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明白得很,虽然他手上有皇上钦赐的免死金牌,但请注意,那是皇上钦赐的,既然是他给的,他自然就可以开这个金口收回去。

而之所以现在迟迟没有动他,恐怕是还在考虑到底要怎么处置他的过程中。万一要是等到皇上下了决心,若是要放他一马还好,若是拿他去给中李弘扬名立威…

恐惧犹如冰冷的毛毛虫,一条一条地不断沿着后脊梁骨爬上来。越积越多的负担,已经让吴德难以负荷了。

吞了口唾沫,咽下那份难言的惊惶。吴德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有事的,皇上一定不会真的要他的性命。大不了…大不了他多赔点银子就是了。

只要他肯主动把银子赔出来,说不定皇上又念着姐姐的好处,不再为难他了。想及此,他立即吩咐管家,“你回去马上调集现银,把这笔账给填上,宁可多出一点…就出双倍吧。”

不过到底是心疼银子,吴德沉吟了一下,耍了个小心机,“这钱一半拿银票,另一半就把从前宫里那些不方便动用的赏赐拿出来,明儿就送到刑部大堂来。”

拿东西没问题,可是管家瞥了他一眼,“老爷,若是要动这么大笔的财物,就是有您这话,奴才回去…也动不了啊!”

吴德素性悭吝,对钱财看得极重,小笔金银还好说,但凡过百,一定要他亲自查验。否则就是他亲娘老子来了,也不会给。

经他这一提醒,吴德也有些犹豫。自己随身的印信就在他荷包里,须臾从不离身。但此刻事关紧要,若是还拘泥于此,倒是缚手缚脚,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这管家跟随他多年,若是敢捣鬼难道不怕日后自己出去报复?吴德这么一想,略宽了心肠,将印信取了出来,交付出去。

“这个暂给你拿去办事,不过明儿就得还我。知道么?”

“小的知道!”管家接了印信,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光华。

吴德却是一无所知,还在那儿吩咐,“矿山那边的事情你都准备好了没有?”

听他问起这话,管家忙不迭地点头,“差不多了。只是路途遥远,有些东西弄过来还得费上几天的工夫,不过您放心,一旦好了,小的立即前来回禀。”

“嗯。”吴德满意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些天也辛苦了,等着我出去了,一定会好好犒赏你的。”

“谢老爷,这些都是小的应该做的。”管家谄媚地奉承了几句,揣着怀里的印章,心花怒放地离开了刑部大牢。

管家心中暗自欢喜,没想到吴德这个时候把会把印章交给他,有了这个东西,自己的脱身之计,可就容易多了。

这世上哪有傻子?上回他老婆的娘家侄儿举报张蜻蜓国丧期间聚众饮宴未果,才害得吴德上了公堂,进而又因为科举弊案给关到了这个地方来。吴德现在是要用着他,所以诸如笼络。但若是等他真的放出去了,以他那个睚眦必报的个性,能放得过自己?起码侄儿的命就难保了。

他家的管家婆这些天一个劲儿在他耳边唠叨,想让他弄笔钱,干脆一家子远走高飞得了。万一吴德真的最后落不着好,他这个大管家到时可是首当其冲要受牵连的。

管家想想也觉得有理,正在盘算着偷几件古董字画什么的,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巧,吴德居然把自个儿的印信给了他。只要有了这个,他可大大方方地多提些现银出来,到时办那些跑路的手续也便利啊!

他正美滋滋地想着,突然轿子一阵晃动,差点把他摔出去。管家大怒,正要发火,却有一柄钢刀,泛着冷森森的光芒,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

叩叩叩。

窗外响起熟悉的敲打声,将迷迷糊糊正要入眠的张蜻蜓惊醒。

很快,有个黑影蹿到了她的床边,拉下面巾,压低了声音,“别起来了,天凉,我就问你件事。”

“说。”

自从袁丽嫦进了府,潘云豹他们可再不敢留在后院了。她身边有几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万一撞上,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幸好潘云龙现在已经过了明路,可以照看着府中各处,那些人也不敢太过放肆,潘云豹才得以混进自家小院。

没有二话,先从怀里掏出的那张纸递上去,“你见过这个么?”

因张蜻蜓孕后晚上起夜的次数渐多,现在床边长留一盏小纱灯,半亮不亮的,不需特别点灯,便可以清楚的照见潘云豹递来的纸上写的是什么。

“假的!”

张蜻蜓只扫了一眼,就无比肯定地告诉小豹子,“这是老三干的好事,他之前让碧落来偷了你的印信,盖了批空白的笺纸出去。我便将计就计,弄了个假的给她。你放心,你的印信在别苑福伯那儿收得好好的,从来都没有动过!”

我媳妇真是太棒了!潘云豹立即亲了她一口,“那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媳妇,我可能得离开几天,有啥事你找大哥大嫂,别太想我啊!来,再亲一个!”

张蜻蜓伸手捂着他的嘴,“你把话跟我说清楚,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这上面写的事情到底是真还是假?”

“真的。”潘云豹一点都不瞒她,“这小子这回死定了!我保证,一定让他死在咱们家手上,还死不瞑目!”

张蜻蜓揪着他继续追问:“那老三呢?若是事情出来,他会怎么样?我不是帮他,我是觉得老三媳妇怪可怜的。她来求过我一回,他们那房现在已经没别的指望了,现在就想守个孩子过些安稳日子。吴德既叫他来弄这些东西,想来牵连必是少不了的,万一把他绕进去了,那咱家不也受牵连?”

噗哧,小豹子笑了。

“你笑什么?”张蜻蜓莫名其妙。

“你还没醒,接着睡吧!”捏捏她嫣红的脸蛋,潘云豹真是觉得自家媳妇难得有这么傻得可爱的时候,“傻丫头,一笔能写不出两个潘字不?云祺就是再坏,好歹也是我弟弟。你相公就是再缺心眼,至于在这样的大事上把自家牵扯进去?那真活该被老爹一斧子劈了!”

鄙视了她一眼,再扑上去亲一口,小豹子这才心满意足地道:“我回来问你一声,不过是为了怕出什么纰漏。别说此事已经给你捣了鬼,就算是我的印信真给吴德偷去做成这事。咱家能傻了吧唧地认下么?睡你的觉,顾好自己和孩子就成,别的事情都不用你操心了。”

潘云豹转身就走,可刚迈步又想起一事,“对了,明儿是你回门的日子,我不能陪你去了,代我给爷爷奶奶还有岳母他们都赔个礼。不过,我可有件好礼物给你带回去!”

就见小豹子眉头得意地一挑,从怀里掷出一物,平平落到张蜻蜓的怀里,他自拉上面巾,跳窗走了。

这臭小子,搞什么?可等到张蜻蜓看到怀里的东西,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323章 当归

大年初二,章家民居。

“余在此一切安好,万勿挂念。家中情形俱已知道,累父母担忧,是儿不孝。吾心别无他念,只愿汝等和睦相处,友爱互助。京城实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速速归去!速速归去!章致知。”

寥寥数语,匆匆手写与一方青布帕子上,用的还不是墨汁,而是烧出的菜汤。带着股肉汁味儿,却让全家人看得又是高兴,又是泪流。

半晌,张蜻蜓才收了眼泪,“大伙儿也都别哭了,爹说得对,京城现在不是什么好地方,要不,母亲您还是带着爷爷奶奶,一家人先回乡下去吧。京城还有我们姐妹几个,爹爹若是有什么事,我们也是能照应得到的。”

“三妹妹说得对!”冯遇春也很支持这一点,“现在京城局势不稳,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故。岳母请您不要见怪,此时说句有些大不敬的话,您们走了,反而我们心中的牵挂还会少些。”

林夫人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真的要扔下章致知一走了之么?

“我不走!”谁也没想到,胡姨娘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头闹了起来。哭天抹泪地道:“我们娘俩跟老爷生要生在一起,死…”

“你闭嘴!”林夫人猛地一拍桌子,把胡姨娘接下去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这大过年的,你嚎什么?”

其实胡姨娘那点小心思大伙儿都看明白了,她无非是见章有信等人都是些庄稼人,怕跟回乡下去吃苦受罪。那还不如留在京城,起码有张蜻蜓等几姐妹的接济,日子肯定比在乡下过得悠闲自在。

林夫人请示地看了公婆一眼,章有信点了点头,冲老伴使了个眼色,章贺氏起身叫上林夫人,“胡姨娘,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胡姨娘这么个机灵人,心中稍稍转个圈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心中早就有了三分去意,只是看林夫人能开出什么条件,再作打算了。

这边章有信吧嗒吧嗒吸了袋旱烟,下了决心,“爷爷是觉得要不咱们就听你爹的话,先回乡下去避一避吧。泰宁,你是老大,你说呢?”

章泰宁这些时日在京城奔走多时,想见父亲一面,可惜全是徒劳无功。现在张蜻蜓能弄到章致知的亲笔手书,却是这样写成,估计潘家也是费了老鼻子劲的。既然如此,他们还留在这儿,又有何益?

之前一家人刚被放出来时,不愿意离别,那是因为正在事头上,大家心里都着急。可是近来渐渐冷静下来,却发现章致知让他们离开是对的。

且不说他们留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光看他们这一大家子在京城里吃穿住用,一天得是多少钱?

从前家大口阔时从来没有留心过,可是现在章泰宁这公子哥儿也给逼得学起算账理财来。家中现在什么收入也没有,全靠几个妹妹帮衬。可一次两次好说,时日长了呢?难道就在京城坐吃山空?就是几个妹妹愿意给,他们也没脸接呀!

不如现实一点,回乡下去,拿几个妹妹给的钱置些田地,一来可保家中生计,二来也减了几个妹妹的负担。

章泰宁有了决定,又看了妻子一眼。

可怜顾绣棠受婆家之事牵连,为了避嫌,今儿也不好意思回门,此时抱着女儿微微冲相公颔首,想来也是支持这个决定。

章泰宁终于下定决心,“爷爷,孙儿也同意回去。咱们要走,不如就趁着过年,京城防范松懈的时候赶紧走,爹爹那儿就只好偏劳几位妹妹妹夫了。”

他说着,还站起来,给今儿唯一到堂的女婿冯遇春深施了一礼。

潘云豹那儿自不必说,章清雅就快生了,邝玉书一是走不开,二也是他家府上还是有些不愿意让他过来沾染,故此早早地就给他安排了别的事情,让他脱不开身。章清雅大着肚子也没法子,只是命人送了礼物,但人却是见不着的。

这些世态炎凉,人情淡漠的滋味章泰宁这些天已经尝够了。此刻邝玉书的做法虽然让人有些伤心,但并不是不能理解。再者说,他家起码还肯送礼,证明还记得这门亲,这就算是不错的了。但要是跟始终不离不弃,不避嫌疑的大妹、三妹两家比起来,那高下亲厚还是有差别的。

潘云豹不在,没法谢他,但冯遇春作为大妹夫,章泰宁不能不敬。从前家中得势时,章泰宁还有些瞧不起这个妹夫,觉得他穷,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书呆子。可是真正当遇上难事了,才知道这种人的可贵。

多的话也不必多说,既然已经决定回去了,那就要开始商量回去的事了。打点行李衣物,准备车马仆从。一大家子十几口人,老老小小的,事情可不少。

等林夫人扶着婆婆回来时,跟胡姨娘那边也已经谈妥了。章家现在的情况胡姨娘也不是不晓得,林夫人肯给她一百两银子已经算很不少了。这也是念在她为章家生了个女儿的份上,再经过一番牢狱之灾,林夫人的处事态度也变了许多,真正像是个大家主妇,没那么狭隘自私了。

立下文契,签名落印,从此胡姨娘就算是自由之身,婚嫁自便,与章家一刀两断。

不过胡姨娘最后提了一个要求,她想请张蜻蜓帮忙,把她引荐给官媒,再寻户好人家。在此之前的住处和生活,也想请张蜻蜓给安排下。

当然,她这也是算准了,张蜻蜓此人嘴硬心软,手头活泛,为人也不小气。只要她肯帮忙,日后自己再嫁,少不得还可从她那儿挣上一笔首饰来添妆。

这些问题都不大,张蜻蜓即刻吩咐绿枝,把她送到虞珠姑娘那儿暂住几日。

潘二奶奶这么做,也是有考量的。胡姨娘有些精明过了头,放在寻常人家备不住就要生出事来。到时人家看在她的面上,又不好计较,但心中定要留下疙瘩。

而虞珠有手段有美貌,又是勾栏行当里的翘楚,无论是哪一样都能压制得住胡姨娘。让她过去,看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别成天总把自己当作不得了的人物,适当受点打击,对胡姨娘日后也有好处。

这边将她送走了,也算是了了一件心事,接下来一家人就开始细细商量返乡的一应事宜了。

老话说,三六九,往外走。初三肯定是来不及了,初六也有些赶,不如初九,就应该差不多了。

纪诚车技好,性子也稳重,张蜻蜓首先就想到了他,打算派个车送家人一程。再让追风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跟去,这么多的女眷还是让人保护的。

这一点,林夫人没有推辞。出门在外,还是要找些自己信得过的人跟在身边才放心。至于那些仆妇丫鬟们,就尽量能省则省了。到了地方,拿着钱哪里还怕请不到人?

这头忙忙碌碌,张蜻蜓自然是要来帮忙的,得空还要带着几个小弟妹出来听戏玩耍,免得将来到了乡下,还不知几时能够回转。

“三姐,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小大人章泰寅很贴心地安慰着她,“我们虽是回了乡下,但堂哥说了,来一次京城也不过二十来天的工夫,一个月都还不到呢!往后等京城的事情安定了,我们还是常常可以来看你的。”

“到时还有安儿,我们可以带着他玩儿!”章清莹伸手摸着张蜻蜓微凸的小腹,笑容甜美。

现在林夫人才总算是把他俩当成亲生子女一样看待了,虽然日子穷了些,但没有了那些没完没了的算计,俩孩子心情舒爽,都长得好多了。他们跟着林夫人走,还有爷爷奶奶看着,张蜻蜓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就是小胖子章泰安也学得乖多了,只是沮丧,“只可惜回到乡下就没有白鹭书院那么好的学堂上了,书院里的夫子虽然凶一点,但书还是教得挺好的。还有三姐夫也离得远了,往后你们家的绝世武功我都学不到了。”

难得这小子这么懂事!张蜻蜓摸摸他的头,“没事,等京城没事了,咱们还回来上学。要是有空,到时我跟你三姐夫去看你们,你想学什么功夫,都让他教你。”

“真的么?”章泰安立即两眼发光,“那你家有没有什么传男不传女的绝学秘技之类的?”

张蜻蜓敲了他一记,忍俊不禁,“真是说书的故事听多了!哪有那些东西?就是我家公公教武功,也没有招式的。直接把人拖出去打,打一身伤算你活该,你三姐夫就是这么学的。”

那小胖子可不敢去了。

说笑着,冲淡了即将到来的离别之伤。可是真等到回家的时候,张蜻蜓还是有些难过。

一家人好不容易相处和睦了,偏偏又要分离。说的是不远,但往后真的要走动起来,到底是不便的。

再过几年,章清莹就要嫁人,然后章泰寅和章泰安小哥俩也要娶妻生子,到了那时,各人都有了各人的小家。爹爹年事渐高,也会行动不便,再想要这么全乎地一大家人凑在一处,想来就不容易了。

她这一时离愁,一时盘算着要送娘家多少金银财物,忽听人报,那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邹蕙兰又来了。

第324章 兵符

有了之前几次交手的经历,张蜻蜓知道,这个邹蕙兰是三殿下的人,她此时出现,应该又是来拉拢她了。

这一点张蜻蜓猜对了,但她没想到的是,邹蕙兰今儿来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想见她的另有其人。

“您是——”

黑色斗篷掀开,来的竟然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大叔,瞧他气宇轩昂,衣饰华丽,想来不是寻常之人,非富则贵。

“沂王李禛见过潘二夫人。”中年大叔风度翩翩地冲着张蜻蜓微微颔首。

屋子里的下人早已给邹蕙兰打发下去了,张蜻蜓微怔了怔,再瞧着这大叔的模样仔细地瞧一瞧,有点印像了,“上回在刑部大堂,我见过您!”

“二少夫人好记性,坐吧。”李禛赞许了一句,如主人般招呼起她来。那样从容自如的气度像是在自家一般,让张蜻蜓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自己的地盘。

心中不觉哂笑,这些皇家的人都挺有意思的,一个二个挺拿自己当那么回事的。

“王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张蜻蜓懒得拐弯了,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李禛轻拍了两掌,在一旁低眉顺眼作丫鬟状的邹蕙兰闻声立即从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梳妆匣,捧到张蜻蜓的面前。

这只梳妆匣可不是寻常花梨紫檀雕成,而是以十足赤金打造,金匣上的麒麟花朵栩栩如生,上面还镶嵌着七色宝石,极其华贵。

张蜻蜓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了,但此刻见到这么精美的皇室珍物还是颇为吃惊,可无功不受禄,“王爷,您这是何意?”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李禛说着,邹蕙兰已经打开了梳妆匣。

里面不是胭脂花粉,也不是金银珠宝,而是——银票,一厚沓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票。

面额不大,张蜻蜓扫过最面上的一张,是一百两的。但这么厚的一沓,估计怕得有上万之数了吧?这个沂王无事献殷勤,他到底安的什么心?张蜻蜓一颗心怦怦跳得飞快,脑内飞转着无数念头。

李禛笑得异常笃定,似是肯定张蜻蜓一定会收下这些东西,“请二少夫人放心,这一万两银票一共分存于京城十几家大大小小的钱庄之中,您尽可以分给下人们分头前去提取,一定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当然,这些钱想来二少夫人也不会放在眼里,但等到事成之后,本王还会再奉上白银五万两,聊表谢意。”

五万两!张蜻蜓震惊了,其实一万两也够她的猪肉铺辛苦到头忙一年的了。这还不是她一人得的,得几家来分。沂王给她这六万两,岂不得她不吃不喝地忙活上十几年?

“谢谢王爷的好意,这钱我不要!”张蜻蜓断然拒绝了。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这么多钱,掉下来砸也能把她给砸死,潘二奶奶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拿不起,也不敢拿。

李禛呵呵笑了,“素闻二少夫人是巾帼英雄,怎么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你放心,本王要你帮的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如果真的只是举手之劳,恐怕也不必劳动王爷亲自来此走一趟了吧?”张蜻蜓不想兜圈子,“王爷,我不过是元帅府一个二儿媳妇,我家相公至今连个正经官职也没混上。且不说上头还有公婆长辈,就是平辈之间,我们前面也还站着大哥大嫂,只怕是说不上什么话的,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二少夫人果然是妙人!”李禛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笑意愈浓了,“我就说,此事只有二少夫人可以胜任,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他往旁边使了个眼色,这回连邹蕙兰也退下了,李禛才上前压低了声音道:“二少夫人,你可知道,皇上现在对你已经恨之入骨?”

哦?张蜻蜓眉头微挑,“王爷何出此言?”

李禛轻笑,“二少夫人也不必明知故问了,你在天下人的面前拂了皇上的面子,且不论孰是孰非,只皇上乃是九五之尊,岂可任由你一介女流之辈在他面前为所欲为?若是不加以惩戒,天威岂不荡然无存?现在将姓袁的那丫头送到你府上来,只不过是小惩大戒,真正厉害的还在后头呢!”

“那依王爷说,皇上莫非还要杀了我不成?”

“这个世上,可有许多比死更痛苦的事情。”李禛收敛了笑容,神色中多了几份告诫之意,“到时只怕这帅府,也保不住你了!”

张蜻蜓心思一转,当即领会了他的意思,“那王爷的意思是,您能保住我?”

李禛又笑了,摇了摇头,“本王可没这个本事,能保住你的,只有皇上。”

“王爷这么说,我可就糊涂了。您一会儿说皇上要杀我,一会儿又说只有皇上能保得住我。莫非,您是让我去他皇上磕头认错?”

张蜻蜓嘴上这么说,但心中已经隐隐想到一种可能,由不得手心里都攥出两把汗来。

李禛继续摇头,嘿嘿干笑着上下打量着她,那目光真像极了想偷鸡的黄鼠狼,“若是二少夫人当真是这么想的,那本王今晚可算是来错了。只怕是二少夫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不愿意去深思其中根由,那可是让本王心中的一片明月,错付沟渠了。”

这人说话真讨厌!张蜻蜓适时沉默了,这个时候乱讲话可是要不得的。

李禛不拽文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二少夫人,您得罪了吴德,就等于得罪了整个东宫。日后皇太孙继位,一定没有您的好果子吃。现在潘元帅执掌重兵,还可以勉强保得住你平安无事,但五年之后,十年之后呢?”

他加重了语气,“界时潘元帅已经廉颇老矣,而皇太孙殿下的亲娘舅可是姓庞!这回庞清彦在边关犯了这么重大的过错,皇上都没有斥责东宫一句,反而一直想把兵权移交到他的手上。孰亲孰远,就可见一斑了。当然,现在边境局势刚刚平定,皇上还有用到潘家的时候,暂时不会有大的变动。可等着再过几年,天下太平了,潘家也未免就不会落到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

张蜻蜓脸色一变,“王爷,若是您要说这些事,应该去找我家公公。公公不在京城,也可以找我家大哥。这些朝政之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又能顾得了什么大局小局么?”

“二少夫人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李禛挑了一挑眉,索性把话说透了,“你若是什么都不懂,会设局来诱吴德入毂?你若是什么都不懂,会使计让皇上把赐婚一事改为三月之赌?”

他的脸色渐渐冷峻下来,“二少夫人,有些事情做过了,就是做过了,别以为什么痕迹都留不下。吴德查不出来的究竟,可不代表别人都是傻子。张记猪肉铺算得了什么大事?比起吴德干的那些勾当来,实在是九牛一毛。但若是有心人硬是揪着不放,就好比令尊大人那样,城门失火,一样殃及池鱼。”

张蜻蜓瞅着他,脸也沉了下来,“王爷您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想威胁她?在没有事实依据前,坚决不能承认。

“没什么意思。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得了,何必非要撕破脸来谈呢?”李禛软硬兼施地道:“本王也素来不喜欢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二少夫人你已经看到了,皇上宠爱东宫,现在是一门心思要保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做皇上,这不明摆着是要让江山社稷不安?三殿下身为皇子龙孙,有责任保护京都安全。他请了我这个做叔叔的帮他一把,本王身为皇子帝孙,当然责无旁贷。自然,三殿下也希望皇上能够长命百岁,等及皇太孙成人,继承大统。可万一这期间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京城岂不危矣?我南康江山岂不危矣?”

张蜻蜓不愿听这些文绉绉的话了,“王爷,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李禛转头看着她,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很简单,你只要拿到你公公的兵符,借本王一日就成。”

“对不起!公公现在边关,兵符肯定随身带在身边,我上哪儿弄去?”张蜻蜓觉得他脑子简直有问题!

兵符可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那是能够调动全国兵马,引发战乱的东西。她能去把那玩意儿偷出来?恐怕摸还没摸到,就给乱刀剁成肉酱了。

“二少夫人,您可能有些误会了。”李禛做了个小小的修正,“你应该知道,潘元帅可不止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他还有一个官职,是京城的九门提督,掌管全京城的城门以及兵马调动。而据说,潘元帅有个习惯,他要是不在京城的时候,这块兵符就放在府上的书房里。我们不贪心,只要借用一日,也不过安排一些忠心护卫江山社稷的武士来保卫京城安危而已。”

这还不算贪心?张蜻蜓就是再没念书,总也知道这种傻事,她不能干。让他们派兵进入京城,万一干什么造反的事情,闹不好,那就是要被万民唾骂的!

第325章 威逼

面对沂王的刁难,张蜻蜓的借口非常的恰如其分,“我进府这么久,公公的兵符连见都没见过。况且他老人家的书房一直有士兵把守,谁都不能进去。”

李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是对于别人来说,对于二少夫人,却不是难事。好了,本王的话已经带到了,要怎么做,就请二少夫人多费些心思吧。这是兵符的样图,你收好。”

张蜻蜓不要,连同他搁在桌的七宝梳妆匣一并奉还,“王爷,我想我真的帮不到你,还请收回吧。”

李禛讥笑着摇了摇头,“二少夫人,若是您没有答应,我又何必把如此机密之事告诉您呢?这会子您就算不想答应,也已经是和我们坐在一条船上的人了。毕竟,我今日已经来过潘府了。就是追究起来,贵府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张蜻蜓真有些恼了,这皇室的人怎么都这样强人所难?“那王爷就不怕么?就算是拼上掉脑袋,我现就去皇上面前把此事抖搂出来,到底两败俱伤,只怕王爷也落不着好下场吧?”

“二少夫人要是一意孤行,想拿九族的性命下这场赌注,本王也没有二话。不过身为皇家,就是这一点好处,就算是论起死罪,也只有我们这一族,不像你们会牵连得这么广。”李禛皮笑肉不笑的威胁完了,又轻笑起来,“好啦,安心把钱收下。这事谁也别告诉,谁也别声张。否则的话,第一个要遭殃的就是你们铺子里,那个管事的王一虎王家九口人!”

张蜻蜓脸色一变,连她铺子里的人都摸清楚了,沂王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见她色变,沂王眼中闪过一抹猫捉老鼠似的残忍戏谑,“你还有几天的时候慢慢找机会,不过正月十五天黑之前,我要收到东西。”

“可是,王爷…”

张蜻蜓还待多说,李禛却已经抬脚出门了。临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二少夫人,这个忙可不仅是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帮你们潘府留一条后路。”

他扬长而去,张蜻蜓捧着那首饰匣,像是捧着个烫手山芋,陷入深深的苦恼之中。

本能地就要抬脚去大哥大嫂商量,却是怎么也迈不动这个步伐。

李禛的威胁着实让张蜻蜓有些怕了,她可以不怕死,但她怕连累了无辜的伙计们!人家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跟着她生意,只想赚几个安稳钱而已,要是连命都搭上,她可不要愧疚一辈子?

该怎么办?这个关键时候,偏偏潘云豹又不在身边,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张蜻蜓急得一夜没合眼,可怕人询问,面上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一份愁肠百结,难以言说。

离元宵节还有好几天时间,张蜻蜓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慌。在此期间,什么变数都有可能发生,她不能慌,不如先等等再说。

口中虽是这么说,但她的目光却是无法自控地关注起潘茂广的书房。

那是潘府重地,不管潘茂广在家不在家,总是有人彻夜守着的。能在潘茂广近身伺候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和安东安西一样,给潘茂广收养的孤儿。他们的钱粮另外从潘茂广处开销,就连小谢夫人也是管不了他们的。他们身受潘茂广大恩,又给他一手调教出来,对潘大帅极是忠心耿耿,想要骗过他们混进书房,只怕是难于登天。

再加上潘云豹怕小谢夫人欺负媳妇,又调回来的萧森等一队兵马,更是把潘茂广的书房护卫得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张蜻蜓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如若沂王和三殿下真的要逼得她狗急跳墙,那她宁肯去皇上面前自首谢罪,任他发落,也绝不能做出卖潘府之事。

当然,在这之前,还要先把章府一大家子老老小小给送出去。

正月初九,章家启程的日子。张蜻蜓一早就收拾停当,和哥嫂一起出了门。

原本初八晚上好巧不巧地又下了场雪,张蜻蜓便说不让他们去的。可身为大哥大嫂,潘云豹又不在家,这种时候他们怎么能不到?两口子早早地就都起来了,收拾停当,就是见天气实在是太冷,没有带孩子出门。

去到章宅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收拾停当了。林夫人前几日就指挥着众人,陆续把行李搬进了马车之中,早上起来只要再把铺盖卷儿一收也就是了。

要出这么远的门,说实话大伙儿心里都有些忐忑,除了不省事的小娃娃,基余人都是一夜没睡踏实。

张蜻蜓到的时候,大姐夫一家也过来了,刘姨娘这回给留了下来,暂住章清芷家里。林夫人是担心章致知放出来的时候,身边没人照顾,特意把她留下的。

章有信老两口商量了下,决定把章泰富也给留下。到时陪大伯回家,有个男孩子跟在身边,毕竟强些。

这孩子办事沉稳,又是生面孔,在京城之中知道的人不多,留下来也不怕有人惦记。况且他也挺愿意跟张蜻蜓多学点东西,这回铺子里卖烤猪,他可是结结实实地长了一回眼。张蜻蜓早跟董少泉说好了,就让这堂弟跟他几天,好好学学生意经。

纵是轻车简从,到底这么多人,也弄了浩浩荡荡四辆大车。除了张蜻蜓出的一辆,章清雅也派人送来了一辆车。原本她还打发人把自己的体已一同送了来,却给林夫人坚决地退了回去。

林夫人看得很明白,章清雅一比不得章清芷,虽说家穷,但夫妻恩爱,一家和睦。二比不得张蜻蜓,能在自己房中当家主事,上头还有对好哥嫂帮衬着。

从前娘家父兄还在京城时,她多少也算是有个依靠,可现在娘家势败,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章清雅日后在国公府可什么都得靠自己了。她又不像张蜻蜓,有来钱的地方,光靠那些嫁妆,只能是坐吃山空,可经不起挥霍。

“故此现在三个女儿之中,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了。”林夫人一手拉着章清芷,一手拉着张蜻蜓,垂泪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