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廿七“嗷”了一声,算是吓唬她,然后从怀里掏出个袋子,又从袋子里掏出个毛绒绒的东西递给她道:“喏,这个给你。”

鹦鹉接过那团绒毛,只觉软乎乎热乎乎的,还没细看是个什么东西,那团绒毛扭动了一下,轻轻地“喵”了一声,原来是一只小猫。鹦鹉大喜,爱怜地摸着柔软的猫毛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水廿七得意地道:“你就猜去吧,我先去换衣服。”

鹦鹉抱着小猫去厨房找了点冷饭拌了晚上吃剩的鱼汤给小猫,小猫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转头在鹦鹉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睡觉了。鹦鹉笑骂道:“你这个小坏蛋,倒会找地方。肚子不饿吗?那我们去找二十七哥哥玩。”走到舱里,水廿七已经换好了衣服,倒了碗茶一口气喝下。

又倒了一碗,端着问道:“刚才有人被你吓跑了?”

鹦鹉摸着小猫道:“你怎么知道?”

水廿七道:“我在那边看见啦。”把他那边的情形说了一遍,说到那个人比划着虎学着猫叫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鹦鹉也笑,道:“你走后不久,那个人就来了。我听你的话,躲在帆布下头不出声。那人在船上船下搜了个遍,像是很不满意什么也没搜到,就搜到我这里来了。我不喜欢有人来我的船上乱搜乱找,就想吓他一下,我先‘喵’了两声,把他引过来,然后再‘嗷’了一声,披着虎皮蹲在那里。那人吓得‘啊’的一声跳下了海,就游回去了。”说着咯咯的笑。

水廿七跟着哈哈大笑,道:“做得好。这个吓得不轻。看他那样子,像是在说小猫会变成了大老虎,让他们瞎猜去好了。”又沉吟道:“这些人是些什么人呢?”

鹦鹉也想不出,摸着怀里的小猫问道:“你怎么想起去真的捉只猫来?从哪里捉来的?”

水廿七道:“我想既然要装,就装得像一点。这些人一次没摸着头脑,不会就此罢手,下次还会来的。我就游到岸上去,在村里找着一窝小猫,有三只呢,老猫大概是出去找食去了,我就捉了一只回来。”

鹦鹉看着小猫道:“还是只虎斑猫呢,虎头虎脑的,真像只小老虎。你这么快就到岸上去过了?”

水廿七逗她道:“刚才还说这么久才回来,这会儿又说这么快,到底是快还是慢?”

鹦鹉啐道:“自己想去。”

水廿七又从怀里摸出些匣子来,放在桌上说:“还有东西给你。”一一打开,问道:“香不香?好不好?喜欢不喜欢?”

鹦鹉拿起闻闻看看,道:“是胭脂水粉吧?真香。这些东西我都不会用啊,嗯,这盒子好看,上面还刻得有花,好像是金的吧?我要。”

水廿七笑话她道:“真是个乡下人,只知道金子是好东西,这粉这么香,估计和金盒子的价钱不相上下呢。”

鹦鹉不信,道:“你骗人,就这些粉粉,能比金子还值钱?”

水廿七道:“我虽然不懂这些,但我爹那些女人们,成天就说这些脂啦粉的,我听到过一点。你看这粉,你拿起来对着月亮看,是不是有光?我猜里面有磨得极细的珍珠粉。”

鹦鹉吓一跳,道:“用珍珠抹脸?这个女人有钱成这样,难道是皇后娘娘不成?”

水廿七摇头道:“不会的。皇后哪会这么做这些事,又是倒茶又是捏脚的?”

鹦鹉开玩笑道:“呸,怎么不会?我这个龙王娘娘还不是给你倒茶煮饭洗衣服?她皇后娘娘大得过我龙王娘娘?”

水廿七道:“人家还捏脚呢,你倒是也给我捏捏。”说着把脚抬了起来。

鹦鹉竖着眉道:“好,你要敢伸过来,你且等着。”

水廿七假装怕道:“你要怎样?”

鹦鹉嘿嘿地笑道:“你倒是伸啊。”

水廿七试探着把脚伸到鹦鹉面前,鹦鹉一把抓住,另一只手脱掉他鞋子,飞快地在他脚底搔了两下,水廿七笑得在床上打滚,鹦鹉不依不饶,在另一只脚底也抓了抓。水廿七痒着笑着跳下床,逃出房去道:“你等着,看我以后怎么治你。”

鹦鹉笑着抱着猫躺下,大声道:“我等着呢。你别忘了,我这里还有个帮手。”挠挠小猫的耳朵根,说道:“是吧,猫咪?”那只小猫崽舒服得小肚皮呼噜呼噜地响,小胖头偎得更紧了。鹦鹉笑道:“你还真把我当老猫了?”

第二天一早,水廿七将船帆都升起,把船开出几哩,离那些大船更远些,换了鱼皮衣又下水去了。潜至大船下面,找个地方藏了,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上面有人说话,有人走动,口令简短,行动迅捷。不多时,放下十条小船,每船坐了五人,向岸上划去。那些人抵岸后,每船留下一人划船回到大船上,上岸的每两人一组,四散走开。看样子不像是去采买食物,倒像是身负指令,有所图谋。

水廿七穿了这身鱼皮衣,自是不能上岸,而这些人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便留在大船下。看那年青公子向岸上望了半晌,看看四周,面对着姜女石若有所思,良久才回船舱里去。水廿七回到自己船上,对鹦鹉道:“我现下有八成的把握,这些人是冲着碣石宫来的。”

鹦鹉点点头,水廿七又道:“如果是要采买食物,为什么不去大码头?这小小姜女村只是一个小渔村,住了二三十户打渔人家,把全村的余粮集起来,也不够这些人吃的。而他们两人一组的上岸,分明是不想引人注目,找东西问人都方便。我猜这些上岸的人也都会说官话土话,不然上去也没什么用。”

鹦鹉道:“上岸倒是不怕,他们怎么也不会打听到什么的。我娘是这里姜女村的人,我小时候也来这里玩过,我从没听老人们谈起过碣石宫的故事。这石头我们只知道是孟姜女,从不知别的。他们打听不到什么的。”

水廿七道:“嗯,你这么说我放心了,岸上的事儿我是知道得不多。碣石宫上头全是几尺厚的泥土,又是庄稼又是杂草又是荒地,从外面看是看不出什么。水里呢?鹦鹉,你从里头出来过一次,你找得到入口吗?”鹦鹉摇摇头,水廿七又道:“那边入口离姜女石有几里路,按说是找不到的。只是,这些人是些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个事儿?那公子看上去像是中原人,却又有点不像。他难道也是从书上知道有个碣石宫的?哼,始皇帝焚书坑儒焚得不干净,留下些读书人就是祸害。”看鹦鹉一脸的疑问,便道:“以后再跟你说。”

鹦鹉知道他心烦,也不追问。水廿七又道:“鹦鹉你帮我想想,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是来干什么的?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们知道多少?你不像我成天的都在里面,你从外边人的想法去想,要怎么才会知道这里有这么个宫殿?”

鹦鹉顺着他的思绪,一边想一边说道:“一个,是从书上,这是你刚才说的。”

水廿七道:“如果是看书知道的,那应该是从中原人,从岸上来。而你看这些大船,分明是惯常弄船的才行啊。”

鹦鹉想了想又道:“二一个,跟你家一样,是当年碣石宫的侍卫宫女的后人,从先人那里知道了这个故事,便来找了。”

水廿七打个响指,道:“有道理。不过,为什么要隔了快千年才来呢?一千年呢,故事也快传得没影了吧。听故事的人一定会把这样的事当成故事的。你看,这里紧守着姜女石,不也把宫殿的石阙说成是孟姜女了吗?这么近都会变样,何况一千年?”

鹦鹉点点头,又道:“三一个,到过碣石宫的人。”

水廿七“嗯”一声,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鹦鹉自管自说:“你的列位先祖自是不会说的,但别人呢?你们家那么多娘娘,如果有一年,有一个娘娘进过碣石宫,后来又离开你先祖爷爷了,等她老了,跟自己的孙子孙女讲故事,说姜女石那里有一个地下宫殿,怎么怎么的。这个故事就这么一代一代在家里传下来,传到一个聪明人那里,他想这要不是一个故事,是个真事儿呢?我不如去找找看?”

水廿七大声道:“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我就说过那老混蛋,女人多了要坏事,他偏不听。那些女人整天叽叽喳喳,什么事不拿来说?什么秘密保得住?”看鹦鹉的脸色不好看起来,忙道:“女人也不都是这样。是那老混蛋自己不好,招这么女人,出了事也要怪在他头上。”

鹦鹉不爱听他这么骂自己的父亲,岔开话道:“也不一定是你的爹爹了,说不定是前面的呢?有多少娘娘进去过?”

水廿七兀自忿忿地道:“这个我怎么知道?哼,他们做孽,倒要我来承担,有天理没有?”

鹦鹉皱眉道:“现下说这个也没用了,咱们只好盯紧点,看他们找到些什么。”

水廿七点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

一连十多天,水廿七都去打探大船上的消息,而大船上的人又上岸去打探他们想要知道的消息,两边都一无所获。有一天,船头呱呱声响,鹦鹉一看,是大黑飞回来了,忙招手要它下来。

大黑停在鹦鹉的肩头,等着鹦鹉给它肉吃,忽然看见鹦鹉怀里毛球似的小猫,便伸出锥子似的尖喙去啄它,吓得小猫忙钻进鹦鹉的衣服里去,鹦鹉斥道:“大黑,不许这样!人家那么小,你好意思欺负它?”大黑呱了一声,飞到桅杆上,偏着头看着鹦鹉。

鹦鹉正色道:“说你两句还生气了?你错了,知道不?”拿了肉给它,道:“你是个懂事的,不许这样恃强凌弱。乖乖的把肉吃了,你旧主人不在,你等他回来不?”

大黑呱一声把肉吃了,站在桅杆上打盹,鹦鹉笑笑,去厨房做饭。过一会儿水廿七从海里上来,大黑呼一下飞过去围着水廿七扑扇着翅膀。水廿七笑着逗它玩,一边把手里的鱼交给鹦鹉。

鹦鹉道:“你得好好教训一下大黑,它一来就欺负猫咪。”

水廿七指着大黑的尖嘴道:“小心眼了不是?怕没人理你?不要紧,她们娘儿们是一家,我们是一家,黑子,这些日子在哪里玩呢?”

两人逗着猫儿鸟儿,把饭吃了。站在船舷边上,借着西下的太阳看着那些大船,忽然大黑振翅而起,像一支黑箭般飞向岸边,两人追着它的黑色影子看,远远地看它停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影长长的,站在姜女石边的岸上,看上去像是第四块石头。

鹦鹉道:“那人是我爹爹吧?”能叫大黑舍他们而去的,只能是初道三了。

水廿七道:“他在这里做什么呢?”

第十二章华服公子

初音舞在程家的小院里找了个背风向阳的地方,搬了张藤椅坐着涂涂画画,程松年手里拿着本书,眼睛却看着她的画稿问:“你这又画的是什么?”

初音舞停下笔,看一看画说:“是只鸟啊,看不出来?不是吧?”

程松年说:“倒像是只鸟。是什么鸟呢?鸟可多可去了,你这个鸽子不像鸽子,乌鸦不像乌鸦的。”

初音舞转头瞪他一眼道:“不知道。能看出是只鸟,不是只鸡就不错了。”

程松年听了嘿嘿地笑,初音舞也笑。笑过了说:“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我打算回去了。你帮我去买票好吗?”

程松年说:“行啊,那我去买两张票,跟你一起走。”

初音舞说:“你再多住几天好了,这次回来,你光陪我了,也没陪陪你妈。你现在跟我一起回校,你妈心里还不知道怎么不高兴呢。”

程松年说:“不会的,我妈这人爱打麻将,我就是在家也没空理我,你来了这些天,她哪天不出去?她平时忙着做她的老板娘,只有这冬天没有客人,乐得她打两三个月的麻将。”

初音舞正要回答,忽然听到头上啾啾啾的叫声,抬头一看,一只黑色的鸟儿从空中俯冲下来,掠过院子里堆着的一堆松木树干,轻啄了一下,又飞上去停在一棵树上,脖子一伸,什么东西进了嘴去了。

初音舞看得稀奇,问:“这是什么鸟,飞得这么好看。”

程松年说:“燕子啊,你连燕子都不认识?是要开春了啊,燕子都飞回来了。”

初音舞有点惊喜地说:“这就是燕子啊?哦对,尾巴是黑色的剪刀样子。咦,我们小时候不是唱的什么小燕子,穿花衣吗?怎么是黑的?”

程松年笑她说:“看看这标准的城里人,我要不说是燕子,你大概当它是乌鸦了。你仔细看,背上的羽毛有些蓝黑色,前胸是栗红色,腹部是乳白色的。你说的剪刀尾巴是最明显的标志了。”

初音舞唔一声,翻开一页新的纸,照着燕子画,说:“我就见过广场上养的鸽子,哪里知道这些。你这样取笑我,不厚道啊不厚道。呀,没想到这里居然有燕子。”运笔如飞,刷刷地勾着线条。

程松年说:“这有什么?以前我们没盖这三层楼房的时候,屋檐底下一直有燕子窝的,它们每年都回来的。”

初音舞说:“你那堆木头里头肯定有虫,被燕子啄来吃了。咦,我最怕虫了,不行,我得赶紧回家。”说着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双肩。

她只是随口说说,程松年听了虽然不怎么高兴,但也没表露出来,说:“好,等一下我就去买火车票。”

初音舞说:“嗯,我把钱给你。”放下笔翻衣服口袋。

程松年本想说不用了,又怕引起争吵,只好闷声不响,忽听外面有人在喊:“松松,松松。”程松年无奈地答:“在。”瞥一眼一边的初音舞,她正在吃吃地笑。

打从第一天来,初音舞就被程妈妈叫儿子的昵称逗笑了。程松年对妈妈说过不要再这么叫了,程妈妈一口答应,回头就忘,还是“松松,松松”叫。

这程妈妈走进来说:“你们都在这里啊,快看这个。”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奶猫捧在手掌里说:“隔壁张家的老猫生了四只小猫,我早就订了一只,就等满月了抱回来。新房子盖了没几年,又有耗子了,没有猫真是不行。”

初音舞凑过头去,摸摸小猫说:“太可爱了,这么小,还吃奶呢吧。阿姨给我玩会儿行吗?”

程妈妈把猫放在她手里,说:“先给它吃半个月牛奶,猫儿长得快,一两个月就是大猫了。”

初音舞把猫捧到眼前,用手点点它的小鼻子说:“哟,眼睛都睁开来了。阿姨,这猫是什么品种?”

程妈妈说:“哪有什么品种,就是狸花猫呗。”

小猫睁开眼睛,打个呵欠,轻轻地喵了一声。初音舞被眼前这小东西吸引住了,说:“阿姨,你说隔壁家养了四只,那能不能把送一只给我啊。”

程妈妈爽快地说:“那有什么不行的,你就把这只拿去,我再去要一只就是了。”

程松年忙说:“不行不行,猫你怎么带得回去?火车上不让带活物的。”

初音舞皱了眉说:“我把这个给忘了。”一想又说:“这好办,我坐汽车回去。”

程松年说:“坐汽车累,你病刚好,还是坐火车。”

初音舞拧着眉不说话,万般怜爱地摸着小猫。

程妈妈看了说:“难得小舞喜欢,松松你就别扫兴了。这样,你和小舞一块坐汽车回去,路上你照顾着点就是了。小舞来这里玩没玩好,吃没吃好,倒住了两天医院,好不容易有只猫让她喜欢了,还不让人高兴高兴?不然小舞回去跟她爸爸妈妈一说,说这里一点不好玩,我可不乐意。”

初音舞听了直笑,说:“谢谢阿姨。”转头去看着程松年。

程松年看看母亲又看看女友,叹口气说:“你们都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我这就去买汽车票。”

初音舞笑逐颜开,说:“好。嗯,我要给它取个名字,就叫…tigr。”

程妈妈没听懂,说:“泰嗝儿?这叫什么名字?听上去像打嗝,人家的猫都叫个咪咪什么的。”

程松年解释说:“是tigr,英语,就是老虎。”

初音舞抬起头,笑说:“它不是狸花猫吗?那就是小老虎了。对吧,小泰嗝儿?阿姨,泰嗝儿这名字好,就叫泰嗝儿了。”

***

水廿七和鹦鹉日夜注意着那些大船,没想到大船上派人过来了。来的是一艘小船,船上坐了两人,一人操桨,一人捧了两只锦盒,划至距水廿七的船有一箭之远,望着船上站着的水廿七拜了一拜道:“海阔天空,登临披风,足见芳邻雅趣,得见幸甚。鄙上渴慕高贤,思盼一见,不知可否?今晚月圆之夕,皓气清空,堪以赏玩,敢请足下过船一叙?鄙上粗具酒浆,果蔬鲜食,海陆珍错,可供一醉。另备薄礼,聊表敬意。”

水廿七远远地就看见有小船过来,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便站在船头看着。看那船直直对冲自己而来,疑惑更甚。待看清那人衣着富贵,神情谦恭,说的话十句里倒有九句不懂,也不知怎么回答,便只看着来人不说话。

那人给他看得慌了,忙又道:“鄙上一番诚心,没有他意,只想结交高邻。”

这句话水廿七懂个八九分了,便道:“不用了,我不想结识谁,各自管各自的事吧。钓鱼也好,晒太阳也好,各干各的。”

那人再拜一拜,道:“鄙上好意,足下不必见疑,薄礼一份请笑纳。”

水廿七道:“大家谁也不认识谁,送的哪门子礼?请回吧。”

那人诚惶诚恐地道:“足下如此严词,小人无法回复。”

水廿七撇撇嘴道:“那与我有什么相干?”

那人还要再说,忽见水廿七俯身抱起一只猫来,脸色一变,与水手低语了一声,小船掉头走了。

水廿七暗暗好笑,回舱去把刚才的事讲与鹦鹉听。

鹦鹉接过猫来抱着,皱眉道:“他们想干什么?找上门来了,胆子可够大的。”

水廿七摇头道:“你看到那人的脸色没有?一看见这猫,脸都变了。你说他是不是那天来的那个人?”

鹦鹉点头道:“看见了,很有可能。被猫吓得掉进海里的这种事,说起来也没什么光彩,我猜他不会再跟别人说。就算是别人知道了,见了猫也只会是好奇惊讶什么的,不会是一付见了鬼的样子。”

水廿七皱眉道:“如果是同一个人,那就更可恨了。哦,晚上乌漆麻黑的没搜出什么来,又来请客,想刺探什么?先兵后礼,天下有这样的事?你看他一口文绉绉的词,明明会说咱们的话,却和他主子不知道叽咕些什么。横看竖看不像好人。”

鹦鹉道:“你是说那大船上的公子要请你过去吃饭?”

水廿七道:“哼,向来宴无好宴,吃饭是假,探听情况是真。再说,我过去,这里没人,不正好让他们翻个底朝天?算盘打得真是好,这一招叫调虎离山,老子才不上当。”

鹦鹉道:“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没完?他们既然对咱们起了疑,派了人过来,就不会善罢干休,你且看着,他们还会有别的招数的。”

水廿七道:“你说得没错,咱们是要小心了。”

这话说了不多时,小船又划来了,这次上头坐的是那位华服公子,后头跟着先头那人,手里捧的盒子又多了两个。

那人见了水廿七道:“鄙上闻说高邻推辞,责怪小人定是礼数不周,特地过船相请。这是鄙上。”

那华服公子等他说完,揖了揖道:“在下姓金,草字煌言。云游四海,途经贵地,见海边三石,兀立奇突,深感纳罕,不觉勾留多日。看足下衣冠,当是此地人氏。金某正想访贤问道,敢请一见?”

水廿七不耐烦听他东拉西扯,说道:“你想做什么,直说好了。你看我像个读过书的人吗?你说的这些,我一句也没不懂。”

那华服公子金煌言揖道:“惭愧,金某读了两本书,便鹦鹉学舌般,实是令人生厌。”

水廿七听他好么央地又扯上鹦鹉,还说什么令人生厌,越发没了好脸色。哼了一声,不接他的话。虽然也知道他这话不是指的初鹦鹉,却也高兴不起来。

那金煌言公子看他神色不愉,又道:“是,是,金某邯郸学步,反忘了本来面目。敢问高邻贵姓大名?”

水廿七看他客气了又客气,心想这人不知要干嘛,我还是好言好语的,且听他说些什么,便道:“我姓水,排行二十七。咱们素不相识,你这么客气,我可不敢当。”

金煌言道:“水公子请了。不知能一起喝杯酒吗?”

水廿七摆手道:“不用了,我过船后这里没人,万一有个风高浪头大的,倾了船可怎么好?”

金煌言道:“不敢有劳水公子,我自带得有酒食,便在这船上,水公子赏脸同酌,金某奉上就是。”

人家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水廿七不好再推辞,放下绳梯,让金煌言上来。先头那人一手抱了锦盒,一手攀绳,也上来了,放下锦盒后又下去拎了食盒上来,上下几次,又抱着东西,却丝毫不见謇蹙,可知身手颇为了得。

那人将食盒打开。那食盒分为四层,第一层里面是一碟碟的精致点心,第二层是牛肉鹌鹑等下酒小菜,再打开一层,又是梨柿枣柑等鲜果,最后一层打开,里面有一只酒壶,两只酒杯,两双骨筷。那人摆了酒食后退后几步站了,金煌言一揖道:“水公子请坐。”自己拣西边席地坐了,也不管他身上的锦锻衣袍,也不管船头甲板上盐渍灰尘。

水廿七也只好坐了,左手肘撑着左膝,手腕托着腮,坐没坐相地道:“金公子这么客气,倒叫二十七不好意思。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有什么话先说吧,我可不想到时吐不出来。”

金煌言却正经危坐,端直了腰板说道:“水公子说那里话来,四海之内皆兄弟,萍水相逢就有缘,喝杯酒又算得了什么?”

水廿七听他绕圈子绕得不着边际,便道:“你这人好生不痛快,叫你有事就说,做什么这样磨磨叽叽?”

那金公子被他说得怒气渐生,脸一红,又忍住道:“好。水公子即是痛快人,那我就请问:水公子的船在这里十多天不动,所为何来?”

水廿七捡了一片酱牛肉,放在眼前看看,闻闻,撕下一小角尝尝,道:“你先头不是说了吗,看我衣冠该是这里的人,没错啊,你听我口音也该听得出来吧?这里是我家,我在家里住着,十年二十年不挪窝,也是应该的吧?我倒要请教公子:你一个外乡人,在这里十多天不动,又是为了什么?”

金煌言倒上两杯酒,自己喝了一杯,以示无他,道:“我自有我的道理。我再请问水公子:你的船停在我的船队附近,是不是想窥视我们?”

水廿七拿起酒杯,滋溜一声也喝了,以表不甘示弱,道:“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是我家,我愿意在我家呆着,钓鱼晒太阳,没碍着你们吧?你们要是也要钓鱼晒太阳,请便就是,这片海大得很,再多几百条船也挤得下。”

金煌言拈起一枚枣子,咬一小口道:“水公子这样说,就不是不与人方便了。”

水廿七凑过头去小声道:“难道公子要在这里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被二十七看见?不要紧不要紧,你尽管去干就是,我绝不干涉。你既然请我喝酒,就当我是朋友了。做为你的朋友,你放心,我也不会去报告官府的。不过…”拿起一只大梨,咔嚓一声,啃下一大口,啃得汁水四溅。

金煌言侧脸避开,道:“怎样?”

水廿七嚼了几下,咽了下去才道:“你有了什么好处,要分我一半。常言说得好,下海捕鱼,见者有份。金公子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派头,这样的阵势,这样的够朋友,一定不会小气藏私,一定会让我得点甜头的。我说的没错吧?哈哈,哈哈哈哈。”

金煌言气得白了脸,道:“水公子这样说话,就太不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