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了,伯母,我叫车送你们回去。”

“哦,不用了,我们还要等老南。”

“原来伯父也在,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一步。”

“好。”

“师兄再见。”

“再见。”

师兄走了,空荡荡的大厅里就剩下两个女人。听说南也瞻也来了,苗伊轻轻咬了咬唇,老公说他从小一个人放养长大,桃圃也是自己飞去的,十几岁,三年,从没有人来看过他。现在,父母两个却一起来“看儿子”,可见,这次“看”的重要性…

“伯母,嗯,伯父他,他也要过来么?”

女孩问得小心翼翼,林畅微微一挑眉,笑了,“他就在你们会场上啊,上午到的设计院,下午被远油邀请过来参加讨论。是他打电话告诉我你在这里的,你不知道他在吗?”

啊??好容易稍稍凉下来的脸颊又窘得发烫,苗伊真恨不得钻地缝了,以前在现场看到“南嘉树”三个字不认识,今天怎么会连南老的声音都没认出来??他一定发言了,她居然只顾译,根本没觉察!

“哦,那个,我…”

苗伊正尴尬得找不到台阶,就见长廊尽头拐弯处走来一位老人,高大的身材,精神矍铄。看到那张相似又亲切的脸,苗伊的心忽然就有点热切,那是曾经一起工作、帮助她也很喜欢她的南老。

走廊很长,苗伊努力用这段时间做好心理建设,屏气凝神,想了非常得体的话来打招呼。谁知,待人到跟前,她一个“伯”字还没发出来,老人倒先开了口,“你们等很久了吧?”

“怎么大会完了还有小会?”林畅问。

“非洲那些三不清地带对环境许可的要求乱七八糟,说起来就没完,哪有定论?这不是技术问题,是远油的当地操作,我跟他们说我家里有事,得先走了。”

两人的语气这么随意,苗伊在一边像看着自己爸妈说家常,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在心里悄悄冒了个头,可是…她,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倒也不急,”林畅看了看苗伊,“我们也刚见面。”

“是吗?”说着,南也瞻看过来,“小苗啊,今天下午怎么都是你一个人在译?”

“哦,那个…”以前一起工作的时候,南老也总是温和带笑的,可现在,慈爱的笑脸没有了职业的距离,真的很像爸爸,苗伊轻轻咽了一下,“这次同传组四个人,两个是新人,他们第一次做现场,下午讨论,各地口音重,时间紧,交换不便,就只给他们听了。”

“我估计也是这样。”南也瞻无奈地摇摇头,“口音五花八门的,还挺快,我这把年纪听起来是真费劲喽。”

林畅笑了,“都忙了一天了,你们还要继续讨论工作吗?”

南也瞻也笑笑,“行了,走吧。”

说了要走,林畅转身接苗伊肩上的包,苗伊忙说,“伯母,我可以的。”

“挺沉的。”

声音很温柔,可是简单的几个字苗伊就不敢再争,拿下来给她,很快就被南也瞻接了过去。

一起往电梯间去,苗伊心里悄悄打鼓,这是要去哪里?听婆婆的话,好像他们今天刚到凌海,那现在天晚了是应该往住的地方去了吧?之前南老出差公干都是住设计院招待宾馆,可这次是看儿子,理应住儿子家,那…这样叫了她是知道他们现在同居吗?

想着脸颊就有点红,之前他本来是要告诉爸妈他们已经结婚了的,可苗伊死活闹着不肯。毕竟一面未见就成了儿媳,成何体统。他说没关系,当初说的就是有媳妇儿了,爸妈应该知道这个词的份量。可她不,不想给公公婆婆留下目无尊长的印象,一定要先去京城正式拜望,才好认下媳妇的名头。

原本,过年是最好的机会,这是他们这一家大忙人从未错过的团聚时刻,可是,为了她,她的伤,她的债,第一次,他没有回家过年。

他说他解释了,父母理解,而且他们去加勒比海度假,不会介意。可苗伊心里还是很忐忑,一边开心地陪自己家人过年,一边惦记着,每次他和公婆通电话,她都会问,确定好他们的回程是正月初八,他们就定了正月十三去京城的机票,正是元宵节,趁着节气喜庆一家团圆。

可是,墨菲定律永远奏效,谁能想到这么简单又完美的计划居然被外婆给破坏了。

去外婆家的前一天夜里,冷啊,他们两个…折腾了好久,她筋疲力尽到极点就亢奋,睡不着,缠着他说话,想象着第二天外婆见了他会怎么样?他说当然是高兴得不得了,苗苗儿是小叔叔的还有比这更理所应当的吗?苗伊嗤嗤笑,笑他大言不惭,其实心里也觉得外婆知道肯定要开心死了。

可谁曾想,老人一见了这位外孙女婿,开心没来得及心脏差点受不了,吓了大家一跳,好在虚惊一场,待稍微缓过来些就开始碎叨,从他们小时候在一起怎样怎样到再次初见,老人的记忆简直像过电影!

一边说,一边还要加一些自己先知先觉的戏,说早觉察这两个孩子不对劲,小时候就不肯分开,长大了,悄悄摸摸的,哪能拦得住?又不停地提到他的岁数,话里话外都像是自家囡被这大龄叔叔早早算计到了,再说些阿拉伊伊多少好户口在求,可囡乖,总是念旧情份,见个面就嫁了,感叹得还要抹几滴眼泪。

苗伊在一旁简直尴尬得不得了,可是爸爸妈妈是第一次听,居然很认真,时不时打量他,尤其是听到去年九月他们才第一次重逢,十一月他就借口来看姥姥夜里留宿。

岁数大,加预谋在先、再加图谋不轨,眼看着自己老公在娘家人面前的形象开始崩,苗伊不得不撒娇耍赖,再不肯外婆碎叨下去。可是,老人家太兴奋了,又是欢喜,又是不甘心,盯着他不放。导致了接下来的几天,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得陪在老人身边,说话,哄着,旁人都插不上嘴。他也很卖力,极尽讨好之能,带老人去逛街、吃饭、看电影、还看戏!天知道他连京剧都听不懂是怎么忍受全本的越剧梁祝!

最后临别时,老太太最舍不得的就是外孙女婿,抓着他俩的手淌眼抹泪的。本来哭哭就好了,可是他又于心不忍,张口就承诺元宵节来带着老人逛花灯,还说要租了黄包车,老人都不用走路的。说到做到,当即取消回京城的机票,一个电话打过去就支到了五一节。

就这样,他成了天底下最贴心、最好的女婿,而她,成了一而再、再而三放公婆鸽子、不懂事的准儿媳。

他说他爸妈根本不介意,怎么会不介意嘛,喏,这才三月,他们就来了…

她一定、一定要好好表现,虽然她从来没怀疑他会因此少爱她一点点,可是公婆要是真的不喜欢她,他心里肯定不舒服。而且,她也想像他在自己娘家一样,跟家人们融洽相处,其乐融融。只不过,他去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们结婚了,他怎么表现都不为过,可现在,作为女朋友,跟两位老人亲近,不亲近,好像都不对似的…

“哦,对了,小苗啊,”进了电梯,南也瞻又想起了什么,“明天上午的议程恐怕还得你来,我刚才听他们的意思要把各地环境规范临时加个议题出来,新人上恐怕耽误时间。”

“嗯,好。”苗伊赶紧回神,好在说的是工作,镇定多了。“明早拿到会议日程我就调整。”

“你是领队?”林畅问。

“嗯,”苗伊点点头,“技术上是。行政上是师兄简风。”

“哦。”林畅轻轻应了声,不由得又打量了她一眼,天才小翻译和大型会议的同传领队,这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远油同传组里小苗技术是最过硬的。”

听丈夫又不吝言辞地夸奖,林畅嗔道,“怎么总是这么叫人家孩子。”

苗伊忙说,“没关系的。”

“当然有关系,”林畅微笑着看过来,“平常你爸妈怎么称呼你啊?”

没有眼镜的遮挡婆婆的眼睛很漂亮,这么近,和蔼之中依然有种说不出的摄人威严,苗伊立刻紧张得怔了一下,“哦,嗯,他们叫我‘伊伊’。”

“好,伊伊啊,我和你伯父这次来没有订酒店,住你们那里,介意吗?”

“当,当然,哦,不!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酒店外,设计院临时配给南也瞻的车已经停在等候区。打开车门,将公婆让入后座,苗伊随后坐上副驾驶,司机问,“南老,去哪里?”

“去儿子家。”南也瞻说,“地址么,伊伊啊,是哪儿来着?”

“嗯,尧古区,临湾松园城。”

婆婆就在身后,身上淡淡的香水漫在车厢里,很好闻。可是,苗伊的声音却在这香味里势气不起来,这个地址,一说出来,不用说街道,司机师傅马上就赞叹:临湾城啊,尧古区最豪华的小区哦!就一幢,别看是公寓,比城郊的别墅还要贵好多!听说角楼复式一共就六套,要两千多万了。

好在公婆都不知道儿子家就是其中一个角楼,当然更不知道,现在这套房子已经几乎全部还给银行了…

忽然就气短,苗伊低头,很想给老公发个短信,可是陪着老人这样好像不太礼貌,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

后座的人说着话,好像是在说下午婆婆跟老朋友的聚会,声音不大,显然不需要她参与。精神放松下来,苗伊握着手机一边想着那个叫了一声“宝贝儿啊”就再没消息、需要他的时候都不知道在哪里的老公,一边想着晚饭该做什么呢?

公公婆婆都是地道的北方人,晚饭应该跟他一样不习惯吃米饭,之前她都会在上班前就准备好配料,早早煮粥、煲汤,晚上到家满屋子香,各式各样的,他都喜欢吃,可现在老人累了一天,再合口味也不值等那么久来煮,那做什么吃呢?

正一个人琢磨,忽然,耳中跳进一个名字,苗伊几乎是打了个激灵!谁?婆婆在说谁??

秋实?老叶?叶秋实?!今天下午婆婆会见的那位老朋友、送了她书和茶叶的那个人是叶秋实??这是大翻译家吾堂的本名啊!

苗伊激动得都快坐不住了,绝对不会记错!自从踏入语言学习,苗伊最痴迷的就是文学翻译,第一堂文学课上就迷上了民国初期的翻译大家林纾,“以彼新理,助我行文”,林纾其人博稽深思,善将中西文章妙处相结合使译文更放异彩。钱钟书先生说:宁愿读林氏译文,不欲读其原著。

而当代最得林纾译理精髓的就是大翻译家吾堂!他精通英、法、西班牙语,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第一本译作就为他在文学翻译界奠定了泰斗之位,几十年过去,再无动摇。信,达,雅,每一个字都既传神又入理,读起来唇齿留香,思起来入木三分!

天哪,这些年忙忙碌碌她眼里只有钱,居然忘了自己还曾经有过做文学翻译家的梦想!这辈子如果有幸能见一面吾堂先生该多好!

苗伊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好想知道他送了什么书给婆婆,转回头竖起耳朵,努力捕捉后座传来的每一个字,再也没心思想别的什么…

临湾城。

知道儿子的房子一定是要符合那贪图享受又张扬的性格,可是奢侈浮夸到这种地步,南也瞻还是皱了眉,作为工程师,即便从地下停车场直达电梯上来,也一眼能认得出这结构显然就是那六个角楼之一。

林畅站在客厅看着壁炉里的圆木,南也瞻走过去,“怎么样?咱俩的退休工资都不够他烧柴禾的。”

林畅笑笑,“当初非要跟着CNE走,咱们拦不住,今天更拦不住人家壁炉里烧的什么。”

南也瞻闻言也笑了,“这臭小子!”

转回身,越过灯火通明的客厅、餐厅,林畅的目光落在一样宽大明亮的厨房门口,里面静悄悄的。

“让她忙吧。”

说着南也瞻落座沙发,从公文包里拿了文件出来。

林畅看了一眼丈夫,起身往厨房去。刚才进了家门,女孩儿就招呼着给他们沏了热茶然后说去准备晚饭。林畅说不必麻烦,晚上吃不了什么,煮点面条,或者有牛奶和麦片就行。当时她点点头,说很快好的。

明明是个选择问句,她却这样一个反应。现在在做什么?

脚步停在门口,林畅惊讶地看着房中。西式设计的厨房有一个很大的中心岛,上面摆了鲜花盘、水果,依然有足够大的地方铺了案板,放了一个玻璃盆,女孩挽着袖子正在…揉面?

这是林畅自十几岁出国读书就再也没有见过的动作,不觉蹙了蹙眉,转身离去。

见妻拿着书在对面的沙发坐下悠闲地读起来,南也瞻笑笑,“怎么了?”

“不怎么。你忙你的吧,晚饭要九点以后了。”

闻言南也瞻扭头看看厨房,“她在干嘛?你没有告诉她不用搞得太复杂吗?”

“我已经说过一遍。”林畅没抬眼,“不需要再说第二遍。”

“第一次见公婆,小丫头可能太紧张了。”

“所以要把半个小时可以解决的事情拖成两三个小时来增加出错的概率?”

这问题明显带了答案,讨论无需再继续,南也瞻只得压低了声音,“一个认死理儿的孩子,也是想孝敬我们,让她做吧。”

“如果懂得如何管理时间,她也许会更优秀。”

南也瞻没再吭声,他曾夸奖苗伊说她小小年纪一定是付出了常人不能想象的努力才有今天的成绩,可这一句,就有了悖论。

也难怪,在妻林畅眼中,吃饭是个最不需要浪费时间的事情。几十年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造就了她犀利、果断的行事风格,也同样形成了极简单、甚至粗淡的生活习惯。自己不善烹调,即便家里有保姆,她也不会允许做七碗八碟的来吃,因为生命有限,时间宝贵,有太多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

现在退休了,依然是外交学院的客座教授,另外在整理自己几十年的外交经验准备出书。她的日程安排一点也不比从前宽松,这一次,如果不是儿子在电话里说“妈你喜欢她,对我很重要”,她不会特地来凌海,虽然在看到女孩照片后端详了很久,最后笑笑说这是儿子交往过的女朋友里唯一可以称之为漂亮的女孩。

妻口中的“漂亮”绝非一张脸那么简单,有气质占先,也有一眼之缘的感觉。苗伊这孩子是很招人疼,可南也瞻在心里赞同之余依然有点担忧,那小丫头安静、冷清,样子甚至有点忧郁,见面后不知妻会不会真的喜欢。当然相信她绝不会干涉儿子的婚姻自主,可如果不合心意,一定会敬而远之。

搁在以前,南也瞻不会觉得怎样,那臭小子一年见一次也够了,可最近不知怎么了,临到退休了,忽然就很希望能离那混小子近一些…

听到餐厅有声响,很轻,和厨房之间来来回回。南也瞻从资料上看过来,“是不是做好了?”

林畅看了一下表,刚四十分钟,不能吧?煮个面条下一把青菜,稍微调一下味儿也得半个小时,刚才她过去的时候,面才刚刚和成小团,这就好了?

“过去瞧瞧吧。”

林畅顿了一下,“算了,免得她紧张,等着吧。”

南也瞻想想也是,妻几乎可以说不会做饭,过去帮不了忙,单纯关心一下恐怕适得其反。

两人刚安静下来,一行字没看下去,轻轻的脚步已经来在他们面前,“伯父、伯母,晚饭准备好了。我们吃饭吧?”

“哦,这么快啊。” 南也瞻合上资料。

“嗯,”苗伊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有点晚了,没做什么。”

小脸一直红扑扑的,分辨不出是延续了最开始初见的紧张还是做饭忙的,不管怎样,时间刚好,林畅微笑着起身,“随便吃点就好。”

“嗯。”

洗了手来到餐厅,见餐桌上确实摆得很简单:一个汤煲,一个凉菜,还有一盘点心。

只不过,汤煲是猫咪造型,两只小耳朵,还扎了个蝴蝶结;凉菜盆也是同款米色陶瓷,胖胖的,里面盛着波菜、绿豆芽、粉丝、紫甘蓝、胡萝卜、还有切成丝的煎蛋皮,凉拌在一起洒了香菜,五颜六色的,闻起来很是清新;点心盘也长着耳朵,整整齐齐摆了十二个圆圆鼓鼓、不足手心大的金黄小饼。

“很丰盛嘛。”南也瞻落座。

林畅看着桌上,知道丈夫只是礼貌性地随口称赞,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到她和面的样子,不会知道这像甜品店里摆的、大小均匀、一模一样的小饼是出自女孩儿的手。十二个,一半沾着面包糠,毛绒绒的;一半没有,滑溜溜的圆润,不由问道,“这是什么点心?”

“烤玉米饼,您尝尝?”

“好。”

林畅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沾了面包糠的,咬了一口,“嗯,很软啊。”

“嗯,说是玉米饼,其实有一半的糯米粉。”

“哦,难怪。”林畅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金灿灿的小饼,“奶香味儿很浓,也不觉得甜。”

“是用淡奶油和黄油调的面。”

听她们两个一来一往,南也瞻这才惊讶道,“这是你自己做的?就刚才?”

“嗯。”苗伊点点头。

南也瞻忙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光滑的,“两种是不是不一样?我尝尝这个。”

未待苗伊解释,老人已经咬了一口,立刻赞道,“嗯!这个是小豆馅儿的。”

林畅看了看,“也是现做的?”

“哦,不是,”苗伊摇摇头,“是昨晚做红豆羹多打了点,就做了一小碗豆沙。”

“哦。”林畅又咬了一口小饼,很香,看南也瞻已经大口配了菜吃,也夹了一筷子。北方的凉拌菜,没有放麻油,用带着碎花生粒的花生酱调稀了淋上调味,软的、脆的,丝的长短粗细都应着菜的质地,入在口中,酸,甜,鲜,香,各种嚼劲,味道十足却没有饭店里那种很刺激味蕾的感觉,绵绵的,很好吃。低头再看,才发现菜里居然有一点番茄,去了皮,没用里面的汁水只有外面的果肉,切细了搀在里面,略略映着点红,配了菜,非常爽口。

见两位老人吃起来,苗伊忙打开汤煲,砂锅保温,热腾腾,扑鼻的香!南也瞻笑了,“水汆丸子汤啊。”

“嗯。”苗伊盛了一碗放在南也瞻手边,“伯父。”

“好,多谢。”

又盛了一碗双手捧给婆婆,“伯母。”

林畅接过,“你也一起吃啊。”

“嗯。”

苗伊自己也盛了一小碗,坐下来。

林畅晚上不喜欢吃油腻的,一听是丸子汤已然没什么胃口,不过这六人长桌,女孩儿都没敢坐在她身边,守着一小碗汤,眼睛却不自觉地悄悄看着她。不管怎样,今晚还是要配合。

拿起勺子看这一碗汤,黄瓜、西红柿、小葱、香菜,也是五颜六色的,丸子点缀其中,圆圆的,很小巧,似乎没有汤丸子那种煮乍开的样子,而且,汤闻着香,看起来也很清亮,不见腻人的油花。

喝了一口,林畅轻轻挑了下眉,又盛了一只丸子放入口中。

“汤很鲜,丸子很有嚼头,很香啊。”

一连三个“很”,丈夫赞不绝口,完全的北方风味又不失南方的清爽,林畅也点点头,“是不错,难得不油腻,还很有味道。”

终于听到婆婆夸奖,苗伊开心得不得了,红扑扑的脸颊挂了笑,胆子也大一些,“嗯,丸子是用烤箱烤去些油脂后才下到汤里的。”

“时间这么短,安排得很周到。”

婆婆微笑的目光让苗伊又有点紧张,“其,其实还好。玉米饼简单,不需要省面,放进烤箱就好;丸子我也只放了葱姜末,其他的菜切了进锅里煮就行了。”

南也瞻正好夹了一筷子凉菜,看着那各种丝,笑道,“这可是不少功夫。”

确实,小丫头刀功好,手很快,协调得非常好。热汤暖胃,林畅又夹起一个豆沙饼,嗯,不是太甜,很好吃。再看对面的丈夫,香糯的玉米饼,配菜,热汤,胃口大开,吃得很香,这么快已经卷了袖子在盛第二碗,不难想象,如果儿子在坐父子俩一定是一样的光景。林畅笑了,看向苗伊,“你们平常下班回来也是这样做了吃吗?”

“嗯,他忙,我下班早,正好有时间做。”

“那小子不好伺候吧?”南也瞻说,“事儿多,臭毛病不少!”

“也没有。”苗伊抿嘴儿笑,“他其实吃得很简单,喜欢喝汤,喜欢吃面食,熬点粥,荷叶饼卷菜就是一顿。”

“哦。”似乎是简单,林畅轻轻点头,又看着苗伊,“面条是买的还你做的?”

“嗯,是做的。”

“每天还得给他和面擀面条儿啊?”南也瞻惊讶。

“哦,”苗伊忙解释,“他胃不太好,买的面条太硬了,吃了不舒服,自己和的面可以软一些。”

“总这样也辛苦你,不能叫外卖吗?”林畅问。

“南方饭店少有北方的面,偶尔一种,叫了来,时间耽搁,吸了汤容易坨,不如现做现煮的好吃。调味道也不如家里随意,他小时候吃惯了,不大合口味。”

女孩儿解释得很认真,夫妻两个对看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都明白儿子小时候常一个人在家,能照顾自己吃饱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口味问题…

吃完饭,把楼上主卧让给公婆,又沏了一壶热热的普耳送上去,苗伊这才返回楼下收拾厨房。

好开心!汤煲就剩了一个底,玉米饼公公吃了三个豆沙的,一个原味的;婆婆各吃了一个;凉拌菜都吃光了呢!一会儿回小屋就给那个家伙发短信告诉他今天第一次见公婆,她表现好着呢!

收拾好,苗伊又把楼下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关好窗帘,上楼去。刚到楼上,不觉一愣,婆婆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正在看茶几上摊开的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