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管不着,这是你们狼族的内务。我只认协议。如果没有这一条,当年我们也不会轻易让出沙澜呀。”贺兰觿的眉头拧了起来,“若是论到医术,北山先生,昆凌族擅长医术,又是北关最大的家族,那里的医生更多、水平更高吧?何必舍近求远呢?”

“沙澜疫情十分严重,已经引发各族的恐慌。潼海里的怪兽也差不多死光了。北关形势严峻,昆凌族严阵以待,视我们为仇敌,青桑拒绝与修鱼亮谈判,下令追杀所有的入侵者。大家听说这边有个千美医院,里面的大夫医术高超,可以治好这种病。纷纷乔装打扮、逃往南岳求医——如今成千上万的族人往这边涌,就算殿下您想挡也挡不住啊。”北山千门道。

“这种谣言你也信?”贺兰觿冷笑出声,“这不过是青桑的计谋。她说千美医院有疗法,不过是为了把你们全部引向南岳。”

“五大狼族以修鱼家最强。修鱼亮也想通过这次灾难寻找新的地盘,恢复他盟主的地位。我们前来拜访,就是为了告诉殿下,修鱼亮已经看上了南岳,大批狼族正越过边境向C城集结,过不了多久就会全部到达。”

贺兰觿冷笑一声,道:“这个我早已经猜到了。修鱼家有几个人已经过来了。”

“我们北山家族是不会跟修鱼亮结盟的。如果殿下允许我们的病人进千美医院,我们愿意与你们联手对抗修鱼亮。如果殿下允许我们在C城居住,我们愿意与你们缔结合约,遵守你们的法制规章,与狐族合平共处。”北山千门一脸严肃,以手抚胸鞠了个躬,“我以北山族首领的名义向您表达我的诚意。”

贺兰觿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道:“如果你们愿意缔结合约,我们可以另约时间细谈。但是我也真诚地再说一次,千美医院目前对僵尸症没有有效的疗法。这个医院很小,这么多病人涌过来,人手不够,也处理不了,我不愿意我们这边的大夫出现染病死亡的情况。”

“殿下大概还不知道最新的消息。”

“最新的什么消息?”

“据蚁族的人说,有个地方叫作‘千途’,里面有种奇异的磁场。病人只要去那里走一遭,不用吃药不用打针,回来之后病就好了。千美医院里有位蚁族的病人去过‘千途’,他说是里面的大夫带他去的。”

这话一出口,贺兰觿、皮皮还有永野都吃了一惊。

“我在南岳几百年了,迄今为止,从没听说过有‘千途’这个地方。”贺兰觿道。

☆、第 26 章

何止是不曾听说过“千途”, 千美医院也不可能收治蚁族。蚁族只能活四十天, 且不说她们很难从沙澜越过潼海走出来。就算出来了,也没钱, 最多一路打工到南方,到了千美医院也肯定过了四十天。

北山千门的这个消息让贺兰觿十分恼火,青桑为了把沙澜的难民赶向南岳, 不惜借助蚁族的网络散布谣言。看样子鹆门吃紧,驻守边关的柳灯明家不知能否扛得住。或者沙澜的难民已经悄悄地从他们眼皮底下越界南下了。

“你们一共有多少病人?”贺兰觿问道。

听他语气松动, 北山千门面露喜色:“第一批是我和我弟的家人一共六位,因为病情严重我们日夜兼程,其他的人还在北关。”

“永野, 通知原庆,让医院准备一下,接收北山家的六位病人。”

永野点头, 掏出手机发短信。

贺兰觿一抬手, 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客厅在那边,我们坐下来谈?”

***

永野引着北山兄弟到客厅入座, 趁着这个当儿,贺兰觿到里屋更衣, 顺便帮皮皮包扎了一下伤口。屋内忽然传来电话铃声, 与时同时, 短信通知“叮叮”乱响。皮皮以为是自己的手机,摸出来一看,上面一片黑暗。

“是我的。”贺兰觿道, 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掏出手机接通。

对面传来急切的话语声,他的面色越来越沉重,一连“嗯”了几声,最后说:“知道了。康泰应当离你们最近,我让他先派人支援一下,我最快后天到。”

皮皮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是边境告急。驻守边关的明家估计扛不住了,不然贺兰觿也不会冒险同意与素无交情的北山家结盟。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这个北山千门,不知根不知底的,……你信得过?”她忍不住提醒。

“信不过,”贺兰觿扣上最后一颗扣子,“可他的家人都在千美医院治病。如果是你,敢乱来?”

皮皮无声地松了口气,祭司大人果然也不是吃素的。

***

“你说的这些消息我需要一一落实。”贺兰觿抚着茶杯,吹了吹上面蒸腾的热气对北山兄弟道,“我也刚从外地回来,有些情况不大了解。如果真有‘千途’这么个地方可以治好大家的病,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我们狐族绝不会防碍你们。”

“谢谢。”

会谈的气氛是亲切而友好的,彼此都有点虚张声势、谋求共识的味道。虽然北山兄弟是有事相求,但狼族首领不怒自威的作派就体现在他强直硬挺的坐姿上和简短而不谦卑的语气上。若在平常,这对兄弟一定非常霸道不好惹。相比之下,贺兰觿的态度倒是比较随和亲切,气定神闲。

似乎是嫌室内灯光昏暗,北山千门摘下墨镜,放到一边。皮皮正好坐在他的对面,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戴墨镜。兄弟俩有一对非常奇特的眉毛,很粗,很长,精心地修成某种图案,远远看去像一对英文签名。相比之下,他们的瞳孔是金色的,目光冷酷而疏远,黑暗中发出绿光。修鱼稷曾经告诉她,大多数狼族变成人形时可以隐藏瞳孔的绿光,变得跟人类完全一样,比如修鱼、安平、方雷和五鹿,但这也导致他们处于人形的时候,夜间视物不够敏锐。有些家族则天生不能,例如北山——这个家族男子众多、凶猛好斗,一生的多数时光处于原形状态,并保持昼伏夜出的习惯。

皮皮忍不住凝视着北山千门的眉毛,发现它们远比他的嘴唇要活跃,几乎要代替它来讲话。难怪要用大号的墨镜遮住,若是有谁掌握了这眉毛的语言,要泄露多少喜怒哀乐。

“我们愿意帮忙是出于同情的考量,但病治好了,所有的人都要离开南岳,包括你们。”贺兰觿继续说,“想在这里安家落户,需要到鹆门酒吧递交申请接受审查,批准了才能住进来。南岳每年只有五十个外来族裔的永久居住限额,临时过来探亲、旅游、公务的最多只能待三个月。”

事实上这五十个名额主要是针对北关的狐族,偶尔会批几个没有太强攻击性的族裔。几百年来,鹆门酒吧从未批准过任何狼族过来定居。原因很简单:狼族是群居动物,一来就是一打,又爱攻击性又爱排它,饿起来大开杀戒,根本管不住自己。里面的贵族别看教养有素、举止优雅,动起手来也是心最狠的,杀起人来眼都不眨。因为每个家族的老大都是打出来的,地位越高武功越强。

北山千门听出了贺兰觿言下之意:“这个我明白。对我们北山族来说,五十个名额足够了。”

皮皮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首领就是首领,知道怎么push。五十个名额都给你啊?

贺兰觿也窘了,不好点破,友好地绕着圈子:“北山族现在共有多少人在北关?”

北关地域辽阔、森林众多、大部分地区地处严寒、寥无人迹。沙澜狼族想在北关藏身很容易,何况可以随意变形。就算全部逃出来散落各地,要想把他们全部找齐也要好几年。

北山千山犹豫了一下,不知当讲不当讲,过了一会才说:“全部。”

“全部是多少?”

“三十七位。”

贺兰觿与永野对视了一眼,不相信:“北山是大族,至少有几百人吧?”

“是有几百,现在只剩下了三十七个。”

“健康的有二十个。”北山积雪补充了一句。

——也就是说,那十七个正在死亡。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这疫情果然可怕,幸亏一些人逃出来了,留下来的只怕已经死绝了。

“修鱼家呢?”皮皮问道。

“还剩大概两百人左右。”

难怪北山要投靠南岳,皮皮心想,二十比二百,这是分分钟被吞掉的节奏哇。

“你确定修鱼亮还在北关?还没过境?”

“不确定。两个月前我们在北关见过他,还打过一架。听说他夫人病危,根本不能行走,应当不会这么快到南岳吧?”

“应当不会。”贺兰觿低头沉思。

“为什么?”皮皮问道。

“狼族从未涉足人间,没有基地,没有产业,无钱寸步难行。”

皮皮瞥了一眼北山兄弟的穿着。墨镜是雷朋的,西装是HUGO BOSS的,一套行头置办下来,没有八千也有一万吧。按照贺兰觿的理论他们根本买不起,也不知是从谁的身上扒下来的这么合身,跟量身定制一般。不禁笑道:“没钱人家不会抢么?”

***

第一次见到唐晚荻在亲爹面前情绪激动之后,修鱼稷以为会安宁一阵,不料紧接着就碰到了唐晚荻的第二次激动:一百万到账了。

对于新款颜料,方大师下起手来真是快狠准。签完协议交完货,第三天晚上,唐晚荻就收到了银行的到账通知。她仔细数了数,确定1的后面有六个零,兴奋得“嗷”了一声,倒把修鱼稷一众吓了一跳。

这女人,真是爹亲娘亲不如钱亲。

修鱼靖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忽然道:“这么多钱都打在你的卡上?小六,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修鱼稷反问,“我们没有身份证,只有她一个人有银行卡。难不成收现金?”

“万一她卷款而逃呢?”

“她只有两条腿,您有四条腿,她能跑得过您三叔?”说到这里,修鱼稷的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充满了挖苦。而修鱼靖却越听越不是滋味,这女人究竟什么魔力,把修鱼家的二号人物忽悠得这么死心踏地?

“好吧,就算我相信她,”修鱼靖换了个角度攻击,“这百分之十五的代理费她不能拿吧?这东西根本就是我们自己家的,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吗?”

“当然有,是她谈的价,是她帮着卖的,这百分之十五必须给。此外,我额外再给她十五万作为奖励——”

“什么什么?”修鱼靖一跳三尺高:“她一人拿走三十万?这钱也太好挣了吧!小六,三叔可要提醒你喔,公是公,私是私,咱们家族有难,正是用钱的时候,你不能因为儿女私情就这么大方吧!到时候你父王来了怎么交待?”

“不用交待。父王临走前跟我说了,一切由我作主,让我见机行事。”

“修鱼稷——”

“三叔,我敬您是长辈,您要再这么干涉我做的决定,别怪我不给面子哟。”修鱼稷的嗓音沉了沉,带着一丝警告。

“行,”修鱼靖的脸越来越红,“她可以拿走十五万,就算是她的代理费。但另外十五万她不能拿,我坚决不同意。唐晚荻,你自己说说,你怎么好意思拿走三十万呢?自从你跟着我们到现在,白吃白喝白拿钱,日子也过得太容易了吧?你挖过一根蚯蚓么?”

“三叔,话这么说就不公平了。”唐晚荻冷冷地道,“我的工作是经纪,负责谈判做交易,不是卖体力挖蚯蚓。你们到C城,是坐我的车来的,第一顿饭是我请的,第一夜在我家睡的。第一份工作,是我找的。你侄女病了,找医生找医院不怕传染跑前跑后都是我——”

“那又怎样?换个人不照样干吗?非你不可吗?小六,三叔我就看不惯这狡猾的女人,主意大、心眼多、又爱顶嘴,你让她滚,满大街的女孩儿,再挑个漂亮点的、老实听话的,打起交道也爽快些!”

“让我滚?行,三十万我提走,马上消失。”唐晚荻从来都不是受威胁的人,站起来拿起桌上的银行卡就要走,被修鱼靖瞬间抢回,将她一掌推开。

唐晚荻哪里承受得住狼族的力道,整个人往旁边猛地一歪,差点撞到墙上,被修鱼稷及时拽住。

“三叔,晚荻,”一直观战的方雷盛见两边情绪激动,连忙站起来打圆场,“大伙儿坐下来,有话好好说。”

修鱼稷冷冷地看着修鱼靖,一字一字地道:“把银行卡还给她。”

三叔“哼”了一声,两眼往天上一翻,根本不理睬。

修鱼稷忽地一声暴吼:“还给她!”

两人无声地对峙了五秒,修鱼靖气得腮帮子拧了两下,终于,将银行卡扔到桌上。

修鱼稷将卡片交给唐晚荻,淡淡地道:“钱都放在你这里,由你保管。过几天北关那边会再给我们寄来一盒兰金膏,仍然由你去跟江大师对接。天晚了,我送你回家。”

唐晚荻默默地点了点头,将银行卡放回钱包,正要开门,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你们在等什么人吗?”她转身问道。

这座落在海鲜市场二楼的公寓叫作“常青花园”,楼下最早是家印刷厂,二楼是办公的地方,后来印刷厂垮了,就变成了海鲜市场,二楼的办公室改造成了公寓。有大有小,通常被附近的商贩们租来居住或者堆货。

修鱼家的三个男人本来就够显眼了,所以平日都是早出晚归,不与邻里打交道,除了唐晚荻,谁也不认识。

修鱼稷想了想道:“可能是快递吧?兰金膏寄到了?”

“不可能这么快。”唐晚荻道。

三人都怀疑是狐族,第一速度操起了兵器,修鱼稷将门开了一条缝,回头示意大家把武器藏起来。

“找谁?”修鱼稷问道。

“警察。”门外人掏出证件。

门开了,进来了两个警官,一人的手中拿一个小本本。见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摆了摆手:“别紧张,我们只是过来问几个问题,排查一下。”

唐晚荻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出了什么事吗?”

“嗯。”其中的一位警官说,“后街的垃圾箱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女的,先奸后杀,估计死后被野狗咬过,内脏都被掏空了。”

说罢从本本里抽出一张彩色照片,一个年轻的女子,十六七岁,高中生模样:“就是她,你们见过吗?”

☆、第 27 章

四人将照片传阅了一遍, 都摇头说“没见过”。

那警官五十出头, 大概是经常跑基层,一脸的风霜。趁大家传阅照片之机, 不动声色地盯着每张脸,观察他们的表情和反应。

“不大可能吧?这女生就住在你们这层楼。”警官说,“上下只有一个楼梯, 她天天上学,周末上补习班, 生活很有规律,抬头不见低头见啊。”

修鱼家的人不大清楚警察是干什么的,都沉默不语, 等着唐晚荻救局。

“大叔,我是他们的老乡。这住处是我帮他们找的,刚搬来不久, 才住了三天。他们都干体力活儿的, 白天休息,夜晚打工, 可能真的没见过这个女生。”

没等警察继续提问,她从包里抽出一叠纸递了过去:“你看你看, 我说的句句属实。这是房屋的租赁合同。他们这几天都在农场里挖蚯蚓, 干通宵, 这是老板开的结账单,上面有地址、电话、工作时间、必要的话还可以查农场的监控录相。”

另一位警察接过合同、收据,用手机拍照。

老警察呵呵一笑:“你这姑娘挺机灵的, 不问则已,一问证据一大把。”

“至少说明他们没有做案时间吧。”

“我没说她是晚上死的呀。”

“……”

接下来老警察重点询问三个人前天下午都在干些什么。狼族人精力充沛,闲来会打盹,忙的时候可以连续奔波几天几夜不睡觉。以往白天一般是修鱼靖与方雷盛结伴巡逻。因为附近没发现别的狼族与狐族,巡逻的路线变得越来越长,在狼族人的心里,这已经变成了他们的地盘。

这“巡逻”之事无法解释,出出进进会被邻居看见。修鱼靖于是说那天下午他们分头逛街去了。

“去哪逛?买了什么东西?有发票吗?吃饭有收据吗?”

“我们穷人哪敢乱花钱?就是走走、看看、散散步。”修鱼靖道。

“走走?看看?”警官穷追不舍,“都碰到谁了?跟谁打过招呼了?”

“我们都是外地人,刚来这里打工,除了老乡和抓蚯蚓的工友,谁也不认识。”修鱼稷说。

警察听得出大家的语气十分防范,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嗯了一声:“那就先聊到这里。谢谢你们。过几天我们可能会派人过来收集一下指纹、血样和DNA,希望大家尽量配合,扫清一下自己的嫌疑也是好的。”老警察站起身,交给他们一张名片,“如果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请给我打电话。”

说罢告辞去敲隔壁的门调查去了。

四人微微地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只是最初步盘查,一家家了解情况。这一带人口密集、商铺众多、住着大量的外地民工,一趟查下来也需要好几天时间。

修鱼稷关上门坐下来,看着窗外,沉默了一下,说:“前天下午我和晚荻都在方大师的工作室里谈生意。结束后他请我们吃饭一直到七点,所以我整个下午都不在家。你们呢?”

“我和三叔分头巡逻,我去东城,晚上八点到家,三叔已经回来了,我们休息了一下就去挖蚯蚓了。”方雷盛道。

“三叔您呢?下午在哪?”

修鱼峰一直在嚼口里的茶叶,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三叔?”修鱼稷又问了一遍。

他“噗”地一下将茶叶吐到杯子里,“饿了,在自己的地盘狩猎,不行吗?”

这么大的C城,一天死几个人、发生个把命案一点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尸体身上有“野狗”的咬伤。在座的都在能猜到要么是狼族干的,要么是狐族干的。没想到三叔这么快就承认了,修鱼稷怔在当场,胸口起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三叔白眼一翻,轻描淡写又说:“等你父亲的人马一到,这城市早晚都是我们的。人也好,狐也好,要么被我们吃掉,要么搬出去,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再说——”

话未说完,唐晚荻腾地一下站起来,拾起随身包道,“天晚了,我要回家了,修鱼稷,你送我一下。”说罢大步走出门外。

一路上唐晚荻一言不发,修鱼稷紧随其后,没有问,也没有解释。

他跟着她来到一家咖啡厅,找了个露天偏僻的位置坐下。唐晚荻在手机上操作了几分钟,将自己的银.行卡放到桌上,推到他面前,然后点起了一只烟。

“这是你们在C城的全部存款,我提走了十六万到我的另一个账户。其中十五万是我的代理费,一万是我替你们垫的钱。你说额外再给我的那些钱,三叔有意见,我不要了。这张卡你先留着用,密码你也知道,手机留给你,操作什么的你也差不多会了。”她猛吸一口烟,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修鱼稷,从现在开始,我辞职,不再是你的代理了。”

说话时她举着烟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几下。

“晚荻——”

“我知道你们不是人,但我待你们如同胞,没有半分歧视。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你们真的不是人。你们吃人!你们滥杀无辜!修鱼稷我跟你把话撂在这,如果你三叔说的都是真的,你父亲要带人马到C城大肆屠杀,我立即去报案,让警察把你们全部抓起来!”她压低嗓门,但字字有声。

他急忙握住她的手:“南下之前,我跟三叔和妹夫都交待过不许伤人。你先别急着辞职,我马上处理这件事,给你一个交待。”

“你不需要给我交待,死的又不是我。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没了,人家也是爹生娘养的!”她气得直跺脚,“你三叔怎么就下得了手?真把这里当你们的后厨了是吧?”

“晚荻,你应当知道我跟三叔不是一类人。”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静,“不错,我父亲是带着不少人,但目前还在北边打仗,一时半会儿过不来。这是其一。其二,他不了解C城,更不了解人类,我会向他解释这边的情况,说服他订立规章,与人类和平共处……”

“能少说这些空话吗?你一个三叔都对付不了,还能对付你爸?”她喝下一大口咖啡,企图平静自己砰砰乱跳的心,“我唐晚荻才不想跟你们扯在一起呢。把一群杀人犯引进C城,这个千古罪人的恶名我可担当不了。”

“你们有飞机、大炮、原.子弹……”他安静地看着她,“我们狼族只是一群未开化的野兽。这城市有几百万人,我们只有几百个,真要拼起来也肯定是输啊。”

“你打算怎么办?三叔的杀戒已经开了。”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了第一次就不难有第二次。”

“一次就够了,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他淡淡地道,“我今晚就去解决。”

唐晚荻点了点烟灰,向他斜睨:“解决,是什么意思?”

他将银.行卡和手机塞到她手中:“你不用知道。”

***

送走了北山兄弟,贺兰觿用一把榔头和一把扳手修好了卧室里的铁床。皮皮坐在沙发上,一面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一面看着祭司大人扛走了沾着狗血的床垫,又从另一间屋子里搬来了一个新的床垫。

“狐仙大哥,”看着他穿着睡衣,带着一身的伤,像个苦力一般地劳作,皮皮不禁幽幽叹道,“我一直以为你动动手指,床垫就可以‘嗖’地一下飞过来。原来不是这样?还需要手拉肩扛?”

“我也想变成个机器人,可惜啊,电池不够……”

他开始麻利地换床单、换枕套,铺被子,洗地毯,擦床架……上上下下,焕然一新,一片雪白。末了,他用力地按了按席梦思,试了试床垫的弹性,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皮皮心里一阵发毛,看样子这是同床共寝的节奏哇。今天已经被狐仙大人咬了好几口了,小命还要不要了?

越这么想,越是心中没底。直到她看见贺兰觿把那只上了弦的十字弩放到窗下,忽然间又有了某种奇怪的安全感。

正在发呆之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扔给她:“送你一只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