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嘉树乐坏了,“爸啊,您可不知道,您这小儿媳妇本事大着呢,等今儿晚上尝尝她做的鱼羹,你保准不会再馋江州的!”

“又来了。这怎么在家里还兴上点菜了?不许欺负人家孩子,你知道么?”

“您放心吧!我自己的媳妇儿,我疼死了!可我就是喜欢吃她做的东西,不管什么。我现在没事儿根本就不会下馆子去,外头哪有家里的饭好吃,爸您说是不是?”

三十大几的人,在外头也算个人物,此刻一身睡衣歪在他身边靠着,大言不惭的,比小时候还不是东西,南也瞻笑了,“嗯,你小子真是好福气。”

“是咱家的福气!您跟我妈以后就知道苗苗儿有多乖了。”

“嗯,是很懂事。”南也瞻轻轻点了点头,略压低了声音,“你弄明白她之前是怎么回事了么?为什么心事那么重?”

“哦,因为背着债。”

“债?”

“她爸当年生意上出了问题,被一堆亲戚朋友追债,不得不跟她妈离了婚。那年她才十四岁,就被寄养到了舅舅家。后来,长大了,努力学习、工作,帮爹妈还债。一个人做好几份兼职,一天睡不了四个小时。自从跟我在一起耽误不少,分手就是想专心赚钱,也怕拖累我,怕我知道了不要她。”

“是么,”儿子说得轻描淡写,南也瞻却听得实在揪心,“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十四岁…这些年一个小女孩儿得吃多少苦?如此重压,没有压垮已经不易,竟然还有了今天的成绩,太难得了。”

“嗯。”南嘉树很轻地应了一声,一点都不想再去想那分离的十六年,因为一想,他的心就撕得疼,恨自己…

“现在解决了么?”

“嗯,我们都还清了。”

“不小的一笔吧?”

“还行。”

“还行?”南也瞻扭头看着儿子,“我昨儿在设计院见到严栋了,他开着你的车。人家的车。”

第113章

“您还真能认出来。”被老爸直接抓现行, 南嘉树笑, “我有车开,路虎,张总的,什么时候买上什么时候还他。”

南也瞻闻言挣了下眉, 当时听严栋说这车是嘉树让给他的,做老父的心里就嘀咕,儿子是个祸害, 一辆车开不了多久就换, 纯粹是闲的,可是去年才买的新车这么快就不要了这里头肯定有事儿。

刚才听到小丫头的遭遇,就都连了起来,不过儿子是个特别张扬要脸面的,如果能暗下解决绝不会让外人看出来, 沦落到卖车的份儿上可见是都掏空了, 存款不用提,这房子八成也都是贷款了。问出来就是想看看这小子是一时意气,还是真咽得下去,否则早晚要毁了他和小丫头的关系。此刻瞧这一脸笑,不但没有被窘境逼迫, 反倒更上了一层奢侈的台阶,矛盾转化得很是惬意。

南也瞻不由摇摇头,儿子的嚣张处世、CNE梁山式的运作已经不是他们这辈人能理解的,各有各的行道, 做父母还有什么必要瞎搀和?

“CNE这两个当家人对你还真是不错,这么大方。”

“那是Tony,张星野?贼着呢!”

想起还车的时候张大总裁直说让他拿去用,那一脸慷慨大方的笑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南嘉树当时就咬牙,雁过拔毛的家伙,这里头要没有猫腻儿才是见了鬼了!“您看着吧,不定在哪儿等着我呢!”

南也瞻听着笑了,对Tony岳绍辉他不是很了解,可是对于张星野就不得不感慨了:温文而雅的气质,非常清秀的五官,一点儿都不像做这行的人,却是业界一个传奇的存在。以完全的西方模式经营CNE,与同行展开几乎是搏杀式的抢夺人才,从此,只要是CNE参与设计竞标,就是所有人恶梦一般的对手,几年之内就在华东地区打下江山,战绩显赫。

即便如此,依然不知满足,很快,野心就膨胀到以一个区区私营企业伸手向了国字号项目。远油长风,直到今天南也瞻也不知道CNE是怎么拿到手的,却就此摘掉了普通EPC公司的帽子,奠定了华东区各大设计院合作伙伴的地位,也因此,让自己的儿子南嘉树一战成名。

主持过长风,别说他这样的年纪,就是南也瞻也不曾有过的殊荣,不嚣张不膨胀简直就是不可能。好在,儿子还没有昏头,非常明白没有张星野就没有他的今天。也明白CNE没有免费的午餐,哪怕他是总工。这就足够了。

“哦,对了,爸,苗苗儿的事儿可以跟我妈说,可别说卖车的事儿啊,我没那么惨!”

“你妈妈什么时候操过这种闲心?昨儿还跟我说:当初拦不住他去CNE,今天就管不着人家壁炉里烧的什么。”

南嘉树笑,很惬意地半躺着靠着老爸。

“不过,你妈倒是提起你们结婚的事,有打算么?”

“哦,有,本来也是打算五一回去跟你们商量的。我们计划今年国庆办婚礼,然后出去旅行,一个月吧,天气正好儿。”

“行啊,打算怎么办?”

“我想在游轮上办,开出去在海上,热闹一天。”

“游轮?”南也瞻惊讶,“这是要在哪儿办啊?”

“凌海啊。”

“可咱家的亲朋好友都在京城啊。”

“亲戚肯定请过来,至于您跟我妈的朋友,请帖到,包机票住宿,来不来看人家。”

“包机票住宿?你小子这么大谱儿啊?”南也瞻皱了眉,“即便如此,也该是你们年轻人跑,我们的朋友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为了你的婚礼还大老远儿飞过来,合适么?”

“爸,说的就是啊,这是我的婚礼,你们朋友来不来不一定,我这边儿肯定都要来。这要去京城办,别说我高中大学这帮兄弟们,就是远油和CNE也得包机才够啊。”

爷儿俩正说着,林畅走过来,“这是吵吵什么呢?”

“你跟你妈妈说说,这小子非在凌海办婚礼,让我们怎么安排!”

“妈,我其实是觉得这边儿人多,而且有海有岛景色好,京城办就只能是酒店里头,没什么意思。”

林畅闻言看了父子两个一眼,“先吃饭吧。”

老妈的话具有不可抗力,而且,听他们说婚礼,脸色竟然平静得一点参与讨论的意思都没有,南嘉树心里忽然有点儿拿不准。

来到餐厅三人坐下来,南嘉树夹了一个蔬菜卷给南也瞻,“爸,您尝尝这个,荷叶饼都是苗苗儿自己做的,特薄,还黏牙,配了菜和粥,特好吃。”

南也瞻咬了一口,“嗯,真不错。”

南嘉树得意,“留着点儿肚子啊,一会儿还有煎面包片呢。”

“没有。”

“嗯?”桌子对面老妈很冷静的一声,南嘉树一下没明白。

“什么时候惯你的臭毛病?”不看还好,一看老妈竟然蹙了眉,“大清早准备这么多吃的,不够,还得单给你煎面包?”

“妈,我是…”

“你是什么?资本家少爷啊?得有人伺候你?你工作累,她就不累么?你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她是四十八个么?”

老妈一训起来,资本家都出来了,南嘉树不敢吭声,最主要的是,这跟之前老爸训的一样,只不过老爸用的是地主老财黄世仁,不用往旁边看都感觉到了那赞同并推波助澜的目光。

“以后早晨起来自己做早饭,咖啡、面包片,不会煎蛋就煮着吃,实在不行还有麦片,听到没有?”

这还敢不听见么?南嘉树稍稍挑了下眉,“行吧,只是您儿子不爱吃麦片儿和煮蛋,我…”

“那就饿着!”南也瞻咬牙,“混小子,简直惯成秧子了!”

得了,爹妈一起开弓收拾他,这还是八岁那年把老爸珍藏多年的精密小闹钟拆成零件后才能有的殊荣,南嘉树忍不住笑,“小丫头可以啊,一晚上就把您二老都笼络了。”

“那孩子比你小十岁呢,怎么都不知道让着点儿?”南也瞻说。

“知道啦,再说连尊老爱幼都要出来了,以后拿她当小妹妹疼,行不行?疼死,行不行?”

嘻皮笑脸的没人理他,南嘉树还是美滋滋的,“哎,说起来,苗苗儿人呢?不煎面包了怎么不来吃饭?”

“上楼了,一会儿就来。” 林畅说。

“哦。”

南嘉树回头看了一眼搂上,可能是在换制服。

低头吃粥,真香,特别糯,不配菜都香,小丫头做什么都这么好吃,一会儿来了得让公公婆婆好好儿地、当面夸咱们两句!

怎么还下来?其实会九点才开,不急换衣服。

南嘉树吃着吃着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苗苗儿平常最懂事,怎么一家人都在坐,她却不下来吃饭?难道是…不高兴了?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压不住,怎么能不是??小丫头最喜欢喂他,知道他爱吃煎面包,她肯定已经准备了,结果官僚婆婆却不让她做!老妈虽然只会对自己儿子发脾气,可那心平气和说出来的话更扎人。

这么想着这粥就咽不下去了,真是太大意了,只顾自己睡,一大早就把她扔给公婆,那小心小胆儿的,好得了么?

一想心就急,搁了碗就打算起身上楼,不想对面的老妈开了口,“婚礼就在凌海办吧。”

南嘉树一怔,这么简单??看老爸,很显然他也意外,是不对啊,老妈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别说同学同事,单是称之为战友的人就一大帮,这唯一的儿子结婚,就算不大操大办,也得跟亲朋好友热闹一下,这怎么就答应在千里之外了?

“早点儿办,你们看五一怎么样?”林畅问。

“五一?”南也瞻也十分惊讶,“来得及么?”

“当然来不及!”已经不及去想这是怎么回事,南嘉树立刻反对,“什么都没准备呢!”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有什么不够准备的?”

“妈!您是不是以为随便找个酒店订两桌酒席就得了?我要用游轮办婚礼!”

“嚷什么?你就是用飞机办我也没意见,开始安排就好了。”

“哪有那么简单?”南嘉树皱了眉,“光订船就得提前至少两个月,这根本就不是想快就能快得了的!之后还要根据船的规格选定装饰方案,大到船舱各处的分隔、小到每一个房间的功能、服务甚至鲜花、酒水、灯光、音乐都要考虑到。游轮不像酒店,一个大厅能全部搞定,船上一旦安排不好,宾客就散落得到处都是,错过婚礼都说不定!船上的侍应服务也不光是端端菜、倒个酒那么简单,要什么样的团队都要仔细筛选。至于当天的重头戏就更甭提了,宴会安排、娱乐安排、乐队、主持、各种活动,甚至航线,需不需要停靠近岛,在哪里停,哪一个不得耗功夫准备?光是亲朋好友的接待就分陆上和水上、从酒店到船上的摆渡,错一点就得罪人,全乱套!”

真不愧是总工,张嘴就来,听得林畅挑了下眉,大儿子一副很有计划的样子,孰不知道最该计划的事马上就要成为他人生最大的意外了…

“现在来不及订么?在凌海这么多年,朋友那么多,不妨看看有没有人可以帮忙把预定提前?或者你把选定的船务公司信息给我,让我和爸爸想想办法。另外那些具体的安排,现在不是有专门承办婚礼的公司么,交给他们就好了。”

“妈!这又不完成任务,这是我自己的婚礼,交给谁啊?婚庆公司只能用来做统筹和执行,我才不用那些别人用烂了的点子!而且,考虑天气和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每个环节我至少要准备三套方案,他们行么??另外,婚礼仪式方面,咱既不信教也不想反古,具体怎么操作、怎样才能最隆重,都需要好好考虑!还有礼服,航宇帮我联系了一个国外的设计师,还没跟人家谈好,只知道婚纱从设计到预定要五个月。哪能说办就办,您当买菜呢?!”

说着,南嘉树终于压不住声音高起来,“一辈子嫁这么一次,必须完美!”

这一大套,直把老两口儿给听得面面相覷,知道儿子喜欢张扬,借着结婚肯定要疯玩儿,可这哪是结婚啊,他是把这当项目做了,还是个耗时、耗力、耗钱的大项目。最后宣言式的,就好像是谁委屈了他的小闺女,当爹的样子,不服不忿的。

见爸妈没再吭声儿反对,南嘉树这才吁了口气,“妈,真的好多事儿呢,密月旅行我也只是个大概的想法,一个月,得好好儿计划,不然在外头玩儿不好还要受罪。”

“一个月?”林畅蹙了眉,“你打算去哪儿啊,要走一个月?”

“想去的地方多了,我都好几年没休过假了,CNE给我放半年都不多!远油那儿,我去给苗苗儿请假,总得给我几分面子。”

“先把婚礼办了吧,”林畅说,“旅行的事暂且先放放,以后有机会…”

“不行!这事儿怎么能放?以后是以后,我就是带她出去转两年那也不是蜜月!”

听这混小子又拗上了劲,南也瞻彻底放弃,对妻说,“行了,由着他足折腾去吧。”

老爸算是同意了,可看老妈,不反对也不点头,若有所思的目光抬起落在他身后。

“妈,您看呢?”

“嘉树啊,”林畅没有收回目光,只轻声说,“上楼去看看。”

“嗯?”南嘉树一愣,扭回头才见老妈看的是楼上,特别安静。

“她在卫生间半天了,快去看看。”

啊??南嘉树突然反应过来,起身就往楼上大步奔去。

“苗苗儿,苗儿?开门,是我。”

客卫门外,南嘉树心急,却不敢大声叫门。刚才发现她不在饭桌边就该意识到反常,小丫头平常特别乖,当初被他霸道得挤没了兼职的时间,也只会压榨自己,从不会反应出来。哪怕跟林冉,吃醋伤心死了也要在人面前假装没事、端端庄庄地屏着,现在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不管不顾地藏卫生间??

这一会儿,林畅也已经上楼来,南也瞻不便跟上来,站在楼梯口往上张望。南嘉树回头看到,压不住,“妈!这到底…”

一句话没问完,只听得轻轻的门锁声,南嘉树忙回头,门慢慢打开…

小丫头还是穿着那件雪白的薄衫,花瓣领簇拥着,腮边两朵粉粉的,晨曦里,小脸泛着水嫩的光泽。一抬眼看见他,嘴巴抿了,可能是想弯着笑一下,嘴角却不由自主就往下撇,落在他急切的目光中,眼看着泪就从眼底涌上来。

南嘉树心疼死了,一把搂进怀里,“苗苗儿!”

老妈就在几步外,南嘉树背对着裹紧手臂,把她完全隔绝在怀里,低头,口鼻摁在她额头,一个字都不想说。其实理智告诉他以父母的涵养小丫头就算真受了委屈也一定不会是什么大事,可他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用力,用她软软的身体、她的味道压住心头的燥火,因为他马上就要小题大做、不能忍!

怀里她要动,他不让,她又挣了一下,他才略略松了些手臂。她抬起手,手里握着个东西。他低着头,怀抱很紧,近近的,那东西就在他眼前。

扁扁的塑料棒,蓝色套子,白色棒身,人性化的指印设计边是那著名的品牌LOGO:Clearblue。

南嘉树脑子里嗡的一声!结果显示框里的蓝色十字如此清晰,像一道闪电,劈得他一片空白!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却不允许他有任何的疑问,因为那旁边有更加清晰的汉字标识:怀孕!

苗伊的手心都握出汗了,还是紧紧的,眼睛眨了眨,泪凉凉地收了回去。看着那蓝色十字,又确认了一下,真的是呢。

这半天,她一直抖,就像高考查到分数的那天,一个人窝在电脑前盯着,不开门,盯了一整天。刚才在卫生间,她都不想出来,可是他叫,一直叫,现在在他怀里,好暖和,一点都不抖了,可是那个十字也还在,没消失…

抬头,婆婆就在不远处,微笑的脸庞特别和蔼。是婆婆问她、提醒她,苗伊才想起这段时间光顾了忙会议、忙着想他,都没注意经期早晚了。心怦怦跳啊,根本集中不了精神了,婆婆面前脸红得像烫熟了。婆婆笑,说明天正好周末,我们到医院去检查。她蚊子哼哼一样说,“嗯…家里有验孕棒…”

越过他的手臂,与婆婆四目相接,苗伊笑了,想把验孕棒给她看,可是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他勒住,大手扣了她的脑袋摁在胸前,“宝贝儿!不怕,啊?”

特别用力,都没法喘气了。苗伊正要叫,他一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哎呀!这一高起来,都看到楼梯下的公公了,真是的,他竟然当着公婆的面这样,苗伊挣扎,可是今天他好像力气特别大,勒得她根本就动不了,不得不小声叫,“干嘛啊,快放下…”

他像没听见,头也没回,抱着她进小屋,一脚把门踹上。

被稳稳地放在床上,他的手臂才松开,苗伊总算喘了口气,可是身上暖暖的温度却没降下来,因为他单腿跪在地毯上,高大的身型俯身下来双臂拢在她腰侧,围着她的腿,依旧抱着。

很习惯他的各种姿势,只是今天…感觉尤其亲密,目光从蓝色十字山抬起来,苗伊正要开口,忽然吓了一跳,天哪,怎么他的眉头这么深,脸色这么差,这半天他一直是这样?看得她都有点发怵,“你…怎么了?”

“不怕,啊?”

他开口了,声音好沉,苗伊有点点懵,“…嗯,昨晚…那个,我们会不会…”本来是要撒娇的,埋怨他昨夜做得太…用力,会不会伤到宝宝,想势气地告诉他以后都不许了。可是现在,看着他的眉头,她说话都磕磕巴巴的。

“没事儿,咱不要。”

苗伊没听明白,眨了下眼睛,“…嗯?”

“咱们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你说什么?”

“苗苗儿还小,咱不生孩子,啊?”

终于听清了,他的眼睛这么近,目光深深地浸着她,特别宠爱,可是,这跟他说的话完全不符!苗伊脑子里一下没办法处理这样的反差,条件反射地辩解,“小什么啊?我都要二十四了…”

含着泪光,小丫头的眼睛水朦朦的,那么认真,嘴角边屏不住甜甜的小笑纹,像曾经所有她的决定,从来不知道后退,给她,她就承受,勇敢,坚强,完全不顾自己只是个软软的小女孩,只是个该被捧在手心里撒娇耍赖的小公主,更完全不顾他的心都要疼碎了!

他可能是这世界最奇葩的男人,心尖上的爱人怀了自己的孩子,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心疼得难以承受!因为,她不只是他的女人,她是他的苗苗儿,他的小妞妞!心智被迫成熟在十四岁,又被压抑在十四岁,该有的一切她都没有!

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在恐惧中,本能地想要逃离却选择了最艰难的路,她像一只小乌龟,爬得很慢,却从未停止。不停地努力,压榨自己的一切,没有时间抬头看一眼,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远离父母,没有朋友,没有快乐,连爱他,她都不敢。劳累已经彻底摧垮了她的尊严和欲望,愿意用自己换钱,用自己给他做备胎,仅仅是弥补他被假婚拖累不能找女人的时间。

不管他多疼她,她都不敢爱他,因为妹妹林冉,她醋,她伤心,疯了一样打他,可最后的决定却是离开,因为她不喜欢迷失在爱情中的自己。

分离,一天一天的日记,好想他,却心甘情愿再也不见,多大的苦她都咽得下去,小丫头坚定得让人心碎!他无法想象,如果他们真的就此不见,有一天他娶了别的女人,他的小妞妞会多伤心…

每思及此,痛彻心肺!幸好,苍天有眼!

终于再把她抱在怀里,终于等到可以给她、可以保护她的时候,他绝不允许任何事、任何人来阻挠!倾其所有,要把丢失的一切都找回来,加倍地还给她。他的小苗苗儿就应该被宠上天,熊孩子,小公主,为所欲为!

“苗苗儿,”大手拢着她的小脸轻轻抚摸着,指尖上的细嫩光滑细细地传进心窝里… “二十四岁,是不小了,可还是一只井底的小青蛙,哪儿哪儿都不知道、都没去过呢,是不是?不是跟我念道想去沙士比亚的Stratford小镇,想看哈姆雷特第一次演出的地方,想去叶卡捷琳娜宫看看女皇当时的威风?”

说着他皱着眉都忍不住眼中的笑意,为了制订蜜月旅行的计划,他逗她,说她是小青蛙,一定哪儿都不知道,小丫头就窝在他怀里撒娇,东一下西一下的,说了好多“这辈子特别想去看看的地方”,地理知识不见得怎样,文学和历史倒还真有点意思。每个地方都能说出点典故来,可见向往已久,这可比说一句:我要去欧洲强多了。南嘉树一边听,一边就在脑子里计划,第一次,第一条路线该怎么走。脑子飞快,三年,五年,十年,他已经把他们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

“你不是还想去看天空之境?去看极光?还有那些古老的小镇,不要到此一游,要每个地方都住一段时间,那句话你是怎么说的来着,感受时间的凝固?”

小丫头一眨不眨看着他,稍稍蹙了下眉,他忍不住又靠近, “这些都还没开始,怎么能就耽搁呢,是不是?”

“我其实…”他几乎触到她的鼻尖,苗伊抿了下唇,轻声说,“不喜欢旅行,想想也挺累的,还不如看书。以后,就算要去,也可以带着…”想说带着宝宝,可是没说完脸颊已经跟着就红了一下。她真的…要有宝宝了呢…

果然不出所料,她很轻易地就放弃了自己的“特别想去”,软软的气息让他心疼得咬牙,“玩儿倒其次,那婚礼呢?你打算大着肚子穿婚纱么?”

“才不要呢,难看死了。”苗伊噘嘴笑了,“我本来就说不要什么婚礼的。花钱租酒店太浪费了,其实这么大的房子,不比哪个酒店好?家人一起吃个饭就好了。我爸妈现在很感恩,再花很多钱办婚礼,他们会过意不去的。至于公公婆婆么,你不是也说他们做事最讲究实际和效率,不喜欢那些虚头八脑走过场的东西,我们简单一些就最合他们心思,不是么?”

“苗苗儿啊,这是我们结婚,合别人的心思之前,先要合自己心思!领结婚证的时候,你心里揣着事儿,我也没多在意,稀里糊涂的就过去了。我一直记得,那天照相你连笑都不会笑,出了民政局大门,半天不抬头。知道是为什么么?因为就算是当时的小糊涂虫,她也知道人生最重大的一刻就这么草率地过去了,心里也闷!”

蹙着眉,苗伊轻轻嘟了下嘴巴,想说不是的,可是,那天的阳光她也记得,照在红色的结婚证上真的…特别刺眼…

“我也一样,当时结也许是心疼小苗苗儿,是义气,可我心里从来就没想过离,因为不管年长你多少岁,那也是我的第一次,也是我的人生大事。那个时候你没心情,结婚连换件衣服都不想,眼里完全没我。现在呢?阻碍都没有了,你的人生,跟我一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又要稀里糊涂的么?”

“不,当然不是,”曾经的荒唐真的是太委屈他,苗伊忙道,“我,我爱你…我要跟你永远在一起。”

“那你打算就这么开始我们的永远么?穿婚纱,不光是为了美,那是一种仪式。”大手轻轻抚摸着她额头上那个永远抹不去的痕迹,心疼道,“苗苗儿,嫁给我,好不好?让老公郑郑重重地娶你,行不行?”

好爱他,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转,“嗯嗯,我,我就是要嫁给你。我们办婚礼,早点办,你说怎么办怎么办。不过,也跟…宝宝不冲突啊…”

“不冲突?婚礼办完就好?小傻瓜,法语同传你会了么?研究生读了么?你以为那是个布娃娃,是个玩具?累了就放一边,想干嘛干嘛?不行,那是个活物儿,只要你活着他就是个事儿。小东西会把你的一切计划都给冲突乱了!”

他分明是在训她,可是,听到耳朵里,“法语”和“研究生”一下都没感觉,可“小东西”三个字听起来却好可爱,会一直缠着她么…

小丫头不肯点头,可也没吭声,他不许她低头,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苗苗儿听话,啊?你们学校的杨教授那么喜欢你,又一起合作过,主动提出你读他的研究生,这几乎就是十拿九稳的事儿!明年九月你就可以重返校园,以前的那四年,我宝贝儿太辛苦了,都不知道上大学是什么意思,这一次好好儿地享受校园生活。除了不许丢下老公住宿舍,其他的想怎么着都行!每天可以读你喜欢的书,学喜欢的专业,晚上回来有老公抱,寒暑假还能跟着老公去旅行、去现场。想想,好不好?”

被他抱着,哄着,真好…苗伊眨巴着眼睛,湿湿的,好幸福又好难过,“可是…他已经来了,我们的孩子…”

“这是个意外!”他很坚定地打断,声音随即又温柔下来,“苗苗儿这么聪明,不管学什么,很快就会有成绩,这一次,要享受这个过程。只有开始享受工作,努力才会出现超常的成绩,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什么叫事业,这是单纯为了赚钱永远达不到的高度。我知道我的宝贝将来一定会是个出色的文学翻译家,所以,不能让一次意外打乱计划,打乱你的人生。就好像你做同传,不能因为一处没办法领会的词汇就改道纠结,必须迅速放弃前行,对不对?

对,他说的都对,每一句都是为她着想,都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她一个字都争辩不出,可心里却难过得像当初爸爸妈妈送她走,明明是在说爱她,可是却又不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