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婷儿你不要动怒,不要乱想。”君兰舟不愿对阮筠婷说,就是怕她难过生气。好容易身体才调养的好一些,可不要再出乱子。

阮筠婷道:“姬家也被灭了。你知道吗?”

君兰舟面色沉重的点头:“我也收到消息了。也是山贼匪徒所为。”

阮筠婷嘲讽的笑,“不论是榆曲山还是南阳姬家。都不是可以任人捏扁搓圆的,山贼?哪里来的上千山贼,还都是训练有素的。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军队所为,且朝中能如此随意调动军队的人,只有一人。他仗着自己是皇帝就胡作非为,人命都不算什么了。”

“姬老太爷如何也想不到,他为了师傅而给皇上闹的事,竟然成了姬家灭门的直接原因,若他泉下有知,必然会后悔。“

“后悔也晚了。”

阮筠婷和君兰舟此刻面色都很沉重。

红豆这时拿着阮筠婷说的那件月白色杭绸道袍过来,君兰舟便听话的换上了。阮筠婷见他穿着大小正合身,心里总算好过了一点,“既然姬老神医在养心小筑小住,不如你也留下吧。”

君兰舟本想说要带姬老太爷回他的府邸去,但一想自己正好想念阮筠婷,这个机会当然要利用,便颔首。

阮筠婷又叫红豆去将君兰舟从前住的院落收拾出来。

君兰舟叹了口气,道:“我赶到的那天,师尊也才赶到,闭关了二十年的老人家,原本欢欢喜喜的以为要见到亲人了,想不到看到的竟然是那样的一幕…我自我介绍之后,师尊才认识我。随后我处理榆曲山的丧事,师尊则是离开了一阵子,等我处理的差不多了,他才回来,提出跟着我来大梁城。”

阮筠婷点头,“他是你的师尊,现在榆曲山出了事,他也没地方去,就留下他吧,正好你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请教他老人家。”

“嗯。”君兰舟疲惫的笑。

阮筠婷知道他是真的累了,否则也不会真正表现出来这副样子。

“你去休息一下,我现在去预备晚膳,等可以吃饭了再叫你。”

“好。”

君兰舟不跟阮筠婷客气,拉过她的手亲了一口。

阮筠婷温柔的笑着,直到他下了台阶离开院落,她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逝,转为凝重,又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发了好一阵子呆,才去了小厨房,由灶上的婆子帮忙,做了一桌的菜。

“红豆,去叫君大人来用饭。赵嫂子,陪我去跨院请姬老神医。”

“是。”

阮筠婷为姬澄碧安排的是外院一处清新别致的小院落。院子不见得大,但胜在清新雅致,几株紫薇花开的茂盛,翠色中大团的紫红色花朵,艳丽的犹如天边的晚霞,成为这园中最靓丽的颜色。

阮筠婷站在院门前,命人进去通传——往往世外高人都有些怪脾气,不喜欢被人打扰。

不多时,就见姬澄碧换了身铁灰色的细棉布道袍走了出来。他鹤发童颜,目光平和,冲淡安详,神态中虽然有些伤悲之色,却并无多少波澜,仿佛世间的事情都已经看淡看破了。

就见他闲庭漫步一般走来,明明不见疾走,却很快到了眼前,就像是会缩地成寸的法术。这种身法,她只见水秋心和君兰舟用过。想来是他们独门的功夫。

“姬老神医。”阮筠婷恭敬的行礼。

她贵为西武郡主,却对一个江湖中人如此恭敬,院中和随行的下人都很是惊讶,对这位鹤发童颜的老神仙也重视了起来。

“端阳郡主。”姬澄碧颔首。

“饭菜已经备下,请姬老神医移步饭堂。”

“请。”

阮筠婷便引着姬澄碧到了前头,才刚一进院门,就看到君兰舟站在门前。

“师尊。”君兰舟行礼。

“嗯。”

姬澄碧应了一声,看向君兰舟的眼神透着浓浓的喜爱。

三人进屋落座。

食不言。不过君兰舟看得出姬澄碧吃的很香,相处这些时日,他发现姬澄碧是一个对吃很讲究的人。

用罢了饭,洗手上茶,下人们将桌子清理过后,姬澄碧才道:“如今本门就只剩下你,神医见死不救的衣钵定要你来继承。师尊已经老了,再没精力去管那么多的事,只能在医术和武功上指点你一二。”

君兰舟闻言站起身,郑重的道:“多谢师尊,我一定不辜负师尊的厚望。”

“嗯。”姬澄碧捋了捋银须,“既如此,改日就开始学起来吧,历代的‘见死不救’都是师门之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才选拔而出的精英,我之所以将衣钵传给你师父,而不是传给你师伯祖和师伯,就是因为他们的医术尚佳,却不够格,等了又等,才等到了你师父那样的人才。不过现在也没得挑了,我还能活多久?兰舟,你定当尽力而为,可不要砸了咱们‘见死不救’的招牌。”

君兰舟听的汗颜,但也热血澎湃,跪下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是,全听师尊吩咐。”敬重之情溢于言表。

彭城地处南方,天气潮热,虽才刚巳时,已经是骄阳万里,晴空碧蓝万里无云,可以预见今日又是一个大热天。

韩肃穿着黑色绸裤,黑色软靴,上身打着赤膊,正在场院中练戟。他为了锻炼体力和臂力,特地命人打造了这柄玄铁的戟,每日都要舞上两个时辰,风雨不误。

景升拿着梁城来的信到了场院时,韩肃正将玄铁大戟舞成一片银花,看得他目不暇接,禁不住叫了一声:“好!”

韩肃眼角余光睨景升一眼,见他手中有信,遂收招断式,笃的一声将大戟戳在地上.

景升一吐舌头,忙上前来行礼:“王爷,奴才不是有心打扰的,实在是您的招数又精进了,奴才看花了眼…”

话没说完,手中的信就被韩肃抽走了。

景升闭了嘴,低着头等吩咐。半晌没听见韩肃说话,禁不住抬起眼皮偷偷看了一眼。

自家王爷,居然笑的跟朵牡丹花要开了似的!景升惊愕的张大嘴,随后腹诽,定然是端阳郡主的来信,否则王爷哪能乐成这样。

第552章

韩肃将信上的内容看了又看。信是阮筠婷亲笔,内容的毫无文采,都是平日里说的那种大白话——“善堂里种田很辛苦,我只除草一下午就已浑身酸疼…看着孩子大口吃饭,我不自觉也多吃了一碗。…兰舟说时机成熟,善堂要再开几间,他正筹划着,不过前一阵受了伤还没有好,我劝他缓缓他偏不听…姬老神医医术出神入化,才吃了几日他的药,我身子就好多了,他对我就如对自己的孙女,和蔼可亲的很…”

韩肃每日殚精竭虑的对付皇帝才刚派来的监军,还要制造对峙的假象。他总担心这个谎言快撑不住多久了,他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现在若与皇帝开战,无法保证必胜,事关生死,他不能打没把握的仗。在彭城生活,生活中最最缺少的,便是生活的味道,可阮筠婷的这封信,恰恰好将生活中的层层面面展现给了他,比戴雪菲诉说衷肠的家书要让他开怀的多。

虽然,字里行间看得出她对君兰舟的好,还看得出她在告诉他他们二人并没有因为之前刺杀的事心存芥蒂,一封信虽然写的寻常,厚厚一十几张纸的琐事,可其中的意思和做用却是很重要。

韩肃仍旧很开怀。他关心阮筠婷,他无法亲眼看到她的生活,只能从牛山和张义送来的消息中得到一些蛛丝马迹。现在这些事情由阮筠婷亲自写给他,远远要比从旁人哪里得到消息让人身心愉快多了。

韩肃将信折好重新放进信封,随手将大戟交给景升,拿了搭载兵器架子上的绸衫披着望屋里走去。

那大戟重近百斤,景升哪里拿得动?龇牙咧嘴的扶着那戟放在地上,好歹没让这铁家伙摔在地上。随后追着进了屋。

“王爷,水预备得了。奴才伺候您擦身。”

“你去磨墨。”韩肃接过景升手里的软巾自行擦身,随后道:“你觉得像见死不救那种的神医,会是对人和蔼可亲的吗?”

景升那小银勺往砚台里舀水,因为思考而放缓了动作,认真的道:“王爷,奴才也不太懂,不过感觉见死不救那一脉的人,好像都是眼高于顶,若不是有特殊远远,很难叫他们好生对待。更不要说和蔼可亲了,这四个字和‘见死不救’根本不沾边啊。”

“所以本王才觉得奇怪。”韩肃若有所思的放下帕子。若不是那见死不救真的是个和蔼可亲的老者,就是其中有蹊跷了。他更偏向于后者。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水秋心孤高的性子。肯对阮筠婷好,是因为和阮筠婷生母的感情。牛山和张义来信说,姬老神医闭关了二十年,和世间基本断了联络,说句不中听的。他入关时皇帝还是他皇爷爷呢。现在都改朝换代了…

韩肃本能的怀疑他,并且觉得这件事或许和神医见死不救一派被灭门有关,也有可能与姬家被灭有关。

“王爷,磨好了。”景升为韩肃展开信纸。用汉白玉的镇纸压好。

韩肃披着杭绸的褂子到了桌边,润色一下,写了回信。

但心中绝口不提对姬老神医的怀疑。反而还表示了万分的敬重,随后分析了皇帝大手笔灭了姬家的行为是敲山震虎,给他们一个警告。有分析了最近宫中妃嫔受宠的情况来看,皇帝已经间接笼络了不少大臣,他们的事情做起来不容易…

才刚写好,将信封用蜡封好,景言就站在门口禀道:“王爷。伏鄂伏将军求见。”

韩肃一愣,随后笑了。将信递给景升让他快马加鞭送去梁城,又将衣裳整理一番,便带着景言快步迎接出来。

“伏兄!”

“哈哈,文渊。”

“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怎么,我来看看你,不行吗?”

“说的什么话,伏兄能来,我荣幸之至,快进来说话。”

两人寒暄着进院子。

院门正对着的芭蕉树后头,便有一个黑影闪身没入了阴影之中。

在君兰舟的策划和安排下,初秋来临时,“归云堂”已经开遍了大梁城周围的大小县城共十三个。

银子如流水一般的花,但有那么多的人得到了帮助,这事情做的就有意义。君兰舟和阮筠婷忙碌起来,也将先前的悲伤渐渐地抛在脑后。大笔银子的开销,迫使君兰舟更加努力的经营归云阁,同时还要忙着撤出阮筠婷的那份资金,还要跟着姬澄碧学习医术和武功,日子过的极为忙碌充实。

如此付出,换来的是归云堂名声大噪。在内忧外患国库吃紧征缴赋税加重的时候,民间却出现了这样专做善事的地方,在老百姓心目中,“归云”两个字不在是从前关于归云阁那等达官贵人才去的了的奢侈地方,更多的,归云代表了善念。

正当街头巷尾关于归云堂的议论如潮水一般涌起时,《梁城月刊》连发了两刊特别版,大赞了归云阁幕后的老板,裕王韩肃。

老百姓原本就赞颂归云堂的善举,知道幕后老板是谁的人少之又少,如今裕王爷就是幕后老板的消息一传开,百姓们无不歌颂,更是将裕王爷先前大败南楚国,是战神转世的那个传言有一次传了开来。在民间,韩肃的呼声高涨,在无第二人可以抵挡。

皇帝面沉似水的看过了奏折,冷哼了一声,“这是做什么?积累人气吗?”随手把奏折仍在桌上。

御书房里的几位大臣外加贴身伺候的德泰,连大气都不敢喘。

“西武蛮子未免欺人太甚,管的太宽了!”其中一大臣终于忍不住,愤愤不平的道:“简直惟恐天下不乱。”

皇帝现在已经有九成能确定韩肃有谋反之意,只是他暂时没有想到合理的解决办法,韩肃手握重兵,且大梁城中的京畿卫都掌握在韩肃手中,前些日子还有人来报,他最近与绣剑山庄的伏鄂走的很近。

绣剑山庄虽然与西武关系密切,但到底是独立分开来的两个部分。如果韩肃能拉得绣剑山庄的支持,那大梁才真的危险了。前有韩肃,后有西武,再加上个绣剑山庄。

一个姬家都已经闹得他焦头烂额,要是让这几家合谋起来,事情岂不是麻烦?

皇帝心思百转千回,几位重臣也摸不清皇帝的想法。不敢言语。

过了半晌,皇帝方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都且退下,这件事须得从长计议。”

“遵旨。”

几位大臣如释重负,面色恭谨的退下了。

皇帝斜靠着龙椅,揉着眉心沉思许久,才道:“婉妃的绿头牌去了么?”

德泰垂首恭恭敬敬的道:“回皇上,才去了。”

“嗯,去延寿宫。”

“是,奴才这就命人去通知婉妃娘娘。”

“不用了,咱们这就过去。”

德泰笑吟吟道是,心中暗想婉妃果真是圣宠不衰,这次滑台之后,皇上倒是比以前还要宠爱她了,这种感觉不像是君王对妃子,夫君对小妾,而是一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尊重疼惜的女人。

看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是定律啊。德泰窃笑不已。

松龄堂。

王元霜笑着拿了蒲扇给老太太扇风,娇声笑道:“老祖宗,如今归云堂也开大了,听说城中许多的勋贵人家都主动捐了善款,更有许多商贾纷纷效仿。婷儿是咱们家人,咱们徐家若是不出一份,是不是有些过意不去?”

老太太微微眯着眼,侧身躺在铺着竹凉席的罗汉床上,像是没听到王元霜的话似的,许久才道:“咱们家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王元霜闻言就觉得很奇怪。

徐家在大梁国也算是数得上一二的勋贵人家,平时老太太做事又都是力争上游的,没道理现在就不在乎对外的名声了。还是说,因为她是大太太的儿媳妇,大太太有过弑杀婆婆的先例,所以老太太不愿意搭理她,连带着不喜欢长房一脉?

王元霜的思维在脑袋里转了多少个个。

老太太也不解释。

归云堂名声大噪,梁城月刊连看赞颂,全国老百姓对韩肃呼声极高,南阳姬家被灭,裕王爷佣兵在外不归…

这一桩桩一件件,老太太都不能不串联起来去思考。他总觉得这其中似乎一根丝线,将这几个不相干的事情串联在了一起。这其中必有蹊跷,只是这蹊跷她不知道。

多做多错,不做不错。这种敏感的时候,徐家只需要守旧,不需要做什么,安安生生平平安安才是正经的。不能因为归云堂是阮筠婷的手笔,也不能因为为了要顾全徐家的面子,他们就连生命安全都不考虑了。

王元霜见老太太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咽下了心中的苦涩和委屈,脸上堆满笑容,转移话题道:“三老爷去接三太太,也快回来了。”

“是啊。”老太太听到这一句,张开了眼,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

正当此刻,韩斌家的快步进了屋,行礼道:“回老祖宗,三老爷和四爷,已经将三太太给请回来了。”

老太太一下子坐直身子,笑眯眯的道了几声“好。”随后道:“咱们今日终于能吃个团圆饭。对了,去养心小筑,把婷儿丫头给我接回来。吃团圆饭,不带着她怎么成。”

第523章回家

王元霜带着仆从亲自来到养心小筑来接阮筠婷时,阮筠婷正在吃姬澄碧刚刚亲自熬给她的药。

望着白瓷碗里黑浓的药汁,弊端充斥着那令人作呕的恶苦味,阮筠婷苦笑着问:“姬老神医,这药我必须吃吗?平日我吃的药也没有这么难闻的。”

姬老神医闻言面带愠色,“你是不相信老夫的医术?”

“不不不,当然不是。”连日相处下来,阮筠婷发现姬澄碧十分的骄傲,对于旁人的质疑他是一丁点都受不住,若是有半分让他觉得自己被怀疑,说不定马上就走人的。

姬澄碧看着阮筠婷漂亮的小脸上五官都要皱到一起去了,心头一软道:“这药吃了对你没坏处,还会对兰舟有好处,甚至对你水叔叔,对我都有好处。”

“啊?”阮筠婷楞了一下。

什么事情会对她没坏处,对兰舟、水秋心和姬澄碧都有好处?

阮筠婷想了想,突然就想起之前君兰舟告诉她通过诊脉可以看出他已经不是处子,这一手不是每一个大夫都做得到,但是神医”见死不救”以及他的传人肯定做得到。

难道姬澄碧已经发现了她和君兰舟…?阮筠婷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这药难道是保证她生儿子之类的药?对君兰舟好,对两位长辈也好。若是她能剩下君兰舟的儿子,水秋心和裕王爷他们泉下有知,必然开怀。

思及此,阮筠婷心一横,捏着鼻子就把药灌了进去。咽下最后一口时,她险些恶心的都吐了出来。

姬澄碧连忙阻止,“别吐,药量不够可就不灵了。”

阮筠婷闻言。连忙忍住了,才端起茶杯来漱口,红豆就来回话:“郡主,徐老夫人请您去呢。”

阮筠婷漱口后道:“听说是什么事情了吗?”

红豆道:“老夫人派了二奶奶带着人亲自来接您,说是要请您回去吃团圆饭。”

阮筠婷了然,“必然是三太太回府了。来吧,你先替我更衣。”

从养心小筑去往徐府的路上,阮筠婷和王元霜一直都低声笑谈着家里的琐事,阮筠婷也将最近府里的情况有个大致的了解,不至于一会见了老太太惹了她老人家不高兴。还是规避一些话题。

徐府门前此刻极为热闹。阮筠婷才刚踩着红漆的木凳子下了车,一抬头,就瞧见穿了件大红色圆领对襟妆花褙子的徐凝巧也扶着君召英的手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