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一场争执两个人都互不退让,皇后娘娘疾言厉色训斥花倾城打扰她的安寝,行为举止违愈发背君臣纲常;花倾城则痛心疾首地规劝皇后娘娘,告诫她务必规行矩步,绝不可行差踏错。

两个人争执到最后,不欢而散。

其中一位司寝女官拍着胸口,回忆昨晚的对峙场景依然面露后怕,“想必监国大人定是极在乎皇后娘娘清誉,否则,不会如此雷霆震怒。”

何止在乎皇后娘娘清誉,简直是视皇后娘娘为珍宝,不容他人争抢。 欢喜在心底默默补充一句。

没有参与女官们的议论,欢喜揉了揉因为一夜未眠涨痛不已的太阳穴,提着刚从御花园摘来的一篮桃花,迈着小步,往偏殿走去。

皇后娘娘最近特别喜欢用新鲜的桃花捣烂取汁涂于脸部,以维持貌美不衰。她这种当厨子的奴仆,自然是辛辛苦苦摘花忙。

大概是因为接连几天都心神不定睡眠不好,欢喜低着头,浅浅的哈欠连连,心不在焉地穿过蜿蜒的长廊,一转身,竟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桃花,散落一地。

欢喜被撞得有些懵,盯着沾了尘土的桃花,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急急开口道歉,抬头便看见一双深沉幽暗的黑眸。

是花倾城!

“你们女人,为什么都喜欢桃花?” 阴郁,低沉,没有情绪起伏的男声在她道歉之前响起。

欢喜的道歉之词在瞥见到深沉黑眸里的晦暗光芒时,不由得哽住。

“我…”欢喜认真地与那双眼眸对望,低低地抽了口气,无可奈何笑了,“我不知道… 可能,皇后娘娘喜欢,后宫女子便争相效仿。”

话音刚落,欢喜瞥见黑眸里有一闪而过的薄凉怒意,她惊惶地瑟缩了脖子,一个力道沉重且带了.发.泄.意蕴的吻,却重重地落了下来,落在她的唇。

欢喜愣了愣,细美柳眉猛然皱上。 “不要!”她内心充满了讨厌,语气也随之僵硬,“这里人多,会被发见。”

“那又如何?”铿锵有力的四个字,藏着一股子莫名奇妙的较劲意味,听得欢喜傻眼。然而她没有太多时间用来震惊,一只大手攀上她的胸,暧昧地揉捏摩挲她的.浑.圆。

沉重的男性呼吸,在她的脖颈处酥.酥.痒.痒的挑.逗,而抵在她身上的男性健壮身躯,亲密无间地挨近她,凑近她,她甚至能感受到另一只大手从衣衫下摆探入,缓慢的在她背部肌肤来回游走。

欢喜无言地张了张嘴,鼻端萦绕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熏香。只是这熏香,今时今日嗅闻起来却让她觉得极度恶心,以至于她本能地推开环在她细腰间的男性双臂,蹲下身,一阵干呕。

欢喜吐得头晕目眩,昏昏沉沉,全然忘了身边还有一个表情惊讶的男人。

好不容易止住呕吐,欢喜无力的抬眸,想看看那位不请自来却.欲.火.中烧的花倾城,却看见他扶在她肩膀的大手,居然指节泛白,还不自觉地颤栗一下。

这一颤,却让她心惊肉跳,蓦然眼眶泛红,“倾城,我不会是… 又怀孕了?”

她千算万算,只想如何报仇。

可怀孕这件事,却从未想过,从未算计过。

作者有话要说:

╮(╯▽╰)╭说句实话,还是2012年时,我曾经因为要写怀真被欢喜强行扑倒的这一幕,心情很难受,放弃了更新。到了今年八月份,工作忙得想吐血,就更加不想更新怀真被扑倒的这一章。

应该这么说,我懂得怀真,懂得他的信仰被迫改变后的心痛。就像《dearest》这首歌词写下的:如果只留下最重要的人和事,其它不相关的一切全都通通舍弃,那该有多好?但现实总是残酷无情的…

哎╮(╯▽╰)╭ 不管怎样,虽然写得我自己也很痛苦,怀真终于被欢喜吃了… 花倾城嘛,要被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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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全半章,嗯,欢喜怀孕了,嗯,怀孕是有原因的。 至于孩子他爹是谁呢?呃…应该是怀真的。

第62章 纯属巧合

怀孕?

细细品味着这二字,花倾城勾起唇角浮起一抹自讽的弧度。他心中有数,这段时日以来他时常宠幸欢喜,粗略算了算日子,眼下她有孕,腹中骨肉自然是他的。

只不过,神医江尚的警告言犹在耳。

“老夫早就说过,她大限将至,活不过一个月。”

“但你偏偏反其道而行,利用金蝉效力与她数次.交.欢,迫使她的奇经八脉阴阳互补协衡。虽然渐盛的阳气克制住她体内的飞霜残毒,极幸运地延续了她的性命,然而,急遽衰颓的阴气依然不能令她支撑性命至临盆。 她怀胎十月之时,便是她命丧黄泉之日。 ”

命丧黄泉?

月夜下的池塘静谧地闪着银白色的光,花倾城负手而立,表情阴霾得慎人,一言不发地盯视着满塘池水被微风吹拂而起的波痕涟漪。

“公子。”侍书站在远远的地方,轻声呼唤,“天凉,您务必注意身子。”

花倾城只是挥了挥手。

侍书懂得,这是让她自行退下的暗示。这个暗示,仅仅会出现在花倾城心绪起伏之时。

心绪起伏… 开春以来,公子的心情似乎总是起起伏伏。她分明记得,从前的公子虽然寡言少语却总是一举一动从容不迫笃定沉稳,可如今,他怎么会有了一日复一日数不清亦道不尽的烦恼?

侍书动了动唇,想询问些什么,碍于卑微的身份又保持了沉默。自被花倾城处以杖刑责罚之后,她开始谨言慎行,生怕自己独断独行又犯了忌讳,再令花倾城发怒。

可瞥见花倾城挺直紧绷的背影,她还是按捺不住关怀之情,干涩地开了口:“公子,皇后娘娘又与您斗气了?”

花倾城没回答,仍只是挥了挥手。

侍书黯然转身。可她刚刚退出几步,一声淡淡的询问听不出任何情绪,“若是安胎,应该给女人进补哪些药膳最为合宜?”

脚步一滞,侍书惶然抬脸,大惊失色:“公子,皇后娘娘有喜?!”

花倾城没有回应侍书的惊愕,却是若有所思地挥了挥手,细微的动作带动了白袍的宽大袖口随之款款摆动, “也罢,你不曾嫁人,必定不知… 退下罢。”

这话听在侍书耳里,令她无端品咂出几分柔情。难道,皇后与后宫中的僧侣们暗通款曲,以致于怀有身孕?

不对,绝对不是皇后!

若是皇后与后宫中的僧侣们苟合生子,公子这会儿早就怒发冲冠,怎可能如此心平气和地思索安胎药?

既然不是皇后,那究竟是谁?是谁?!

侍书睁着惊愕的眼,动也不动地伫在原地宛若脚底生根。突然,她眼里闪过什么,双手成拳紧紧攥住。

董澴兮,是那个该死的假董澴兮?!

侍书眯起眼,眸子里有寒光射出。

她早就应该察觉,公子好几回彻夜不归。虽说入宫谒见皇后,后宫不比私宅,公子不可能与皇后娘娘相伴至天明,现在看来,公子定是留宿于董澴兮那个.狐.媚.蹄.子的卧房里!

她早就应该警惕,董澴兮即使入了宫,依然会动用下.贱.手段迷.惑公子!

贱.人!

侍书本是姣好的五官因刹那间笼上一层森冷寒意而显得扭曲,她阴鸷锐利的目光直直盯向花倾城的背影,幽幽启唇道,“公子,奴婢研读医书好些年,安胎药亦熟知好几种。”

董澴兮体内既存在金蝉蛊,又留有飞霜残毒,以她阳盛阴衰的残破身子,如何承受得了大补大热的四物汤?

侍书面色阴霾的看着花倾城,缓缓垂了眼眸,冷笑一下,不动声色,“公子您不妨劝皇后娘娘试试四物汤,奴婢听说,对于保胎颇有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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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倾城步入偏殿推开虚掩的房门时,看见欢喜她煞白了一张脸,宛如七魂丢了三魄般一动不动地呆呆坐在床榻。

他缓缓走上前,慢慢倾身,一层淡淡的阴影投落在欢喜血色不足的面庞,“你怎么了?”

欢喜失神地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瞥向花倾城。

“在想什么?”花倾城坐上床榻,连着锦被一同揽住欢喜。

欢喜顺从地将脑袋埋入花倾城的肩膀。倾听着花倾城沉稳有力的心跳,她难掩抑郁情绪的低哑声线在他胸膛中闷闷的响着,“倾城,我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花倾城低头,看见欢喜一脸愁闷烦郁的表情,薄唇一抿,淡淡道,“不要胡思乱想,我允你生下孩儿。”

“不是,是我不想生。”欢喜着急道,眼眶些许泛了红,“宫中险恶,我人微力薄,实在没本事再生第二个。与其生下一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孩子,倒不如现在就狠下心肠舍弃。”

这个决定,是她整宿不能入睡翻来覆去冥思苦想之后做出的决定。乍一听,对腹中骨肉颇残忍,但不会牵连无辜旁人。

毕竟,她仔仔细细算过日子,肚里的孩子,应该是怀真的种。

她难以想象,怀真他得知自己已为人父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是悲,抑或是怒?然则无论如何,怀真绝对不可能是展颜欣慰的。如今他都不愿多瞧她一眼,又岂会为她意外怀孕之事倍感高兴?

花倾城很清楚地看见欢喜泛红的眸子里的追悔莫及,他只是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背,好看的唇角勾起一抹难得的温柔弧度,“别哭了,你只是孕中多思。”

欢喜张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花倾城打断,“安胎汤药今天可曾送来?”

懂得花倾城不愿再延续旧话题,欢喜识趣地以指拭去眼角的泪,轻轻“嗯”了一声,“小厨房午后有送来一碗四物汤。”

“用完汤药可曾觉得好受些?”

欢喜颔首:“还好,就是头和胸口仍是闷闷的,有时想吐,又吐不出什么东西,只觉得一股子燥热在喉间作祟。”

花倾城陷入沉思。

许久,他大手抚上来,轻轻按住欢喜颈后的大椎穴,缓缓的,温柔的,推拿按压,直至欢喜由最初的惊讶到脖子僵硬再到放松身体沉浸其间,他才缓缓道,“朝堂公务之事颇多,接下来的日子,我或许不得空,不能常入宫。”

头一回听见花倾城主动描述他的行程,欢喜好奇地转过脸,瞥他,“你的意思是,你要丢下我不管了?”

花倾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轻抚摸着欢喜的背,“往后,常有一些安胎汤药送来,你记得服用。”

体贴的话语很难令欢喜适应,她讶异地伸出手,按住花倾城的大手,“那么,你何时能得空?何时能入宫探望我?” 之所以这么问,欢喜并非在乎花倾城有无闲情雅致探望她,而是在本能地在偷偷算计花倾城离宫的时日有多久。

男性指节分明的大手,有一刹那的迟滞。

半晌,低沉的声音浑厚倾落在欢喜的耳畔,沉稳,淡然,又隐隐透出一丝轻叹,“再等一、两个月罢。”

欢喜微讶,“这么久?”

花倾城俯下俊美的脸,下颔习惯性地搁在欢喜的头顶,醇厚富有磁性的嗓音罕见得透出一丝似恍神的轻叹:“不久,并不久。再入宫时,你怀胎三月,腹中骨肉想必也稳固。”

三个月还不久?欢喜并不能体会花倾城的话中深意,怔住。

敏锐地察觉到怀中人儿的背脊变得僵硬,花倾城将手搭上欢喜纤细的腰,沉稳的气息覆盖了瘦削的她,“你要听话,切记在宫中为我盯紧那些秃头和尚,尤其叫怀真的。待为夫归来… 再赐你一桩奖赏。”

为夫?奸.夫还差不多。欢喜在心底腹诽,表面上仍是眼巴巴地瞅着花倾城,“什么奖赏?”

“关在死牢里的程少桑,犹然挂念你。”花倾城表情深奥地看了欢喜一眼,明亮如炬的目光旋又缓慢移至欢喜目前依旧平坦的腹部,一字一字,平静,平和,“念在你为我孕育子嗣所承受的种种辛苦,我会放过他。”

*

欢喜不懂,花倾城离宫前那晚和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究竟是逗她玩的虚情假意,还是情真意切的大实话。

她没有功夫去仔细琢磨,这一回怀孕让她倍感辛苦,成天想呕吐不说,花倾城派人送来的汤药似乎很不奏效,饮完之后,不仅不能减缓不适,反倒每每令她鼻血长流,头晕目眩不已。

若不是花倾城当面说过“允她生”这几个字,她真要怀疑,花倾城是否偷偷在汤药里放了堕胎之物,故意让她不好过。

可她也没有功夫去仔细琢磨安胎药的疗效,因为她听皇后娘娘宫里的人说,监国大人花倾城感染恶疾,重病不起。

据说,朝堂之上那群曾经联名上书弹劾花倾城的老臣们,听闻此讯息之后无不松了一口气,不但烧高香拜佛更额手称庆,纷纷上表奏请皇后、程昭容两位娘娘尽快安排滴血验亲之事,以确保小皇子确属先帝遗腹子。

有那么一阵子,皇后宫中的气氛沉闷压抑到了极致。

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呈过奏疏的老臣子们,无不例外皆遭受到了暗杀。譬如,花倾城头号政敌,赫赫有名宰相大人程绶在其上朝的路上,被刺客伏击,刺穿喉管当场毙命。

还有大理寺少卿,中书令,给事中,门下侍中,户部侍郎… 所被暗杀之官员列出的名单,居然长达三页纸!

最初,每一位被暗杀的官员的名字传入宫廷时,欢喜都会心惊肉跳一次,然而死讯听得多了,欢喜的心绪也渐渐麻木起来。至于风雨飘摇中的朱雀长街,那条曾经承载着一品官员们上朝谒见帝王的尊贵之路,如今已是人迹罕至。

所有活命的官员如惊弓之鸟,一个个再不敢外出,皆战战兢兢避祸于私宅。

极鲜明对比的是,宫外血雨腥风鬼哭神嚎,宫内,开始了淫.词.艳.曲,靡靡之音一片。

那是因为,心情甚好的皇后娘娘总是一日连着一日设宴款待三千佛法众,美其名曰:“依教奉行,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好一个皆大欢喜。

欢喜苦笑。

宫里放.浪.形.骸.的集会,是曾经的她非常乐于看到的景象,如今,她却厌恶至极。哪怕现在的她只是伫立在中宫殿外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可宴席间淫.荡.不.堪.的打.情.骂.俏传入她的耳朵,依旧令她恶心得想吐。

她难以想象,脱离了礼教束缚的后宫,居然能如此污秽不堪。如果花倾城亲眼见到“酒池肉林”的豪放派作风,会否当真气到重病不治卧床不起?

她更难以想象,身处其中的怀真是如何忍受宴席间那些赤.裸.大.胆.的挑逗,以及不.堪.入耳的.淫.邪对话。

就好比现在,她真的很想闯入大殿内,一把拽住怀真,带着他逃得远远的。

可是,只要她稍稍一挪步,只要她的目光停落在日渐凸现的腹部,她又不得不放弃,不得不忍气吞声。

是她把怀真带入丑陋的人间炼狱,这般孽事,她又如何能带他逃逸?

“怀真,别光顾着喝酒,过来,来哀家这里。”皇后娘娘放.浪.恣意的笑声从大殿里传来,打断了欢喜的游神——

“快念念你昨宿写给哀家的诗词,让他们仔细听听,瞻仰瞻仰你的文采。”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中秋快乐!幸福!快乐~~!!

第63章 爱情,爱情(一)

欢喜很尴尬地咳嗽一声。

怀真温柔的声音却在大殿里响起:“娘娘,您醉了。”

“哀家没醉,哀家心里高兴。”皇后乔楚楚再度放纵大笑,这肆无忌惮的尖锐笑声,听在欢喜耳里,愈发觉得胸口憋闷得慌。

短暂的沉默,疑似怀真在犹豫,但很快,温情脉脉的话语沉沉地传来,“连宵风雨重,多病多思愁中;阿难殿正空,骨冷已成.春.梦;世间何物似情浓?一片断魂心痛。”

欢喜听得一怔。

连宵风雨,愁中,阿难殿,春.梦… 这诗词所描述的,不正是她和怀真的那一夜么?欢喜只觉得胸口一窒,心跳猝然加速,脸颊亦随之泛起一抹红。

皇后乔楚楚不合时宜的娇笑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你们听听,写得多感人。犹记当年,程昭容还只是一位毫不起眼的采女,特别喜欢将这些酸不溜丢的诗词配成曲,唱给先帝听。”

“先帝他听得心都软了,才把她从采女抬举成昭容。” 大庭广众之下,皇后的话语伴随着张狂的大笑,愈发没有顾忌,“可程昭容哪里知道,不是她酸不溜丢的曲儿好听,是先帝念旧情,忘不了林婉之那位.贱.妇,才有机会让她谋得圣恩。”

大约是真的酒醉,皇后边说边大笑,笑声愈来愈尖锐刺耳,到了后头,竟变成嘤嘤低泣,不多时,已是哽噎嚎啕。

这是头一回,欢声笑语变成了陈情诉苦。

站在大殿门外的欢喜很是尴尬,碍于为皇后贴身服侍的宫规,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声道,“娘娘累了,今日酒宴到此为止,诸位圣僧都退下罢。”

话,才刚刚道完,一位驼背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奔跑而来,伏趴在地面,面色涨的绯红,上气不接下气。

“皇后娘娘,大事不妙大事不妙。昭容她娘娘她刚用过午膳,腹部绞痛不已,太医们一个一个皆束手无策!”

**

并不诧异花倾城会痛下杀手除去程昭容,但得知皇后娘娘居然下旨将程昭容送出宫诊治的消息,欢喜还是暗暗地吃了一惊。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是花倾城为人处事的一贯宗旨,怎会像今天这般给程昭容娘娘留了一条后路?

难道,不是花倾城所为?

欢喜暗自狐疑,皱着眉头思索个中缘由,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亦不自觉地穿过西华门,来到了万象宫,猛地一抬头,这才察觉自己居然停在了阿难殿。

糟糕,游神乱逛怎的就逛到了怀真的处所?心跳倏然漏跳一拍,欢喜本能地想扭头就逃,岂料阿难殿的殿门竟从里头被人打开。

一袭纯白的僧袍伫在门边,素带飘摇。

“何必要逃。”简短的四个字。

轻而易举地就被怀真戳穿弱点,欢喜双颊一热,羞恼亦是羞愤地回眸瞪视他一眼,以宽大的袍袖遮住微微凸起的肚子,转身就走,“迷路了。”

刚刚走出两步,一股力道生生拽住了她的胳膊,不容分说就将她拽入阿难殿。殿门被重重阖上,背部抵在微凉的柱,隐忍怒意的质问连同温热的鼻息洒落在她的耳边,“几个月了?”

欢喜一刹听懂了怀真话里的深意,对上他满是惊愕的眼,她心底一慌,表面却故意冷笑,“不是你的种。”

“怎么不是我的?”怀真眼底的惊愕不减,怒气变得明显,“不是我的,你何必用袖子遮遮掩掩。”

“给皇后娘娘写过情诗就是不一样,连质问女人的说话方式都变得强硬了许多。” 欢喜“啧啧”叹了一声,眯起杏眸,“我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眉眼里闪过一丝什么,怀真盯着欢喜瞧了许久,忽然一勾唇,语气讳莫,“亲近皇后,应如你所愿。你气什么?”

“我…”欢喜被质问得哽住,直觉一股子热血往太阳穴冲,不知是连日来她喝了太多碗四物汤以至肝气上涌,抑或一想到怀真为皇后念诗的画面就分外胸闷憋屈,“我气皇后?皇后她失.欢,又是寡妇,只能调.戏和尚打发时光,我气她什么。” 大概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欢喜虽语速极快的反驳,但说到“调.戏和尚”这四个字时太阳穴突突直跳,差点咬到自己的舌。

“错。你气得厉害。” 怀真始终很认真地盯着欢喜的脸,“这样不好,会动胎气。”

欢喜瞪他,气不打一出来,“动不了,马上就快三个月了,安全得很。”

怀真一愣,“这孩子…的确是你我所出?”

欢喜惊觉失言,心虚地张了张嘴,她正想答“花倾城”这三个字时,怀真定定地开了口,“明慧,你的双眼比你的言辞更诚实。”

欢喜徒劳地张了张嘴,最终,选择沉默。

温暖的大手却轻缓地抚上她的肚子,“何不早说?”

事已至此,欢喜也不再逃避,只是黯然地垂下眼,“你心中有恨,我不敢说。”

沉默,足足维持了一刻,“我… 不曾恨你。”

“怎么没有?”欢喜低喃,目光有些不安地盯住停留在她肚子上骨节分明的大手,心跳又逐渐变得没有章法起来,“我站在不远的地方凝视你,你从不回头看我一眼,只一心一意对着皇后展露笑颜。这若不是恨,又是什么?”

沉默,似维持了更长的时间,才被低沉的叹息打破,“明慧,你多思了。”

“不要叫我明慧,我一点都不聪明黠慧。”欢喜蓦的抬起眼,眸底里有了积攒多时的晶莹泪水,“我下.贱,我以色侍人,服侍完花倾城之后再来勾.引你。我还卑鄙,我巴望着你亲近皇后,令她与花倾城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但我现在知道错了,大错特错,哪怕我也不懂这是为什么,拖着你淌这趟混水竟比自己堕.落.其间更加令我痛苦! 你每一次与皇后亲近,都令我觉得无比刺眼;你每一次刻意迎逢皇后,都令我觉得无比恶心;你每一次故意忽视我的存在,都令我觉得心如刀割。这种负面情绪我从来不曾经历,以至于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宛如深闺妒妇,辗转反侧,情不自禁地在每一个失眠的深夜里想起你,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