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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再哭

谁错谁对为谁憔悴。”

我用脚踹开门,青蛙拿着话筒夸张地扭动她的身体,孟韦在一旁醉眼朦胧地看着,两个人的目光不时在空气中交汇,缠绵一会儿,再分开。

桌子上已经横七竖八倒了很多酒瓶,大家都醉得七倒八歪。

青蛙一见我就把我搂过去,酒气冲天地挥舞手中的麦克风:“唱歌!”

我豪迈地接过麦克风,就点了那首《零》,虽然知道我的声线根本无法驾驭这首歌,但我还是撕心裂肺地吼出来,这样感觉舒服多了。

青蛙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倒在孟韦身上睡着了。

他们都醉了。

我抓起一瓶酒也猛灌,咕噜咕噜,喝开水一样。烈酒下肚,烧得胃里一直疼。我扔了瓶子,突然感觉很难受。

眼看人尽醉,何忍独为醒?

我也好想醉,桌子上的酒都被我扫荡一空。

真的醉了,醉了…

21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头痛欲裂,不过天已经黑了。

身边趴着潘玉珍,用一种很累的姿势,在我的床边,睡着了。

她眼睛旁边好像还有泪水的痕迹,隐隐约约的,让我突然很难受。

我把被子轻轻移到她身上,却还是不小心让她醒过来。她抬起头,眼圈黑黑的,有点儿丑。

“你醒了。”她站起来,“我出给你做点儿吃的。”

“我怎么回来的?”

“我去那个酒吧里找你,你喝得很醉,在里面又闹又叫又哭。”她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但我能隐约听出她声音里不同寻常的冷静中,有一丝丝的颤抖。

被爱也是一种痛

“我说什么了吗?”我一定说了什么,我看到她眼睛里忙着躲闪的慌乱。“我说了什么?”

“你喝醉了,我听不清楚。”她走出去。

我立刻给青蛙打电话,她半天才接起来,喂了一句。

“我在‘谎言’里说了什么?”我直截了当就问她。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不太清楚,那时我们都醉了,不过你妈来接你的时候你一见她就哭,然后骂她——骂她没用,还说你恨她。”

我没出声。

“阿雅,你真让她伤心,你知道吗?她昨晚在‘谎言’里也哭了。”她说,“我从来不知道像你妈那样的女人也会哭,真的让人难过。她不让人碰你,自己哭着把你背回去。”

“还有呢?”

“我不清楚了,我现在半醉半醒的。”她疲惫的说。

“谢谢。”我迅速把电话扔到一边去,潘玉珍推开门进来,端着一些吃的。

“你喝了酒,喝点儿粥会很好,还有,这是昨天买的牛奶。”

“我不吃!”我倔强地别过头去,其实我只想掩饰我眼睛里快要溢出来的泪水,我倒在床上,用被子捂着头。

“你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吧,我放这儿。”她离开的脚步声响起来。

…………

“我从来不知道像你妈那样的女人也会哭,真的让人难过。她不让人碰你,自己哭着把你背回去。”

………

我紧紧抓着被子,咬着嘴唇,很快就尝到自己鲜血的味道。

“妈。”她走到一半的脚步突然停下来,我仍然捂着头,天知道,我已经多少年没叫过她一声‘妈’。

她颤抖着声音问我:“怎么了?”

“对不起。”我的眼泪就是不受控制,流得汹涌,“你不要恨我,也不要再爱我了,求求你。”

被爱也是一种痛苦,我宁愿她恨我。

平静地结束

“我是你妈妈。”她温和地说。然后门轻轻关上,房间里顿时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我是你妈妈。

我没有继续睡,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不打算反抗什么,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只想轻轻地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不想记住谁,也不想让谁记住。

可唯有楚尧,还是让我放不下。

只是他现在,好像离我越来越遥远了,回忆,也仿佛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我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美好的过去,只是那样匆匆的一场相逢,然后爱情就诞生了,然后又很快灭亡了。

其实不是它自己灭亡,而是我们亲手将它毁灭了。

我不知道,外表的平静下,其实暗藏着无数巨浪翻涌。

我自己认为的结束,其实只是刚刚开始。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把我吓了一跳,我接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你快来‘谎言’救救青蛙,求你了,快来!”电话里是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像是哭着说的。我不明就里,问她:“你是谁?你什么意思啊?”

“你快来!求你了,不然——不然青蛙就会死的。”

电话就这样被挂断了,我的心扑通扑通跳着,从脚底上升起来一种冰冷的感觉,像潮水一样蔓延过我全身。

我扔下东西就跑出去,潘玉珍去公司里办她的事情,家里只有那个做饭的老女人,我跑出去的时候她正靠在客厅里的一把椅子上打盹儿。

我不敢想会有什么事,我安慰自己那只是那个无聊的女生恶作剧罢了!这样想着,我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

我发誓,如果抓到那个恶作剧的女生,我一定用胶带纸把她的嘴封起来!!!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这么不安?身体里那种冰冷的感觉要让我窒息了。

她出事了

我赶到‘谎言’的时候里面人很多,一个酒保站在门口,看见我时微笑了一下。

风冷冷地吹过来。

这个夏天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

我打了一个电话给孟韦,问她有没有看见青蛙。他应该在床上睡着,声音也朦朦胧胧的。

“我送她回家了,她不会又跑出去了吧?明天我还要去接她,我答应我爸妈带青青去见她们。”他幸福地说,我可以想象他嘴角边温柔的一抹笑。

忽然有一种诡异的阴冷卷过来,铺天盖地,风卷残云,吞噬了一切。

我大声说:“你现在快来‘谎言’!快!青蛙可能出事了!”

我们挂了电话,我在‘谎言’门口站了一秒钟,然后冲进去,高声喊老板出来。那个中年男跑人出来,有些不可一世的样子,看见是我,脸上的神情才缓和了一些。

“看见青蛙来这里了吗?”

“她刚才出去了啊——。”他皱眉想了想,“跟着一个女的悄悄出去了。”

“是什么人?”我几乎要冲上去抓他的脸。

“我哪儿知道,她戴着帽子我连样子都没看清楚!”他笃定地说。

“他们去了哪里?”我尖声问,我知道我的样子一定可怕极了,至少应该像一头发怒的母狮。

“嘿!我又不是联邦调查局的!我怎么知道?!”他也有些恼了。

我没空跟他多费口舌,转身跑出‘谎言’,那时的夜晚真是美得让人沉醉,天上的繁星一颗一颗,闪着明亮圣洁的光辉。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跑到那个地方,我的脚步像是长了翅膀,或者说我心里有一种感觉指引着我,那或许是我唯一的朋友青蛙,她渴望我找到她。

一定出事了!!!!

这是一条毫无人迹的小巷子,幽幽深深,没有灯,我是摸着黑进来的,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心里也恐惧极了。

我扶着墙壁,慢慢走进去。

青蛙的灾难

越走,我的心越慌,越慌,脚步越乱。

忽然我听见一声细微的骂声,然后是哭泣着哀求。

我细细去听,是青蛙,真的是青蛙!

我不顾一切冲过去,那里面依然很黑,可是这时,月亮慢慢升起来了,夜幕中也出现了一点一点闪闪的星星。我得以看清那个小小的肮脏角落里的一切。

青蛙的声音一点一点软弱,哭声越来越大,而这中间,夹杂了几个男人恶心的笑声。

我那个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想,真的,我只是听从我心里那个声音,她让我救青蛙,救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

“放开她!”我随手捡起地上的一个东西,大概是一根木管,或者是其他什么的,我没看清,也没没来的及辨认,我冲过去,狠狠往其中一个男人的脑袋上砸去!

他愤怒地转过身,什么都没看,嘴里咒骂了一句,然后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我脸上。

他下手真重,我一下子就被打出去好远,倒在地上,嘴角流出一丝血。我指着他,血红着眼睛瞪他:“你动她一下试试看!我潘雅会让你从此在世界上消失!你信不信!”

“我靠!现在你还敢拽!你是潘雅又怎么样!?老子不怕!”他大概是喝了酒,空气里也弥漫着浓浓的酒气。

我用眼神暗示青蛙过来,她慌乱地抓着自己的衣服,爬起来向我跑来。

不料另外几个男的盯得她紧紧的,她一跑,就立刻被抓住。

“放开我!滚开!”青蛙边哭边喊,“阿雅救救我,阿雅。”

我放轻口气,看着那个男的:“你不要伤害她,我给你保证,你要什么都行。”

“哼!”他朝地上吐了一口,“你他妈以为老子是傻瓜吗?”

“我不骗你!我潘雅从来不骗人。”

他迟疑了一下,我敢说他有点儿动摇了!谁能不动摇?谁不知道潘雅有一个超级有钱的老妈,还有一伙超级有势力的狐朋狗友。

不可能丢下她

可我没想到青蛙那么激动,她大概被吓怕了,没等我暗示她,她一口咬在一个男人手臂上,那个男的生气打了她一巴掌!然后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刚才动摇的男人大骂着冲过来抓我。

我和青蛙,从小到大,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是这一次,真的就是我们的劫。

正在这个时候,孟韦的车灯如同深夜大海中的灯塔,一瞬间照亮了我们。

他们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妙了,齐刷刷亮出刀子,口里骂骂咧咧:“妈的居然还有同伙!操!”

孟韦的车子没长眼睛似的冲进来,也不管前面拿刀拿棒的人,吓得他们一个个四散逃开。

他在车里朝我们做了一个手势,让我们上车,慌乱中我打开车门,青蛙在后面一把就把我推进去。我伸手拉她进来,孟韦一脚踩下油门。青蛙半个身子已经进了车里,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个人来,揪住青蛙的头发就往外拖。

车子急速后退,青蛙的哭喊传来,我大叫:“孟韦停车!青蛙还在外面!!!!”

我差点儿就哭出来了,那几个人把青蛙围起来,我看不见他们对她怎么样?只看见刚才那个男人,口里大声骂着什么,甩着手里的刀子。

孟韦又开上去,我打开车门就冲出去,孟韦喊了一声:“阿雅别出去——”

不,不,不!

青蛙在外面,我不可能一个人留在车里当乌龟!她那么信任我我不可能丢下她!

那几个人在一瞬间都爆发了惊叫,然后慌乱地散开,青蛙逐渐露出来,像突然浮出水面的荷花。

然而,那朵荷花上,沾满了鲜红的液体,红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那个男的后退几步,跌倒了又马上爬起来。

青蛙瞪大眼睛看着我们,那双眼睛清澈无比,没有任何杂尘,有光芒在里面闪烁个不停。

好朋友的离开

一把钢刀插在她心口!鲜血哗哗地流出来,胸前的衣服都变成夺目的红色,红色…忽然间遮天蔽日,在我的全部生命中。

“青青!”孟韦抱住她倒下的身体,“青青——”

“快上车!!!去医院!!”这个时候我已经顾不了去看那个人,我只想保住青蛙,保住青蛙保住我唯一的朋友!

孟韦抱起她,她抓着他的手臂,眼睛里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泛滥了。

“我刚才很害怕,真的,可是你来了我再也不害怕了…。”

“别说话,我永远不会让你害怕的。”孟韦一张脸上都是恐惧,他看着我:“会开车吗?”

我点点头,钻进车里,发动。

孟韦抱着青蛙上了车,我踩着油门冲出去,到了路上什么都不管横冲直撞。

那把刀一定插得很深,车子里都是浓郁的血腥味,像一个噩梦。

“孟韦对不起,我…肯定不能去见你爸妈了…帮我告诉他们…我…很想很想…见他们。”青蛙的声音细若游丝,断断续续。

孟韦只有拼命点头:“放心,你一定会见到他们的,我爸妈也非常想见你,今天还催我呢。”

我从后视镜里看见青蛙靠着孟韦的胸口,微微笑着,她转过眼睛看我,很忧伤很忧伤:“阿雅…。”

我一下子就哭出来,刚才努力忍住的泪水冲出眼眶,怎么都止不住。

“我还想像以前一样和你一起闯祸…。”她的声音渐渐听不清了。

孟韦低下头,我低声地压抑着哭泣。

青蛙眼睛里突然迸发出奇异的光彩,然后一刹那,变成一片死灰,涣散开,像湖里的涟漪一圈一圈扩散了,逐渐归于平静。

世界就在那一刻静止,我怎么都想不到,那个叽叽喳喳的青蛙突然不出声了会这么可怕。

葬礼

夜里呼啦啦的风,凄厉地从我耳边吹过去。像是很多很多人在哭泣。

我们的车子被两辆警车拦住了,他们大概追了好久。警察怒气冲冲打开车门,要我出示驾驶执照,我呆呆坐在座位上,对那个警察说:“有本事抓了我坐牢!妈的老子没有执照你能怎么样?!”

然后他们都看到后座的一幕,然后,没有然后,也不会有然后了。

我捂着脸,趴在方向盘上。

青蛙真的…真的离开了…我感觉不到她鲜活的气息。

这不是梦,真实的,就像我身上那种冰冷,很真实的存在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

那些过往,那些人,终于都变成回忆了。

如今,一切都是不复存在的。走了的,就远去了,就像东流的春水不会西归,消失的流年不会回头。

我们,真的走过了那段横冲直撞,无所顾忌如歌一样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