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茂广几年才能见这个孙女一面,实在是没办法对她下狠手,于是只得打破多年的禁令,允其在自己练功时,在旁边一招一式地跟着学。

潘以筝学琴棋书画统统没定性,就是对舞刀弄枪很感兴趣,有了爷爷这位名师指点,还是很学到了几手工夫。孩子她娘极其支持,恨不得女儿把自己没学到的本事尽数学个够,将来才能威风八面。只是她也没想到,她这一番无心插柳,日后却成就了女儿的一番传奇。

此刻,张蜻蜓倒没心思想念潘府的那些人,只是心情激荡地拍着女儿,“娘还要带你去北安国个好地方见识见识。”

扎兰堡排名第一的杀猪女状元,我又回来了。

番外2 当清亭遇上蜻蜓(2)

浆声悠悠,荡开层层碧波。清风徐来,山河壮美辽阔。

可容纳八百将士,四层楼高的战船两头都包着铁甲,如浮出水面的巨鲸,庞大的身躯平稳地行驶在海面上。前后还有机动灵活的小船负责探路和警戒,共同构筑了南康新一代的海上作战体系。

潘云豹十分惬意地坐在顶层的甲板上,继续研究着楼船的模型,还琢磨着各种打法。而在他的身后,有人吹着笙箫,以作伴奏。

借着水声,听着那样悠扬婉转的曲调,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别看潘云豹是武夫,玩不来这些东西,但好歹也是在京城繁华地听曲看戏长大的,若是水平不咋地,他可绝不会听得如此惬意。

“姐姐你看,那儿又有鱼跳出来了。”潘家小妞潘以筝可不管那些吹拉弹唱的意境,拖着个淡绿衣裙的女孩儿跑上来,就是一通叽叽喳喳。

潘以笙无奈地停下,“哥,咱们换个地方下棋吧。”

潘云龙的长子,潘以箫宽和一笑,那样的表情活脱脱就是另一个潘云龙,“筝妹妹性子活泼,由着她去吧。爹娘还总说我和筠妹的性子要能随她些,倒还好了。”

这回二叔有机会出海,潘云龙夫妇便把一双儿女托给他们,一起带出去开开眼界。可惜潘云祺的儿子潘以箴随母亲叶菀瑶回去省亲了,否则潘茂广一定也会让他跟着去转转。

不管做父亲的做错了什么事,但孩子总是无辜的,潘茂广二十年前忙于公务,没空管理几个孩子,现在致仕还家,就开始管教孙子孙女们了。

潘以笙嘴上说要走,却又不放心地交待着过于活泼的妹妹,“你别往那船舷上靠,小心掉海里去。真想玩的话,到底下去钓鱼。”

一向对孩子们保持放养姿态的潘云豹闻言抬起头来,“以筝,你哥哥说得对,要在上面待着,就好生看风景。要是想钓鱼,就跟姐姐下去玩儿。以箫,你们俩做哥哥的也陪着去玩会儿,要是不乐意,就到楼下去看看你婶娘,她要是好点了,就带她一起去解解闷。”

“好的。”潘以箫应了,把几个弟妹统统带了下去。先去瞧了瞧张蜻蜓,她还是老样子,躺在床上不住哼哼,难受得不行。

这都出门快一个月了,起初众人就算都有些不适也慢慢调整过来了,唯独只有她,生生地一路犯晕到如今,还没有缓过劲来。潘二夫人觉得自己肯定是八字与水相克,否则,怎么会这么难受呢?

“你们去玩吧,我不去,免得盯着那水面,我更眼晕。”无力地摆了摆手,张蜻蜓还就是躺着的时候好过一点。

潘以筠跟母亲卢月荷一样,既细心又体贴,“婶儿,那你躺着,等晚上靠岸的时候,我们陪你下去走走,再买些新鲜的瓜果回来,闻着人也舒爽些。”

这个时候,张蜻蜓又觉得自己没把女儿教好了。以筠只比自家女儿大两个月,可是你瞧她,懂事多少?

“以筝啊,你听见没?可得多跟姐姐学着点。娘不求你跟姐姐似的学那些琴棋书画,但女孩子,还是要细心些的。”

潘以筝瘪着嘴,“可娘您不是总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么?爹的生日您都经常忘掉,还说那些婆婆妈妈的事情,谁记得这么清楚?”

张蜻蜓一下子给噎在那儿了,窘得无语。

哈!潘以笙在心中偷笑,这回娘可遇到报应了吧?爹是个粗枝大叶的,娘也是个马马虎虎的,家里要不是有他和奶娘记着诸事,一家子这日子就过得稀里糊涂的。

有时周奶娘批评下妹妹没有女孩儿样,娘还不乐意听,总拿妹妹的糊涂当趣事,现在可好,知道后悔了吧?

可潘以笙毕竟是长子,心疼娘亲,也想趁机教育下妹妹,“妹妹,娘说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是对的,但为人子女孝顺父母是不是理所当然呢?娘现在病着,咱们身为亲生子女却还没有侄女想得周到,是否应该觉得羞愧呢?”

呃,这下子潘以筝听得不作声了。

潘以簘赞赏地拍拍堂弟肩膀,“凡事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能意识到,并加以改正,就是好的。婶娘,您在这儿歇着,晚上就罚咱们给您做顿开胃小菜,行么?”

那当然好。

到了傍晚,果然由潘以箫领着弟妹们给张蜻蜓亲自熬了一锅粥,又作了几样小菜亲自端来。只可惜张蜻蜓现在闻不了鱼腥味儿,他们一日钓的鱼虾全都烤得香喷喷的,孝敬潘云豹了。

等到天黑,船靠了岸。安排士兵们去补充淡水食物,潘云豹本打算带大伙一起去码头上逛逛,可是张蜻蜓却睡着了。潘云豹不愿打扰她好眠,把几个孩子一领,换上便服,悄悄地上了岸。

此处已经脱离了南康,进入与北安国的交界地带,民情风俗与南康自然大相径庭,看得几人津津有味。

“卖李子嘞,又酸又甜的李子,只要五文钱一斤嘞。”不过是几句吆喝,但卖李子的小贩却喊得声情并茂,一咏三叹。

潘云豹不觉笑了,“咱们也去买点李子吧。”

潘以筝还记得白天里的话,很大方地掏出小荷包,“那多给娘称两斤带回去,算我的。”

几人瞅得闷笑连连,可还没等他们围拢上去,旁边有位中年文士,牵着儿女先走上去了,“老板,这李子到底是偏酸还是偏甜?”

小贩很会说话,“偏红的比较甜,带些青的比较酸。”

中年文士不慌着买李子,反而给孩子讲起了故事,“你们可知道么?这买李子还有段故事呢。从前,有位老奶奶去买李子,第一位小贩看她年纪大了,肯定吃不了酸的,便说我这李子都是甜的,可是老奶奶没要,又去了第二家。第二家的小贩可比第一家的精明多了,见面先问老奶奶要怎样口味的。老奶奶就说她儿媳妇怀孕了,想吃酸的。小贩便说,酸儿辣女,既是想吃酸,肯定能给她生个大胖孙子。我这儿的李子正好就是酸酸甜甜最开胃的,老奶奶听着一高兴,便在他这儿买了李子回去。”

“第一个小贩太笨了。”文士的女儿鄙夷不已,“哪有做生意不问清人家要什么的?要是在娘手下当伙计,包管三天就得卷铺盖。”

“那也不一定。”潘以筝听着有趣,插进话来,“起码他先看了老太太,是根据老太太的要求来说话的。只是没想到老太太不是买给自己吃的,这才吃了亏。”

“妹妹。”潘以笙怕人着恼,忙把妹妹往后拉了一把。

可那中年文士回头瞧着他们一笑,竟是毫不在意,“这位小姑娘说得不错,可是故事还没完。第一位小贩见第二位小贩如此这般做了生意,他也暗暗记在心里。等到再有客人上门的时候,便主动问,您是买给谁吃的呢?想要甜一些还是酸一些?客人就说,我是买给自己吃的,想要甜一些的。小贩就跟这位老板一样的说,那红些的就甜,青些的就酸。可是客人犹豫了一下,说再看看便来到第二家小贩处。那个小贩没有二话,直接挑了个又红又大的李子递上说,您尝尝要是中意就买,行不?”

那小贩当即就笑了,“客官,您说了这么多,原来竟是为了尝一个么?那就试试吧,不收钱。”

连潘云豹听得都笑了起来,“多简单的道理,尝一个不就完了?至于费这么多口舌。”

中年文士也笑着冲他颔首致意,“可是那小贩的话还没完,他跟客人说,这李子原本就是酸酸甜甜的,就算是偏甜些的,吃多了还是倒牙,而且伤脾胃。民间不是有句老话么,桃膨李泻杏伤人,枣子树下睡死人。若是这客人牙口不好,他就建议不如少买些李子,再买些其他的瓜果搭配着吃,就更好了。客人一听,当然满意之极,在他那儿不仅买了李子,还称了许多别的瓜果回去。好了,故事讲完了,咱们也该买东西了。”

中年文士指着小贩所剩无几的半筐李子笑眯眯地跟潘以筝商量,“小姑娘,你方才不说你要出钱么?那咱们两家把它包圆了,让这小贩也能早些回去休息,可好?”

潘以筝有些不好意思,拉着哥哥的衣袖直往后躲,潘以笙听这中年文士谈吐不凡,很有礼貌的上前给他行了个礼,“先生,那请您先挑吧。”

中年文士很大度地摆了摆手,“不必了。就请老板将这李子一分为二,一半算我们的,一半算你们的,可好?”

可是他的女儿却有意见了,“既是挑剩的,可不能按原价给我们,大叔,就算四文钱一斤吧。”

小丫头精得很,一点亏不肯吃,看得潘云豹莞尔。

“好吧好吧。”小贩也乐得做这样痛快的买卖,卖了一天,剩下的李子多有伤损,难得他们两家不嫌弃,一口气包圆了,他能早些回家,便让些价又如何?

买卖很快做完,小贩临走前还告诉他们个法子,“若是有些不好的李子,给去了核,剜去坏处,绞出汁来,兑上一样分量的米酒来饮,不仅消暑,还可以养颜,妇人最爱了。若是兑上蜂蜜,就是养胃生津的。还可以洗干净,加些海盐揉搓了,再放红糖、姜泥、甘草腌上一日,又是种吃法。”

两家人都道了谢,潘云豹给赵成材行了个礼,便带着孩子们又去别处逛了。

那小贩做完买卖却不忙着走,乐呵呵地瞅着中年文士道:“先生您是教书的吧?讲的那故事真好,往后我做买卖可真得多学着些。”

“老板好眼力。”中年文士笑呵呵地伸出大拇指,“不过是带着儿女,一时老毛病犯了,啰嗦了几句,还勿见怪。”

“不会不会。请问先生贵姓?您是在哪所学堂教书?赶明儿我把孩子送您那儿去,一看您就是个有学问的。”

文士的女儿很是骄傲地道:“我爹姓赵,是扎兰书院的院长,离这儿可远得很。不过大叔您若愿意,送来我们也是收的。”

哎哟,那小贩一听,慌忙冲中年文士作了个揖,“原来是赵翰林赵院长,这可真是失敬失敬,您的大名我们这儿的百姓可都听过,今儿怎么这么巧,还做了您的生意?这钱我不能收,算我送您的。”

“大叔,您快收回去吧。”赵顺娘没想到老爹这么大的名气,心中很是骄傲,豪气地挥手,学着平常娘说话的口气道:“您做点小本买卖也不容易,我们可不能白拿您的东西,这天儿也不早了,快回家去吧。往后要是有空来扎兰堡的话,就到我们家来坐坐。”

赵成材在一旁瞧着,很是赞赏女儿的做法,这丫头虽然在家处处不如她娘的意,但真正走出来了看,其实还是很优秀的嘛。

只是自家那位夫人,在长女身上寄托了太多的希望,恨不得把自己生平想实现又未曾实现的梦想全部付诸于她身上,这才总是挑三拣四。

不过,这也是天下父母的通病,不是么?

怕小贩拉扯,他赶紧抱起小的,带着大的离开了。在船上闷了好些天,难得可以下船来走走,一家人都觉得很是惬意。

“就是娘太懒了,不愿意出门,这出来走走多舒服啊。”赵顺娘挽了爹的胳膊抱怨着,另一手提着那袋李子甩来甩去。

赵成材含笑道:“你母亲那不是晕船么?才好一些,让她歇着吧。回头你把这李子做了,给你母亲端去,哄哄她开心。你瞧你平时对别人都挺好的,就是在你母亲面前,就爱使小性子。”

赵顺娘小鼻子一皱,“那娘还不是总冲我使小性子?”

赵成材哈哈笑了,“你们母女啊,都是一个脾气。乐儿,你将来长大了,可不要也跟爹对着干,知不知道?”

赵小二在爹怀里嘿嘿憨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

“赵小二是小傻蛋,对不对?”赵顺娘顽皮地冲弟弟扮着鬼脸,“你呀,要快点长大,让娘以后成天盯着你,逼你去考状元,姐姐就轻松了。”

赵成材忽地有些感慨,“若是等你弟弟再长大些,喜妞就要长大啰,到时就算我和你母亲撵着你跑,你也不乐意搭理我们了。”

“才不会呢!”赵顺娘噘着小嘴,“只要娘别这么唠叨我,我肯定搭理你们。”

“那你不嫁人了?”赵成材心中又泛起生养女儿的苦楚,忍不住碎碎念,博取女儿同情。

“不嫁不嫁,你们放心,我一辈子不嫁人,陪着你们行了不?”赵顺娘无奈的白了老爹一眼。赵成材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成天怕她嫁人了,老是一想起来这事来就愁肠百结。

虽然知道是句玩笑话,但赵成材心里还是舒服了许多。没办法,这也是天下父亲们的通病。

码头不大,他们也不敢走得太远,略逛了一圈,便提着买的东西,准备回去了。

晚风清爽,忽地送来阵阵食物香气。

扭头一看,见不远处有个小摊,架着个大铁炉子,在卖海鲜。做法也很简单,把海里捞上来的鱼虾蟹贝,稍稍清洗,放在炉子一烤,洒上调料就成了。在入夏时节,便是最鲜美的小食。

若是不想吃烤的,旁边还有几个炭火炉子,专炖米粥,若是想要,放些鲜活的海鲜下去烫熟,便是一碗暖胃又鲜美的海鲜粥了。

“爹。”赵小二望着那儿,明显地咽了咽口水。

赵成材也觉香气扑鼻,食指大动,“走,去尝一尝。”

可还未走至跟前,便听到有桌客人在说:“爹,刚才那女孩挺像娘的,真会做生意,不过她爹却不像账房先生,倒像学堂里的老夫子。”

“筝妹,你可别小瞧了那位先生,他能讲出那样的故事来,足见是有真学识的。”潘以箫把碗筷给二叔弟妹们分好,又开始给他们添粥。

潘以笙眼尖,抬眼瞧见赵成材一家过来,未免有些尴尬,“先生,您也来了。”

这下子潘以筝脸都红了,赵成材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就在他们旁边的小桌子坐下,呵呵笑道:“小姑娘眼力不错,我正是教书先生。”

“我爹…”赵顺娘有些不忿于潘以筝的嘻笑态度,想打打爹的名号,赵成材却微微摇头,示意她算了。

潘云豹性格爽朗,一看自家女儿惹了口舌是非,便起身道歉了,“先生,对不起,我家女儿顽皮,如有得罪,请多包涵。”

“没关系的,小孩子嘛,再说,她也没说错,无须多礼。”赵成材起身客气地回了一礼。

潘云豹见他真的是毫不介意,不由生出几分结交之心,“咱们相遇也是缘分,不如就由我做东,咱们拼一大桌吧。”

“好啊。”赵成材怕他们心有芥蒂,欣然应命,带着两个孩子搬着桌子一起坐过去了,“请问你们这是上哪里?”

“我们去北安国的京城,逛逛,顺便探亲。你们呢?”

“巧了,我们是去南康国的京城,也是探亲。”

“这还真巧咱们才从京城而来,请问北安国有什么好玩的么?”

这一番坐下,二人俱是越聊越投机。

潘云豹是南康京城的地头蛇,混了二十多年,讲起那里的名胜古迹,美味佳肴是了如指掌。赵成材也在北安国的京城生活过不短的时间,兼之这些年一直在教书育人,练得口才极好,讲起本国的风土人情也是信手拈来,诙谐风趣。

两个大人把话谈开了,连带着孩子们也开始聊天,赵顺娘虽然只有一个人,可潘家几个孩子除了潘以筝都比较文静,聊起来一点不费劲。

等着粥早都喝完了,大伙儿还意犹未尽。只是各各惦记要回船,不得不挥手作别。

回到船上,却见章清亭正百无聊赖的甲板上散步,等他们回家。

赵顺娘见了娘亲,忙把特意给她买的李子瓜果奉上,又说了做法,问她想要怎么吃,她就怎么做,章清亭听得喜笑颜开,“你有这份心就行了,不用这么麻烦,娘就这样吃挺好的。今儿已经晚了,你快洗了歇着去。”

赵成材凑趣道:“既然孩子有孝心,就让她做吧。来,乐儿,跟爹洗澡去,这一身的汗。”

章清亭又忙着给他和孩子们收拾,竟没空说起别的。

一夜无话,等到天光大亮。

章清亭也不知是吃了女儿的孝心李子真有效果还是逐渐适应了,一早竟也能起来逛逛,精神还很不错。

“昨晚也不知是哪里的战船跟咱们歇在一处了,今早看着他们浩浩荡荡地离开,挺威武的。”

“哦,那是南康国的。”赵成材头也不抬地吃着妻子递来的早饭,“昨晚我们在码头上遇到一位姓潘的男子,还拖着几个孩子,据说就是随行人员。”

章清亭微怔,“姓潘?”

“是啊。”赵顺娘笑道:“我昨晚还听他们家女孩儿说,她家爹爹是守边关的,不过爷爷和大伯等人倒是在京里,一家子都是武将。”

章清亭脸上的震惊连女儿也看出不对劲了,“娘,你怎么了?”

“那他…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倒不方便问得太仔细,怎么了?”赵成材抬起头,“你认识啊?”

章清亭没空解释,又急急追着问:“那他夫人呢?有说是哪家的么?”

赵成材摇了摇头,“这怎么好打听?人也没见着,听说也是晕船,没出来。”

不会这么巧吧?章清亭在南下的船上纠结着。

姓潘的武将世家,南康京城可只有独一份,就是那位兵马大元帅家。可他家老二不是个著名纨绔么?怎么还能派去守边关了?

张蜻蜓同时也在北上的船上纠结着,“那男的姓赵?老家是扎兰堡的?”

扎兰堡姓赵的秀才可没几个,会是那个她当年要冲喜的老赵家?可他家不是穷得叮当响么?怎么听说好似做了夫子,似乎还挺牛气?

不管如何,章清亭和张蜻蜓,想要早日归家的心思更强烈了。

自家究竟会成啥样了呢?

番外3 当清亭遇上蜻蜓(3)

六套小小巧巧的宅院,拢在一处,并作一套方正朴素的大宅,在扎兰堡算不得富贵,却是乡亲们交口称赞的典范。

“前面那就是老张家的房子了,瞧人家,多和睦?五个孩子各有一套院子,每逢年节孩子们回来,那可是全乡头一份荣耀。”

马车上女客极其诧异,问带路的老乡,“连女儿都有?”

“是啊,那老张家发家就是靠着他大女儿,起房子时也仗义,给两个女儿都各留了一套。现在乡里但凡条件好些的人家,都跟着他们家学,就是嫁出去的女儿也要留给屋的,这样女儿纵是嫁出去也才有底气,嗳,那不就是老张头么?老张,老张。”

张蜻蜓就瞧见一张无比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庞从田间抬起,手里还抱着一个奶娃娃,“嗳,老王,你这是打哪儿回来了呀?”

瞬间,眼泪就模糊了视线。是她爹,真是她那个好赌如命的爹。

只是张发财的脸上早就褪去了那些层层叠叠如老核桃皮般的苦涩,舒展开来,像是蒸好的包子,纵是依旧打着褶,也是富足而安定的。

潘云豹已经跳下马来,紧张兮兮的整整衣襟,问媳妇,“我这样还好吧?还好吧?”

“爹,娘,您们这都是怎么了?”怕吓着孩子们,除了夫妻二人,谁也不知此行的真正目的。潘以筝心无城府地问着,一脸好奇。

偷偷抹了把眼泪,张蜻蜓使劲按捺着激动不已的心情,“没事,没事儿。云豹,快扶我下车。”

引路的老乡已经跳上马车,跟张发财说起原委,“这是一家外地的客人,想来买几匹好马,又听说了你们的家事儿,想来拜访拜访,我就给领来了。”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张发财又和气地招呼张蜻蜓等人,“这大热的天,路上辛苦了吧?进屋先喝杯茶。老婆子,有客人来啦!”

“来啦来啦!”张罗氏直起那万年驼着的背,从屋里迎了出来,身上的衣裳不再是黑旧褴褛的,而是凉快轻薄的夏布。一瞧这颜色,就有新做的,花白的头上还戴着金银簪环,整个人和屋子一样收拾得干净利落。

见他们进来,甚有气派地指使着屋子里的小丫头上茶,切瓜果,见他们衣衫齐整,还带孩子们,又让人端了些点心糖果出来。虽是乡村之物,却并不粗鄙,做得比一般人家精巧许多。

“你们别嫌弃,这些都是我家酒楼的厨子们没事做着玩的,尝个鲜吧。”张罗氏这态度很谦和,但话里话外都是骄傲。

“行了行了!”张发财打断的老伴的炫耀,将小孙女抱在膝头上,含笑问他们,“几位这是打哪儿来呀?想买些什么样的马?”

潘云豹忙站起来回话,“小可姓潘,这是拙荆,我们从南康来,打算看着合适,就给孩子们挑几匹好马。”

他们在来的路上,已经打听到了,章清亭家的马场现在可是做得极好,专门致力于培养最优良的好马,在北安国都甚有名气。

张发财这些年随着儿女生意越做越大,眼界也开阔多了,接人待物都很大气,听他们从南康来,也不以为意,“若是给孩子挑的,这个时节的倒是有些开春新下的小马驹。你们要是着急,我现就带你们去看。要是不急,就在我家用个午饭,唠唠磕,等这大毒日子下去了再去瞧看,如何?”

“这怎么好意思?”

“那有什么?进门都是客,何况你们还是那么大老远来的。不过是些家常便饭,算不得什么。”

张发财口中客气,但张罗氏已经吩咐下人赶紧去加菜张罗了。

张蜻蜓喝了口茶,定了定神,终于面对着自己的父亲,开口了,“爹…老爹,你们家这么大的生意,都是大女儿在张罗么?”

“哪能啊!”张发财也不知怎的,对这位娇美可人的少夫人挺有好感的,见她问起,爽朗地笑道:“马场那儿,现在是我小儿子在帮他大姐干着。”

“元宝?”张蜻蜓不禁脱口而出,说完又有些后悔,“我们来时,听说你们家这小儿子还中了举人,是吧?”

是啊,提起这事,张发财就得意了。他三个儿子,老大张金宝是给当年穷耽误了,没读到什么书,但两个小儿子,张银宝和张元宝都考中了秀才。

只是张银宝中了秀才之后,因家中事务繁杂,无心向学,便回来帮忙打理大姐在永和镇的绸缎生意。而张元宝第一年考科举不中后,便自卷铺盖到大姐的马场干活去了。白日里干活,晚上却是夜读不辍。谁曾想这小子这么有毅力,坚持了又一年三年后,私下里跑去赶考,居然就给他中了举。

算是给老张家大大地长了一回脸,只是他对当官没啥兴趣,所以再往上也不想再考了。

“倒是想学他两个姐夫,日后到书院里当个教书先生,我们也都随他的。”张发财呵呵笑着,脸上很是满足,只字没提他大闺女为了这个跟小儿子怄了一个新年的气。

章清亭不是官迷,只是想让弟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可张元宝却死活不同意,“咱家已经有姐夫中了个状元了,何必还要我呢?再往京城去,花费贵不说,马场里的这些马怎办?我当好这个马倌,可也不比当官的差。从前大姐你不就这么说么?况且,我中这举人,也就刚吊到榜尾,怎么可能到了京城反而高中了?”

把章清亭气得无话可说,只得作罢。

不过家里出了这样一位举人,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张发财没什么好求的,“只愿给他给门好亲事,这就罢了。”

为了专心苦读,张元宝一直不愿成亲,这回高中了,倒是有不少人来提亲。只是一直没有相到合适的,张元宝也不急,只说要过一辈子,就得找个合眼缘的才行。

就为这句话,和他大姐又闹了点小矛盾。这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挑剔这些不着边的东西。

不过章清亭在走前,已经给李鸿文贺玉堂等交好之人都定下任务了,让他们发动一切三姑六婆,给这弟弟广泛撒网去,等她从南康回来,就要初步看见成效的。

张发财笑着感慨,“我这个大女儿啊,真是没话说,家里这些年,里里外外可全亏得她张罗。”

张蜻蜓听得心下微酸,忽地听门口有人说话,“爹您就记得大姐的好,我们都是不干活的。”

“哟,小蝶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张小蝶?张蜻蜓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衣着得体,眉目清丽的女子,实在是很难将她和印像当中那个黄毛丫头联系在一起。

张小蝶看见家中有外客也不意外,含笑见了礼,让下人们将一筐东西送进里屋,“这不是看着天热,家里预备了些消暑解渴的东西,就顺便给你们多备了一份,才忙完铺子里早上的生意,这就送来了。”

“哎呀,你费这个钱干嘛?我们缺什么又不是不会买。”

“大姐现又不在家,不是怕你们舍不得么?来,把春儿给我抱抱。啊,这些天能睡安稳了,长得可好多了。”

“可不是么?全亏了你大姐家的婆婆,来作了场法。你别说,还真挺有用的。”

张小蝶噗哧笑了,“你别信她胡说,要不是金宝跑好几十里路去找人开了几剂好药,能有这效果?”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这话可千万别当人家面说,省得误会。”

“知道了,那几个小子呢?”

“都在你哥那院子里做功课呢!”

“那我去瞧瞧。”张小蝶抱着咿呀乱叫的小侄女,和张蜻蜓等人又见了个礼,到旁院去了。

张蜻蜓瞧得瞠目结舌,半晌才问:“小蝶,她嫁人了吧?”

“是啊。”张发财有些诧异于她的称呼,却没有见怪,带着宠溺地笑介绍小女儿,“嫁了个秀才,也是书院的夫子。不过她这性子却没有她大姐沉稳,都仨孩子的娘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那老伯家,人丁挺兴旺的啊!”潘云豹插了一句。

“这倒是。”张罗氏端着盘洗净切好的瓜果出来,扳着指头算给他们听,“我家大女儿有一儿一女,大儿子是两儿一女,老三刚这丫头是两女一儿,四儿子有一个小子,现在媳妇还怀着,不知是男是女,这外孙孙子加一块,就足足九个半了。”

张蜻蜓忽地想起,“那您家大儿子在干什么?”

“哦,和他媳妇开酒楼,城中那间绝味馆就是咱们家的。大媳妇家里从前可是御厨,有许多拿手绝活。你们要是去尝尝,报我的名字,让我儿子给你们打个折。”

瞧着老爹老娘笑容里带着小小心机,张蜻蜓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他们都生活得很好,真的不用她再操心了。

而在南康京城,章清亭却瞧着深锁紧闭的章家大门欲哭无泪,她怎么知道,原来老爹早带着一家人回老家去了?

虽说还有几个看大门的,那都不是府上原来的人了,想打听什么也打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