想要的,是潘茂广的面子的吧。
按下心中的诸般狐疑,张蜻蜓把帖子压在妆台下,决定先用自己的办法试一试。
晚饭前后,董少泉那边的消息传来,已经安排妥当了,明儿可以带章家二老去探监。他会亲自去接,正好张蜻蜓还记挂着要去打场官司,便打发来人回去跟董少泉说,约好了明日同去。
把该准备的准备好了,周奶娘念叨起来,“怎么彩霞出去了一日也不见回来,不会是那边出啥事了吧?”
真不知幸与不幸,总之是被她言中了。
一更将尽,天交二更之时,彩霞等人才满身疲惫地回来了,顾不得喝口水,就直奔卧房,把刚刚歇下的张蜻蜓又叫醒,告诉她,“兰心生了,是个儿子。只可惜,咱们去的太迟了,三少奶奶虽在那里也安插了人手,但还是没能保住…”
张蜻蜓心中一凛,“都没了?”
彩霞摇了摇头,目光中有着兔死狐悲的悲怆,“见是个儿子,孩子留下了。”
那大的,就当作留有污点的旧衣服,给舍了。
张蜻蜓黯然沉默了,半晌才问:“那孩子带回来了么?”
彩霞点了点头,“应该过一会儿就要进府了,咱们在那儿不敢露脸,一直很小心地躲在外头听消息,想法子递药进去。只可惜,兰心本就是头一胎,给困在那地方又没怎么走动,孩子养得太大,自己也太胖了,根本就生不下来。到最后…是那接生婆强行把孩子取出来的。”
她的声音都哽咽了,张蜻蜓也听不下去了,摆了摆手,示意她别说了。虽说兰心最后落不着好结局是在她意料之中,但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子就这样悲惨的死去,也实在是太可怜了。
若说兰心贪慕虚荣是有错,那让她怀上孩子的男人就没有错吗?为什么所有的责罚都要兰心来背负,还要她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也太不公平了。
张蜻蜓现在也是一个母亲,她也即将面临兰心将要面临的关卡,所以更能体会在那种时刻兰心的无助与悲凉。
微吸了口气,“那有没有把里头的人和东西记好?”
彩霞点头,“三少奶奶那边都安排了,但奴婢怕出什么岔子,又让人追着那个接生婆到家,去查了查她的底细。”
“很好,你也累了,去歇着吧。”张蜻蜓不想再谈这事了,她怕自己会不自觉地去想那血腥的画面,日后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生了。
彩霞应了,转身走到门口,却又转回头来,急奔到床边,跪下给张蜻蜓重重磕了个头,却已是泣不成声了,“奴婢…奴婢谢谢二少奶奶。”
谢谢张蜻蜓当年不计前嫌地收留了她,更谢谢张蜻蜓让她彻底死了那条当姨娘的心,甚至,她应该感谢章清雅当年的那顿板子,否则,此刻躺在血泊之中的冰冷尸体,有可能就是她了。
可是,张蜻蜓点醒了她,却点不醒执迷不悟的兰心,这难道就是命吗?彩霞离开之后,张蜻蜓还久久地睡不着,心里既有对兰心逝去的悲悯,也有对小谢夫人和潘云祺草菅人命的愤慨。
若说潘云祺是个男人,没心没肺倒也罢了,你小谢夫人也是个女人,怎么能如此对其他的女人心狠手辣?就为了保全你一个人的儿子,你就能这么伤害别人家的女儿么?你把这个孩子留下了,将来等他长大了,知道是你这个亲祖母害死了他的亲娘,你让他怎么来面对你?
梆—梆—梆,三更的梆子都敲响了,张蜻蜓还是没能睡着。
忽地,就听窗子那儿极轻微地响了一声。她立即警觉地坐了起来,拔出枕边从边关带回来的承影,“谁?”
“嘘,是我。”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张蜻蜓眼睛一下就亮了,声音不觉扬高了几度,“小…”
“别出声。”
果然,在外头陪伴的周奶娘睡得很是警醒,“姑娘,醒了么?”
张蜻蜓紧紧捂住了嘴巴,才按捺住自己怦怦狂喜的心没有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周奶娘侧耳细听了一下,见没有任何动静,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便又睡了过去。
听她呼吸沉稳了,潘云豹才小心翼翼地接近了那个自己朝思暮想了多时的人儿,还不等他伸出手,一具温热而充斥着熟悉体香的身体就直接投入了他的怀抱。
有那么一瞬间,潘云豹是犹豫了下的,因为媳妇身上的热度提醒了自己身上的寒凉,会不会冻着她了?
可是下一瞬,他就紧紧地反抱住了自己渴求多日的身体。
太想她了,真的太想她了,想得连感受到她的每一根青丝,每一缕呼吸都是莫大的幸福。
为此,潘云豹真想忤逆不孝的破口大骂他老爹几句,您说您这当爹的不是尽折磨人吗?
那日随着风九如出了关,打开潘茂广的锦囊,还以为会看到啥妙计,结果却是让他们立即折返,跟上张蜻蜓的队伍,一同返回京师。
他祖母的,当时潘云豹就想爆粗口了。您要是真心疼您儿子,就大大方方,正大光明找个借口让您儿子跟回去呀?这一路偷偷摸摸,看得见却吃不着的滋味好受么?
每日提心吊胆潜伏在张蜻蜓他们的队伍前面,先替他们安排顺了,再躲在后头瞧他们安然渡过了才能放心的再赶到前一站去。这一路上,来来回回,潘云豹自己都数不清跑了多少冤枉路了,偏偏还乐不知疲,好似要把浑身用不完的劲儿都耗在脚底板上似的,连皮靴都磨破了不知多少双。
知道他的心情,在张蜻蜓头一日回家的晚上,风九如放他悄悄回了趟家。潘云豹不仅是想来看看媳妇,也想去瞧瞧没见面的小侄儿。
可潘云豹没想到,他这一回家,竟然有这么大的惊喜在等着他。
他的媳妇有孩子了,他要当爹了,当爹了,天啊,当时要不是风九如死命按着,潘云豹可能当时就要把潘家的屋顶都给掀翻了。
可是萧老夫人的话,他也听到了,原来京中的形势竟比想象中的更加恶劣。看着媳妇在睡梦中仍旧紧紧纠结着的眉头,小豹子心疼得比拿千万根针扎自己的心还难受。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搂着媳妇,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昏睡中的她,告诉她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悄悄离开时,潘云豹就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他现在不仅是别人的丈夫,还是一个孩子的父亲。无论是作为丈夫,还是作为父亲,他都得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让自己的媳妇可以安然入眠,让自己的孩子出生之时就能幸福地享受阳光。
而潘云豹也很快的意识到,老爹让他们这样悄无声息地回来,不是为了折磨他,而是因为京中的形势确实到了一个非常危急的时刻。
在城南的秘密小院里,潘茂广苦心经营多年的情报网把一条又一条的消息递了出来。
太子李忠重病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甚至知道他撑不过这个腊月。而除了三殿下和沂王李禛,各方面蠢蠢欲动的势力还很多。其中错综复杂,一言难尽。
可越是这种时刻,手握重兵的潘家地位就越发微妙,一着不慎,可就是满门抄斩的命运。
潘茂广可以在沙场上为南康王朝流血拼命,但从不会拿自己家人的生命开玩笑,更不会随随便便拿万千百姓的性命开玩笑。所以,他得冒天下之大不韪,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往大里说,他是在维系京城朝政乃至天下的安定,保住自己手下的将士们不会白白成为改朝换代流血牺牲的棋子;往小里说,他要保住自己的一家老少,亲朋好友们都平平安安,不受牵连。
而这一切,都跟打仗似的,需要高超的智慧与手段。而一场战争胜利的基本前提又是什么?那就是知己知彼。
所以潘茂广必须派自己绝对信得过的人回来,保证所有消息的真实准确,以及在出现各种突发情况时的随机应变。
今晚,潘云豹深夜潜回,可不仅是为了看媳妇一眼,更重要的是交待她,“现在有件事,必须要你去做。”
第291章 惹不起
一早上起来,别说周奶娘了,就是青杏等小丫头们也瞧出二少奶奶今儿心情挺好,气色也不错,桃腮嫣红,自个儿瞅着镜子,让她们梳头上妆的时候,都能抿着唇儿笑眼弯弯。
“这可是昨晚梦到什么喜事了么?”别人都不敢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只有周奶娘年纪最长,可以半开玩笑地问上一句。
却未料问中人家心病,张蜻蜓微有些赧颜嗔了她一眼,“奶娘!”
周奶娘瞧她这眼角眉梢之间小儿女家的羞涩之意,忽地恍然,上前低声戏谑,“这是梦见姑爷了吧?”
不是梦见了,是真的见到了。不仅见到了,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张蜻蜓还能感受到唇舌之间那股子足以让人燎原的火热缠绵。
不行不行,越想脸上越烧得慌,甚至不仅脸上,都背上都给微微的激出了股子汗意。张蜻蜓欲盖弥彰地拿微凉的手背冰了冰面颊,好半晌才复又镇定下来。
清了清嗓子,刚交待人去把出门的车马备下,却冷不丁的门帘一掀,是小谢夫人身边的丫头过来了,“二奶奶,夫人请您早饭后过去一趟。”
张蜻蜓正想说有事不去了,那丫头带着哭腔道:“夫人说,您若是不去,就叫奴婢跪在这里,不许起来。”
这还霸王硬上弓了是吧,是吃定了我狠不下这个心么?不过你怎不想想,如此行事,让丫鬟奴仆们怎生服你?你既要做坏人,让我来做这个好人,我还真就承了你的这份情。
张蜻蜓如此一想,便收起怒色,温言笑道:“婆婆怎么说这样重的话?也不怕吓着你们。行吧,那我一会儿就随你过去。绿枝,去咱小厨房里看都做些什么好的了,带这位姐姐下去也尝一尝,等我用完饭就走。”
“多谢二少奶奶。”那丫头千恩万谢地随绿枝下去等了。
周奶娘很有些担心,“姑娘,这一大清早的,夫人找您做什么呢?”
不是为了她那宝贝儿子,还能有谁呢?张蜻蜓轻声嗤笑,“没事,走,奶娘,咱们先吃饭去。”
等到了上房,张蜻蜓一瞧好家伙,不仅是小谢夫人在,连潘秉忠也硬给扯了来。上前先给爷爷见了礼,张蜻蜓才来给黑着脸的小谢夫人请安,“不知婆婆一早召唤,所为何事?”
“何事?你还知道问么?”小谢夫人劈头盖脸地就指责起来,“云祺都伤成那样了,你倒好,还跟个没事人似的,成天不着家,这像什么话!”
哈!张蜻蜓差点笑场了,小谢夫人真是急糊涂了,连这种话也敢说。小叔子受伤关嫂子屁事?她说这话也不怕给人拿捏。
勉强绷着脸,一脸疑惑地反问:“婆婆这话是从何说起?小叔受了伤,难道还要做嫂子的来侍候他?这只怕于礼法不合吧?”
小谢夫人顿时窘了,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刚想辩解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要指责张蜻蜓作为嫂子不闻不问,却听她又闲闲地道:“再说了,又不是媳妇指使人打他的…”
“怎么不是你?”小谢夫人说起这事就火大,“谁知道你是在哪儿埋伏下黑心肝的奴才,出手暗算,亏你还敢狡辩。”
“婆婆,您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诬赖我?谁知道是不是小叔在外头得罪了人,所以才遭人报复?”
“那怎么会这么巧?”
“那人不还常说,无巧不成书么。”
眼见婆媳二人又要吵起来了,潘秉忠急忙劝架,“好了好了,一人都少说一句话吧,现在给云祺治病才最要紧!”
此言一出,小谢夫人才不吭声了。忿忿然转身坐下,剩下的话就留给潘秉忠来说了。
“云豹媳妇啊,是这样的。云祺受了伤,也请了大夫来瞧,但是那个牙也打得刁钻,有两颗虽是断了,但未曾伤根,现在听大夫说,要不就得把断牙生生拔出来,才能另行修补,只是那种疼痛可不是人受的。可是等过了年,云祺又要赴试,不补好牙,又上不得金銮殿。”
“那就让他忍一忍呗。”张蜻蜓一肚子幸灾乐祸,表面上却规规矩矩地问,心中已经猜到找她所为何事了。
果然,就听潘秉忠道:“不管怎么说,云祺要赴试,也是替咱们家争光。总不能让他不去的不是?可要生生拔牙,那也太疼了些。你不认得太医院的人么?听说那儿有一种特治的汤药,吃了能让人不觉得疼,就好把他那几颗牙给处理了,你能不能去帮着把这事儿给办了?”
张蜻蜓当即摇头,“我哪儿认得那里的人呀?唯有一个,还是去边关路上,郎世子家请来的。不过还只是个学徒,根本就没出师,我哪敢往府里请?”
“既是学徒难道就没有师父的?”小谢夫人疾言厉色地指责道:“不管怎么说,云祺都是因为你的事才受的伤,难道你当真是见死不救?”
“婆婆,小叔不过是伤了牙,哪里就到生死边缘了?”
“你少在这里给我磨嘴皮子了!”小谢夫人真是急了,“要么,你去把大夫给我请回来,好好地给云祺把牙治了。要么,你就哪儿也别想去,就在家里好好伺奉我吧。”
她冷笑连连,“说不得,我还是你的婆婆吧?婆婆身子不爽,大媳妇又生孩子出去静养了,小媳妇要照顾她相公,是不是也该你这个二媳妇过来出点力呢?”
这老刁婆,居然拿辈份来压自己不过张蜻蜓心中虽然不忿,但明面上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潘秉忠又打圆场道:“云豹媳妇啊,你要是认得人,就把大夫给请回来吧。毕竟还是一家人,又要过年了,闹成这样也实在不太好看。”
张蜻蜓挑一挑眉,阴阳怪气地道:“孙媳妇就算愿意去试一试,也不能不顾名节的不是?爷爷,您知道么,那位大夫可是男的,还挺年轻的。万一我把人请回来的,做长辈的又挑起理来,说孙媳妇如何的不守清规,和男人私会,这可怎么办呢?再说,小叔不是在外头交游广阔么,怎么连个太医院的人都请不到,这等小事还要来找我?”
小谢夫人给噎得胸脯一起一伏的,显是气极。
潘云祺能认识谁?撑破天最大一个就是吴德了,潘云祺倒是一出事就想到要人去找他的,可是太子新丧,吴德就犹如失了定海神针,成日在东宫忙得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来管这等小事?
没了他的帮忙,小谢夫人又哪里能有什么好的门路?若不是实在无法,见儿子疼得受不住,她又怎会舍下这张老脸来求张蜻蜓?
潘秉忠听着张蜻蜓这些冷嘲热讽的怪话,心中却不觉有些好笑,你说这小谢夫人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那些话去伤人?
不过为了大家庭的和睦,他还得劝张蜻蜓,“没事没事,有爷爷给你作主,你放心去吧。”
“那我可就去了。”张蜻蜓忍笑告辞,小谢夫人却又怕她拖拖拉拉,急急撂下一句,“限你今日之内,务必得把人给请回来。”
“那我可不敢保证!”张蜻蜓去请人可以,但不受这口鸟气。
“人家太医院又不是我开的,我让人来,人就得来?婆婆您也未免太瞧得起媳妇了,媳妇还是在家好生伺奉您吧,请问现在是要端茶还是要倒水啊?”
“你…”小谢夫人哽得无语。
还是潘秉忠上前劝道:“孙媳妇说得也有道理,但云祺的伤真的不能再耽误了,那就尽快请人过来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张蜻蜓瞟了小谢夫人一眼,施施然出门了。
出门当然得先去办正经事,上大姐家接了章有信和章贺氏,会同董少泉,便送二老去了刑部衙门。
郎世明理所当然的也跟了来,不仅跟了来,还带了传说中的吵架高手,“这两位嬷嬷可是奶奶身边用的人,要是你那婆婆再敢来叽歪,就让她们去陪你婆婆聊聊,看羞不羞死她!”
这小子还真有一套,张蜻蜓掩嘴而笑,却对董少泉暗使了个眼色。
董少泉心领神会,借故将郎世明支开,去缠着典狱官,让张蜻蜓陪章家二老去看望章致知。
“三姐!”章泰安今儿的精神好了许多,见着她来,还摇摇晃晃让章泰寅扶着起来跟她打招呼。
“小伙子精神不错嘛!”张蜻蜓拍拍他的肩膀,和兄弟几人到一边待着,让爷爷奶奶跟章致知说几句贴心话。
在这种地方见着老爹老娘,个中滋味只有章致知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甭管多大年纪的儿女,在爹娘面前总是孩子。就是受了再多的憋屈,也得听着老人的劝。其实章致知上回给张蜻蜓劝过之后,心情已经大为好转,此时再给爹娘一疏通,就更加心境澄明了。
暗觑着老爹心情不错,张蜻蜓这边也悄悄告诉章泰宁,“我今儿来,还要给你打场官司,把雪砚那丫头的事给分说明白。”
章泰宁心中感激,只是担心,“不是听说太子刚刚薨了么?这个时节来打官司,会不会连累到你夫家?要不缓缓再说吧。”
“放心,没事儿。”要不是得到小豹子的鼎力支持,张蜻蜓还没这么自信地来打这场官司。
章泰寅低声问:“那官司要是赢了,大哥就能放出去了么?”
这可不一定,张蜻蜓也不敢保证,“咱先试试。不过听说二殿下他们快回来了,到那时候,总该放你们出来了。”
章泰安还惦记着张蜻蜓上回答应他的事,“三姐,那过年时你可得带我好生逛逛。要是爹不许,你可得去帮我说话!”
“臭小子,就记得玩儿!”张蜻蜓笑着拍了他一记,“短不了你的。”
正说笑着,那边章致知和父母已经说完了话,催着他们快走。只是最后拉着张蜻蜓问了句,“上回我说的事,查的怎样?”
张蜻蜓暗挑大拇哥,“爹,这回可全靠您了放心,都布置好了。”
章致知微微颔首,却也挂上一丝笑意,“你这丫头,少来拍马屁,快走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遵命!”张蜻蜓嘻嘻一笑,扶着章有信二老走了。
转过头来,章泰宁又把三妹方才所说,要替他打官司一事向老爹禀明。
章致知听了叹息,“此事就算是了了,对你们几个将来可都是个警惕。这回若不是有三丫头这么费心周旋,咱家到底如何收场,还真不好说。所以我时常说,手足之间最要亲厚,有难的时候,只有他们真心实意地来帮你们,若是再不好好相处,那可算是什么人呢?你们都好生记着吧。”
兄弟三人,皆受教了。
张蜻蜓出了牢房,让人把祖父母送回去,这边的官司便正式开锣了。
女眷不能直接上公堂,所以状纸是让安西进去递的,言词简炼,证据确凿,也没什么非分之求,就是要求刑部衙门把雪砚和碧落交出来,跟墨冰当面对质。
办事的小吏一瞧,这本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雪砚和碧落来刑部作了证之后,因并不是囚犯,皆是发还家里了,怎么还会来找他们要人呢?
安西把杜充往前一推,这回他再不敢装傻充愣了,老实交待,“那日妹子从这出来之后,便给吴国舅家的万爷接走了,说是他们家在京城里,传唤方便。可昨儿我想去接妹子回来,万爷又说妹子不在他那儿。小的无法,只得来求官爷了。”
小吏一听,这事他可管不了了。
苦主是兵马大元帅家的儿媳,但事主又是太子的舅舅,哪个他都惹不起。而事情要认真理论起来,两个丫头可是被官府提出来的,但发还的时候,又没有还给张蜻蜓,刑部衙门可得负上一定责任。
怎么办?赶紧进去回禀大人吧。
安西拦着小吏,取出一个打着火漆的信封,“把这个给你们施大人瞧一瞧吧。”
行小吏进去直接找到刑部尚书,不多时带着令箭和官差出来,“施大人说,既是人在万金虎处,现就带路去把人提来便是。”
那张蜻蜓就等着看吴德有何反应了。
第292章 自作孽
腊月的风,清清冷冷地吹着,连衙门口摆着的那两尊汉白玉石狮子,也显得格外苍白而瑟索。
只是小小的车厢里,却是温暖而宜人的。精致的炭盆嵌在圆桌底下,上好的银霜炭在内里热情地燃烧着,从缠枝花卉的铜盖上释放出融融暖意,如艳红的牡丹,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显得越发可爱而迷人。而小小的圆桌也不是平板一张,揭开面板,下面是用细细的螺钿嵌出的花格,安放不同的茶水点心,林林总总竟有十几样之多。
张蜻蜓抿了口上好的香片,不觉叹息,“你们府上也算想绝了,连这车上一张小桌子也打造得如此精巧!”
车子的主人,郎世明笑道:“二嫂要是喜欢,我让府里的工匠也给你照样打造一个?”
“我不要!”张蜻蜓果断拒绝,“我怕天天坐这样好车里,就舍不得出来了,那成天得耗多少东西?”
这话说得董少泉也忍俊不禁。
“二嫂你现在有了身子,就是用些好东西也是应该的。否则二哥知道了,可不得心疼死?”
“那可千万别让他知道!”张蜻蜓说笑起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我现在已经过得够好的了,哪里还用他帮着败去?太大的福我还怕折了我们娘儿俩的寿呢!”
郎世明却因此想起一帮子兄弟来,“也不知潘叔安排他和三哥干什么去了,怎地一点消息都没有?”
董少泉一语双关地道:“兴许这次浩然他们回来,就能带回点消息了。”
提及此事,郎世明却有句话不得不说:“二嫂,这眼看着云龙大哥就要回来,你怎么不多等几天再打这官司,现这节骨眼上闹起来,不怕触怒上头么?”
张蜻蜓两手一摊,表情无辜,“我闹什么了?我不过是把我家丢失的丫头找回来。如果有人硬扣着不给,那闹事的岂不是他才对?现这节骨眼上,我不好闹事,那他就敢闹么?”
“那他要矢口否认了怎么办?除了那个人证,咱不也没证据么?”
那更好办了张蜻蜓嘿嘿一笑,“两个莫名其妙失踪的奴才,做的供词还有效么?若是无效,这罪名岂不就给抹去了?”
郎世明恍然领悟,张蜻蜓这是以退为进,就是要在吴德最忙乱的时候再给他添点堵,吴德若是不想节外生枝,就只能息事宁人。
所以张蜻蜓选的这时机,就是最好的时机,但这法子还是有些冒险的。虽说太子没了,太子妃和皇太孙李弘不还在么?万一吴德在李弘面前又去叽叽歪歪,小孩子可是很容易被教坏的。
故此,郎世明犹豫着问了一句,“二嫂,此事可大可小,若是吴德实在耍赖,倒不好跟他硬拼的。”
“你放心,我省得。”张蜻蜓莫测高深地一笑,和董少泉对了个眼色。
心中却在冷笑,若是吴德识相,早些把人交出来还算罢了,若是不肯,那她可要大闹特闹上一场了。
就是要闹给东宫,闹给皇上看看,大家都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白拿我们姓章的人去填这个坑。
郎世明左右瞧瞧,终于觉出些不对劲来了,“我说二嫂,你和少泉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张蜻蜓一笑,也不拿谎话搪塞他了,“老四,大家兄弟一场,你照顾嫂子的好处我心里有数。这些是我的家务事,你且别管,就陪着嫂子看好戏吧。”
大概等了有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工夫,公差才同着杜充安西回来了,上了公堂交差,也很无奈,“吴国舅不在家,说是找不到人。下人都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敢作主。”
张蜻蜓当即就让安西在公堂上喊起了冤,“小的家中的奴婢,怎么跑到吴国舅府上去了?还请大人作主,把小的家中奴婢发还,否则小的回家,主母定要问罪不可!”
这下如何是好?
刑部尚书施大人看下左右两位侍郎,目光先落到谢尚贤的身上,“谢大人,这来打官司的可是你家的外甥媳妇,可否请您去劝解一下?”
谢尚贤坚定摇头,刚正不阿道:“正因为是下官的姻亲,所以才更不便插手,还请大人秉公发落便是。”
那好吧。施大人微微一笑,传令下去了,“那本官就亲自往吴国舅府上走一趟,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尚贤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有几分猜到张蜻蜓到底想干什么了。可是这外甥媳妇,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呢?
看到连刑部尚书都亲自出动了,郎世明真有些惊悚了,“二嫂,怎么连施大人也亲自去了?”
想卖个人情呗,不出动一下重量级的人物,谁能知道啊?张蜻蜓嘿然一笑,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