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皇英明。”欧阳拓喜形于色,接着又迫不及待地说,“父皇,当年在淮左发生的事还不止蔡家灭门,尚有恶虎岭屠村事件。据此推测,文暄远离淮左之后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不遵律法,草菅人命之事尚未可知,需派人彻查,同时也说明他想掩盖的真相一定骇人听闻。”

“对。”欧阳铿思索着,抬眼看着他,“朕早已命柳仕霖彻查此案,你觉得他有什么不妥吗?”

“那倒没有。”欧阳拓微微皱眉,“儿臣并不怀疑柳大人的能力,但郑向明是柳仕霖父亲的门生,这层关系不容忽视。当初柳大人派廷尉衙门的干员去传郑向明,便没有多作防范,是儿臣派人星夜兼程赶去,连着挡下了几波暗袭的人,这才保得郑向明不被灭口。儿臣想着,此案十分复杂,波谲诡诈,黑幕重重,柳大人即使能力超卓,也难免顾此失彼,因此,儿臣想为父皇分忧,去淮左办此案,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你去?”欧阳铿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御案,思索片刻,平淡地问,“你想好了?真的想去?”

“是,儿臣想去。”欧阳拓很肯定地抱将拳躬身,恳求道,“父皇,请让儿臣前去吧,廷尉衙门有人在那边办案,儿臣一是去督办,二是跟着学习,一定获益匪浅。”

“嗯。”欧阳铿面露满意之色,“好,你也别督办了,就去跟着学习吧。你这太子的身份本来就够让人战战兢兢不自在了,如果再挂个督办的职衔,人家就得事事跟你汇报,你要是拿不出好主意,岂不丢脸?”

“是。”欧阳拓立刻点头,“多谢父皇教诲,儿臣在刑案方面是外行,是得去向办案的行家好好学习。”

“很好,朕明日便下旨,你准备准备,就上路吧。”欧阳铿想了想,“为了你的安全,护卫得好好挑,朕会让白贲挑一批亲卫给你,另外再把朕的两个贴身侍卫派给你。你是国之储君,事事当以社稷为先,不得疏忽懈怠,也不要轻易涉险。”

欧阳拓非常感动,伏地磕头,“谢父皇厚爱,儿臣谨记在心,必会以社稷为重,绝不懈怠轻忽,也不会轻涉险地。”

“好。”欧阳铿微笑,“你去吧。”

欧阳拓兴奋地告退,待走到门口才想起蔡霖,顿时心里大急,又奔回来跪下,“父皇,儿臣请求父皇恩准,让蔡大人与儿臣同赴淮左。”

欧阳铿刚拿起一份奏折准备看,闻言抬头看向他,淡淡地道:“不准。”

欧阳拓一呆,既不敢抗旨又不死心,正在心里盘算妥当的措辞,欧阳铿平淡地说:“文暄是本案唯一的苦主,也是最重要的证人。他在你的东宫都几次三番遭人谋害,还有刺客竟敢夜袭大将军府,企图对他不利,你却要带他远赴淮左?一路山水迢迢,你是打算置他于极险之地?还是自信能保证他的安全?”

“这…”欧阳拓的背心隐隐惊出一层冷汗,连忙伏地顿首,“是儿臣鲁莽了,谢父皇提醒,还是儿臣去淮左吧,文暄留在京城要安全得多。”

“嗯。”欧阳铿看着儿子虚心受教,行礼告退,这才继续看折子。

过了一会儿,他头也不抬地说:“叫赵一杰来。”

站在一旁侍候的刘福立刻答道:“是。”随即匆匆离去。

很快,一个全身黑衣,面目普通的年轻男子如一溜轻烟般蹿进来,跪倒在地。欧阳铿抬头看着他,轻声吩咐,“太子要去淮左,你带上陆双良跟随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待他办完差回京后,你们再回来。”

那人微一点头,抱拳为礼,见他再无吩咐,便倏忽而去,消失无踪。

欧阳铿静静地坐在御书房,将所有重要的奏折看完,发各部商议的、批复即办的、驳回的、申饬的,井井有条。等到忙完,外面已是薄暮冥冥,他刚刚起身,便有慈宁宫的总管太监过来禀报,“皇上,太后让奴才过来请皇上一起用晚膳。”

“哦。”欧阳铿点了点头,“那就去慈宁宫吧。”

欧阳铿边走边吩咐,“刘福,明日下午蔡霖会进宫,朕让他继续住在乾安宫,你好好安排一下。”

“奴才遵旨。”刘福赶紧答应。

他们两人的对话完全不避周围的人,只怕用不了多少时辰,蔡霖又要回来住在皇上宫中的消息便会传遍宫墙内外。欧阳铿似乎并未察觉这样做有何不妥,一路上都在仔仔细细地叮嘱刘福,对蔡霖的衣食住行倾注了罕见的热情。

等到走进兹宁宫,他才不再说这事,而是笑着进殿,上去给太后请安。

今天慈宁宫中客似云来,太后身旁坐着皇后柳氏,下首是几位高品级的嫔妃。欧阳铿扫了一眼,便坐到太后旁边,轻松地与母亲和自己的女人们闲聊。

第36章

无论有没有子嗣,皇帝的皇后与四妃九嫔都出自世家大族,身份贵重。欧阳铿自立后纳妃以来,从未特别宠幸过谁,十几年来一直都是一碗水端平,除了每月例行宿于皇后宫中三日之外,在各妃嫔之处也都是轮流过夜。

欧阳铿是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除了开国之君外,后面的几代君王都比不上他,可他的后宫中却不比之前的任何一位皇帝,女人并不多,除了一后四妃九嫔外,世妇、御妻、采女等极少,而且都是太后觉得他子息单薄,做主为他纳进宫的,他很少临幸。他这不偏不倚的态度倒是绝了后宫女人争宠的心思,轮到侍寝的女子那天肯定能见到皇上,即使没有儿女情事,也可以像老夫老妻那样说点生活上的闲话,然后睡在同一张床上,对于她们来说,这就足够了。皇帝既没有故意冷落谁,也没有特别宠爱谁,那些女人反而安分守己,表面上也是一团和气。在前皇后王氏病逝后,四妃在争夺后位之事上暗中较了一把劲,但主要还是各自家族在宫外明争暗斗,她们在宫中主要表现的是贤良淑德,并没有什么污烟瘴气的事情,等到柳氏最后胜出,被立为皇后,这场争斗也就尘埃落定,以后大家又是心平气和的模样。

本来,后宫诸人都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永远都不会变,可是,蔡霖住在乾安宫的那两天,皇帝却彻底打乱了此前保持了十几年的习惯,竟然夜夜宿于乾安宫,未如任何嫔妃陪侍,到皇后宫中也只是例行说了会儿话,连晚膳都没陪着用便走了。对于这种异常情况,后宫中有人欢喜有人愁,低品级嫔御幸灾乐祸,尤其对皇后被冷落感到很解气,高品级的妃子们则百感交集,既对蔡霖得到如此圣眷而妒忌,同时又对皇后被此事所辱而心中窃喜,皇后始终不动声色,没有对这件事和那个人表示任何态度,倒让人觉得颇有气度。

今日她们齐集慈宁宫,都声称来给太后请安,陪着说话。太后很高兴,跟她们打了一下午的牌,然后对她们说:“你们今儿都留在我这里用膳吧,我这就打发人去请皇上过来,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地一起吃顿饭。”

皇后嫔妃当然欢欣鼓舞,连声答应。等总管离去,太后才闲闲地笑道:“你们大概也都听说了,那位蔡大人是东宫舍人,本应宿在东宫,但自他入宫后便一直生病,所以之前才被皇上接到乾安宫去将养,后来见他病好些了,怕他在宫中待着劳神,就特意送到他白大将军府养病。蔡大人救过太子,有功于朝廷,长辈跟皇上还是旧识,因此皇上当他是子侄辈,见他全家被害,孤苦无依,便加意眷顾些,你们也别往心里去。这孩子心地纯良,深明大义,又有才华,他们君臣投缘,也是朝廷的福份,你们跟皇上夫妻一体,更要为陛下感到高兴。”

太后这番话婉转如意,滴水不漏,貌似解释,实则大有深意。皇后赶紧说:“母后训诲得是。皇上待大臣好,大臣自然更会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这个道理臣妾是知道的。他们君臣相得,臣妾很为 高兴。”

“嗯。”太后满意地点头,“皇后统领六宫,母仪天下,是要有这个气度,皇上当年立你为后,果然有眼光。”

柳氏心中得意,面上却做出谦恭之色,温婉地说:“母后过奖了,臣妾不敢当。这些年来多得母后教诲,臣妾才学得一二,不也有功,但求无过。”

太后笑着频频点头,“很好,很好。”

待她们说完话,其他妃嫔也马上表示,对皇上与蔡大人的君臣之谊感到无比欣喜,绝不会多心。太后高兴地说:“你们都很好,所以皇上待你们的心都是一样的,除了爱护外还有敬重,这在皇家是殊为不易的,哀家很欣慰。皇上整日为国事操劳,你们能够让他心宽,不给他添堵,就是为他分忧解难,都是哀家的好媳妇。”

皇后与妃嫔们都赶紧谦逊,又七嘴八舌地把太后夸赞一番。欧阳铿一走进慈宁宫便听到欢声笑语,心情似乎很好,坐下后也笑容满面,和颜悦色地与她们聊了很长时间。

晚膳的气氛也很好,欧阳铿记忆超群,从太后到皇后再到四妃九嫔,每个人爱吃什么他都了然于心,一样一样地亲自夹到碟子里,让刘福送到她们面前去。太后慈颜大悦,皇后与众嫔妃也是春风满面,没人在席间提起蔡霖,也不谈国事,说的多是几个小的皇子公主以及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偶尔还有伶俐的妃子讲两个无伤大雅的笑话凑趣,博太后与皇帝一笑。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皇帝乘兴又赏了些首饰锦缎,让她们都很高兴。用完膳,皇后和那些嫔妃都看出来太后有话要与皇上说,便起身告退。

等她们离开,太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拿过茶盏,一边用碗盖撇开浮在水面的茶叶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皇帝,你对那个蔡霖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

欧阳铿神色自若,微笑着看她端在手中的茶碗,“朕很爱惜他。”

太后盖上茶碗,将茶盏轻轻放到茶几上,平淡地道:“哀家听说,这个蔡大人已经勾引着拓儿做下了大逆不道的丑事。”

“是吗?”欧阳铿看着放在阶前的鲜花,微微一笑,“不知是什么事大逆不道?”

“你…”太后的脸色骤变,语重心长地说,“皇帝,拓儿年纪小,如今尚未有子嗣,你得对他多尽点心。他是储君,先不说那龙阳断袖之事悖逆天道,就说他肩负的责任,也容他如此妄为。他将来要在你百年后登基,为天下万民之主,更要传下后嗣子孙,以使江山永固。蔡霖那孩子我也不想为难,不过他再留在宫中,便会让拓儿偏离正道,走上邪路,这是绝不允许的。皇帝,你还是将那蔡霖外放,随便哪州哪府给他安个职位,或者索性就让他回淮左当知府,让他风风光光地回去,也算是光宗耀祖,岂不更好?”

“母后担心得是。”欧阳铿温和地笑着,耐心解释,“蔡霖现下是不能出京的,否则会十分危险。等蔡家灭门血案告破,联定会考虑母后的提议。明日朕会下旨让太子出京,到淮左去学习办案,再把蔡霖接回乾安宫继续养病。那些贼人胆大包天,连东宫和大将军府这样的地方都敢潜入害人,因此朕不放心。蔡霖到乾安宫休养,一是可保他的人身安全,二是可以隔开太子,让他们没有机会再接近,这样,母后也就可以放心了。”

他虽然笑容可掬,一副孝子的模样,可太后深知这个儿子的心性,也就不再多劝,只是叹了口气,“皇帝既如此安排,哀家也就不说什么了。我老了,这一生也没多少日子了,现在想的也不过就是儿子和孙子孙女个个都好,江山社稷如磐石,将来到了地下,也有脸见列祖列宗。”

“母后多虑了。”欧阳铿安慰道,“母后身子康健,起码还要再活一百岁,看着重重重孙子娶媳妇。”

“我可不想当老妖怪。”太后被他的话逗得开怀大笑,再也不提那些烦心的事了。

第37章

太子离京赴淮左,蔡霖重入乾安宫,看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场意味深长的好戏。

这位小小的东宫舍人连番大病,身体虚弱,皇上有事叮嘱太医有事吩咐御厨,知冷知热,关怀备至,刘福、晏九等一干高品级太监忙前忙后。细心周到。谁都知道皇上对后宫娘娘都没有这么经心,有谁病了,也不过是循例赏药赏补品,偶尔有闲,心情也不错,会招太医问问病况,看看脉案,这就算是了不得的恩典了,急事几时见过他对人如此疼宠?简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

几曾见过为君将近二十年,终于有人受他专宠,这让不少人看到 了新的近身之阶,于是,宫里宫外不知有多少人巴结,各种珍贵补品流水价送进来。蔡霖看着堆到面前的那些东西,不免有些困惑,听着晏九报出那些送礼之人的名字,不禁更加迷茫。朝中大臣还罢了,那些外地的官吏也送了极品的燕鲍翅参等物进来,还有些边陲险地才有的珍惜补品,让他完全摸不到头脑,喃喃地说:“我不认识他们。”

欧阳锉听到后,不禁哑然失笑,伸手抚了抚他的头,“他们巴结你,不过是为了讨好朕。你不用劳神思虑,这些东西既送来了,就收着,让御厨做给你吃,好好补补身子。”

“哦”蔡霖心思单纯,听皇帝这么说了,马上就把这事丢到一边,不再多想。

他每天睡到日上上三竿才起,早朝是万万赶不上的,欧阳锉也知道他对朝中之事毫无兴趣,只喜一些杂学,跟当年的菜炫一模一样,心中惆怅之余,自然不肯勉强,便任他在宫中挂个职赋闲。蔡霖觉得很自在,闲来无事便研究琴棋书画,过两日又热衷金石纂刻,渐渐对于是雕刻有了兴致。

宫中未奉旨不得携带利器,他搞不到刀刻,便想要找些精致的玉雕来欣赏,欧阳锉见他童心未泯,甚为喜爱,便随口吩咐刘福和晏九,从宫内府中把玉雕都拿来给他看。蔡霖并不会占为己有,往往把玩两日便还回去,再要新的玉器观赏。

没过几天这个消息便传出宫去,各种玉器又随之而来,都是“请蔡大人鉴赏”,蔡霖还真是兴致勃勃地看了不少,有的很快就还了回去,有的留下把玩几日。他对那些玉器的评语也很快流出宫去,竟完全是真知灼见,绝非附庸风雅之人仓促想得出来的,可见他是此道行家,正因如此,送来的东西的到他赏识的官员便觉得脸上有光,走起路来腰杆都挺直了不少。于是,再要送玉雕进来的官吏首先请行家把关,只有真正的精品才会送进来,继续请蔡霖品评。

他从不吧这些精致的玩物据为己有,总是会还回去,因此于是一类的言官也没办法弹劾他,欧阳锉见他玩的高兴,而且既不会损害朝廷律法,也不涉及贪腐,便乐得推波助澜,只是想让他脸上的笑容能继续保持下去。

蔡霖自从重新进入乾安宫,似乎放下了一切心事,吃的香,睡的好,心情舒畅,肌肤渐渐有了光泽,身子也不在市皮包骨头,脸上更有了真心的笑容,虽然浅淡,却让人一见便大受感染,也会从心底欢喜起来。

他晚上睡觉时总是不自觉地钻到欧阳锉怀里,像是依恋大人的孩子。欧阳锉喜欢抱着她的感觉,那会唤起他对少年时美好生活的记忆,让他想起曾经的江南,那些山高水长,那些花红柳绿,走不完的江湖路,唱不尽的相思曲…

皇帝对蔡霖的宠溺很快就传代京城以外,传播大江南北,好在这位的到皇帝专宠的男子并没有太多的喜好,对已皇帝并没有在全国各地为他搜刮神东西,只是传说他喜欢玩赏精美的玉雕,但从来不夺人所爱,有特别的才多卡几日,一般都会送回,实在别人要送,他却之不恭,才会留下,另一件事馅王世子所赠。这两人一个是国丈,一个是皇上的侄儿,身份不一般,蔡霖收下他们送的玉器。肯定不是贪财,而多半是为了给两人面子。

无论宫里宫外有写什么议论。蔡霖都没有改变过,既没有持宠而娇,也没有拿腔作势,变的奇形怪状。看过那么多玉,他似乎也倦了,于是每日就在乾安殿中看书,偶尔抚琴为乐或独自对着棋枰打谱。他过了这么多年孤单的日子,似乎早就习惯了,懂得在寂寞中自得其乐。

连着三天,欧阳锉下朝后按惯例会乾安宫陪蔡霖用午膳,进门后映入眼帘的总是他消瘦的背影。他做在凉亭里看着湖中凋零的莲叶,安静的身姿里透出浓浓的寂寥,脸上也不在有笑容。

深秋的阳光很苍白,凉风过处,树叶一天比一天枯黄,欧阳锉看着他身旁那些在风中翻飞的落叶,心理渐渐心疼起来。

虽然蔡霖什么也不说,他也知道宫里过的这种日子枯燥至极,想了两天,他决定带这孩子出去散散心,便对他说:“文暄,朕陪你去魏庄的家看看吧。”

蔡霖眼睛一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欧元锉宠溺地看着他,温柔地笑道,“我们可以在你家住一晚、以前朕在民间行走,常和你五叔在客栈或民居投宿,那些日子真是逍遥自在啊。”

蔡霖很开心“我以前也听五叔提起,与至交好友一起行走江湖,弹剑作歌,诗酒风流,不亦快哉。那时候我很羡慕,想着以后也要像五叔那样过日子…”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一敛,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便不再提起那些过去的事了。

欧阳锉走过去,搂着他的剑,轻声安慰道:“文暄,朕与你一样,也经过很多艰难的事。只是,从某种意义来说,朕比你更难。你遭遇毁家灭门,一切身不由己,虽然绅士堪怜,到底用不着做出抉择。到了今时今日,一切都过去了,无论是难受还是懊恼都无济于事,还不如放开心怀,好好过日子,朕当初…唉,如今悔之晚矣,就只能不悔了。文暄,朕希望你能过快活的日子,比你过去的每一天都快活,你想要什么,尽管对朕说,不要闷在心里。”

蔡霖看着湖面上的淡淡涟漪,沉默了好一会,轻轻地说:“陛下,对你很重要的你与你很喜欢的你放在一起,你会选谁呢?”

这是大逆不道的言语,他却浑不在意的问出来,而欧阳锉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以前从来没有人对他提出这样的问题,也不会让他做出抉择,他们只会要求,规定。压制。在那些混乱的日子里,内有强悍的弟弟们阴谋夺位,外有大权的重臣虎视眈眈,他没有时间风花雪月,也没有就会去做出抉择,他只有一条路,活下来、登基、巩固皇权,然后才有可能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过去他觉得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是,只要看到蔡霖,他就开始疑惑,这一切真的是值得的吗?

他也沉默了,只是把臂弯中的人楼的更紧,似乎这样就可以使时光倒流,他一切重新开始。

第38章

魏庄仍然很平静,只在当初白楚和白贲率大队人马冲进来,把台子从山上救出来的时候引起了轰动,现在渐渐也平息了。

欧阳铿已经知道魏庄的情形,便没有大动干戈,而是轻车简从,只带了几个打扮成随从的护卫,看上去像是出去游玩的富商或乡绅,与蔡霖坐在马车里出了京城,直奔魏庄。

蔡霖有些不安,“皇上带这么几个人,会不会不安全?”

欧阳铿微微一笑,“他们不是普通的侍卫,个个身手超卓,万夫莫当,你就放心吧。”

蔡霖点点头,也就不再担心。对于欧阳铿的话,他总是很单纯地相信或听从,并不会说那些常见的“圣明烛照”、“皇上英明”、“陛下圣断”之类的陈词滥调,让欧阳铿很开心。那些皇子公主三岁以后就会说那些话了,只有蔡炫,即使知道了他是太子,也从来没有改变过。欧阳铿微笑着,忍不住拉过他的手,握在自己掌中,带着宠爱地柔声问道:“最近看到什么好玉没有?”

“太多了,那些大人们送来的玉件件精致,宫中的藏品更是美妙,都是好东西啊。”蔡霖很感慨,“我家祖上是靠玉起家的,在这上面颇有心得,自幼先祖父和先父就教我鉴赏玉石,给我看过家中历代祖先收藏的珍品。家破之后,我再也没有心思琢磨这些,辛苦挣扎,无非是想要平平安安地活下来。不过,学到的东西却还记得,这是去世的亲人们留给我的,怎么也不会忘记,现在左右无事,便捡起来打法时间。”

欧阳铿不想他太难过,把他揽过来抱住,轻声说:“你五叔当年也给我看过不少珍品。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每见一次面,我发现他身上的那些挂件都不一样,每件玉饰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哪家官宦的纨绔子弟,便着意与他结交,想着顺藤摸瓜,铲除贪官污吏。你五叔坦荡磊落,我问他什么他都说,还拉我去看你家的玉石铺子,我才知道,蔡家是江南首富,主要经营玉器、绸缎、药材,你们有天下最出色的玉匠,所以才会不断出精品。你五叔只是好玩,把那些挂件拿来玩两天,还是会送回铺子…”说到这里,他目光一凝,“对啊,我怎么忘了,应该从玉器入手。当年你家珍品无数,抢走那些东西的人绝不会轻易毁掉,玉雕又不像金银可以熔了重打,必是原封原样地销赃。我真是糊涂了,竟然没想起来。”

蔡霖眨了眨眼,也来精神,“是啊,我家那些珍藏的玉器虽然不多,但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只要曾经露过头,肯定会引起轰动。”

“嗯,我们先到廷尉衙门去找柳仕逸,回头再去魏庄。”欧阳铿用脚踢了一下厢壁,马车立刻停下。他高声说,“掉头回城,去廷尉衙门,快点。”

“是”外面的人齐声答应,车子很快就掉头疾驰。

蔡霖仰头看向欧阳铿,轻声说:“我那儿有不少大人送来的玉器,有些我看着眼熟,可能是当年我家玉器店卖出去的成品,不过我以前小,铺子里的东西见得不多,你要不要看一看?”

“好。”欧阳铿低头瞧着他酷似故人的容颜,忽然一阵冲动,吻了一下他的唇,温柔地笑道,“等回了宫,你拿给我看。”

蔡霖呆了一下,忽然有些慌乱,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怀抱。欧阳铿搂紧他,伸腿又踢了一下厢壁,马车立刻停下来。他沉声道:“去魏庄。”

外面的人没有任何问题,立刻答应一声,又掉过头向魏庄奔去。

蔡霖用尽全力往后退,可他体虚力乏,哪里比得过身强体健的欧阳铿,被他两只铁铸似的胳膊圈在怀里,挣了半天也没效果,反而累得气喘吁吁。等他挣不动了,欧阳铿才微笑着在他耳边问:“朕对你不好吗?”

这句无比暧昧的话让蔡霖彻底怔住,他发了半天呆才结结巴巴地说:“皇上…你…我…这…这不妥…”

“有什么不妥?”欧阳铿笑着,爱惜抚了抚他的脸,声音很温柔,“文暄,朕也不瞒你,当年与你五叔曾经有一股情份,朕时刻铭记于心,从不曾忘。如今,你五叔不在了,你一个人孤苦无依,朕想要好好照顾你。”

蔡霖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五叔当年…是跟你?”

欧阳铿诧异地问:“怎么?你知道?”

“我…知道一点。”蔡霖喃喃地道,“当年五叔过了弱冠之年仍不肯成亲,我祖父逼过他,也叫父亲去训过他,可他仍然不肯听从。我祖父祖母一向疼爱小儿子,就问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如果真看上了哪家姑娘,不管是什么出身,都可以娶进门。我家人人都以为他喜欢上了倡优一类的女子,不便与家里说,就想着只要他高兴,拿钱赎出来也就是了。他最后被逼不过,只得承认喜欢的是个男子。我祖父气得差点吐血,想要打他,却又舍不得,只得把他关在家里,不准他出门。我父亲去劝过,见他不肯听从,又转而去劝祖父祖母,终究还是依了他。不过,我们从来都没见过他带人上门过,后来还以为他是说着玩,不过是为了搪塞家人,其实还是不想成亲,于是大家也就不提了,由得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想到,我五叔说的竟然是真的…”

“对,的确是真的。”欧阳铿当年听蔡炫说过这段风波,还为蔡家长辈的宽容大度感动,对他们兄弟友爱的家风十分羡慕。他将脸颊贴在蔡霖的额上,轻轻地说,“你的祖父祖母都很好,还有一个好父亲。”

“是啊。”蔡霖出神地想着多年以前的那些往事,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滴到欧阳铿围在他腰间的手上。

欧阳铿抬起他的脸,用衣袖印干他脸上的泪水,温柔地说:“朕一定会为你家人报仇的。”

“真的?”蔡霖双眉微蹙,“不管是谁做的,你都会为我家人报仇吗?”

“当然。”欧阳铿对他笑了笑,轻轻地说,“你相信朕吗?”

蔡霖眨了眨眼,有些别扭地动了动,“我相信你,不过,你先放开我。”

欧阳铿没再用强,而是张开双臂,看着他向后退了一段距离,靠在对面的厢壁上,这才微笑着说:“你跟太子是没有可能的。就算我不反对,太后也不会允许,还有朝中重臣更要上奏弹勋。朕当年也曾是太子,皇后还是朕的亲娘,朕都没办法讲你五叔带进宫,不得不忍痛将他留在淮左,自此天人永隔。现在拓儿是没娘的孩子,皇后那边一直在盯着他,只要他一步走错,就会被人抓住把柄,掀下储君之位,再也翻不了身。你愿意看到拓儿为了你失去一切,甚至生命吗?”

“我…”蔡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半晌才垂下眼帘,低低地道,“我可以不跟太子在一起,但也不能跟你在一起。”

第39章

第一次看到神情紧张的蔡霖,欧阳锉忍不住微笑。他并没有气恼,发而温柔地安慰,“你别怕,我不会勉强你的。”

蔡霖大量了他一会儿,见他神情认真,不似作伪,也没有玩笑的意思,这才相信了,不过,他仍然靠在厢壁没动,不肯再接近他。

欧阳锉没有逼他,而是撩开窗帘看外面的情景,然后问他,“魏庄怎么样?你喜欢那么?”

“喜欢。”提到自己的家,蔡霖的情绪好了很多,“魏庄很安静,风景优美,民风淳朴,山上的猛兽很少下来伤人,也没有匪盗之类的前来滋扰。我在那儿置了几亩薄田,雇人耕种,倒也衣食无忧,逍遥自在。如果当时没救太子,我大概会这样过一辈子。”

“不报仇?”欧阳锉的声音始终很温和,“如果没遇到太子,你这一生都不打算为自己的家人讨回公道了?”

“我不过一介布衣,哪里斗得过管管相互?我不敢跟任何人提,只怕一说出来,就会遭遇意外。”蔡霖转头看向窗外的广阔田野,神情平静,“不过,所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我相信蔡家那么多人的血不会白流,老天爷终有看不下去的一天,会帮助我完成心愿。”

“是啊,所以上天把你送到宫中,看到了朕。”欧阳锉微笑着说,“朕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嗯,我信。”蔡霖看了看他,脸色变得柔和许多,淡淡地道,“如果当今皇上都不管,那我活不活的也就没多大意义了…”

“别这么说,朕一定管到底。”欧阳锉的神情微微一变,沉声喝阻,“你要好好活着,别想太多,不然你家那些去世的亲人都会不安的。”

“嗯。”蔡霖平淡地点了点头,又待在厢壁上看窗外的提田原风景。他久病未愈,再添忧思,眉宇间露出倦意,看上去有些憔悴。

欧阳锉握住他的手,蔡霖惊得本能一缩,想要挣脱。欧阳锉握紧了不放,温柔地说:“不怕,万事有我。”

蔡霖一怔,有些犹豫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移开目光,却终究没再挣扎。

他们在途中的小镇用过午膳,欧阳锉命马车缓缓前行,不必赶路。蔡霖十分困倦,在舒适的车厢里渐渐熟睡。欧阳矬便出去骑马,向同行的护卫和跟来的侍候的晏九吩咐了一些事,这才按辔徐行,欣赏沿途风光,顺便看看当地民情。

直到酉时,他们才抵达魏庄。马车直趋河边的瓦屋,在房前停下,欧阳矬策马走到车边,掀开帘子一看,见蔡霖睡的很香,不由得笑了。

蔡的身上搭着他给盖上的薄毯,黑色的眼界在苍白的肌肤映衬下分外鲜明,脸上也没有了那些忧急思虑,看上去就像个孩子般天真纯净。

欧阳铿看了一会便下马登车将她抱了起来,在他耳边轻声唤道:“文宣,醒醒,现在别睡太多,不然晚上就睡不着了。”

蔡霖动了动,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到了么?”“到了”欧阳轻笑,“我们下车吧。”

“哦。”蔡霖仍在半睡半醒之间躬身钻出轿厢,却被猝然而至的光线晃花了眼,身子摇了两下差点摔倒地上。

站在车旁的晏九急忙伸出手想接,欧阳铿已经冲后面抱住蔡霖的腰,笑着说“当心。”

蔡霖有些不好意思,也彻底清醒过来,这才小心的跳下去。他看着自己的屋子,见房前的小院子井井有条,并无灰尘杂草落叶之类的东西,似乎有人才来收拾过,不由得有些疑惑。

房门上的锁还好好的,他掏出钥匙打开,正要推开,欧阳铿却将他轻轻拉开,让护卫去开。蔡霖呆呆的看着那几个人围着房子折腾,但也明白了他们是为了皇帝的安全,便没有吭声。

仔细查了一会,他们确认没有机关埋伏,然后有人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推开那两扇木门。欧阳铿等到进去的护卫出来,做手势表示一切正常,这才和蔡琳一起走进屋子。

里面的陈设不多,但生活用品都是齐全的,看上去很简朴,蔡霖用着没关系,可不能让皇帝将就。晏九立刻从车上搬东西下来,撤下床上的那些土布被褥,换上锦绣丝缎。欧阳铿嫌乱,便拉着蔡霖出门,笑着说:“带我逛逛吧,我想看看你以前是怎么过日子的。”

“哦,其实挺平常的,我很懒。”蔡霖带着他顺着田埂往河边去,“只要不刮风下雨或下雪,平日里我一般都会在水边钓鱼。”

“是么?”欧阳铿兴致勃勃得说,“这里果然是好地方,不亚于桃源胜境。”

“对。”蔡霖主动指给他看,“那天我就是在那里看到太子的。”

“哦。”欧阳铿点头,却并没有细问,反而对水里有什么鱼,好不好吃这样的是很感兴趣,一直问长问短。

蔡霖见他一副很不的亲自钓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你要是想试试,我们可以回去拿钓竿。”

“好啊。”欧阳铿很高兴。

蔡霖便跟他回去拿钓竿,晏九跟着来到水边,为他们摆上棋秤、茶具,伺候的十分周到。两人下竿后就在岸边喝茶、下棋,有限的等着鱼上钩。

已是深秋,风很凉,蔡霖穿着欧阳铿送给他的裘衣,一张小脸仍在风中越来越白。两人一盘棋还没下完,到有两条鱼上了钩。欧阳铿开心的拉起来,交给晏九去把鱼摘下,随即转头道:“文宣,我们回去吧。”

蔡霖没有异议,便于他回房间。屋子里温暖的多,蔡霖脱下裘衣,换上夹袍,没有一回脸上便有了血色。欧阳铿很高兴,亲自上灶烹鱼。蔡霖惊讶的站在旁边看着,不由得啧啧称奇。

欧阳铿动作麻利的把他们钓上来的鱼剔鳞去鳃,一条做糖醋鱼,一条做酸菜鱼片汤,然后让晏九在弄几个菜,热气腾腾的端上了桌。

欧阳铿已经事先吩咐过,让晏九和其他护卫都在厢房里吃饭,他自己合蔡霖在堂屋里用膳,没有别的人在眼前晃来晃去,就像是他们两人在这里生活,这让蔡霖渐渐有了家的感觉,心情也轻松了些,脸上慢慢有了笑容。

欧阳铿很高兴,吃完饭后又接着与他聊天。屋里没有软榻一类的家什,只有坚硬的粗木椅子和方凳,坐久了不免腰酸背痛,欧阳铿索性拉着他上床,靠在柔软的锦垫上闲聊。

屋外早已黑尽,房间里灯火通明,更显温暖。蔡霖睡了一下午,这时精神不错,便开心的与他谈天说地。欧阳铿以前与蔡炫一起走过不少地方,而蔡霖多年来四处流浪,走过的地方比他们还要多,两个人谈起各地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感觉十分投机,不是笑出声来。

欧阳铿见他对自己不在戒备,便试探着伸手搂住他的肩。以前他就经常这么做,蔡霖并未在意,笑着与他说起西北小吃的美味,从拉面到凉皮,越说越垂涎欲滴,“那个凉皮啊,弄点小黄瓜切成丝,再到两滴香醋,如果再有一点芝麻酱,那真是人间美味…”

欧阳铿看着他像个孩子班队廉价的市井小吃津津乐道,不由得想起了当年与蔡炫再也实力挨个光顾小吃摊子的美好时光,那张早已失去的笑脸于眼前的容颜重叠在一起,对他有着无比的吸引力。他不由自主地俯下头去,吻住那张没有血色的唇,着迷地品尝着其中的甘美。他身上特有的檀香味忽然变浓,迎头罩下,让蔡霖的声音戛然而止。温柔的亲吻不带一丝侵略性,反而充满怜爱,疼惜,让人无法抗拒。蔡霖的头脑里一片空白,等打偶回过神来,衣服已全被解开。

欧阳锉用锦被将自己和他紧紧包裹,然后钦钦贴猪他单薄的胸口,温暖有力的手缓缓地滑了下去。

等到蔡霖终于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从所未有的刺激已经如重锤般撞上他的心,让他意乱神迷。欧阳锉在情事上经验丰富,比欧阳括不知高明 多少,只几下手势就躺蔡霖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蔡霖忍住想要冲口而出的呻吟,努力想要推开他马克欧阳锉压的很技巧,既不会让他难过却有令他动弹不得。他吻着蔡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