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问,皇上何尝也不希望得到一份真情?

“那你愿不愿意跟朕打一个赌?赌注就是你的夫君。”

第319章 美人心计

皇上也不明白,自己偌大年纪,为什么居然就说出这样幼稚的话来。也许是妒忌,也许是羡慕,但他真的想试一试。

“潘云豹现在不在京中,朕说过要把丽嫦许配给他,天子一言,自当信守。但朕会命潘元帅将潘云豹尽快调回京中,从他进门起,朕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若是三个月之内,潘云豹与丽嫦圆了房,那你就必须接受丽嫦,奉她为主。若是三个月之内丽嫦仍是完璧,那只能说他们缘分不够,朕自当收回成命,你看如何?”

皇上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他也知道,自己给潘云豹强行赐婚之事,虽然算是报了张蜻蜓在吴德之事上的一箭之仇,但今晚的烟火,却足以让皇上猛地领悟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吴德到底有多么的尽失民心。

若是皇室在此事上还一定要揪住张蜻蜓不放,给她为难,只会让百姓更加的厌恶东宫与同情张蜻蜓。既然如此,他不如做一个顺水人情,用一个这样的赌约来牵制张蜻蜓及整个潘府。

让丽嫦去到潘家,既达到了他要派人监视潘府的目的,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下缓和他强行赐婚带来的负面影响。

而算上潘云豹要从边关赶回来的时间和这个三月之约,起码就得要小半年工夫。那时候估计吴德之事已然平息,而京城的局势也应该重新在自己的掌控下安定下来了。

说实话,皇上是不大信得过张蜻蜓会赢的。皇上自忖自己也是个男人,太了解男人的心态了。在美色之事上,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丽嫦在宫中侍奉多年,姿色是皇上亲眼瞧见的,那的确是一个很水灵妩媚的女子。他就不相信了,如果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摆在面前,不收了她那才叫是有问题!

你张蜻蜓不是口口声声说她和丈夫如何的情比金坚么?那皇上就土索性给他们一个这样的考验。要是再有什么,便怪不到他头上了。毕竟机会他已经给了,把不把握得住便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张蜻蜓想了想,“皇上,这个条件我可以接受,但是否也要问过丽嫦姑娘一声,看她愿不愿意呢?”

皇上微怔,“这点你不需要担心,既然你答应了,那丽嫦定是断无不肯的。”

张蜻蜓却异常坚持,“皇上,此事关系到丽嫦姑娘的终身幸福,有她亲口说一句,臣妾也到底安心些。”

那就宣人来吧,皇上是无所谓。横竖袁丽嫦今日是一定要去潘府的,早在宫中装扮了起来,此刻就让她过来与张蜻蜓相见一番,也是迟早的事。

时候不长,张蜻蜓就听得环佩叮咚,香风袅袅,数位宫女簇拥着一位全身正红宫装喜服的女子进殿了。因那凤冠上垂下的长长珠帘,张蜻蜓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从那端正秀气的口鼻,和婀娜娉婷的身姿,应该是位美人。

她在偷偷打量着袁丽嫦,袁丽嫦又何尝不是在偷偷打量着她?

秋波曼转间,先就惊艳了一回,这位潘府的二少夫人还当真是位大美人。生着一张典型江南女子的脸,明丽娇妍。

在宫中阅美无数的袁丽嫦当然知道,这种长相也极易流于俗艳。除非有绝佳的或清冷或华贵的气质,才可以惮压得住。但那些个,张蜻蜓全都没有。但她的眉宇之间却有一股女子当中极其罕见的飒爽英姿,非常好的中和了她眉目之间的妩媚之气,带出一抹既不同于寻常大家闺秀,又让人过目不忘的独特风华。

袁丽嫦心中免不了含酸带妒地微叹,如此鲜见的美人,怨不得她的夫君就算人不在京城,还会特意找人替她放起了烟火。

今夜之事,早已传遍六宫。彼此都是女子,尤其深锁在铜雀禁宫中的女子,对于爱情的向往与追求比寻常人家的女子来得更为热烈与渴望。谁都希望可以成为那一场盛大烟火的女主人,更是对真正拥有这样一场盛大烟火的女主人充满了深切的妒忌!

但在妒忌之余,更多的,还是羡慕。羡慕她有这么样一个宠爱她的男人,还是她名正言顺的相公,唯一的爱侣。

而袁丽嫦,作为即将嫁给那样一个男人的女人,在和其他人同样的羡慕妒忌过后,心里其实真是有一点灰心和失落的。

她不是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将她赐给潘府,虽然老太妃一直强调这是最好的归宿,说潘府在朝中根基如何厚重,潘云豹又是如何的一表人材。将来只要她能收服得了丈夫的心,就一定能压倒张蜻蜓,做潘府二房的真正女主人云云。但袁丽嫦心中是明白的,到底自己身份低了,虽蒙老太妃教养一场,但在出阁这样的重要问题上,到底就显示出不同来。

若是当真跟皇家沾着亲的金枝玉叶,那怎么说也能配个好人家,做一房正室元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给一个不尴不尬的名分,当成棋子。

但她能拒绝么?拒绝不了。

小时候,袁丽嫦也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会不会哪天敬安太妃一高兴,就让皇上收她做个义女,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嫁得好些了。

可是现实总归是现实,天下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掉馅饼,在宫中生活也有十来年了,袁丽嫦更加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又不是要她出塞和番,皇家的义女也是公主,岂是这么好册封的?

也许敬安太妃的话是有不能全信,但对于袁丽嫦来说,嫁给潘云豹真的是她唯一能坐上侯府少夫人正室之位的机会。

所以袁丽嫦哪怕本心不愿意,但为了自己的终生幸福,她不可能不去跟张蜻蜓争。

不仅要争,还必须要赢。这是一场不许后退,只能前进的战斗。只要她踏进潘府的大门,只要她们还没有进入棺材,这场战斗都必须永无止境地进行下去。

所以,袁丽嫦此刻看向张蜻蜓的目光里,更多了一份凝重与审慎。她今天特意来是干什么?是刻意在皇上面前讨好还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总之,应该不是善意。

敌不动,我不动。袁丽嫦矜持地保持着沉默,等对方先开口。

张蜻蜓懒得去猜她那些曲曲折折的心思,既然人来了,她就直接把皇上方才跟她立的赌约说了,尔后只有一句话,“丽嫦姑娘,此事关系着你的终身幸福,所以我特别肯请了皇上,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出来。皇上圣明,想来也不会难为我等小女子。机会只有一次,愿不愿意,就在你了。”

袁丽嫦怔愕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她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居然会和张蜻蜓达成这样的协议!如果自己成功了,那还好说。但若是自己失败了,那可如何是好?

女子的名节最是要紧,倘若她和潘云豹朝夕相处上三个月,又毫无建树,丢脸暂且不说,就是日后再嫁,她又岂能得到什么好姻缘?

心下不由得一阵慌乱,袁丽嫦咬了咬牙,她还这么年轻,不可能为了这样的赌约就平白赔上自己的一生,略加思忖便回话道:“回皇上,丽嫦虽然无知,可也知道烈女不嫁二夫。丽嫦既然进了潘家的门,就是潘家的媳妇,怎么可能进了门还要出来呢?这让奴婢往后怎么做人?”

听吧!张蜻蜓微一挑眉,都是女人,她早就想到这一出了。又不好明明白白地拒绝皇上的提议,所以才这么坚持地让袁丽嫦来发表意见。

你说皇上出的这叫什么馊主意?让一个女人来明目张胆地勾引自家相公,勾引到了,还算她光荣,得把自己这元配逼下堂去,这叫什么道理?

当真是只有高高在上惯了的男人,才能想出这样的主意。照皇上这想法,他压根就没把女人当成平等的一个人,完全是当作一件随时可穿可脱的衣裳。想给谁就给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要是小豹子,他要是敢动一下这样心思,张蜻蜓包管敢把他揍得连他爹都认不出来!反正话她已经借袁丽嫦的口说了,接下来,就看皇上要怎么办了。

皇上也没想到,袁丽嫦居然没有痛快地答应,反而给自己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按理说,她讲得也没错。既然大张旗鼓地把她送到潘府上去了,三个月后再接回来,对于袁丽嫦的名声来说,是有一定损失的。可在皇上眼里,以袁丽嫦这样卑微的身份,这样的损失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但是对于袁丽嫦个人来说,这就关系着她下半辈子的幸福了。她不是不能去替皇上完成这个任务,早在听说要将她嫁入潘府时,袁丽嫦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但是,既然皇上你提出这样的要求,那她就必须要问上这么一句,若是她任务失败了,再回到宫中时会得到什么保障?总不能让她白干一场吧?

有些话,做奴婢的不能直说,但要学会含蓄地表达出自己的意见。尤其是在这种关系到自己生死前途的大事上,更不能有半点含糊。

此时此刻,她倒是和张蜻蜓有志同心。要么皇上你就干脆取消赐婚,要么你就坏人做到底,得给她一个正当的名分!

第320章 完败

大殿之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起来,像六月闷热的天气里,乌云密布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袁丽嫦的一点小心思,皇上岂会猜不出来?不觉眉头微皱,脸色明显地阴沉了下来,不痛不痒地打发了丽嫦一句,“若是你回宫之时,还是完璧,那朕自当为你另择佳婿,不必多虑!”

袁丽嫦的心,彻底凉了。皇上这么说,分明是在敷衍她,到时回了宫随便打发个人,她还能落得着个好么?

忽听张蜻蜓开口了,“皇上,臣妾有个不成材的主意,想请您听下。丽嫦姑娘方才说得很有道理,她既是进了我家的门,便应该算是我家的人。若是她与我家相公没有夫妻缘分,再回宫中,只怕于丽嫦姑娘的面上也不太好看。不如就让她和我家相公结为异姓兄妹,做我潘家的干女儿。到时丽嫦妹妹再要嫁人,便由我潘府作主,再报于皇上恩准,您觉得可好?”

袁丽嫦震惊得连礼仪都忘了,转过头来直愣愣地盯着张蜻蜓。她怎么…怎么会给她一条这么好的出路?

给潘茂广做干女儿,这个身份可就一下子提上去了。比她在敬安太妃面前当一个有名无实的红人可实在多了。要是真的跟潘云豹结了异姓兄妹,那往后自己出了什么事,他和潘府可都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况且这样的相处,会让她更加自如,不必故作丑态地去引诱潘云豹。就是最后做不成夫妻,说一句有缘无份,便可以另行嫁人,于她的名声也是无损的。

而最重要的是,张蜻蜓还主动提出,会把她的婚事报于皇上知晓,这就相当于间接表明,她若是做了潘府的干女儿,就绝不会故意在她将来的婚事中使坏了。

那么如此一来,袁丽嫦还费心巴力地跟张蜻蜓争什么男人?不如老老实实过完那三个月,再嫁一户好人家便是。想来得了她这样恩惠的潘府,也是愿意把她好好嫁出去的。

只是皇上…皇上的计谋不就要落空?

想到上头还坐着位天子,袁丽嫦心中一惊,迅速垂首掩饰着自己方才的失态。可是她这一番表现,还有张蜻蜓的言下之意,最谙人心的帝王又岂会不知?

心下不觉恼火,下面跪着的这个小妇人还当真不能小瞧了她!

别看她长得一副娇娇弱弱的小模样,却满肚子鬼主意。瞧瞧她从进来到现在,一共逼得自己改了多少遭主意了?

不过皇上却不是这么好打发的,略一思忖便微笑着道:“难得潘章氏你一片苦心,不过你既有此心意,何不好好与丽嫦相处,做一对和睦姐妹?好了,此事容后再议,吉时也该到了,你赶紧领着新人回府拜堂吧。”

张蜻蜓越是给袁丽嫦安排得当,就越证明她非常不愿意相公纳妾。那让皇上又有点不爽了,为什么要这么痛快地成全她的心意?或者说她对自己和相公的感情并不是那么的笃定?

皇上起初是被张蜻蜓所表现出来的忠贞不渝,一心一意而打动而改变的主意。但如果并不是如此,可就不能怪他硬塞个人进来了。

所以他的态度愈发坚定,温和地唤过袁丽嫦,谆谆教诲,“你去到潘府,可不要辜负老太妃多年教养之恩,要孝敬长辈,和睦亲辈,早些给潘家开枝散叶,可不要给人说了闲话,知道么?”

袁丽嫦只觉眼前一黑,知道皇上这是逼她要用尽全力去完成任务。再接下来潘府之路,不管她愿不愿意,也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夜风呼啸着,卷起半空之中残留的硝烟味儿,四下散播,似是在回味那样浓烈的一场繁华盛景,还在依依不舍。

虽然穿着厚重的冬装,但那宽大的袍袖还是给无比热情的朔风吹得上下翻飞。袁丽嫦茫然地跟在张蜻蜓的身后,走出了那令人窒息的宫殿。

清冷的夜风让她的脑子渐渐冷静下来,如果说她在没有见到张蜻蜓之前,还抱着一线希望,可以取代她成为潘府二少奶奶,而这冬夜冷风中的硝烟却让她对自己充满了怀疑。

那里凝结着的,是一个女人身后的男人、家族和朋友在对她表示着最深的眷顾与宠爱。而她呢?她在离开这个皇宫的时候,除了身后宫女们手上捧的一堆冷冰冰的赏赐,她还有什么,她凭什么跟她斗?

那个高大俊朗,全身戎装的男子据说就是潘云龙了。哥哥生得如此,弟弟想来也是不差的。只是自从她们出来之后,除了一开始对她微一颔首,潘云龙就只守在弟妹的身旁,跟她低声交谈着。那样亲近的神态,犹如亲生兄妹。

在宫中练就的细心谨慎让袁丽嫦很容易就瞧出,那个男人一直站在张蜻蜓身前半步的风口上,体贴地替她挡住了冬夜的寒凉。

低头自顾,更觉得无孔不入的寒风从袍袖中不断侵蚀着肌肤,让袁丽嫦更加的气馁。

沉重的宫门终于缓缓打开了,身为新娘子的她,直到这儿,才可以坐上马车。

可是,当她刚踏上马车之时,她看到了什么?

宫门外,黑压压地站着成百上千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坐车的,有骑马的,有当官的,也有平民。

而这许许多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只为了等到他们最想见的那个女子平安出来时,爆发出一阵最热烈的欢呼!

尔后,袁丽嫦看见无数人向张蜻蜓围拢过去,称姐道妹,呼主唤媳,仿佛这一刻,只有这个女子才是他们眼里唯一能看得见的人。而原本应该吸引最多目光的新娘子,却完全成了夜色中一抹红色的背景,可以忽略不计。

直到被身边的宫女轻轻拉了一把,袁丽嫦才回过神来,带着一抹自嘲的笑,坐进了车里。在车帘放下的一瞬间,她分明瞧见,那宫女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与同情。

袁丽嫦,你真的好可怜。

两行清泪从精心修饰过的面庞上悄然滑下,濡湿了大红的衣襟。若是早知今日,当年她又何苦卖乖讨巧,跟随敬安太妃入了这座徒有其表的皇宫?

娘,您瞧见了吗?这就是您自以为给女儿安排的最好命运,“最好”的命运!

宫门洞开,风愈张狂,车顶上挑着的一盏宫灯不巧给吹熄了,便如袁丽嫦心中最后一线希望。彻底,破灭了。

她已完败,只能想如何收拾残局。

皇城内,建福宫。

“真不知是怎么想的,连这样的昏招也走得出来!”沂王李禛摇着头,看着啪地一枚黑子落地后,将其苦心布置的白子一角形成合围之势,顿时断了生机。

说的虽是棋,可他的言外之意,三殿下李念岂有听不出来之理?

“皇叔不过一时手误,这中盘尚有大好局势,也未必就是败局。”

“算啦!连根基都动摇了,再强撑又有什么意思?”李禛轻敲着棋盘,意有所指地道:“不过既然空出来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不利用实在是太可惜了。皇侄,你说是不是呢?”

“皇叔说的是,只是您有什么好建议么?那个地方,不太好说话啊。”

李禛一笑,伸手抓了一黑一白两颗棋子,“双管齐下,软硬兼施。让他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李念微一挑眉,看向左右,近身服侍的宫人们都识趣地下去了,关上了门。

潘府。

安置好新人,回到房间的张蜻蜓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周奶娘一面伺候着她梳洗,一面不放心地追问:“那要是姑爷当真三个月不碰她,她就能自己走?”

“皇上今儿是这么说的,但也指不定明儿就会改了主意。”张蜻蜓累得够呛,不过有几句话还是要提前交待下去,“奶娘,我知道你疼我,不过那个丽嫦姑娘也挺可怜的,她会来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你传我的话下去,只要是她不来惹事,随她在府里干什么,咱们都别管,权当没这个人就完了。”

周奶娘明理地点头,却仍是有些委屈地抱怨着,“咱们姑娘心地这么好,希望她识趣。不过皇上也是的,干嘛非塞个人给咱们?真是的!”

“这您可想错了,皇上把人塞给我,那是瞧得起咱!要是一般般的人,他还瞧不上呢!”张蜻蜓说笑着就脱衣上床了,被子一直捂得热乎乎的,躺下去非常舒服。

周奶娘立即接了句,“那我宁愿给他瞧不起!”在给张蜻蜓掖好被子的时候,忽又笑了,“真没想到,姑爷今儿还弄了这么一出,真是不错,挺有心的。还有夫人,没想到会这么帮着咱们。只这事儿绿枝和彩霞都太坏了,也不提前告我一声儿!”

张蜻蜓嘿嘿笑了,“告诉你跟告诉我有啥区别?要是早知道,那就没意思了嘛!您也去眯一会儿吧,不多时天就要亮了,初一事情还多着呢!”

周奶娘笑着应了,给她放下帐幔,出来提醒守夜的丫头们照看好火烛,也回去小睡了一回。就算有那个不通情理的皇上来寻的别扭,她心里也是美滋滋的。总觉得潘云豹这个女婿真不错,姑娘能摊上他,这辈子也算是有福气了。现在只盼着能快些把事情了了,免得成天堵在那儿闹心!

可有些人却在想着法儿,如何在闹心的张蜻蜓这儿再添些堵。

第321章 凉拌

大年初一的大清早,张蜻蜓就起来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今儿是新年的第一个早晨,就是再想赖床,也不可以偷懒。

梳洗装扮后,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们来向她拜年请安。张蜻蜓笑呵呵地取出早就备好的红包,一个个地分发给大家,说着吉祥话。小丫头们就要年轻漂亮,早结连理,仆妇们无非求个身体安康,阖家平安。

等及周奶娘端着早饭走上前来,张蜻蜓也格外递了个大红包给她,“奶娘,我祝您在新的一年里也能嫁个如意郎君,往后开枝散叶,儿孙满堂!”

周奶娘听得又羞又窘,“姑娘您这是说什么呢?奶娘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能经得起你这么玩笑的?”

张蜻蜓哈哈大笑,“此话我憋了许久了,奶娘,您也不算很老,才四十出头,怎么就不能再找一个?人不常说,人到四十一枝花么?您放心,纵是您嫁出去了,也还是可以跟着我,只是多个老伴陪着您,这不好么?”

她这说得连绿枝彩霞她们都跟着起哄,七嘴八舌地笑道:“二奶奶说的很是,奶娘您好好打扮打扮,也就是跟我们姐姐差不多的年纪,怎么不能再找一个?让我们想想,看府上铺子里可有合适的!”

“你们这还有完没完了?”周奶娘通红着脸,板得再紧却也唬不住人,索性把东西放下,躲回里屋去了。

张蜻蜓还追着她的背影补了一句,“奶娘您不反对,那可就由我看着办了啊!”

这话让周奶娘怎么回?大年初一,别说骂张蜻蜓几句,就是动动这个念头她也是舍不得的。只得憋在屋子里,臊得脸通红,但心里却当真是感动了。

周奶娘偌大年纪,怎会不懂,张蜻蜓这是心疼她,才会有这样的念头?要说起来,她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虽说不会跟小姑娘似的谈情说爱,但偶尔午夜梦回,头疼脑热的时候,也会想要一个能相依相靠的老伴携手余生。

若是没有,张蜻蜓自然也会把她照顾得很好,但那跟有个老伴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

若不是当真把她当成亲娘来孝顺,张蜻蜓别说提了,就是想都不会想到那儿去。周奶娘眼角不禁都有些湿润了,奶大一场,到底是没白疼她。

可若是真如她所说,还当真给她找一个…

呸!周奶娘不由得暗啐了自己一口,这么大年纪了,还胡思乱想什么?但脸上却越发地烧得厉害了。

“二奶奶,您还当真要给周奶娘找一个么?”在伺候张蜻蜓用完早饭,绿枝扶着她在去请安的路上,笑吟吟地问。

张蜻蜓眉头一挑,“你有合适的?有就直说,别藏着掖着了,你看姑娘我像是说着玩的人么?”

绿枝抿嘴笑了,附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若是周奶娘,还当真有不少人愿意呢!从前在铺子里的时候,就有好几位大叔大婶都跟我打听过她的事。只那时您都没发话,我怕惹恼了周奶娘,一直没好意思提。”

呃…张蜻蜓其实早打好算盘了,“若是外面有家有口负担重的,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你也知道,奶娘这性子有些软,若遇着个有心机的,又离了我跟前,她多半要吃亏。所以我是寻思着最好能找个像她一样的单身,有子女的话,最好家庭情况简单一些,没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老两口还是能跟在我身边,这样我才放得下心。”

绿枝听得直点头,不无羡慕地道:“二奶奶是真心待奶娘好,奶娘也算有福气了。我记着了,下回有合适的,我再跟您说。”

“难道我待你不好么?”张蜻蜓偏过头来揶揄着,“有人的红包可要收好,嫁妆都在里头了,掉了我可不管!”

绿枝微怔,急忙掏出张蜻蜓给的红包,那里头除了一对银锞子,竟然还折了张数额不小的银票。她立时眼圈都红了,“姑娘,这…”

张蜻蜓摆手笑道:“你跟了我一场,我总不能让你临出门的时候让人小瞧了去。这钱要置办什么,你跟萧森自己商量着办去。依我这意思,他在从军,日后肯定也是聚少离多的。你要不还是住在离府上近些的地方,万一有个什么事,也方便大伙儿过来照看。”

绿枝脸红到耳根,却瞅着张蜻蜓含羞带窘地道:“这事儿,其实我们也有商量过…要是您不嫌弃,我还是想跟您在一起儿。他家有哥哥们给父母养老,轮不到他头上,不过是逢年过节寄些钱物回去就罢了。之前他虽去租了房子,但上回受了伤,还是多亏这儿的兄弟姐妹们搭手,我才能照应得过来。所以我也觉得住在外头实在不是个事儿,他也说,看往后看能不能调到大少爷二少爷手下…这样,就更方便了。”

哈!张蜻蜓笑得开怀,“原来你们早谋算好了!行啊,等到年后,挑个好日子,赶紧给你们把事情办了。万一要是又遇上军里有事,那可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见她心情挺好,绿枝吞吞吐吐的这才提起一事,“二奶奶,徐家定了日子,墨冰年后就要嫁人了。”

这事张蜻蜓知道,就在十六,元宵节的后一天,“有事?”

绿枝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神色,“墨冰想在出嫁前最后看一眼雪砚,我…我也想去看一眼碧落。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算是尽一点从前姐妹的旧情。您觉得,行么?”

“想去就去吧。”张蜻蜓很痛快地应承了,“这是你们做姐妹的情义,我没意见,只别扯上我就行。”

“那就多谢了。”跟了张蜻蜓这么久,绿枝当然深谙她的脾性。张蜻蜓心地是好,但最痛恨的就是别人的欺骗与背叛,绝不会姑息养奸。绿枝也没什么多余的善心可以施舍,只是想去看她们一眼,尽个心意,便算完事了。

到了潘秉忠和潘高氏所居的正院门外,却见小谢夫人挽着一个丽人而来,可不正是袁丽嫦?

张蜻蜓有意略停了一停,放缓了脚步,让急急抢先的小谢夫人带着袁丽嫦进去了。心下暗笑,这婆婆一天不给她找些幺蛾子,就是浑身难受啊!

估摸着她们已经拜完了年,张蜻蜓这才施施然地带人进了门,正要给潘秉忠和潘高氏见礼,小谢夫人就阴阳怪气地说了起来,“云豹媳妇,你从前一向是个赶早的,怎么今儿就迟了呢?”

张蜻蜓笑了,“媳妇要是来得太早,岂不抢了婆婆给爷爷奶奶请安的先?故此特意迟了一步。爷爷奶奶,孙媳妇这也不算太晚吧?”

“当然不算!”潘高氏呵呵一笑,也接着她的话说笑起来,“昨晚大伙儿都累了,纵是有些起得迟了也没关系。只是那红包,就要少一些喽!”

玩笑间把事情轻轻带过,就是再有晚来的,小谢夫人也别想心思挑别人的茬了。

小谢夫人忍下这口气,待张蜻蜓给长辈拜过年,事儿又来了,把袁丽嫦往前一推,“云豹媳妇,你还不快去给你姐姐敬茶?”

她自己说得掩嘴而笑,“哎哟,这以后可怎么称呼呢?一个是云豹媳妇,一个也是云豹媳妇,两个一起叫起来,可知道谁是谁呢!”

张蜻蜓瞅着她,轻声嗤笑,“婆婆,干嘛这么费劲?您这么个聪明人,这么点小事怎么就难到您了呢?您若是实在想叫丽嫦妹妹做云豹媳妇,不如就改称媳妇为二儿媳妇不就完事了?”

小谢夫人一哽,没想到张蜻蜓完全不介意,还听她在那儿闲闲地道:“只是这丽嫦妹妹还没跟相公圆房呢,往后也不定就是云豹媳妇,您老是这么媳妇长媳妇短地喊着,让丽嫦妹妹多不好意思?”

“这话说的很是。”潘秉忠很不耐烦小谢夫人在这儿的拿腔作势,挑拨离间。

再说了,袁丽嫦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物,皇上把她搁在这儿,就是成心监视潘家的,避之都来不及,谁愿意上赶着往前凑?最好保持一定的距离,彼此都自在。

望着袁丽嫦温和一笑,“以后,让下人们都暂且称呼你作袁姑娘吧,这样可好?”

“好。”袁丽嫦半点意见都没有。

在宫中波谲云诡的环境中长大的她,现在只想如何能够全身而退,对小谢夫人拿她来作冲锋陷阵极为反感。要不是念在她是潘夫人的份上,袁丽嫦哪里有工夫跟她应酬?

她看得很明白,横竖潘云豹也不在家,还没到她的用武之地。她就是把潘家上上下下全笼络得跟自己的手指头一样,也没有半点用处。到时只要潘云豹一个不喜欢,她就得卷包袱走人,所以也不必花那个心思和精力去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如本本分分地多看多听少说话,先了解好这里的情况再说。

至于皇上派在她身边的人要去干什么,她管不了,潘家的是是非非也别来烦她。袁丽嫦是打定了主意装聋作哑,坚决不跟张蜻蜓起正面冲突。

这一点,她们俩倒是心有灵犀。小谢夫人就是再使劲撺掇,也没法子。

不由心中暗气,原还想着弄了个厉害的回来,斗得张蜻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她就能拍手称快了。只没曾想,人家根本不上这条贼船,这下子让小谢夫人怎么办?

最好凉拌!张蜻蜓心中哂笑,忙着回去给来拜年的下人们发红包去了。什么是笼络?这才是最好的笼络。

第322章 将计就计

人不一定能记得住别人替他们做的好事,但一定会知道谁大方,肯花钱。若是跟着的主子脾气好,又有钱发,哪个下人不拥戴?

初一一天,张蜻蜓这儿都是门庭若市,喜笑颜开的。至于铺子里那些伙计们也公推了代表来,其余不方便见面的,统统由董少泉去接见了,听说他那儿更加大手笔的派红包。

没办法,人逢喜事精神爽!

在胡浩然的坚持下,董家的案子已经翻案有望了。在那批珠宝交回宫廷确认无误之后,董家之前用以赎罪的宅铺田地按理就都要发还。

别看现在还大过年的,胡浩然可一点没客气,成日盯着宫里的那些人,一定要他们快些清算,把这沉冤早日洗白。

董少泉心情大好,发起钱来自然痛快。干姐姐也不嫌他败家,在听说了董家财产的部分情况后,张蜻蜓就只有一句话了,“兄弟,钱随便你发,只记得到时给你外甥多留点田产就行。”

没问题!董舅舅现在可是有钱人,别的没有,要钱大把。

他们这儿其乐融融,但在刑部大牢里,却有一个人却过得苦不堪言。

就算是有些特别优待,但毕竟是身陷囹圄。在此处关押了数日,昔日养尊处优的吴国舅此刻看起来风光不再,颇有些狼狈。且不论他的语气,只从那一双眼,便透出些狗急跳墙的味道。

“怎样?”吴德急急地问。

管家为难地低下了头,自从吴德入了狱,就一直催着他去和东宫联系,要皇太孙出面保他出来。

可是科举舞弊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李弘就是不怕避嫌,可他一个小孩子,还有父丧要守,纵是有心也实在无力去做些什么。

吴德一看管家这表情,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他虽是嚣张跋扈惯了,却也不是没有一点头脑之人。

皇上一直扣着他不审,但并不表示此事就可以把他带过。在张蜻蜓呈上公堂的证据之中,有许多可都是铁证如山的。

这些天他虽闲着,可一个大牢里的涉案官员们可没闲着,一个个地被拉去问话。虽然不至于和平民百姓一样动不动就大刑伺候,但瞧他们回来时垂头丧气的模样,料来这回想要翻案是不大可能了。

难道说,皇上真的要为了此事,就砍了自己的脑袋么?吴德当真有些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