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说着说着,倏得停住。

睁着泛红的眼眶怔怔地看着怀真,她无措地咬住嘴唇,咽了咽干涩的喉,好半天才幽幽往下道,“我想我是快要疯了。不是没有过男人,却总是在夜深人静时想念你的指,正轻细亲昵地抚.摸我的每一寸肌肤;还会想念你的吻,正轻柔温润地尝遍我的每一处.柔.软;甚至还会想念你的… 你的… 正沉实有力地进.入.我,倾占我… ”

难堪,太难堪。龌.龊,太龌.龊。

若论.放.荡.淫.邪,还有什么话会比上述剖白来得更加赤.裸.裸?这些有违道德礼仪的话,杀伤力绝不在酒池肉林之下。

欢喜吸吸鼻子,故作坚强地擦了擦泪水潸然的脸庞,也不敢去瞧怀真此时此刻的表情,惟独怕对上一张充满嫌弃的脸,只是用力地推开他,“我也不大懂,我这是怎么了,但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不会再在那晚强迫你。”

丢下这句傻乎乎的誓言,她飞快地打开殿门,头也不回地,逃跑。

***

欢喜眼里含着泪穿过西华门,一路气息微喘转入园林西苑,途经假山石时,有一道矮驼的黑影突然窜出。

欢喜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呼喊,矮驼的来者却伸出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强劲有力的胳膊摁住她挣扎的身子,奋力一拽,带向僻静的一角。

在这个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角落,又矮又驼的来者才放开被吓得不轻一身冷汗的欢喜,他抬着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眼底却有一丝张扬的笑意。

不知道来者是何身份,亦不知来者是何目的,欢喜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无比忐忑地打量对方。

矮小的身材,背微驼,一张还算年轻的面庞,青绿圆领大袖袍的近侍服饰… 咦,他,他是方才向皇后娘娘禀告程昭容腹部绞痛的小太监?!

看到欢喜眼底的惊讶,小太监低低的哼了一声,放荡不羁地抬起左腿踩住欢喜身边的一块假山石头,弯下驼背,脸庞向欢喜凑得更近了些,露出一排白牙,“你怀孕了?”

酸溜溜的问话竟透露一丝吃味的怒意,欢喜戒备地用袖子遮住微凸的腹部,沉着语气镇定地反问:“你是谁?”

小太监不悦地又哼了一声, “是谁的骨肉?”

欢喜不说话。

小太监俯下脸庞,温热的气息喷扑在欢喜的额,“是不是姓花的种?”

无法判断对方问话的目的,欢喜仍是不说话,神情戒备且紧张地与之四目对视。

小太监悻悻地撇了撇嘴,鼻息重重地冷哼,忽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垂下头,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语气,心灰意冷亦丧气地叹,“臭丫头,我生气了。”

这一声叹息,听来竟是如此熟悉,以至于欢喜无比惊愕的睁大眼,怔怔地看着小太监,极不可思议道:“你… 是程仲颐?”

小太监没有答话,既不是否认,亦不是承认,而是有气无力地哼了哼,“臭丫头,连大恩公的模样都快不记得了罢。”

欢喜却是一脸难以置信地伸手去碰小太监的脸,“你怎么…”

小太监握住欢喜的手,嘻嘻一笑,“欢喜丫头,是我,是程大恩公。” 颇有些得意,他很豪迈地冲欢喜一挑眉,“易容换貌之事,实乃区区雕虫小技。”

欢喜登时一怔。

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看着这张陌生脸庞眼底深深的笑意,欢喜无言地张了张嘴,正打算质问这张陌生的脸为何不请自来突然出现在宫中,但这张脸,却渐渐敛去了笑容,转而换上惊愕亦是惊惧的表情。

欢喜愕然。

循着对方惊惧的眼神慢慢流转视线,欢喜低下眼眸,瞥向自己鹅黄的宫裙… 以及被微风吹起裙角露出的、纤尘不染的白色罗袜。

欢喜怔了怔,蓦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血!

一抹殷红的血,不知何时竟染污了罗袜。而她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居然也开始阵阵腹痛,就连双腿之间,竟也多了一丝难受的濡湿粘稠感。

似胎气大动,气血渐崩。

扮作太监的程仲颐一个箭步跳起来,“欢喜莫怕,我这就去传太医!”

“不要!不可惊动皇后娘娘!”头脑眩晕,心情混沌如麻,欢喜却下意识地紧紧拉住程仲颐的手,费力喘息着,冷汗涔涔道,“你速去阿难殿找怀真,他现在是皇后身边的红人,他有办法救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勤奋地又来更新半章~! 这是迎接国庆的贺礼。明天我开始上班,工作三天之后会迎来13天的国庆休息日,呵呵,回湖南休养生息。皮埃斯: 驼背太监是—— 好久不见的咆哮哥(嘻嘻,剧透了)

**

不好意思更新的迟了,今天先赶出半章,先更上来。欢喜在重要关头又小小地使了个心眼,明天有空再抓紧时间更半章吧。(明天须先看牙医,我的智齿疼了好几天,苦逼呃。)

话说我国庆假期木有更新,但我把结局的大纲都写完了,也算是努力了~嗷嗷~

第64章 爱情,爱情(二)

许久不见欢喜,好不容易扮成太监混入宫中,才见上一面,就被鲜血淋漓的画面惊吓得肝胆俱颤。什么不能惊动皇后,什么怀真是皇后跟前的红人… 这,究竟在搞哪出?

程仲颐在偏殿外心神不定地来回走动,满腹狐疑,长吁短叹。

然而,他来回走动少说也走了一盏茶功夫,长吁短叹时间之长都快把耳朵磨出茧来,可瞧瞧那位同样是等候在偏殿外的怀真老弟,啥时候一改往日里磨磨唧唧作风,不再念经,竟一动不动如柱子般伫在原地?表情嘛,虽隐约有几分担忧,但仍算镇定??

太医一直不出来,怀真老弟亦一直不吭声,就剩下他程仲颐一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满地乱走,真是愁死!

“我说怀真老弟,你请来的这位老太医医术究竟高明否?都过了一盏茶功夫,还不见人出来通报一声。”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着急,程仲颐压低声音问。

怀真正闭目凝神,左手拇指慢慢摩梭着一串小叶紫檀佛念珠,半晌,才缓缓颔首。

“怀真老弟,你这啥态度?”见怀真始终对自己一张爱理不理的冷漠脸,程仲颐先是莫名其妙,继而大冒火,十分不满道, “老弟,你进宫之前咱俩说定的,你负责报信,我负责筹谋。欢喜丫头被姓花的霸王硬上弓以致意外怀孕的事,你在书信里一个字儿都不提,亏我还以为你把欢喜顾得好好的。”

摩挲紫檀佛念珠的指停住,清澈的双眸缓慢睁开。

见怀真那张莫名疏离的表情有一刹那的松动,程仲颐很不高兴的蹙起浓眉,坐实了对怀真的不善揣测,“老弟,你进宫之前可不是现在这张要死不活冷冰冰的脸,当时的你可是向老兄我承诺过一定会好好照顾欢喜。现在倒好,欢喜当了娘,肚里的孩子又是姓花的,你不帮忙好好照看欢喜也罢,反倒和皇后那个贱妇勾勾搭搭,打得火热。”

怀真一言不发地听着程仲颐的牢骚,心绪,略是复杂。

方才,程仲颐慌慌张张找到他时,他的确有一刹那的惊惶失措以及心如刀绞。

就在他心急如焚地迈开大步跨出阿难殿的刹那,他突然领悟,此时此刻他的一举一动,冥冥之中又“被迫”地助了欢喜一臂之力,达成她的算计。

欢喜她一定知道,就算他一直放不下那夜的错事,他也一定不会眼睁睁见她受伤。所以,只要程仲颐找到他,只要他听信程仲颐口中所说“不可惊动皇后娘娘”转而向宫中内侍请求一位太医入宫诊治,就一定会有一则流言满天飞——

是一则关于僧侣.淫.乱.后宫,以致女官因.奸.成.孕的流言。

换作是其他女官珠胎暗结也罢,怀有身孕的女人偏偏是欢喜,欢喜又是被花倾城带入宫,当这则流言传入皇后耳里,皇后必定认为是花倾城暗中设计栽赃。

不论欢喜肚里的孩子是否真是他的骨肉,想他三番五次拒绝皇后的心意,当皇后得知他竟与欢喜私相苟合,定会大动肝火,万一一时激愤亦将下旨破迫使欢喜落胎。

如此一来,花倾城也会相信皇后过于迷恋僧侣以致色令智昏,与皇后的兄妹感情愈来愈疏远破裂… 这,正是欢喜希望看到的。

自从那夜错事之后,他便懂得,挑拨离间花倾城与皇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是欢喜孜孜不倦的事情。

所以,欢喜才会厚颜向他献身,谄媚一般地迷.惑他,诱.惑他,希望藉床笫之间的牺牲来获得他的倾力帮助。

怀真轻细地摩挲着手心里的紫檀木念珠,唇边泛出一丝苦笑。

耳边,是程仲颐满腹牢骚的指责,脑海里,却始终是欢喜眼眶泛红一脸委屈的模样。就在前一刻,她眸子里含着泪,诉说这段日子里她有多么疯狂的想念他,可下一刻,她依然不留情面的再次利用他,哪怕可能连累腹中骨肉,她亦在所不惜。

她真正在乎的,从来是如何算计皇后,从来是如何报复花倾城。当她一而再、再而三利用他时,亦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就如同她早已将她和他的两小无猜的时光,忘得一干二净。

他一直想得太简单,以为只要他耐心劝说,她终有一天能够心中怨恨,回头是岸。

错了,他大错特错。

他一直不懂得男女感情,一直不懂得爱与被爱,才简单臆测了她的爱恨情结。

如今的他,经过她那一夜的柔情指点下,渐渐懂得了很多。

她不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同样历经许多个思绪万千辗转难眠的漫长深夜,他亦慢慢体会何谓“伤心”,慢慢体会何谓“难过”,慢慢懂得何谓“失落”以及“失望”。

不经历过“爱之深”的人,是很难懂得被耳鬓厮磨的枕边人一再利用的“恨之切”。

过去的明慧,一定是全心全意爱过花倾城却又被花倾城抛弃,今时今日的欢喜,才会心中荒芜得只剩下恨,才会变得绝情寡义。

见怀真始终一言不发,程仲颐停下絮絮叨叨的抱怨,双手无处安放地扶了扶脑袋上因为指手画脚而歪掉的纱帽,扶好,扶正,才又慢慢道:“老弟,你今天被雷劈了?倒是给句话。”

风拂动了怀真的素白僧袍,他阖了阖眼,轻轻一声叹息,尔后转过脸望向程仲颐,一字一字郑重道:“往后,好好照顾明慧。”

“啊?”程仲颐愕然。

怀真迈开沉稳的步走向程仲颐,在程仲颐的面前停住,伸手按了按他宽厚的肩,倏尔,淡淡一笑:“好好照顾她。”

“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你啥意思?” 程仲颐仍是不解。

怀真不再多言,只是淡淡的留下一句“皇后娘娘传召,稍后细说”便丢下摸不着头脑的程仲颐,独身前往中宫。

在距离皇后的中宫殿最近的东华门,怀真停下脚步。

日落西山,夕阳如血,怀真凝视着远处那座红墙碧瓦雕梁画栋的宫宇,脑中情不自禁再次浮现出欢喜的面容,却是少女时代的明慧… 以及,少年时代的他。

“怀真,你怎么一脑袋的热汗?莫不是为寻我走了很远的路?笨蛋,我不会撇下你不管。”

“怀真,你怎么不说话?怀真,你,你哭了?”

“明慧… 汝珍重。”

“怀真,你去哪?回来,快回来!”

他与她两小无猜感情深厚,他亦一直都听她的话。可偏偏就是那一天,他没有听从她的要求,因故仓惶逃离。偏偏这一逃,令他和她虽近在咫尺,实则陌路天涯。

悔吗?

悔,怎能不后悔。

怀真低低一声长叹,提起素白长袍的下摆,双膝弯曲,跪立在东华门。

双手触碰微凉的石头地面,他屈身向前,俯首,重重叩地。一回,又一回,再一回… 很快,他光洁的额头便红肿破皮,温润的血液从破损处涌落。

再然后,怀真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双手缓慢地解开衣襟系扣,褪下干净素白不染尘埃的僧袍,暴露出他些许苍白却结实匀称的胸膛。

唇边泛起一丝难言的苦笑,怀真执起一直贴身收藏的匕首,残阳映在刀刃处的金色光芒令他缓慢地闭阖双眼。未有犹豫,他用力将刀刃刺入自己的胸膛——

“罪人怀真犯下大错,愿,以死谢罪。”

明慧,花倾城不能为你办到的事,吾愿为你做到一次。曾经那个天真浪漫又爱笑的你,是值得被真心对待。

亦因此,吾想告诉你,经历过“爱之深”的人,即使被耳鬓厮磨的枕边人一再利用,虽心痛难忍,亦不必念念不忘,仇恨难消。

因为终有一天,你将懂得,

遗忘,是对遗弃过你的人最有力的回报,远胜过一切痴缠报复。

吾,

并不后悔在那一夜,忘却诸佛,爱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

哎…有点虐哈…

第65章 回不到过去

[楚楚吾妹,

兄深居宅邸数月,虽未入宫谒见,牵挂之心长存。]

书房内,夜阑人静时,花倾城正凝神修书一封,铁画银钩的墨色字体印在白色纸笺,只是刚刚开头便煞住。

花倾城盯着信纸上“楚楚吾妹”四个字,少有的恍惚了神智。

两个多月来他忙于收拢兵权和暗杀政敌,虽不曾入宫谒见皇后,但他也不是聋子,宫里一日复一日通宵达旦的酒宴有多么放.浪.形.骸的传言,他也陆续耳闻了许多。譬如,皇后不但不知收敛,反而日复一日宠幸那些相貌出众的出家之人。

不可多想酒宴席间的画面,只因稍稍一旦多想,一股由衷的反感便会勃然而生,令他的情绪陡然起伏,“恨铁不成钢”的愠怒亦愈演愈烈,难以克制。

沉思了许久,花倾城倏的一皱眉,将信纸揉皱,弃之。

摊开一张全新的宣纸,花倾城重新提笔,饱满的浓墨在白纸上留下一行笔走龙蛇——

[臣启奏,

臣致力于皇权统一,各中曲折虽未能入宫一一奏禀,忠心长存。悉知后日夜辛劳于佛法开悟,臣以为,佛法开悟众生非一朝一夕所致,尔今正值动荡不安之政局,后亦专注宫闱内外,勤勉于政事。]

信笺书写完毕,花倾城的剑眉非但不能舒展反而蹙得更紧。

皇后任性惯了。且不论皇后的个性有多么刁钻,仅凭几次争执不下的结果来判断,她读完他写的信,不但不会循规蹈矩,反而有可能变本加厉愈发行为癫狂。

更何况,他近日实在是被政事所累,实在不愿分心再与皇后发生争吵。皇后既然能够做出砸伤他眉骨之事,又岂会有耐心听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诫。

将信纸再度揉皱,弃之。

略略一思索,花倾城在新展开的宣纸上留下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江山未稳。

任何挂念,任何劝诫,都是空谈。倒不如留下“江山未稳”四个字作为提醒,各中辛劳辛苦让皇后自个仔细琢磨… 想必,她总能懂得他的苦心。

将密信封好,花倾城搁下毛笔,抬手向书桌一旁静置多时的卷轴,一个被铁屑所蚀而留有黑斑的木质卷轴,即亡妹林婉之的遗世之物。

有那么很长的一段时间,花倾城几乎每个夜晚都会看一眼这张被裱装得很美好的画像,看一眼亡妹林婉之在她夫君萧奕安笔触下所展露的如花笑靥,再默默叹息他那位深宫里的楚楚二妹,或许又在为先帝宠幸其他妃嫔而暗自垂泪,神伤。

但是,自从遇见了假董澴兮,花倾城便很少打开卷轴再看一眼林婉之,因为,他不再需要睹物忆亡人。一位宛若故人的女子已经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虽偶有拂逆他心意,但最终懂得以他为纲,与他相敬如宾,相处甚好。

对了,不知腆着三月有余肚子的她,在宫里一切安好?

想她独自一个人在宫中必有难处,花倾城放下卷轴,提笔欲再修书一封给欢喜。只毙稿,花倾城提笔许久,一个字也不曾落下。

因为,他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当她以董澴兮的身份展示众人之前时,他唤她为娘子;当她与他撕破脸决裂之后,他便对她呼来唤去从不直呼其名,以至于她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他想了许久竟然毫无印象。

惟有依稀记得程仲颐唤她“欢喜”二字。

但,她的真实姓氏,又是什么?

认真思考了许久,花倾城动了动唇,弯出一抹无奈的笑。他的确不知她的真实姓名。

也罢,给她的信,写或不写亦无谓。反正他早就打算再过半个月就入宫探视她,也是探视她肚中骨肉,探视他可以光明正大承认的亲骨肉。

花倾城推开书桌前铺开的宣纸,偌大的纸张扑动带动烛火摇曳,一大滴滚烫的蜡油径直跌落在摊开的卷轴,在栩栩如生的林婉之画像浇出一小片半凝结的油状凸出。

花倾城立刻用手去拭,待擦拭干净,再举起画像朝向明亮的烛火检查有无其它污渍。藉着明亮的烛火审阅画像时,花倾城瞥见画像中林婉之的左肩底色尤为暗沉,用手触碰,竟然有微微的不平滑。

花倾城微讶。

沿着卷轴纸缘用力撕,纸张一分为二破开,一张叠成同心结模样的红纸,便从画像缝隙里滑落。

拾起,展开细看,竟是龙飞凤舞的草体,而红纸里书写的第一行竟是“婉儿我妻”四个字。

花倾城压住心中惊讶,继续往下看。

[婉儿我妻,多日不见,为夫又消瘦一大圈。如今正是寒冬,政事繁忙,为夫咳嗽久不愈,见今日北风阵阵,遂挂念我妻身处杭州旧宅可否吃的饱,穿得暖,睡得安。]

[今日书房拾遗,觅得墨宝一篇,乃是我妻罚抄女诫所留。忆我妻通宵达旦罚抄女诫,为夫心有愧疚,只因那时我妻心中只有程玄佑鼠辈之流,为夫怒火难消才出此下策。惟愿我妻心胸大度,不计较为夫当时过错。]

[北风阵阵,不知我妻被程玄佑所刺之剑伤有无大碍。程玄佑城府极深,花言巧语欺骗我妻,却一再对我妻用情不专,惟愿我妻早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枉为夫一片深情却秉烛夜谈,空对纸诉。]

虽然只匆匆浏览开头,花倾城已心中了然。这封私信,应是萧奕安原本想寄给林婉之却最后暗暗藏匿在画像夹层中的相思之情。

他了解萧奕安对林婉之心有爱慕,却不知道林婉之一直放不下的男子是先帝程玄佑。

他一直以为,林婉之与先帝程玄佑有过一段旧情,尔后见异思迁嫁给萧奕安;他也一直以为,他误杀林婉之,毁掉的只是林婉之与萧奕安的夫妻情缘;却不料,事实真相并非像皇后一再向他抱怨的:林婉之为人放.荡.下.作,狐媚惑主。

难怪先帝一直耿耿于怀林婉之的死,难怪先帝一直对皇后冷淡疏离,并非林婉之对不起先帝,而是先帝对女人用情不专,一再对不住林婉之。否则,萧奕安怎会在书信里用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般无可奈何的字眼。

花倾城一瞬间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为意外的真相而心念蓦动。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他不是不懂。虽然皇后处处针对林婉之有失公道,但念在皇后对先帝痴心一片,林婉之是否该死这桩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花倾城面无表情的吸了一口气,将红色信纸凑至烛火,欲焚烧。

然而,慌乱且毫无节奏的拍打门扉的声音猝的响起——“公子,公子,宫里传了口谕,皇后娘娘召您即刻进宫!”

花倾城停下所有动作,头微微一侧。

“皇后娘娘口谕,说您哪怕是再忙,也必须马上进宫。”刺史府总管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话,气喘如牛,“否则,皇后就把您派来的人推出午门,斩首。”

“我派去的人?”微微讶异的回应。

“就是董澴兮董姑娘。”隔着紧闭的书房门扉,总管的语气滞了滞,中气忽然变得不足,“皇后娘娘说,您与宫人私通,以致宫人有孕,却又把这下作的污名推给圣僧怀真。您若不即刻进宫说清楚,她就下旨,将董姑娘斩首。”

紧闭的门扉忽然被打开,花倾城表情愠怒的伫在门边,“胡闹!”

总管惶恐的退了一大步,用袖子一拭满头热汗:“听传信的小太监说,皇后还赐了董姑娘杖刑二十。”

“胡闹!真是越来越胡闹!”花倾城沉着脸,冷冷质问,“董澴兮是我的女人,宫中心腹就没有一人向皇后进言阻止?”

“阻止也没有。”总管咽了咽喉,中气不足的同时声音也愈发低,“公子,您还是赶紧入宫瞧瞧⑧。听说董姑娘被禁卫军强行带到中宫,受了二十杖刑,血…”话至此,声音却太低弱,宛如蚊子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