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到她的声音,南嘉树轻轻抬起头,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肩膀上:“你,你不要看我!”

囔囔着鼻子,还倔。南嘉树笑,依旧把她扣在肩头,“咱不能老在这儿待着,上楼去给你整理,好好儿休息,好不好?”

“我,我没法走。”苗伊抽泣着,她这样走出去,滴滴答答的,这,这种翻译事故非得被人笑死不可!她一定,一定被要被远油开除了。“等下午开完会,人都走了的…”

“我有个好办法,小叔叔抱你,咱们走后面停车场的电梯,不会有人看见,好不好?”

“啊?不要…”

“苗苗儿,你看看…”南嘉树刚想低头看,忽然被她搂着脖子,动不了,紧紧的…

他悄悄笑笑,“哪还能撑到下午?再这么流下去,鞋子,地毯,还有,你师兄,哪个好收拾?”

不知道这三样东西哪个触动了她,肩头的人终于趴得软软的,没了动静。

“小叔叔抱,啊?”

“可是…”苗伊咬了下唇,“还是…不要。”

“为什么?”

她又不吭声了,南嘉树想看看她,可是脖子被她搂得好紧,动不了。

“苗苗儿?”

“…嗯,那…弄脏…你,怎么办?”

“洗呗,能怎么办。”

“那…会不会…因为这个…讨厌我?”苗伊说得很艰难,可还是说了出来。虽然小叔叔一贯仗义,可一定没有这样过。到时候被弄得很脏,他看着很恶心,说不定会想马上摆脱她,那,那她还不如坚持一个下午…

没听清她嘟囔了一句什么,南嘉树又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会不会…因为这个…想离婚?”

“嗯??”南嘉树哈哈笑,“小傻子!哪有夫妻两个因为这个离婚的!”

“我,我是说我们…”又没有说人家真夫妻…

“那也不会离!”

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纠结成什么样子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听到耳边嘟囔,“弄得多脏…都不离?”

“多脏都不离!”

“你说话算数?”

“你听话,我就算数。”

“…嗯。”

商量好,她才慢慢放开,一离开他的怀抱,好冷…

小丫头像一直低着头,南嘉树把她的制服拿起来,正要给她披,被她拽下来,“用这个…裹着。”

“用我的西服裹。”

“啊?”苗伊赶紧摇头,“不不,不要!你的…太贵了,弄脏了,我可…”

“已经脏了!”南嘉树笑,一侧肩膀给她看,“瞧瞧,鼻涕眼泪的,糊我一身!”

黑色的西服肩头,乱七八糟的…

苗伊蹙了蹙眉,闭了嘴巴。

“来,穿上。”

他把制服披在她肩头,苗伊只好听话地伸手穿上。随后他把西服脱下来围在她腰上,“来,起身。”

“你,你闭上眼睛。”

南嘉树挑了下眉,可是她很坚决地不动,他只好闭上眼睛,她起身弯腰,他一把将她包裹紧,拦腰抱起来。

他好高大,站起身,翻译室就装不下,她不得不搂紧他的脖子才不会碰到旁边的隔音墙。他扭头,几乎就贴了脸颊。

“你别看…”

“我再不看,咱俩就摔了。要不,你闭上眼睛?”

“那我…不成鸵鸟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小笨鸟儿!”

第39章

下午的会议开始十分钟了, 旁边的位子还空着。

蒋航宇边听着耳机里的报告边感叹:兄弟真是浪出新高度了, 这么重要的行业会,大中午的在楼上开房!开就开吧,不能低调点?还特么让他去围观!!

咳,并没有这种好事, 是让他把小嫂子的背包从休息室给送到房间去。

当时蒋航宇刚拿了午餐还没坐下,以为是开玩笑,乐:“光送包儿啊, 不用送套儿啊?”

然后他就被邀请“麻溜儿地滚上来”。

开了一上午的会, 蒋航宇真的很饿,可他深知自己的饿和兄弟的“饿”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毕竟,他饿一顿,晚上可以多吃点, 兄弟已经空窗这么些年, 再饿下去,有丧失这一宝贵功能的危险。

在这人道主义救援的关键时刻,如果不能急兄弟所急、想兄弟所想,舍弃自己的口舌之欢成全兄弟的极乐升仙,就忒不仗义了。所以, 蒋航宇果断地放下托盘往休息室去。

休息室里碰到了殷倩,问他要干什么?蒋航宇没敢照实说。因为吃不准美女小翻译在会议间隙睡发言人算不算违反工作纪律,估计就算不算也有影响工作的嫌疑,毕竟, 那是个体力活儿。

更何况,睡的那个还是领导前男友。

于公于私都必须撒谎,于是就说晚上要一起出去聚会,正好他要去拿资料就把小嫂子包先扔车上。

殷倩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从休息室出来,蒋航宇有点感慨,殷倩当年高傲得像个公主,却爱老南爱惨了,可惜到最后因为非要出国给闹崩了。其实,她如果放下公主架子追着他回京城,估计、八成、保不齐…也就成了。

转念又一想,可别,如果真是那样,小嫂子怎么办?

那么甜的小声儿居然真的配了个甜模样,一笑,小仙女儿一样,本来是绝不愁嫁的,可惜啊,有那张十多年前的老照片做底,成天被老南搁在手机里,以前叫他什么来着?“小叔叔”?真他妈刺激!难怪重逢几天就嫁了,就算不嫁,有他戳在那儿,一副爹样儿,谁敢要她?反正冒着生命危险的事儿,他蒋航宇绝不能干。

等到了楼上敲开门,包递进去,门就拍上了,最后一个镜头,老南西服也脱了,领带也解了,房间里一片昏暗。

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还不够!

台上就是他们凌海设计院的人,稿子都是他一起起草的,蒋航宇一边听一边开着小差,顺便在手底下批注一张图。

又过了几分钟,身边的座位终于有人坐下。没抬头蒋航宇就笑了,手下的铅笔收了个尾,摘下耳机,“我艹!你怎么没穿衣服??”

“滚蛋。”

蒋航宇嗤嗤笑,凑近,“西服呢?”

“脏了。”

“艹。”这答案,蒋航宇都受不了了,“这么激烈??”

“你特么闭嘴!”悄声骂了一句,南嘉树打开资料夹,“她病了。”

“病了?那我受累打听一下:什么病啊?开钟点房就能治?”

“感冒了,休息一下。”

“真的啊,你听听。”

说着蒋航宇把手上的耳机递过来,南嘉树接过扣在耳朵上。

小声儿干干净净,很流畅。现在他已经听不出甜不甜,只听她的气息,发音圆润,很有力气,比上午、甚至比昨天都要好。

南嘉树抬头,看了一眼台上右侧的幕墙,嘴角就弯了。

蒋航宇也笑了,白了他一眼,“还特么跟我装!上午你要说她感冒了,我还信,这么一会儿就好得这么利索?也就是这一觉的功劳,瞧给滋润的。”

南嘉树戴上自己的耳机,专心做笔记,再没搭理身边这个。

关掉话筒,苗伊拿起保温杯,咕咚咕咚喝下大半杯,热热的。

今天设计院的三个议题已经全部结束,现在轮到师兄,她可以休息一会儿。

放下水杯,一边听着师兄翻译,一边把两只手伸到暖融融的毯子里,厚厚雪白的羊绒从腰一直裹到脚上,连小白鞋都裹了进来,紧紧的,好暖和。

今天…真的…好丢人…

一想到那一塌糊涂的场面,苗伊的脸又烧得红红的,只敢看着眼前的笔记本。

长这么大也没有这么狼狈过,早就走惯了外勤,行李从来都准备充分,哪能想到刚刚结束的月经会这么快就又返回来。完全没有准备,而且量特别大、特别疼,疼得她都不敢呼气。本来是打算扛到保洁阿姨来了求人家帮忙的,谁知等来了小叔叔…

小叔叔…是不讲理的…

被他看到的那一刻,苗伊恨不得自己当场化掉。根本就没敢看他的表情,也不记得他说了什么,只记得…他的怀抱…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抱。

湖心岛跳舞的时候抱过,回来分别的时候也抱了一会儿,都没有什么感觉,可是…这一次,一下磕在他肩头,跟小时候的记忆突然就重合,他力气那么大、手臂那么粗,没有因为她长大、时间隔得久而有一点点的改变,连姿势都一样…

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只是痛经而已,又没有受什么委屈,可能是抱得太紧,她就恍惚,恍惚了十六年,以为又可以撒娇、可以哭、可以糟蹋他的名牌衣服…

狼狈如此,还不能走,只能抱。

鼓足了勇气,一出门,苗伊就好紧张,生怕有人看到。先不说他的西服下有多不堪,光是这个形象如果被远油的同事看到,她就要羞死了。好在小叔叔步子很大,很快就绕到大厦后的停车场电梯。

中午,一个人都没有,要上十六楼,安静的电梯里,她小声问,“沉不沉?”他掂了掂:“还不如小时候。”

这样规格的酒店,客房部就有预备的卫生巾、医药箱里还有去痛片。热淋浴洗干净,换了衣服出来,已经有好大一碗热鸡汤面在等着她,也不管是不是咸、是不是荤,苗伊吃得很香,额头都冒了汗。

吃饱了,就钻进被子里,本来只是想捂捂暖的,谁知疼得太累,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小叔叔就靠在身边,手中是酒店的信笺纸,正写着什么。

苗伊支起身,见是昨天发给她的设计院议题,这一次不光大纲和技术要点,连工艺流程和专业名称缩写都列了出来。苗伊没吭声,看他写,一边写,她一边记…

快到开会时间,药效正好,已经不疼了,可是小叔叔还是和她一起回到翻译室,因为把那把椅子拿走,再换了一把来。

等他换回来,苗伊小声在他耳边问,“有没有告诉人家?”

他说,“我擦过了。”

当时她就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痛,痛得缩回了十六年前…

小叔叔走了。她和师兄准备资料,不一会儿,他又转回来,手里多了条羊毛毯子,原来是到车上去拿的。俯身把她从腰往下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把粽子一样的她放在椅子推到桌边,调整好。

师兄一直在一边看着,一个字都没说。

小叔叔走了以后,大概还有五分钟才到会议时间,翻译室里很安静,苗伊想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又想想,也许并没有必要。

一整个下午,她都很暖和,一点也不疼。这可能是她月经最难受的一次,也是最舒服的一次…

五点,会议结束。

苗伊艰难地从毯子里站起来,刚把设备关掉,手机响了。

老公:我现在过来。

苗儿:嗯。

放下手机,苗伊轻轻吁了口气,小叔叔说今晚要找她谈话…

第40章

叠好毯子放在一旁, 苗伊开始整理资料装入公文包, 旁边的简风也在收拾,小小的翻译箱子里只有书本的声音。

苗伊的手不自觉就慢了下来,以往一场会议结束是他俩话最多的时候,摘下耳麦很多要说, 哪里略过了,哪里好惊险,因为之前高度紧张, 都会很亢奋, 可今天…好安静。

苗伊轻轻抿了唇,今天早晨她严重违反了工作纪律,应该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会场待命,可她直到开场才赶来,而且, 是在没有人知道她能不能赶来的情况下。

当时, 师兄已经开始独自工作,还没有向领导汇报,而这之后他也不可能再有时间汇报。

这不是打小报告的问题,这是他们的工作流程中很重要的潜在事故报告,一旦她真的来不了, 由此引发的翻译事故、造成的影响将由他们两个一起承担,即便师兄一个人能撑下全场,也会因为没有遵循工作流程而受到记过处分。

“师兄,今天对不起, 谢谢你。”苗伊一脸抱歉地看着他。

简风闻言,抬头,微微笑了一下,又低头整理。

“手机没有电了,但我知道我一定能赶到,所以没有再耽误时间找别的电话打给你。”

苗伊努力想解释一下,可听起来好苍白,这是战役,哪里来的事后借口?“对不起,我错了,我会写事故报告给组长的。”

“嗯,我知道。”

很平淡,苗伊知道师兄是相信她的,可心里还是不是滋味,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会教她的,可今天他脑子里像是在想别的什么,反应有点奇怪…

啊!对啊,苗伊忽然想起今天中午师兄离开是去给她倒热水,恰巧这个时候小叔叔来了,之后她就哭,耽搁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离开,可到最后都没见师兄回来,怎么去了那么久?

“师兄,今天你…”

苗伊正要问,幕布后面来了个人,两人回头,是殷倩。

“组长,”

“嗯,”殷倩微笑道,“今天你们做得很好,翻译率至少90%。”

简风推了下眼镜,“多亏南工提供的资料。”

“这样就方便多了。”殷倩并不惊讶,也没有再做评论,“我来是通知你们今晚不开总结会了,放在明天早晨开,七点半在部里二楼东南小会议室。”

“是。”

殷倩说完看着简风,“车在外面等了,你先去吧。回去好好休息。”

“哦,好。”简风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各位晚安。”

“晚安。”

简风离开,殷倩进到翻译箱里这才看到刚才桌上厚厚的羊毛毯子,有些惊讶,又看身边的女孩:上身西服,下身运动裤。

“今天…觉得有点冷。”苗伊想了想还是没有把生理期说出来,因为外勤出发前这些因素都是要考虑进去的,突发这种情况,会让人觉得她身体素质有问题。

“不舒服吗?”

“哦,没有。”

“那就好。”殷倩略顿了顿,“到提问环节的时候如果还觉得冷,可以提前告诉我调B组来。”

“哦,不用,我可以的。”组长的话很客气,可包裹成这样工作实在太不专业了,苗伊脸颊有点红。

“不必太紧张。”殷倩笑笑,转了话题,“这次外勤住家里比住宿舍应该放松很多吧?”

苗伊抿了下唇,“…嗯。”

“有机会回家当然好,不过,我们的工作性质特殊,任何生活细节都可能影响到临场发挥。所以,组长今天不得不提醒你:晚上聚会不要玩得太晚。休息不好,到时候影响到的不只是你的声音,还有逻辑反应。”

组长的声音很温柔,可是,聚会?苗伊愣了一下,跟谁聚会?

看她一脸惊讶,殷倩笑了,“我尽量不让自己听起来像学校里的宿管阿姨。”

“哦,不会啊,”苗伊赶紧摇头,“我…一定会注意的。”

“嗯。”

殷倩点点头,却不知道能不能信。这么多年,他一点没变,蒋航宇也没变,这帮人凑在一起又能变到哪里去?一听蒋航宇说要带小嫂子聚会,殷倩就开始担心苗伊的状态。

那帮大男人疯起来还顾得什么?搭上她的一员大将就糟了。如果换了别的组员,殷倩一定不会同意,可偏偏是他的小妻子,她这尴尬的身份,又怎么好阻拦?

只能言尽于此。

叮嘱完,苗伊背了包,两人一起出来,殷倩又隐晦道,“如果明天还不舒服,早点通知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