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花倾城沉沉入睡之际,我一时心血来潮偷来的。”

睡着… 对了,听总管说,花倾城曾在董澴兮房里待了整整一宿。

想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侍书心底的怒气直冲太阳穴,表情跟着变得扭曲:“把它还给我!”

“花倾城都不介意被我偷,我为何要将这剔透的宝贝交还于你?”云淡风轻的回应。

“董澴兮,你果真是天下最不要脸的贱.人!”被嫉妒仇恨冲昏了头脑,侍书想也不曾多想咬牙骂,“程仲颐还没断气,你就迫不及待爬上公子的床!你以为你长得国色天香?我呸,真是下.贱不要脸!”

“比起躲在闺房夜夜.思.春的侍书姑娘,我董澴兮算是极要脸面。”欢喜抬起下颔,绽出一抹大大方方的笑,“你大概不知道,花倾城拥我入怀时,曾温柔的问我,可曾在难产那日曾见过你。”

“你,你以为我会怕你将过去之事抖出去?” 侍书脸色蓦变却也强作镇定,“我追随公子整整十年,即便这十年里我犯了一两桩小错,他也不会为了你而惩罚我。”

“整整十年?难怪你有这样的自信。”欢喜低低重复道,眼底有一刹那的阴冷,“好吧,我改变主意了,你不但要下山去买女儿红,还要把这附近小镇最上等的野味捎来—— 程仲颐还在世时,最好酒肉。”

“贱.人,你以为你真有资格使唤我?”侍书脱口大骂。

欢喜莞尔一笑:“不好意思我又改变主意了,不是一壶女儿红,是十坛女儿红。”

“你…”

欢喜往前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迫向侍书,从未有过的邪佞狠绝在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瞳眸一刹那迸发,令人打从心底发颤。“你可以选择不去,只是,你这一回可以选择拒绝我,下一回,就没这种好运拒绝我。”

从没见过如此咄咄逼人的董澴兮,侍书一下子愣住,结巴,“什,什么意思?”

“花倾城的意思,我一个弱女子在宫中当乳娘难免缺乏照应,所以,需要一个帮手。”欢喜一字一顿道,阐述着最简单的事实,又保留了什么,“你是花倾城的心腹,一定会陪同我入宫好好看护皇长子,对不对?”

侍书懵了,脑子完完全全空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你不会是打算趁此机会对自己的骨肉下毒手,然后离间我和公子?”

欢喜笑弯了眉眼,轻描淡写讽刺道:“呐呐,你贼心不死,仍想着毒害皇长子。”

侍书惊愕地张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欢喜,蓦地,打了个寒颤:“虎毒不食子,你,你怎么可能对自己的…”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侍书姑娘不信,不妨尝试着再挑衅我。”嗤笑。

疯了!董澴兮简直是疯了!居然趁公子对她委以重用之际想出如斯一出玉石俱焚的奸计!

侍书咽了一下苦涩的喉,心脏急速跳动跃到极点:“董澴兮,回到京城我必定向公子禀告你的险恶用心,届时…”

“届时,他是相信我这个做娘的,还是愿意相信你这个外人的片面之词…” 欢喜从容打断她,微微一笑以指勾起侍书的下颌,朝她脖颈吹了一口凉意,语气娇媚,“或许,得拼我们两个女人在花倾城床上的骚.劲,拼谁能更略胜一筹。”

侍书被哽得言辞苍白,怔怔骂:“你真卑鄙!”

“不好意思我又改变主意了,不是十坛,是一百坛女儿红。我要用佳酿美酒祭奠程仲颐,祭奠横遭枉死的落衣。”欢喜蓦的抽离指,背过身冷叹一声,“去,或不去,由你。”

静默。

死一般的静默。

然而,很久很久之后——

“董姑娘,您稍等片刻… 侍书,去去就来。”压抑的语气,僵硬的回应,“希望待会带来的美味,诚合您心意。”

闻言,欢喜回过身,微微弯起唇,绽出一抹像极了上弦月的狐媚笑靥。

“那么,有劳了。”

.

成功气走侍书,欢喜这才迈步走回悬崖。

踮起脚尖,她探长脖颈往崖底望去。陡高的视野,荒草凄凄,令她镇定的心情又被打乱,甚至被衍生的恐惧所取代。

心急,担忧,害怕,这些抚摸情绪已经很少能左右她,此时竟… 沉沉呼吸一口,忐忑不安的她揪了衣袖,紧紧攥住,缓缓抿直唇。

“程仲颐——”

骊山之巅,飒飒劲风,听得人心惶惶。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过,欢喜会反攻的对吧。。。。。。。。。嘿嘿,纯洁的孩纸不要被她吓到,所谓物极必反,她也是被怄恼了,对于侍书这种黄花大闺女,她这个人|妻,噗,还是很有胜算滴0

嗷嗷,小花我最近真是勤奋更新~~o(>_<)o ~~ 求虎摸,求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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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斯:我虽然没去过骊山之巅,但我去过南岳之巅,额滴神啊,那风呼号得真的可以把小身板的我刮起来——而且,我仔细研究过,南岳之巅好像木有围栏(?)万一有游客掉下去肿么办?泪奔。

第52章 程大恩公(贰)

“程仲颐——”

骊山之巅,飒飒劲风,听得人心惶惶。

欢喜的眼眸里有一刹而逝的什么,勉强呼吸一口强作镇定,再唤,“程仲颐… 你如果还活着,出来吧。”

寒风呼啸而过,断崖,一片死寂。

欢喜的脸色蓦然变得苍白。

死了?

他,真的死了?

欢喜怔怔往后退了几步,将额头轻轻抵在一处树干。泪,悄无声息的泪,竟在下一刻从她眼角夺眶而出。

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

欢喜缓缓勾下脑袋,开始止不住的轻颤,继而,在空无一人的骊山之巅放声大哭,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悲痛欲绝。

她一直以为,在花倾城面前竭尽本事表演的哭戏已经耗尽她所有的负面情绪,然而今时今刻她才真正体会,女人的眼泪,惟有情到深处才会肆无忌惮,展现无遗。

那个读书不多、不能准确地念出佛经书籍里生僻怪字,却愿意以血偿血,为难产的她消除孽债积攒阴德的男人,真的死了。

那个性格鲁莽动不动就自称“老子老子”、却肯降低身分煎药煲汤尽心尽力服侍她度过坐蓐期的男人,真的死了。

那个紧搂着她不愿离去、说什么分别期间‘吃得不好睡得不踏实’,一心一意想要与她‘同生共死、相濡以沫’的男人,真的死了。

泪流满面的欢喜扶著粗壮的树干,恸哭。

如果复仇意味著要让其他无辜的人死于非命,她宁可放下一切远走高飞… 她傻,她痴,她斤斤计较,她难以忘怀过去,但老天爷为何偏偏要让一个待她如此周全的男人以最鲜血淋漓的方式死在她面前?

没错,她起初是反感程仲颐,反感他的急躁鲁莽… 可相处下来,她竟亏欠他很多很多,却连偿还的机会都没有。难道她这一辈子,注定害人害己?

欢喜抬手给了自己一记掌掴,痛哭失声。

蓦地,颤颤巍巍粗噶嘶哑的声线掺在寒风之中幽幽飘来。

“笨,笨丫头,别哭了。”费力的粗.喘,有气无力的唤,两只鲜血淋漓的手,猝然从断崖碎石堆处出现!

欢喜惊愕得止住哭。

骨骼轮廓分明的大手正攀著枯藤极艰难地往上爬,“狗日的花倾城!弃,弃尸还不够,居然还吧老子丢下悬崖… 此仇若不报,老子宁可改姓花!”

欢喜以青天白日见了鬼极其震惊的表情盯视着断崖,因为恸哭而惨白的唇抽搐一下,脱口而出,“程仲颐,你—— ”

“你哭得这么惨,老子当然舍不得去见阎王!”呼吸急促的咆哮,浑身是血的程仲颐以从未展示人前的狼狈姿势缓缓爬上悬崖。他咽了咽干渴的喉,向站在不远处怔怔凝视著他的小身板女人弯出一抹从未流露的疲惫笑意,“笨丫头,快来帮忙… 老子,腿软。”

怔神,足足维持了一刻钟,如梦方醒的欢喜手忙脚乱地提起碍事的裙摆,迈开急急的步奔向程仲颐。

“笨丫头,小心——”

话音未落,踩到裙摆的欢喜被碎石绊了下,以匍匐之势狠狠摔倒在地。吃痛低哼,她懊丧地抬起脑袋望向程仲颐,低低抱怨一句,却又在下一顺破涕为笑,“痛,居然很痛,你没死,我也不是在做梦…”

眼泪,极缓极慢地在她眼底充盈,只不过这一次与悲伤再无瓜葛。 

程仲颐喉结上下翻滚著,目光紧紧地盯视趴在地上又哭又笑的女人,忽然垂下脸,嘶哑的声音里有了一丝不多见的潮湿。

“笨女人。”

她应该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笨最笨的,可爱女人。

.

趁侍书还未原路返回,欢喜不胆耽搁时间扶着程仲颐一步一艰难往半山腰走,穿过茂密的灌木丛,步入一间隐蔽的茅草屋。

程仲颐曾在骊山山脚有一处小筑,此处仅是他为逼出体内至阴之毒六月血闭关打坐期间的隐蔽之所,如今,亦是他藏身之地。

太长时间没人居住,屋里每一处皆积了薄薄一层灰,欢喜只好将就着扶程仲颐在木板床上入座,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青瓷瓶,打开木塞,递至程仲颐嘴边。

“张嘴。”

“这是什么?”

“水,你被闷在棺材里这么多天,定是口渴难耐。” 欢喜淡淡的笑了,“走得匆忙,又觉得私携水囊太惹人怀疑,索性拿花倾城给我的小药瓶用来装些清水。”

临行前,花倾城将药品交予她时曾告知她身子虚弱应按时服用补血补气之药丸,但她除了偶尔觉得虚寒精神状态一直不错,况且是药三分毒,她可不敢胡乱服用花倾城给的东西。

被闷在棺材里好多天,程仲颐又渴又累,清凉的水确实滋润了他干燥得起皮出血的嘴唇。努力平复不稳的呼吸,他按捺不住满腹好奇喘着粗气问:“欢喜丫头,你怎么知道老子还没翘辫子?”

鉴于程仲颐浑身是伤不能仰起头,欢喜弯下腰,伸手去抚他消瘦的脸庞,失神地凝着他不修边幅胡子拉茬的脸,久久不语。

程仲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尴尬地垂下眼往自己身上瞧。目光匆匆一扫,继而停留在破损且满是血污的衣衫时,他皱了眉,“唔,老子确实脏了点,你别嫌弃…”

纤弱的手臂伸来,轻轻抱住他。“我怎么会嫌弃?嗯?”

错误地理解了欢喜的回答,程仲颐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瞬间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欢,欢喜?” 终于,她不讨厌他了?

“我抱住你的时候,你的身子很凉很凉… 我几乎以为你撒手人寰,但短短一刹那,我仍然听见了你的呼吸声,虽然微弱,却是令我欣喜若狂心情振奋的呼吸声。”欢喜幽幽道,将头轻轻靠在程仲颐的肩膀。“你说过,我,怀真,还有你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定要相濡以沫,同生共死。”

“难道你没设想老子的的确确咽气了?”程仲颐脱口而出,傻头傻恼的反问。

欢喜很认真的想了一下,道:“真没想过。我以为,你曾经吃过花倾城的亏,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武功盖世的你应该懂得用龟息之法躲过一劫,对吧?”

程仲颐愣住,继而被表扬得笑眯了眼,“废话不是,老子这么有勇有谋,当然做足了准备才夜闯监国府。”

听出他语气里的自信满满,欢喜弯了眉眼,莞尔一笑。

但这甜甜的笑靥却让程仲颐的心情郁闷起来,顺带着连话也说得支支吾吾,难掩焦躁:“欢喜丫头,老子躲在悬崖边时无意听见你侍书的对话。 她说,老子这厢刚刚咽气,你就上了花倾城的床?”

欢喜的笑容僵在唇边。

程仲颐一看急了,音量不自觉跟着变大:“花倾城强迫你对不对?”

欢喜沉默一会儿,道,“算是… 半推半就。”

“半推半就?”

“亦是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程仲颐惊得只差用吼。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恼怒愤怒,他喘息一下勉强柔缓声音,“你还嫌花倾城欺负你的次数少吗?为什么还要让他…”

“不用身子留住花倾城,难道由着他鞭你的尸?”欢喜极冷静道,明亮清澈的眼睛里既无闪躲亦无半分后悔,“花倾城对着你的‘遗骸’冷冷一笑时的眼神,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不但要杀你,还打算侮辱你的尸身以泄心头之恨。”

程仲颐听得愣了神。

“可,可是…”好半天才回过神,他的脸色与之前相比愈发不爽,“你一个清白女儿家,亏了。”

“不亏。”欢喜淡淡一笑,“你的性命,比清白来得更重要。”

他的命,比她的清白更重要?程仲颐瞠目结舌,语塞。

“我早已不是处.子之身,怎谈得上清白?反倒是你三救过我,我不能无以为报。”欢喜故作轻松耸了下肩,“况且花倾城相貌俊美,技艺不俗,即使与他逢场作戏一两回,我也不算太吃亏。”

一番放诞不羁的言论,若是出自别人之口,程仲颐老早认定对方水.性.杨.花。但此言偏偏从欢喜嘴里说出,他不但不认为她行为乖张,反而还听出一丝丝悲凉。木然地张了张嘴,他心中的自责更添几分:“笨丫头,老子若真是蹬腿咽气,你亏大了。”

欢喜哑然失笑:“若真如此,这就是我的命,我认命。”

“你…”程仲颐干涩了嗓音唤,表情复杂地看着欢喜,看着她眼底一闪而逝的苦笑,蓦然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她,也不怕肮脏的衣衫弄污她雪白的大氅。“笨女人。”

他必须收回先前对于她笨得近乎“可爱”的定义。哪里是可爱,分明是傻头傻恼,让人心闷,心烦,心痒,却又舍不得挠。

“咦,程大恩公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了?”欢喜吸吸鼻子,嗓音闷闷的,“这件事听过就忘了吧… 别往心里去,我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

他程仲颐除非是傻子,才会相信天底下有女人失了身还可以做到没心没肺甘之如饴。

极其复杂的情绪齐涌心田,程仲颐紧紧搂住了欢喜。

“笨女人… 你如果不嫌弃,从今往后就让我好好保护你。”第一次,平生第一次,他这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居然在手无寸铁柔柔弱弱的女人面前,不再自称“老子”,而改用平平凡凡的“我”。

“你,保护我?”

惊愕亦是好笑的语气令程仲颐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建议很是突兀,遂仓皇闭了嘴,心虚地把头埋入欢喜的颈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勉强压下澎湃起伏的悸动,用亡羊补牢般的语气黯然解释:“老子的意思是,希望你从今往后都能开开心心,不再受制于花倾城。”

不被花倾城掌控的难度,远远胜过活得开心。欢喜抿出一抹苦笑,岔开话题:“先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倒是你,必须留在此地养伤。”

“留在此地撇下你?”程仲颐想也没多想,拒绝,“不行,绝对不行!”

“程大恩公,你好好养伤才能帮我办事啊。”欢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我的计划,亦要仰仗你的帮忙。”

程仲颐侧过脸,眸子里有好奇一闪而过,“计划?”

欢喜莞尔笑了,娓娓道:“第一件事,务必修书一封转告怀真,我目前安好,无须他挂念。至于第二件事,对你而言或有些许难度…”

“嗯?”

言及此,欢喜刻意停顿一拍,改踮起脚尖凑近唇,附在程仲颐耳边暧昧笑叹。

“替我,拜访程昭容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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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骊山短暂停留一夜之后,欢喜踏上了返程。

被挫了锐气的侍书暗地里依然对欢喜诸多腹诽,表面上却收敛了嚣张气焰,秉持著不主动开口、不主动挑事的原则和平相处;而欢喜亦没有再单独针对她,一路上皆沉默寡言,对仆从们皆冷着张脸,令谁看了都认定她还在为程仲颐的死耿耿于怀。

一行人抵达长安时,恰是除夕。

从除夕开始,直至元旦、上元结束,朝臣们必须依照祖制惯例入宫谒见,与皇族天家聚于麟德殿廷筵,花倾城自然亦不例外,步步相随陪在皇后乔楚楚身边。

所以,以为自己会被马上送入宫廷的欢喜,被迫停留距离大内东华门还有二十里地的一处清雅别苑,等候宣诏入宫。

东风乍暖还寒,春日渐长。

欢喜孤身一人伫立在别苑门口,看着漫天的飞絮,没有来地开始哼唱一首小曲。那是她从野史书籍看来的、据说是林婉之曾为她夫君萧奕安轻声演绎的一首江南调子,亦是曾经在落花轩卧听风吹雨苦等花倾城时解闷的歌谣,“杯中景色鬼魅,心情好似夜凉如水…”

她安置在别苑,已经整整十五天。期间,未收到任何只言片语,花倾城仿佛又一声不吭从她生命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可她此时的心情,却比在落花轩时来得更起伏。

今天刚好是正月十五,上元灯节… 花倾城明日会安排她入宫么?抑或其中有变,她对他再无可利用之处… 欢喜发面无表情凝着漫天飞絮,思绪万千。

时断时续的炮竹声远远地传来,听在耳里,滋生出更多的心烦。

欢喜唤来提灯仆从,一主一婢出了别苑,往朱雀长街而行。上元灯节除了是著名的观灯好时节,亦是男男女女相逢邂逅之良辰。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见那人来人往,不曾听那俗世喧哗。

熙熙攘攘的长街,凤舆鸾架,车盖相连,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今夜的长安过于喧哗吵闹,仆从一心劝欢喜回到别苑,但被琳琅街灯看花眼的欢喜根本不予理会,反倒故意往人多的地方挤。

如此,倒撇下了仆从。

没有步步追随的压抑感,欢喜心情大好地跟着人群往前走,迈入一条颇为热闹的巷子,左顾右盼最终停步在卖糖娃娃的小贩的板车前。

递上铜钱,她接过糖娃娃,再继续迈步朝前。只是不知为何,小贩竟收摊不做,改推着板车远远地跟随她。

欢喜愣了一下,随即加快步伐。

岂料她走得越快,背后的小贩似乎追得愈急;而她有意放慢脚步时,身后的小贩也同样不急不慢,不慌不忙。

除了花倾城,谁还会有“闲情雅致”派暗人跟踪她?欢喜格外恼火,回头就把手里还没拿热乎的糖娃娃扔出去:“滚——”

话语骤止,只因一根麦秸杆毫无预兆出现在她眼皮底。

咦?

沿麦秸杆徐徐往上看。竟是另一支体态丰满栩栩如生的糖娃娃。

垂鬟分肖髻衬出肥嘟嘟的脸蛋,娃娃睁得大大的圆眼睛里有几分顽皮,她咧嘴开怀大笑,好似春天里被明媚阳光照耀着的灿烂花儿。

天啊,好可爱!

“在下手艺不好, ”表情微微蹙窘的小贩尴尬地咳嗽一声,沙哑的声音居然透出近乎宠溺的情绪,“还望姑娘笑纳。”

似曾相识的语气,令欢喜缓缓抬眸,不可置信地对上小贩一张干干净净的白脸。他穿著青色布衣,清眸闪闪,透露出不同市井商贩的文雅气质,相貌也是俊朗的,尤其是他一眨不眨凝视她的目光,温柔,亦极近思念。

程仲颐?

站在她前面的陌生男子,是程仲颐?

难怪程仲颐没有对她的主意提出反对,因为他一声不吭尾随她回到长安。可是… 她没料到,剃了胡茬剪去遮住大半张脸的过长发鬓的程仲颐,竟然与记忆里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程大恩公相距甚远。

简直,是判若两人。不,应该说得上明亮耀眼… 或许,还能称得上玉树临风。如果,如果忽略那做工粗糙的粗布衣,更能称得上一表人才风度翩翩。

欢喜呆呆地站在原地,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