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苗伊尴尬得咬了唇,真是的,这些日子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常窝在小客厅,桌上地上到处都是书本,毯子、靠垫扔得乱七八糟,婆婆的茶都不得不勉强放在角落里,可惜刚刚建立的一点好印象…

林畅抬起头,看到楼梯口局促的女孩儿,微笑着招呼,“来,过来坐。”

苗伊赶紧走过去把毯子叠叠好,坐在了身边。

“你准备读研究生?”

散落的书其实都是小说、散文,只有一本考研指南就暴露了目的,苗伊抿抿唇,“嗯,想考。”

“想读什么专业?”

“比较文学。”

“哪个学校?”

“S大。”

“我不是你们这行的,不过听说比较文学这个专业应该是京城外院的最好吧?”

“嗯,是的。可S大是我母校,老师都熟,专业也很好。”

苗伊解释着,还是绕开了为什么不考京城外院。其实,她想来着,可是不行。没有那笔巨债,忽然发现自己有那么多想做的事,第一件是读书,第二件就是学自己喜欢的专业。老公当然支持她,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条件只有一个:不许离开他。什么上进、事业,都不能牺牲老公,因为老公是最最重要的,这是宪/法明确规定的,小媳妇儿深以为然。

“其实,语言和文学主要还是靠自己的悟性和钻研。”苗伊又补充了一句。

“嗯。”林畅翻看着她的笔记,中文书是中文笔记,英文书是英文笔记,也许是做久了同传,她很在意每一个词的意义和用法,批注非常仔细,对文学也有自己的见解,略生涩,却很有意思。只是在单纯的译文方面还是被同传的客观与直白所影响,不过她似乎注意到了,偶尔会在笔记中懊恼一下自己中文的词汇量。

被婆婆看笔记比老师要严重多了,苗伊紧张地抿着唇,好像考试不过就不许她爱他了一样。

正是安静,手机突然响起来,苗伊吓了一跳,拿出来一看,呀,是他。婆婆已经看过来,他那个嚣张的样子充斥了整个屏幕,她哪里还好意思走开?

接起来,轻声道,“喂,”

“小妹妹啊,”好肉麻的声音从话筒里懒洋洋地传来,“在干嘛啊?怎么视频都忘开了?”

天哪,感觉全世界都听到了!苗伊腾地红了脸颊,一张嘴舌头都打结,“嗯,那,那个,伯父伯母来了。”

“谁?”

“嗯,就是,”苗伊看了眼林畅,这可怎么解释?平常说起来都是叫爸爸妈妈的,“嗯…京城的…伯父伯母。”

她小声扭捏了一下,那边突然就明白了,“我爸妈来了??在咱家呢?”

“嗯嗯。伯母就在我身边。”

“让我妈接电话!”

苗伊赶忙把电话递过去,林畅接过,“喂,”

“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你爸爸正好来凌海出差,我也有事,就过来看看你们。”

“那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知道你在现场忙。”

“也不忙。”电话那边顿了一下,“早知道我今儿就回去了。”

“你别赶啊,我和你爸要待几天的。”

“哦。”

电话挂了,幸亏他没有再要跟她说话,不然苗伊真的不知道怎么应付。

两手攥着手机,红扑扑的小脸还没缓过来。小丫头真的是很腼腆,总是紧张。以前林畅是不大喜欢这种没有自信的人的,可是她,却不一样,相对于同传现场的淡定自如,这小猫儿似的紧张变得尤其可爱。都是跟远处那个人相关吧,太在意他了,才会这么在意他的父母。

“你和嘉树是怎么认识的?介意跟我说说吗?”

“嗯?”苗伊怔了一下,马上说,“不,当然不。我们…我们是小时候就认识的。”

“小时候?”林畅惊讶,她这做妈妈的怎么会不知道?

“嗯,他在桃圃读高中的时候,我住外婆家,就在隔壁。”

“原来是桃圃。”林畅轻轻点头,当年驻外把儿子送走,忙得都很少打电话,更不要说到桃圃看他,当然也就不会知道他的隔壁住了这么个小女孩儿。“那个时候你多大?”

“第一次见,四岁半。”想起自己坐在台阶上啃棒冰,只顾目不转睛盯着他,脸蛋都冰出两个红疙瘩,苗伊忍不住唇角就弯弯的,“后来,常在一起玩。”

“是么?那可真的是小时候。可他去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啊,又很叛逆,怎么会跟你这么个小豆丁儿玩?”

“嗯…”苗伊有点难为情,“说起来,我外婆跟你们家阿姨认的是一辈人,所以,按辈分我得叫他‘小叔叔’。大人们忙的时候,他就帮忙带我。”

“小叔叔?”林畅笑了,“那他要得意了,他还真会带孩子啊?”

“嗯。带我和他们同学出去玩,看电影、逛公园、游泳。哭了,哄,就买冰激凌。后来不哭也买,三年,吃了他好多好吃的,他现在还记着呢。”

当着婆婆的面忍着没说他总是背她、抱她,用名牌运动服给她擦泪擦鼻涕,骑车把她拢在怀里,跟同学打闹还会把她扛起来跑。小叔叔最好了,就这么回忆一下都甜得她嘴巴闭不拢,已经完全忘了当初人家是把她当小灯泡来的…

“哈哈…”林畅开怀而笑,儿子从小就是个霸王,打架,旷课,成绩再好也压不住学校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本来早就独立能照顾自己了,可林畅驻外前还是不得不把他送到亲戚家让人看着。却没想到他居然还帮别人看孩子,看的还是个小女孩儿。这孩子现在看着都软软的,小时候还不得是个糯米团儿?看着她,林畅脸上的笑容越发晕开,“你小时候一定很可爱。”

婆婆已经换去了那身职业套装,身上只有奶白色的薄羊绒衫,妈妈的样子,很漂亮,也很亲近,苗伊的胆子又大一点,“嗯…就是总喜欢黏着他。他打球一回来,我就要冰激凌。”

“是吗?”第一次听儿子青春年少的故事,林畅觉得有趣又惊讶,那个时候他的生活费被严格限制,就怕一个人在外面养成什么不良习惯,没想到,他非但没学坏还省下来用力在宠一个邻居小丫头,以前在京城跟妹妹林冉也没见他这样疼过人。“他打完球不都是要跟那帮混小子去玩到天黑才回来吗?”

苗伊眨了下眼睛,不会啊,那个时候小叔叔每次打完球就直接从球场跑回来背她出去买冰激凌的,为了证明一下,苗伊打开手机,找出那张他背着她的照片递给婆婆,“您看。以前他打球快回来的时候,我就在台阶上等,从来没有等到天黑过。”

林畅接过来,不觉轻轻吸了口气…

十五岁的少年,刺头,青春,不可一世,张扬得比阳光还要耀眼。背上却趴了个白白净净的小丫头,一身小粉裙子,眼睛水汪汪的,在他肩头认真地舔冰激凌。他回头,两个人几乎头挨着头。没有如今特殊的镜头处理,他的汗,她鼻头的巧克力,一对孩子,这么漂亮,抓人心的漂亮。

打完球就往回跑,疯玩都顾不上,是惦记着有这么个可爱的小东西在台阶上等他吧?

看着照片,林畅爱不释手,不由道,“怪不得现在他还这叫你小妹妹。”

啊?天哪…苗伊好窘,婆婆居然以为他叫她“小妹妹”是因为这个,嗯,好吧,总比,总比知道是她上班时间给他唱情哥哥情妹妹的强…

“后来呢?他上大学以后,你们还有联系吗?”

如果林畅没记错,当年儿子在凌海读书,大学四年是按学期换女朋友的,回到京城也交往了一个,虽然都很短,可数字却不小。而那些年,这小丫头还在读小学。

“嗯…”说到那分离的十六年,苗伊脸上的红晕悄悄冷了下来,“没有,没再联系过。是后来我又借住外婆家,他正好回来帮阿姨办拆迁,才再见面。”

“那是什么时候?”

“去年九月。”

九月…到今天也不过半年多的时间,丈夫南也瞻十一月份就带回了她的工作照片,而儿子,不久后就直接告诉她,“妈,我有媳妇儿了。”林畅曾经是感觉突兀的,可现在,看着手里的照片,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心里忽然有种热热的感觉。

曾经那个叛逆的少年其实心特别软,喜欢什么就很执着,他一定非常疼爱那个叫他“小叔叔”的小丫头;分开那么久,他张狂、努力、人生曾一度非常挑战,一定没想到、也没时间想到,小丫头也在慢慢长大。老楼重逢,一瞬间,一切珍存的记忆都回来,面对彼此,思念会突然爆发真是一点都不奇怪了…

这样的感情,很简单,也很复杂,恐怕他们自己都辨别不清,究竟是什么…

看婆婆若有所思的样子,笑容似乎都淡了,苗伊有点不安,是不是她说的太平淡了?还是…婆婆觉得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太草率了?忙又道,“十二月我调来凌海,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以前,我不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现在,我…我再也不想跟他分开。研究生,如果我考不上凌海,我也不会到外地去上,我…”

说了好多,好像也没表达清。心正急,忽然,轻轻的,手被握住。

“伯母…”

“嗯,”

“我…我真的很爱他。”

婆婆去洗澡了,苗伊收拾了小客厅的书本回到房中,书桌前坐了十分钟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起身,窝进飘窗的垫子里,抱了膝。夜在窗外,映着万家灯火,映着她怔怔的脸庞…

刚才婆婆握了她的手,像妈妈,很软很暖和,握着她,抚摸她,可是,对她那句话却一个字也没有回应…

苗伊轻轻咬了唇,怎么好好的说了那么句话?他这样的男人,还会缺人爱吗?交往过的都是特别优秀的女孩,像组长殷倩那样的。作为妈妈,怎么会不知道?

一晚上,一直以为在公婆面前表现得好,其实,现在想想,那是林畅,不是一般的婆婆,甚至不是一般的事业型女强人,她是个外交家,为了国家的荣誉与安危倾尽一生精力与心血的人,怎么会因为一餐饭就喜欢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然后,她又这么急切地表达,为了他,她连研究生都可以不读。

在婆婆眼里,她可能就像个不懂事的菟丝花,从小到大,只知道缠着他。

下巴磕在膝头,苗伊心里酸酸的,实际上,她是真的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读喜欢的书,守着他,一天一天,过到老…

明天…怎么办?要怎么表现?不能让婆婆不喜欢她,那样,他一定会受影响。先前很笃定他爱她,什么都阻挡不了,现在忽然觉得,说不定,有一天他也会觉得自己应该有更好的…

突然,手机响了。苗伊愣了一下,看着屏幕上的模样,还没接起来就叫,“老公老公!”

那边显然被惊到,“怎么了??嗯?苗苗儿??”

“没,没怎么啊。”

“那声儿怎么成这样了?哭了??”

不问还好,本来听到他的声音就想哭,现在越发酸溜溜的,“没,我,我就是…想你呢。”

“不怕,啊?老公已经在机场了。”

“啊??真的?!”

他笑了,“等着啊,马上回来抱宝贝儿。”

“嗯嗯!"

-

第111章

夜深了, 外头起了风, 呼呼的。

南方的春天原来也有这么大的风,林畅翻了个身,丈夫已经熟睡,可她却浅眠不到一个小时就醒了。这一天, 很悠闲,没做什么,却亢奋。

睡不着, 不如到外面坐坐, 看看书。轻轻扭开床头灯,林畅披了睡袍起身。出到小客厅,才发现楼下厨房有灯光,里面有动静,这么晚了, 在干嘛?

正纳闷儿, 人出来了,扎了围裙,带着发卡,换了睡衣的小主妇忙忙碌碌地往餐桌上摆着什么,很小心, 很欢快的样子。黑暗中,林畅皱了下眉,轻轻地坐在了沙发上…

餐桌上六个小碟子,卤牛肉、沙拉虾、酸甜小黄瓜、凉拌莴笋丝、五香花生拌芹菜, 都是他爱吃的小配菜,还有红油泼的辣椒末,其实他不是特别能吃辣,天冷吃面会放一点,所以她都现做,不给他吃冷藏的辣椒酱。

都准备好了,苗伊欠身把筷架、筷子摆好,又把小碟子按着形状摆成漂亮的花瓣边,这才坐下来拿出手机。

老公:宝贝儿啊,我饿。

就这一条信息,反反复复看,嘴角弯弯的。其实,哪里用他说嘛,接了电话,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总想下楼给他做吃的。可是不敢惊动公婆,现场到凌海要飞两个小时,到家一定很晚了,得等老人睡了才好去做。

就这么硬忍着,抱着书,半天看不进去一页,直耗到工作狂的公公睡下,熄了灯,苗伊才悄悄摸摸地溜下楼。

现在十二点了,真是的,也忘了问他航班号,不然可以查一下到了没有。

正拨弄着,手机忽然振动。

老公:开门。

啊!!人还没起来,心先跳起来,扔下手机就冲去门廊。

冷风灌入,还没看清那黑暗中的模样,就被一把捞进怀里。粗壮的手臂硌着野战夹克,好冷,硬梆梆,一把勒住,那么狠,几乎要将她勒断了。

双脚立刻离了地,一只胳膊就轻飘飘地把她拎进了门,“通”一声,行李砸在地上,苗伊吓了一跳,正要让小点声,他已经腾出另一只手,叠了手臂,将她紧紧包裹。

完全的禁锢中,她仰着脖子动都动不了,任凭他埋下头来,冰冷坚硬的胡碴狠狠地蹭在细嫩的肌肤上,扎得她一阵激灵。躲不了,强迫得受刑一般,可是十天的思念,一分一秒的盼都被填得满满的,又痛又痒,心却欢快得通通直跳,好想看他,看他的模样,他的眼睛…

“老公…”

“嗯,”

“老公…”

“嗯。”

小声儿好腻,呵进他耳窝里,比同传耳机里不知道好听多少倍。

“叫老公…”

他含糊着要求,她哪里敢应,口鼻中都是他的味道,牙齿哪怕稍稍动一下都会咬到他。

她根本不知道挣,一瞬间,快溺死她的可怕念头才将理智拽回,慢慢抬起头。

依稀的灯光映着臂弯中光滑如玉的小脸,被他揉搓得泛了红,发烫,那双总似睁不开的眼睛水朦朦的,看着他,不知道是泪还是虔诚。

“老公…”

他抬手轻轻蹭在那唇瓣上,吮得太狠,红得像受了伤,喘息娇娇地吐在指尖,不觉就生出一种心疼又变态的满足,“嗯,”

“你…怎么了?”这么近看着他,眉头那么深,从进门他就皱着眉,亲她,咬她,越用力越深,她都要幸福得晕过去了,他却展不了眉。

“胃疼。”

“啊??”苗伊立刻心疼得不得了,现场是十小时工作日,他下班就要七点多了,电话打过来一定就起身收拾行李往机场去,哪里还用功夫吃东西?“本来胃就不好,是又饿着了。”

“是啊,饿死了。”

“我现在就去做!弄得软软的,吃得舒服点。”

说着她急急忙忙就要挣开怀,他笑了,箍紧她, “小妹妹啊,郎都饿了十天了,一顿哪够啊…”

说着这家伙就又下道,流氓兮兮的!她立刻小声叫,“讨厌,人家说的是面条!”

“我也说的是面条儿啊,”他咬牙,轻轻啄在唇边,“不然你说,吃什么,是软软的,嗯?”

声音腻在喉中,眯着眼睛,他的样子像在被子里一样…无耻!可是…还是好帅,看得她的心怦怦直跳。只要分开他就爱开这种玩笑,做了夫妻,她还是受不了…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第一次做就用错了方式,后来他竟然上瘾,被单下就喜欢吃她。那种羞到极点又欲罢不能的极致感觉,隔着手机屏幕提一下都能让她浑身发烫。现在面对着面,思念和羞涩早化成了渴望,嘟囔道, “哼,你,你再不放开,今晚…就,什么都没的吃!”

小丫头被撩得像个小红苹果,居然还硬气了一回,娇得不得了,逗得南嘉树仰头就笑,“哈哈…”

哎呀!他简直肆无忌惮!吓得苗伊赶紧捂他的嘴巴,小声叫,“哎呀,爸爸妈妈睡了!”

他张嘴就咬,咬得她嗤嗤笑,踮起脚尖环了他的脖子,蹭蹭,“老公…”

“嗯,”

“我好想你…”

他没吭声,可是怀抱狠狠一紧,疼得她小声叫了一下才安生。

“…好了,放开,我去弄吃的。”

“还没跟老公说说今儿怎么样呢。”

“挺好的。本来…有一点点怕。”

“本来?现在不怕啦?”

她抿嘴儿笑,扭头啄他一口,“现在,想问老公:吃拉面还是擀面片?”

小声儿这么甜,南嘉树笑了,放她下来,“还能选啊?”

“不知道你要吃哪种,我就和了两种面,都省好了。”

“那当然是各要一碗。”

苗伊乐,“嗯嗯!”

她挣了走,南嘉树这才脱了外套往餐厅去,想起来又轻声叫:“苗苗儿!”

“嗯?”

“拉面不要汤啊,擀面要汤多点儿。”

“知道啦!”

眼见他走到餐桌抓起筷子就夹了吃,苗伊忙说,“哎!小菜都是凉的,先不要吃,等我给你盛口热汤的。”

他才不管,干脆端起盘子往嘴里拔拉,“现场食堂的东西实在咽不去了,一路上就想家里的手擀面,胃就是给想疼的。”

“面马上就好,啊?”看那狼吞虎咽的样子,苗伊心疼死了,转身急往厨房去。

南嘉树忙咽下一口,一手一个盘子端了跟着就走,苗伊回头,“你干嘛啊?”

“我看着你做。”

“不要看。等一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