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

其实粱王走得远也听得见。他往后冷冷的一扫眼,路面便一片寂静。平镇见情扯起了秦王不在王府设宴的诸多不是。

西日玄浩道:“那是他脑子想多了!”

平镇当即缄口。如今的粱王心似明镜,他多嘴倒惹嫌了。

西日玄浩一行停马在隆德坊前,忽闻身后街巷骤然人声沸腾,他回头一望,街尾出现了耀眼的红车。不用他吩咐,平镇已遣侍卫前去探查。

粱王将马缰递给侍从,径自昂首入店。酒坊内外顿成一冷一热的两重天,外头人声喧嚣,内里食客噤若寒蝉。能上隆德坊的食客都有身价,而在盛京的地头谁人不知,一袭玄衣面冷貌俊的年轻贵胄正是粱王。

直到粱王上了二楼,楼下还是静幽幽的。一名异乡来的贵族小声问他的同桌:“好大的气势,他是何人?”他的同伴压声道:“那就是粱王!早年有人多看了他几眼,就被他一鞭抽烂了脸!”异乡贵族再不出声。不多久,一楼的食客纷纷结帐走人。

西日玄浩步入晟木阁,秦王、郑王和九皇子都已到了。秦王西日玄烁肤白色润五官周正,是一位英俊富贵的王爷,可惜与粱王一比,俊就褪了色,富贵就怯了场。

“四哥,就差你了!你到了我们就齐了!”

西日玄浩应了声。一旁的郑王招呼:“四弟的伤看来大好了,哥哥我的这颗心啊,总算放下来了!”只有眉清目秀的九皇子起身见礼,他的三位皇兄都已封王,而他还是皇子。

西日玄浩入席,平镇与顾侍卫在阁外与众随从守侯在外。平镇派出的侍卫此时赶回,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秦王的侍卫。后者请示入阁后,报道:“启禀殿下,坊外喧哗乃令狐氏族送酒往太医府邸!”

侍卫详细的说了一通,众人听的明白,令狐约出了大手笔,车队运载百坛陈年火烧云,由优渥公子领队前往太医府。

郑王喟叹:“即便名门望族出嫁闺女的陪嫁,也不及这百坛子酒。火烧云的陈年老酒,那是有价无市。南越之地的富庶,可见一斑。”

西日玄浩心知,浑球要接回令狐府邸了,却听秦王揶揄:“听说令狐小姐为救四哥而受伤,四哥也该去送送!”

西日玄浩冷哼一声:“在你地头上的事,你最清楚!”

秦王干笑着起身作揖:“五弟这不给四哥赔罪来了!”他亲自斟酒,一旁的郑王搭腔为他说话。

西日玄浩的酒还没吃上,喧嚣的街面又掀起一波高潮。他放下了酒盅,径自走到窗前,只见红车前并驾齐驱两匹骏马,马上两位年轻男子一人略长一人年少,一人橙裳一人红衣,一人爽朗一人优雅,同样容光逼人同样风流倜傥,自然也是同样的惹人眼目。年长的橙裳男子西日玄浩再熟悉不过,盛京的不羁颂歌宋家的宋歌公子,年少的他也认识,那个胆敢与他说话不客气的令狐优渥。

秦王等人也走近窗口,郑王摇头道:“两个花哨的纨绔子弟!”

秦王明知故问:“那红衣的就是令狐家的优渥?”郑王答是。

无缺是时抬头,目光与粱王相撞。无缺看得仔细,粱王薄唇一启,无音却有字:

嫩!

无缺浅浅一笑,再不看他。

始终关注粱王的秦王,觉着此刻的粱王他已看不懂。粱王面无表情地走回了座位。

一路尾随令狐车队的众人,在太医府前再次掀起新一轮浪潮。太医府前率众出迎的,竟是一袭银衣的玉公子。潘微之伫立于青石阶上,他身后的众人便如众星拱月,毫无光彩。

“微之你在这里啊?”宋歌先行下马。无缺紧跟其后道:“他早在这儿了!”

潘微之微笑着引两人入府。三人并肩的那一刻,周围的人群已鸦雀无声,当他们走入太医府后,一片窃窃私语又卷土重来。除了纳兰公子不在,氏族四大公子聚了仨,只是不知他们跑来太医府究竟为何?

半个时辰后答案揭晓,一位红衣少女笑逐言开的跟着优渥出来了。

“三哥,我都以为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你亲自来接我啊,还带了那么多人!”

无缺只是笑,听她把憋了半月的废话都倒了。

宋歌走在两人身后,神情有些疑惑。他本是个外向的人,优渥的妹子外向他没在意,他在意的是令狐小姐除了初见面时看了他,之后竟没再投过他一眼。寻常少女难道不该像潘太医家的那位小姑娘,不是偷着瞄他就是羞得不敢看了?为何令狐小姐大大咧咧的,却当他不存在?原本优渥大力邀他同往前来接妹子,宋歌的兴致很高。他没有纳兰那么清高,与南越的两位公子都很投缘。现在宋歌的兴致换了好奇,听优渥说他妹子与别家女儿不同,如今看来,还真的大不同。

走过回廊时,宋歌不经意瞟到了一旁潘微之的神情。玉公子一路微垂眼睑,面带极浅的笑容,仿佛令狐兄妹的对话很有趣。令狐团圆的话有趣吗?太医很严肃,侍女很有礼,侍卫很沉默…

宋歌得出结论,南越的氏族公子都少点爷们气概!换了他宋家,哪轮得令狐团圆一路废话!但看着红衣少女嬉笑的模样,最后他还是笑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人生不过几十年,欢欢快快的过一辈子,才最要紧!

令狐团圆走出太医府,眼前黑压压的全是人,叫她小吃一惊,看来无缺凑桌凑火了。她一出场,人声就鼎沸到至高,等她上车后还听到周围碎语。“那红衣的小姐应该是优渥的妹子!”一男子道。“优渥的妹子没优渥好看!”一女子道。“没啊,优渥的妹子好看着呢!”两人各执一词,听得车内的令狐团圆乐了。男人看女人,女人看男人,如是而已。

无数闲言碎语,片片抛洒沸沸扬扬。

潘微之在门前拱手与无缺等人告别:“我不远送了,空暇来找我便是!”

无缺道:“不与你见外,我先走了!”

宋歌也道别后,潘微之一笑转身,直到银衣背影消失了很久,门外仍有人在张望。

阿文带着侍女将令狐团圆的行装搬上了车,而那载酒的车另走库门。

车队返回。令狐团圆见无缺与那宋歌骑马在她车前谈笑风生,与同她说话的应声虫模样大不一样,她心底暗暗记下了,回府得好好审他。他定是躲着她,不想与她说她娘亲的事儿!

当车队再次路过隆德坊的时候,无心与秦王等闲谈的粱王刚好迈出店门。令狐团圆在车内瞅见了他,粱王同时也察觉到了她的注目,两道冰冷的目光刺去,令狐团圆不禁嘴一抽,这恶人怪“动”人的。

宋歌与粱王还算有交情,在马上向粱王微微施礼。一众随从纷纷行礼,只有无缺懒洋洋的看着,无动于衷。现下不是望舒那会,粱王卸了御旨,又非正式官场,何况他见到他就不舒服。

秦王在楼上看得分明,粱王依然没有动怒。郑王道:“令狐家的小子太放肆了,粱王看在他妹子的份上竟不计较,怪哉怪矣!”

秦王叹了声:“这六月的天呐,说变就变。我们还是早些回府!”

郑王与九皇子都接不了他的话,眼下已是八月。

9推心置腹

更新时间2010-2-13 0:12:23字数:2735

 9推心置腹

令狐团圆被无缺风光的接回了府邸。原是令狐绅的官邸,位于盛京城南,府邸的门匾令狐二字不变,主人却换了令狐约。

望舒的七品郡守一到盛京就被雍帝提为从五品的郡公,换了一个字也从手握实权的地方官沦为散官,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正值盛年的令狐约来日必将大受重用。郡公只是一个台阶,倘若雍帝不打算用他,就该出个实缺而非散官。

同是南越郡守的潘岳得的就是实职,只是他的新官位叫所有人目瞪神呆。从三品的轻车都尉,并领辅国将军衔。年过古稀的潘岳当时就老泪纵横,轻车都尉就是京畿城防的实权武官,辅国将军一衔更是给予他至高的荣耀。在他之前,雍帝只敕封了两员将军,而他竟成了雍帝朝的第三位将军。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当武官封将军,明显是雍帝让他在盛京颐养天年了,这份圣眷感动坏了潘岳。

令狐约颇有点狐狸吃不着葡萄的意味,他对潘岳道:“辅国将军别着急乐,还是等等再乐也不迟!”潘岳叹道:“郡公啊郡公,你就不能让老夫我先痛快一下?”

结果两人一合计,还是先庆祝吧!于是便各自带着儿孙打点盛京官场,顺顺人情摸摸地头。在这样的情形下,优渥和玉公子风头大出,与盛京本土的颂歌打成了一片,惟有西秦的纳兰孤芳自赏,出场远少于三人。

再让盛京人想不到的是,氏族四公子之中,竟是年少的优渥风头最劲。红衣本就耀眼,而他的待人处事完全不似一位年方十六的少年,倒像一个在官场上跌打滚爬了多年的老油子,能说会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往往很多人开头不想与他深交,但谈着谈着,就会情不自禁的被他吸引。宋歌便是如此,他提议与他义结金兰,无缺却说那忒俗,他与他是真正的哥们,心里挂着对方就比嘴上说什么都强。此言一出,宋歌就真正当无缺平生难得的知己。

宋歌见无缺到了令狐府邸,甩开其妹就带他往书房,心下欢喜,以为他又要捣鼓什么有趣玩样,不想无缺进了书房却正了颜色。

“宋歌,今儿你可感到不对?”

“如何不对了?”

两人坐下后,无缺说了他的疑虑。雍帝委粱王南下,颁旨召氏族相聚盛京,空穴来风风声不对。以雍帝一贯的果决圣明,决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氏族在京的高官与地方官置换,后面肯定还有戏。

“无缺呐,我就这点不喜欢你,老说些朝廷上的事儿,烦不烦呢?那些事儿哪里轮得到我们操心?”

无缺摇头道:“我说的事与我们也有关!”

“哦?愿闻其详!”

无缺当然不会告诉他粱王那个“嫩”字,而他的疑虑由此引发。他问宋歌:“你觉着我的衣裳红吗?”

“废话,你不就一身红衣!”宋歌恍然明白了,他看着自己绮丽的橙裳低低道,“你是说我们太惹眼了?会给家族带来麻烦?”

“陛下削弱氏族之举早已箭在弦上,弓都拉开了,只是可猎的对象太多,在这节骨眼上,哪个成为他的靶子,那人身后的氏族没准就会被连根拔除!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不管哪个氏族大家,撞到靶子上的就会被拿去杀一儆百!”

宋歌惊出了一身冷汗,“依你的意思是?”

“今日之后,你我先各自闭门谢客一阵子。我们自个不找麻烦,可保不齐麻烦会找上我们。”无缺又宽慰道,“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但谨慎总没错。陛下一日不动手,这剑就是悬在头上的!”

“你说的不错。”宋歌起身离去。正经事上他从不废话,与无缺他也不客套,竟是连走都没告辞。

宋歌走得远了,无缺才悠悠地道:“你可以出来了吧?”

令狐团圆的脑袋先亮相于窗户。

“别翻窗,盛京的窗台高,眼下你只能用爬的!”

令狐团圆笑道:“我就不能走大门吗?”她有心追问无缺,追到了书房,却听两人说得严重,就没打搅。

无缺睇她入房,瞅她入座,听她连珠发问:“你在南屏驿站说知晓我娘亲的事,你知晓什么知晓多少,一并说与我听。还有你知道咱们令狐氏族谁还会天一诀,又是谁练的是阳刚的气劲,是你还是别人?我怎么不知道你练的是阳刚的气劲?”

无缺垂睑:“问完了吗?”

“问完了。”

然而无缺没有开口作答的意思,他只望着地面,他的描金黑鞋,白边好象有些灰了。

“你倒是说啊!”令狐团圆急了。

无缺慢慢地抬起头,雾蒙蒙似的眸子对着她,她就急不出来了。过了许久,他才道:“我那时是骗你的,我以为你要死了!”

令狐团圆胸闷。“不愿说就别说!”

无缺点头道:“好,我就不说!”他知道骗她不过,不如实话说了,他不想说。

“三哥!”令狐团圆起身,握拳道,“这么多年我们都一起过的,你是一直知道的,我娘亲的事对我多么重要,我开始练武就是为了想知道,而现在我越发觉着我该知道。师傅他知道,爹他知道,连你也知道,为何独独不与我说?我娘如何受的伤?爹他为何舍了一身修为救她?而西门玎为何恨我娘,万福公公如何认识我娘,我全然不知道。为人儿女的,怎么可以连自己娘亲的事都不知道?”

无缺无奈道:“时候不到啊,团圆…”

“不要与我说都是为了我好,不要说只有我天下无敌了,你们才放心告诉我…即便我天下无敌了,你们不愿说也还是不说!”令狐团圆激动地道。

无缺沉默地凝视她。

令狐团圆深吸一口气后,忽然问:“我们不是兄妹?”

无缺那双眼陡然阖上。

令狐团圆幽幽地道:“我们果然不是…”

无缺猛地睁眼,厉声道:“你给我记牢!你生是令狐团圆,死是令狐团圆!”

令狐团圆盯着他的眼,惊诧的发现他的眼带了一抹红光,这并非错觉,也非他们的红衣渲染。

无缺缓声道:“我不是不想说与你,而是现在的我,几乎没有力量保护你,我甚至连一只猫都保不了。你记得你曾与我说过,想要将铁砂掌打得满地找牙,我当时与你说没有下次,因为那个时候我就想杀了洪甫仁。你知道结果是什么?结果是我只能借刀杀人,我根本没有能力想杀谁就立刻杀了谁!”

令狐团圆惊愕。是无缺为她杀了洪甫仁?

“我不想做什么好人或者坏人,这世间原本就没有壁垒分明的好与坏,只有强者与弱者。对我而言,好坏的标准即待你好的就是好,对你坏的就是坏。”无缺奇异地笑了,“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只跟在你身后,你若爬树我就爬树,你要上屋我就上屋。以前我还想过,你跳粪坑我怎么办?后来我知道了——”

“我捞你出来!”

令狐团圆无语,她终究拿他一点法子都没。确实小时候无缺跟在她身后,胡闹过很久,但后来无缺就沉稳了,从他开始沉稳后,她就再没占过主导。此刻她忽然明白了,为何她与无缺同年,无缺却远比她成熟,甚至比所有同龄人都老道。那是她逼的无缺,她的恣意率性使她的兄长不得不老道起来,不得不比无数人都睿智,不得不事事多心机长心眼。正如她自个一样,她必须要反抗,必须要保持自我,才能不被梨迦穆影响,不受族人眼光的影响,做一个真正的自己。很小她就隐隐觉出,一旦她成为师傅那样的人,她的一生才会真正不幸,一旦她成为令狐海岚那样的氏族千金,她的一生被会被束缚在世俗礼教中,变得同无数世俗人一样,或势利或明哲保身。

令狐团圆默默坐回座位。她与无缺的童年少年时光,两种艰辛,相形之下,她只在考虑自个,而无缺始终在为她着想。

无缺看着她耷拉脑袋离去,才叹一口气,又见她抬起头走了,走在明媚阳光下。他的眼眸因此深邃。

10牌子之变

更新时间2010-2-14 15:11:31字数:2655

 10牌子之变

这就是令狐团圆,即便受到打击,很快就会振作起来。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无缺收回了目光。

令狐团圆回到自己房中,令狐约才回府。原来他早朝后被雍帝留宫用饭,他带回了令狐团圆确切入宫觐见的时间。令狐团圆初闻未觉不妥,但令狐约走后她突然想到,万福那晚来宣雍帝口谕岂不是重复了?再想万福说的话,伤好后见驾,也没个准信,伤好的时日可长可短,她的外伤已愈,内伤却要调理很久。万福有古怪。

令狐团圆甩甩头,不去想了。她一个人待在房里翻看无缺给的无名之书,除了匿气之术外,另有不少奇特的武技。一个名为“手速”的篇章吸引了她,手的速度若能提升,对万福所授的指头功夫有好处,对她的行剑也极有裨益。只是手速的入门就叫她玩得不亦乐乎,全是指头的灵巧测试,各种希奇古怪的不合常理的手势,换了寻常人早练的指头抽筋,她不仅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全做到了,而且手势还越来越快,练到后面连她自己的眼都快要跟不上手的动作。西门玎满口谎言的诱骗她,却有一句话是真的,她确实长了一双好手。

当她双手移开眼前,不禁大吃一惊。明晃晃的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人。还是那位神秘的黑衣斗笠客,他就站在她面前,这一次距离如此的近,她看得更清楚,却更看不透他。

“你怎么又来了?”

“你的手速练得很精彩。”依然悦耳的声线,依然出声仍没有气息的存在感。

“你知道?”令狐团圆惊愕,这人也知道手速。

“罗玄门的旁门左道,看着很有趣。”

令狐团圆围着他转了一圈,“我看着你也很有趣,大暑天的裹得那么严实,不怕热吗?”

她走回他面前,他才问道:“上次给你的牌子呢?”

“哦,对!”令狐团圆连忙翻箱倒柜的找。好不容易从衣服堆里找出来了,房间已被她翻得乱哄哄。

“还给你!”令狐团圆丢给他,他已静悄悄的坐到了圈椅上。他没有出手接那黑黝黝的铁牌,任由牌子撞到了他身上。但牌子也没跌到地上,仿佛不翼而飞凭空就消失了。

令狐团圆睁大了眼。只见他伸出一手,修长而有力的指头也做了她之前的动作。寻常人无法做到的手势,尾指穿过无名指,又绕过中指,最后从食指钻出,搭在拇指尖上。当他的指头复位后,一枚银光闪闪的牌子出现在他指间。

令狐团圆觉着她的眼睛出毛病了。银牌晃悠悠地向她飞来,她下意识地接住。

“换个牌子给你!”

依然是周边凹凸不平,依然是只一个丑陋的“七”字。

“有需要,就去‘七月’!杀人放火抢夺掳掠,无所不应!”

“你还有完没完?”

斗笠下的唇挂了一弯浅笑。“上次是骗你玩的,你若真拿铁牌去了‘七月’,保证你走不出‘七月’的大门!”

令狐团圆眉一挑:“你的修为明明深不可测,要杀我就跟掐死一只猫似的,为何给我那块铁牌,叫我去‘七月’送死?”

“你不是没去吗?”面对令狐团圆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他悠然道,“喜欢你多活几年,但不喜欢你太好奇或者太冲动。叶凤瑶的女儿,就应该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女子。若一块铁牌就要了你的命,你就不配是你娘的女儿,也不值‘七月’上下为你效命!”

又是她娘亲!令狐团圆深吸一口气,问:“究竟什么是‘七月’?”

那人娓娓道来:“杲律‘七杀’:谋杀、劫杀、故杀、斗杀、误杀、戏杀、过失杀,那只是律法之杀,但这世间的肮脏罪孽根本杀不干净,所以才有了‘七月’。你想杀的不能杀的不便杀的,甚至哪个人你看不顺眼,‘七月’都会帮你杀了。”

“这是不对的!”令狐团圆提高声道。

那人盯着她,哪里不对她却说不上来。过了很久,那人才道:“现在你感觉不到危险,但危险早已流淌于你的血脉,扎根于你的生命。你是叶凤瑶的女儿,你就不得不接受命运赋予你的使命,什么罗玄门什么天一诀,对叶凤瑶的女儿来说,不过是笑话一场!”

“为什么这么说?我娘她只是琴师啊!”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人起身,温柔地道,“留着牌子,藏好,不要再乱放了。你与‘七月’的意义,比什么都重要。走了,再不走,令狐氏族没准又冒出一位高手…”

“我们还会再见的,是吗?”令狐团圆上前问。

黑衣斗笠客不答,疏忽之间,原地失踪。

令狐团圆一怔后,恍然大悟。手势不过是他的障眼法,但要把牌子凭空变出谈何容易?他的手速练到了极至!

她将银牌夹在掌中,按着那人的动作,翻尾指想把牌子变出来,却怎么都做不到,倒是把银牌弄掉了地。

过后的一旬,令狐团圆和无缺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研究着手速,一个待书房里,只有令狐约每天被雍帝召见。无缺担忧的雍帝高悬之剑还没有斩落,可雍帝的“剑气”已铺天盖地。

西日雍召告天下,推出了祥和三令。一令他施恩于广大百姓,再次削减兵役;地方大兴土木得经过朝廷严审核准;京畿附近的三城十九郡免除徭役。

二令他针对了满朝的文武百官。大杲连续十年内外没有发生过一场战争,国力昌盛国库充盈,雍帝提升了所有官员的俸禄;免除小吏三年一度的审绩,一律由地方长官分发下去,无须送抵盛京审核;长年沉迹下僚的才官,也得到了普遍提拔,不再止步于门第位下。

如果说二令是雍帝大力提拔非氏族出身的官员,降低朝廷高官的取录门槛,那么三令的意味就更深长了。他提倡宫内节俭,富不奢淫贵不骄矜,而名门世家可以世代承袭的五品以下的地方封地及官位都被取消,日后将由朝廷任免。

从三令的筹划到颁发,令狐约全程参与。纵然他没有出过一点主意,完全被雍帝当了幌子,也对雍帝的三令充满敬畏。雍帝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皇权得到了提升,氏族的力量被削弱,而这却仅仅是开始。

三令一下,加了俸禄不被削权的官员自然高兴,氏族是不会有一人高兴的。朝廷的俸禄再高,与氏族本身的身家相比,那是天壤之别。地方封地和地方官位的实际好处被取缔,哪个会欣然接受?雍帝等的就是胆敢冒头直言“吃亏了”的人。

令狐约忧心重重,朝廷上的事是大事,雍帝来日召见团圆也是大事,而令狐立秋至今未归,他怕他凶多吉少。

令狐府邸里,唯一不把脑筋转到朝廷政事上的人,天天指头抽筋,银牌依然无法随心所欲的凭空出现或者消失,银牌只会叮当落地。

这一日她用过晚膳,又在房中弄指头时,银牌终于不跌落了。她正奇怪呢,按道理不跌出手就该成功了,但牌子并没有成功的消失,藏到她衣袖里去。银牌神奇的停在掌前,令狐团圆不敢置信的看着牌子忽然金光一闪,下一刻,她简直要跌到地上。

银牌变成了金牌。

“我的娘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