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他极信任,玩得不亦乐乎,他也接得不遗余力。

闵安捧着炊饼盘子,在门口等了许久,总觉得自己有点碍眼。她转身想走时,远处的李培南发话了:“什么事?”

柔然回头去看,似乎才发现多了条人影,噘嘴道:“芝麻饼真是讨人嫌,迟不来早不来……”她见李培南已经停了手上的动作,在擦汗,无奈跺跺脚:“你过来吧,芝麻饼。”

闵安局促走近,渐热的太阳光将她也晒出了一头汗,她不敢贸然去擦脸,在对首两人的目光下,不知为何她不想落人下风,忍不住回道:“我不是芝麻饼,我有名有姓,叫闵安。”

柔然哪听她的意见,就待扯过李培南再去一旁玩耍。闵安连忙说了为府里事务而来,想请李培南进一步说话。柔然自然不乐意,李培南推动她的肩,说道:“你先一边玩去。”

柔然极听李培南的话,当真不再为难闵安,只是离去时,冲着闵安嚷:“满脸星,满脸星,变个花样来看?”

闵安无奈,从袖中摸出老爹做的烟火,交给了李培南。李培南帮着点燃,躲在石后的柔然和闵安都捂住了耳朵。

一阵极大的炮竹声响彻军堡,紧跟着是数以百计的绚丽弹子升空,仿似漫天垂落的星星,逗得柔然拍手欢笑,从而也让她心满意足地离开。

闵安总算松了口气,顺口说道:“公子不能这样惯着小姐。”

李培南淡然回答:“你管不着。”

闵安语塞,塞过炊饼:“承公子人情,请吃饼。”

李培南接过放置一边:“什么事?直说来意。”

闵安说了探查后院地道之事,并问道:“公子来府里已有一月,比我待的时间久,可曾发现异常之事?”

“异常之事较多,你要听哪一件?”

“额吉不孕,背后真的有古怪?”

“可从下人查起。”

“公子既然知道内情,为何不向总兵点明?”

李培南淡哂:“他人家事,何需我来插手。”

闵安暗道,既然你来总兵府不是为了“家事”,可见真的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多少是与总兵势力有关。她敢这样猜测,是因为她记起在楚州昌平府时,李培南以世子身份所做的大大小小暗事。她信他或许改变了性子,但不信他会改变手段。

闵安不再追问什么,只向李培南提议,晚上请他同行一趟,李培南也未推辞,转头走向柔然玩乐之地,继续陪侍一旁。

当晚,闵安穿了一套紧身衣,在外面罩上宽衫,收拾妥当后带着李培南弯腰走进后院地道里。她指着断口处说:“只能到这里了。”

李培南晃开火折子,细细查看了各处,伸手在盛放干果的缸沿上反复搬弄了几下,最后才碾开一道暗道。闵安看得奇怪:“公子怎么知道这底下还有路?”

李培南当先走了进去:“左州总兵府在六十年前,是一处游牧兵结集地,他们怕太上皇发兵打过来,提前在地底挖了地道,能联通多个出口逃出去。”

闵安有些恍然:“公子来这里,难道是为了探寻地道?”

李培南带着闵安走向左侧,脚步未曾有过丝毫迟疑,闵安越发肯定了她的推论。“不尽如此,我还需拉拢总兵府的军力。”

“公子已被削爵,还需要军力做什么,难道是……”后面的想法她不敢说出口了,实在是太可怕。

李培南笑了笑:“我怎会坐以待毙。”言下之意即是没有否认聚兵生乱,甚至会颠覆宫廷势力。在李培南眼里,朝政被太后一派把持,算不得是皇权统治。

听到这种反逆的话,闵安适时不吭声了。李培南往前走了一阵,熟悉到不需辨认地形,直接对闵安说:“上面就是三额吉的院子。”

闵安伸手要推出口山石,李培南拉住了她:“上去之后,多等一刻,如不出所料,今晚必定有人来作怪。”

“公子又怎么知道?”闵安越听越惊奇。

李培南从容答道:“我在晚上多来地道查探,路过此处时,偶尔会听见一些暗声。”但他是个冷淡性子,哪怕上面闹出了人命,他都径直走过去,从未外出看一眼。

“公子又如何料得是在今晚作怪?”

“你前两日才透露了消息,听到三额吉有孕,自然会有人来下暗手。”

三额吉的院落里植有榆树,正对着垂幔竹楼。李培南唤闵安躲在树窝里,他则斜依在树干上,借着枝叶隐蔽了身形。夜里起了薄雾,凉风习习,两人各自没有言语。闵安捱了一刻,觉得又冷又困,低声问:“还没来么?”

“再等等。”没了下文。

闵安再等一刻,又问:“还在么?”

“嗯。”

“怎么不说话呢?”

“该说的已说尽了。”

闵安默然,这才觉得自己想的没错,一年再见李培南,他变得疏冷了不少。她窝着身子一阵苦想,不知心里该喜该悲,总之有些酸涩堵住喉头间,迫使她忍不住问了句:“你喜欢小姐吗?”

李培南不答。她又问:“会娶她为妻么?”

李培南依然不答。闵安觉得自讨没趣,耸了耸鼻子,小声道:“我看你待小姐是极好的。”没听到回答,她又忍不住在心里说着:是真的好,比久岛公主好,似乎……比待我还好。

想哪里去了?为什么要提到自己?闵安心生惶然,掐了手臂一把,忍住了泪,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李培南说道:“叫我叶循。”

“哦。”

“难以担当公子之称。”

听见李培南第二遍这样说,闵安立刻从善如流:“阿循喜欢小姐吗?”

李培南突然道:“看脸。”

闵安愕然:“阿循也看脸吗?难道真像兵总说的,当今是个看脸的世道?”她的芝麻脸可不讨喜。

“看那人的脸。”

闵安愈加愕然:“还得挑人来看?”

李培南索性折了一段树枝,伸手一探,别住闵安的脸,用了两成力将她的脸扭到了另一边。闵安顺势看去,才发现竹楼外出现了一道黑影,似乎是穿着苗蜡族的服饰,那人脸色映着模糊的光亮,显得青惨惨的,像是从地底爬出的幽魂一般。

李培南提着闵安轻轻跃上高处树枝,用右手捏住了闵安的两颊,闵安受力说不出话,讷讷想到,原来他是嫌自己聒噪啊。她只能乖乖伏在他身旁,去看竹楼里发生了什么。

竹楼里三额吉低低惊呼了一声,过后燃起灯,她与进楼的人交谈了几句,总是一副受惊吓的样子。

闵安渐渐瞧出了门道。进楼的男子应是二十年前三额吉已经离世的父亲,因为听三额吉的话意,男子还保持着她父亲入殓时的衣装和容貌,眼角没生一点皱纹,连靴底的泥巴都是从她熟悉的坟地带出来的。男子似乎怕三额吉不信他是“来托梦的冤魂”,还特意说了诸多细事,使得三额吉频频点头,忍不住首肯他说的那些确有其事,来证明他就是她父亲一事。

三额吉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地问:“父亲又不愿女儿生下孩儿么?”

男子口吐一股迷烟:“格龙与我有仇,你生下孩子,我便化作厉鬼附在他身上,夜夜扰得你不得安宁!”

三额吉逐渐迷倒了身子,每隔几年来惊吓她一次已经让她吃不消,更不提夜夜来索命的事。

随后男子走出竹楼,径直走向院子里花泥软腻的地方,朝下一条,顷刻隐没了身形。

闵安看得惊异。她从树上跃下来,伸手掏向男子消失的那块地,抓到了满手泥,并未发现下面是空的。她回头看着李培南,李培南施施然走过来说:“苗蜡族谙熟地穴留气法,传闻肉身能保持二十年不腐,钻进泥地不足为奇。”

闵安纳闷:“可他也没法钻进去不见了啊。”

“再朝里面探一些,必能摸到地道。”

可是闵安的手没那么长了。不过她倒是信了李培南的说法。她蹲着想了一会儿,有了抓住地底钻泥者的办法。

李培南带着闵安走回来时的地道时,与她的泥手隔了一段距离。闵安讪讪地跟在后,趁机将脏手擦干净了。推开后院的出口,两人徐步走出,却发现柔然裹着厚厚的衾衣朝这边走来。

柔然噘嘴说:“阿循又去夜游了,丢下我不管。”

李培南确实没有瞒过柔然,他晚上时常走地道查探地势之事。他只需稍稍叮嘱一声,柔然就对外瞒住了消息,连兵总父亲都不提一个字。

李培南走过去说:“回去歇着。”

柔然拉住他手臂,顺着他的步势,摸黑磕磕绊绊地走了。

闵安怔然在后看他们远去,都没想明白,她为何要站那么久,甚至喉头里又堵上了一股酸涩意。

第117章 推功

闵安怅然许久,一宿翻来覆去,睡得不安稳。天亮后,她简单梳洗一下,打算出门找点线索。可是转悠了片刻,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朝琉璃楼走去。柔然早起之后,照例在缠着李培南游玩,笑声传遍了整座院子。闵安伸头观望一会儿里面的光景,有些踌躇不敢进。

李培南别出心裁,叫匠工赶制出了一批人形陶俑,在底部灌铅,做成不倒翁放在院子里,柔然一见这些大玩意儿就高兴,在陶俑后穿来穿去,唤婢女来抓她。

无人招呼闵安,闵安只好小步捱进门。

李培南留在场外,查看着柔然的玩闹,只要她跑得急了,他便扇出一道袖风,将她托稳身子,再唤道:“跑慢些。”

闵安安静候在一旁,李培南分神问了句:“还有什么事?”

“向小姐打听点消息。”

“她玩得正高兴,叫她停下,后面之事恐难如意。”

“阿循帮我唤一声吧。”

柔然的玩乐兴头被打断,走回李培南身边时,脸色果然不愉。闵安向她说明来意,她摆手说:“走远些,走远些,讨人嫌的芝麻饼。”再也不理会闵安,拉住李培南手臂抬脸与他说话。

闵安想了想:“小姐怎样才肯应我?”

柔然噘嘴想了想:“要我高兴了才成。”

闵安陪柔然玩起了游戏,一人下令,一人施行。柔然说“蘑菇”,闵安需得团起身子,头顶斗笠坐下,在石上做出蘑菇状来。柔然说“桂花树”,闵安就盘膝坐好,在怀里、衣服上插满白色霞草,当她听见柔然嚷着“你这桂花不香”时,又取出李培南以前赠予的香囊球点燃,在周身熏上一股香气……最后,闵安表演了一个“一眨眼变布袋”的把戏,将紧身衣外的罩衫撑起来,遮住头脸周身,才将柔然逗笑。

闵安擦擦汗,嘀咕:“我的小姑奶奶,可算高兴了。”

柔然见到闵安手上勾住的绞金香囊球造型古朴而美丽,向她讨要,闵安哪敢不给,忙不迭地递过去了。柔然唧唧咕咕笑道:“又得了一个宝贝。”她伸手从脖领里掏出一个光泽鲜润的玉佩,将香囊球比在一起,说道:“瞧,刚好一对儿。”

闵安看得真切,柔然佩戴的玉佩恰巧就是李培南曾赠予她的那块,那时她急着要摆脱世子府,摆脱李培南,就将玉佩塞回他手里,如今却被他转手送了别人。

玉佩虽小,蕴含的意义却深刻。谁拿到玉,极有可能会成为李家钦定的媳妇。

由此看来,李培南的确很看重柔然。想到这,闵安不由得一扁嘴:“很般配。”并朝场中修缮陶俑的李培南瞥了一眼。

柔然更高兴了,向闵安和盘倒出她所知道的消息,从她嘴里打听到的内容,大多确是隐秘。

柔然说她的母亲,也就是大额吉,并不很受父亲的宠爱,父亲当初再娶两任妻子,她母亲暗地骂了整整一个月,过后才摆出和善的样子接纳了两位额吉。尽管她母亲做得较为体面,可是父亲仍然极少来留宿,是以她没有任何手足可以嬉戏。

柔然的母亲显然是个聪明人。她主动结交二额吉,诋辱三额吉,致使其余两位额吉也不能相互为一,结成姐妹同盟来对付她。她时常唤柔然送些瓜果膳食给二额吉,软硬皆施,二额吉不敢与柔然交恶,只得全数接下。

二额吉曾有过身孕,吃了大额吉送来的汤食后,不小心滑胎,且落得气血亏损,至今不易再怀上子嗣。格龙听完二额吉的哭诉后,大为光火,本要惩治大额吉,柔然跑去一闹,格龙的怒火就降了许多,最后只能罚了大额吉一顿了事。二额吉也只能含恨咽下这口怨气,从此后完全受大额吉的摆布。

闵安听到这里心奇,插嘴问柔然:“大额吉的出身应是富贵之家吧?”竟然连总兵都奈她若何。

柔然的话语被打断,小姐脾气发作,噘嘴不肯再说了。闵安在袖兜里掏了一阵,没找到新奇玩意儿,手指摸到朱沐嗣送给她的白绢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它取出递了过去:“喏,好东西,在月光下看,能见识到不一样的扇画儿。”

这把扇子被闵安翻来覆去看了多遍,也籍着它想念了朱沐嗣几回。她的心痛渐渐地淡了,送走扇子,也当是与过去做个了断。来总兵府后,她很高兴能遇见李培南,虽说李培南待她冷冷淡淡的,可也不能阻止她想进一步靠近他的心思。

她都不知她是怎么了,见他就会不知不觉的高兴。

她琢磨着,自己怕是“见异思迁”了,虽说有些难为情,可她倒是能从容面对他所喜欢的人。她一掏出扇子,柔然就接了过去。

柔然展开扇面,扇风,扇影子,玩了一会儿,接着说完了所有事。

“我外公是苗蜡族长,父亲当然要吃娘亲的火气。”柔然不以为然说完,扑扇子追秋虫,引得闵安也只能追过去,“三额吉也知这个事,就很怕娘亲。娘亲从来不找她,她的娃总是莫名其妙滑掉了。”

那是吓掉的。闵安暗自念叨,没有声张。她向三额吉的仆从打听过,三额吉甚至还偷吃过寒凉食物,铁了心打掉自己的孩子。仆从们受三额吉胁迫,不敢说出真相,更是不知竹楼里曾经被“冤魂”拜访过几次。

闵安在昨晚见识过苗蜡族做的把戏,自然不像三额吉那样,去听信一个“冤魂”的话。三额吉之所以深信,是因为苗蜡族做得真切。传闻苗蜡族下葬时,均要裹泥蜡,将人身做成蜡尸,多年后剥开外壳,内中人面目并未腐烂。若他们想惩治一个人,将那人也裹进泥蜡中,只要在气孔滴入淡盐蜂蜜水,至少能让那人多活五日。

清泉县发生过一则案例,正好是苗蜡族施用此法在含笑身上,闵安刚好经历过。此后,闵安的眼力价就要比常人深些,她多想一下,就推断出了三额吉受惊滑胎诡事的隐秘——苗蜡族必定是挖出了三额吉父亲的尸身,验出他死时情状,又特地在同宗中找个面相相近的亲属,将那亲属装扮一番,穿上三额吉父亲的衣帽鞋袜去惊吓三额吉。

苗蜡族敢如此糊弄三额吉,又是受了谁人的指使?

答案不言而喻。

闵安走回李培南身边旁,突然恍然大悟,难怪李培南不插手兵总家的私事,想必一旦牵连到大额吉,就会牵连到柔然,那必定是他不乐意见到的局面。

“阿循既然知道是大额吉在背后作怪,那打算怎样做?”闵安开门见山向李培南说,“还是要瞒住小姐么?”

李培南安静看着远处嬉闹的柔然半晌,突然问:“你为何待她那样好?”

闵安撇撇嘴:“她不是你喜欢的人么,我自然要待她好。”

“既是待她好,那就万事不经她手,将她护住。”

“恐怕不行,大额吉那边,只听得进小姐的话。”

李培南回道:“不准惊动柔然,出事我拿你是问。”

闵安听后低头不语,只觉胸闷。她闷头闷脑站了一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抬脚就想走。身边李培南问:“不高兴了?”

闵安咬住嘴,过后低声嚷嚷:“小姐不就跟宝儿一个德行么?我喜欢宝儿,自然也会喜欢上小姐。我能为宝儿考虑得精细,自然也会为小姐多考虑一刻,你实在没必要放狠话来威胁我。”

李培南淡淡道:“不是威胁——看来以前把你惯狠了,让你听不清我话里的意思。”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不惊动小姐的理由是什么?”

李培南负手不语。闵安揪着眉毛凑到他跟前说:“想做上门女婿?”

李培南看都不看她。她又踮起脚说:“那就是想娶她为妻。”

李培南伸指点上闵安额头,将她凑到眼前的芝麻饼脸推开,转身从容离去。闵安扁扁嘴,跑出了院子,此后再也没来打扰李培南和柔然。

午膳时,闵安放出风声说,三额吉问卜于师婆,师婆可为三额吉稳住吉胎。说完一番像模像样的话后,闵安摸进地道,在苗蜡族逃遁的泥地里布置了一块铁板。当晚,装作冤魂的苗蜡族又来造访三额吉的竹楼,待他从原路返回时,闵安扳动机关,铁板噗嗤一声倒下,将他活活困住。

闵安将人绑到格龙面前,说清事情原委,却不点明大额吉才是幕后指使,将所有过错推到那人身上。她并不关心格龙是怎样想的,只当已经解决完总兵府里棘手的问题,急着要走。

格龙摸着胡子说:“翠花那小娘子留下,我喜欢她身上的辣味儿。”

花翠哐哐走出来,拍着胸口说:“老爹在我身上下了降头,谁胆子大,尽管来吧!”她豪气地说完,自己却先走了,经过门口时,一股浓重的花粉香随风飘回,满屋子的人经受不住,一个接一个打喷嚏。

花翠身上确是有吴仁配制的药粉,一路走出总兵府,所向披靡。她洋洋得意地远去,吴仁朝格龙拱拱手,拉着闵安紧跟着离去。

格龙终归念着李培南的面子,又忌惮“吴道仙”的法力,果真不加阻拦。他转头去审那名装鬼的苗蜡族,那人却忠心耿耿,先一步服毒自尽,保存了大额吉是幕后指使的隐秘。

格龙倒不是那样驽钝,一见苗蜡族,他就知道内中与自己的大额吉有牵连,但他乐意顺水推舟,所以将一众明事暗事压下,暗地里疏远大额吉,对外维系起堂堂总兵府的颜面。

闵安离去前,向格龙反复讲明,破除府里的暗毒是李培南的功劳,她可不敢居功讨赏。格龙记下这个大人情,对待李培南更加亲信了。

吴仁留下的偏方也有奇效,三额吉怀胎足月后,当真生下一个儿子,喜得格龙合不拢嘴。那时李培南已离开总兵府,格龙依然将人情算在李培南头上,修书给李培南,应了李培南出兵的要求。

第118章 请过来

左州按察使司官衙秋草萋萋,清炉冷灶,前后漏风。十五座院落虽无倒塌之嫌,却也有碍观瞻。

闵安领按察使一职上任已有月余,司衙内公例人员本是少,见新任官居然是个女人,纷纷投递名帖攀附其他地界的官衙去了,所留下来的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手,他们睁只眼闭只眼,与闵安半死不活地周旋。

左州官员连连殒命于格龙之手,州衙几近荒废,赋税、徭役、养老、祀神、刑律等一切事务皆转入司衙中,还有几名小吏也顺势归依到闵安帐下混口饭吃。

闵安日夜审查左州刑名卷宗,将民生百事交付给吴仁打理。吴仁出面与官吏们打交道,有意无意提及楚南王二公子非衣是他的弟子,也是新任臬司大人的师弟,渐渐使得那些老滑头们恭严了性子,看待闵安时眼里也多了些敬畏之情。

吴仁再放风声,说臬司大人与旧楚州世子李培南颇有交情,还曾是格龙总兵府上的座上宾。话一传出去,整座司衙的公务事宜进行得极为利索,原先倚老卖老的官吏们,统统改了性子,在闵安面前踏实干起事务来。

闵安埋头在案卷中,吴仁夜里秉烛陪在她身旁,淡淡说:“我一连说了几个来头响亮的名字,还抵不上李培南的一句话。”

看得满脑昏胀的闵安抬头不解地望着吴仁。

吴仁释疑:“我本以为整个左州都怕格龙,哪晓得其实连格龙都要卖李培南几分面子。”

“为什么?”闵安想着,李培南明明已被削了爵,兵权也应该旁落在他人手里,那他本人对外界就无多大影响力。

吴仁叹口气:“我从老吏官嘴里才套出实情,原来除了左州、白木州,其余地界都是李培南的地盘,他放在西疆的兵无人能收,实际上背地里还是受他的掌控。”

闵安猛然记起,朝廷曾调派新官来西疆接管李培南的兵力,过了不久,西疆就传出了各部造反不服统领的消息。

那时李培南已无消息,远在北理的她自然不会将叛乱与他联系起。

可是今晚老爹提起这个话头,又有什么言下之意呢?

闵安不作声,抓着案卷纸的手心渗出了汗。吴仁拍拍她的头,再一声低叹:“李培南来左州,八成又是兴乱的,你要防着点。”

闵安团了团手心,干脆把话直说了:“我防不住,他本事比我大,连我这个官缺儿,也是他给举荐的。”

吴仁低眼瞧着闵安的表情,冷不防说:“你是喜欢上他了吧。”

闵安抿了抿唇,并未答,又埋首案卷中。吴仁心里有底了,说道:“他身上变故多,我本来就不中意他,可你又一门心思顺着他,那不如这样,我去帮你把他请来。”

闵安赶紧制止:“他在总兵府有要事,老爹千万别去惊扰。”

吴仁冷哼:“什么要事,总不是陪着兵总小姐玩闹,一来二去的,外头人都把他当准姑爷了。可他莫忘了,他当初白纸黑字写了求婚书,要我将你许配给他,我也是堂堂正正应了他的,准你们成婚。他现在倒好,把你丢后头,想撇个一干二净,门儿都没有!那书信还被我留着,看他敢不敢赖?”

闵安头痛:“老爹当初不打招呼就把我拖到了北理国,伤了他的颜面,他现还在气头上,管你说什么,保准他听不进。”

所以请人之类的提议,还是免了吧。

吴仁把眼一瞪:“哎呀你这个死丫头,还有脸怪我做错了?这翅膀还没硬就敢顶嘴,再朝下去那还了得?”

不多久,闵安就被打出门来,好在私宅在后面院落,前面歇息的官吏们都听不见动静。第二天天刚亮,花翠就风风火火冲进房里,朝榻上睡得不动的闵安喊:“快起来!公鸡都叫好几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