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还了愿,回头问他道:“咱们现下去哪里?你是还要和赵大哥他们在一起吗?”

水廿七柔声道:“不,赵大哥他们有自己的事,我们上岸去,下月六日是观音寿诞,城里有热闹的庙会,咱们去庙里还了愿再做道理。”不过一两个时辰前,自己才发过誓:只要鹦鹉能回来,从今后就信奉观音。没想到这祷告马上就应验了,怎不叫他诚心诚意地要拜谢一下观音菩萨?

鹦鹉自然开心说好,两人携手出房,赵大哥等人都回来了,坐在甲板上把白鸡酱肉撕开了,正说笑取乐,见了两人,都笑道:“这下不要死要活了?弟媳妇,你不知道,我水兄弟那天…”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水廿七跑过去捂住了嘴巴。

众人一通大笑,老九笑道:“兄弟,你有几只手?这么多人这么多嘴,你捂得过来吗?我们助你把你媳妇儿从官军手里抢回来,你还没谢过,就敢不让人说话?”

水廿七打躬作揖道:“众位哥哥,饶过了小弟吧。”

鹦鹉上前一福道:“多谢众家哥哥看护着他,才没做出傻事来,今天又救我脱难,我二人无以为报,只好求观音菩萨保佑众家哥哥平安了。”

赵大哥道:“瞧这小嘴甜的,听得实在舒服,怪不得水兄弟全天下的女人都不要,就要这一个。好了,咱们当哥哥的就该有个哥哥样,不拿他们取笑了。弟媳妇儿,你是怎么上了官府的船呢?”

鹦鹉简单地说了一下,对自己怎么装聋作哑这一节倒不用隐瞒,也是让强盗们安心的意思。

赵大哥点头道:“我说呢,刚才在街上,你们一走脱,官兵就嚷嚷,哑巴女孩不见了,哑巴女孩不见了。我还想什么地方来了个哑巴女孩,原来就是弟媳妇。水兄弟,你这媳妇聪明得紧,以后再不见了,也不用担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水廿七呸道:“没有以后啊,没有以后。大哥,我二人今日能重逢,多亏大哥和众家哥哥们的帮助和劝解,小弟想请哥哥们喝酒,今晚鸿宾楼小弟做东,哥哥们赏个面子如何?”

老九起哄道:“那就是水兄弟的补请的喜酒了?既是喜酒,那新媳妇可是要敬酒的。说好了,是喜酒就去。”

水廿七转头看着鹦鹉,不知她对和强盗们一起喝酒有什么意见,鹦鹉却大大方方地道:“那是众家哥哥对小妹的关心照顾,小妹当敬哥哥们三杯。”

众人都嚷着去,赵大哥也道:“好,咱们就去喝水兄弟的喜酒,顺带替弟妹压惊。”

水廿七道:“那好,那小弟这就去鸿宾楼定酒席,哥哥们请早点到。”对鹦鹉道:“你去把观音像拿来,那是赵大哥的一番好意。”鹦鹉应了转去房里。

赵大哥看其他兄弟各说各的,正高兴着,便低声和水廿七道:“兄弟,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和弟妹想过太平日子,老九的大买卖也不想知道了。大哥我理会得,你们只管去就是了。今后遇上了,一起喝一杯,还是兄弟,有什么事各自保平安罢。”

水廿七道:“大哥对小弟的好,小弟不会忘的。若是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哥哥带个话,小弟尽力而为。”

赵大哥拍拍他肩膀,道:“好兄弟。哥哥记下了。”抬眼见鹦鹉背了包袱,一手抱猫,一手捧了瓷像走过来,便笑道:“我这观音像就是送得好,可不就保佑你们小夫妻平安了吗?行了,走吧,晚上我们去喝酒。”

水廿七抱一抱拳,鹦鹉再福一福,两人转身上了跳板,到了岸上,水廿七取下鹦鹉肩上的包袱自己背了,鹦鹉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把瓷像盖了,抱紧了猫,上岸去了。

第十九章巧计周旋

水廿七带了鹦鹉回到鸿宾楼,把她在自己房里安顿好了,去前面酒楼找到掌柜的,说要包下楼上一层的座头桌子,晚上要请客。

掌柜的有些为难地道:“小店预订酒席都要提前三天,这还不到两个时辰,叫伙计们怎么弄?好些干货要头天发好,光是鸡鸭连宰杀带烹煮也不够啊…”

他还要唠唠叨叨往下说,水廿七打断他道:“那些散座的客人来了,难道也是提前三天订好的?你那些花里唿哨的菜不用上了,捡些快的不就行了?你一家店来不及,就叫别的店帮你做些嘛,街上有什么现成的,也买些来。总之肉要多,酒要够。我请的客人又不是达官贵人,只是些船工水手,东西只要好吃就行了。”

掌柜的摇头道:“这鸿宾楼可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几十年的老字号,只有人家来买我们的菜,哪有我们去买街上的道理?这样的事小店从来没干过,不敢开这个先例。传出来几十年的声誉都毁了,这不是胡闹嘛。”

没想到这掌柜的是个实心眼,有生意送上门来都不做,水廿七给他气得不轻,道:“哪你就别去买,随你怎么弄好了,有这工夫跟我磨叽,鸡都杀好一百只了。吃了多少,你加个倍算给我就是,这里是一吊钱,先拿去买菜买肉,不够的话,等吃完了我再补上。”彼时一文钱可买两个烧饼,一斗米不过三十文,这一吊钱就是十钱,就是一百文,可以买两百个烧饼了,买点菜买几只鸡自是绰绰有余。

但这掌柜的却道:“小店开了这几十年,大主顾也见过些,漫说一吊钱,拿两吊钱来吃酒的人也有。无论是花一吊钱还是花十文钱的,都是小店的客人,都要让客人吃得好又满意,不会砸自己的招牌。今儿就算这一吊钱是我白捡的,我也发不了财,明天小店还要接着开,声誉坏了,多少吊钱都换不回来。”

水廿七听他这样不行,那样不行,恼道:“谁要坏你声誉了?你声誉好得很,再过一百年也坏不了。反正我客人已经请好了,一会就来,你店里这些个伙计怕是拦不住他们的,到时闹将起来,砸了你的碗碟盘子,桌子凳子,看你明天怎么开张。”心想生意人胆小,吓他一下,说不定就肯了。

哪知掌柜的却不吃他这套威吓,不屑地道:“小店在城里能够开得这么兴旺,自然是有人照顾的,有人捣乱,就有人来平乱,到时麻烦的不是小店,而是客官了。”

水廿七没想到吓人不成,反被人吓,怒极反笑,说道:“咱们不捣乱,咱们也不订桌了,咱们就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随便挑个座头坐了,你总要招呼吧?这几十个人往里一坐,别的客人也没空座了,这不跟我包下一个样?到时你少赚钱不说,还要忙得鸡飞狗跳的,有什么好?”

掌柜的听了一愣,这个年轻客人的话是不怎么好听,道理却是对的,只是向来的习惯,酒席要提前三天来订,话已说出去了,怎么收回来?

水廿七看他已经松动了,便道:“那咱们就说好了,晚上楼上的座头我全包下了,谢谢掌柜的照顾,那我走了,你忙你的吧。”赶紧溜出账房,回去跟鹦鹉说了,一边说一边笑。

鹦鹉也笑道:“这掌柜的是个死脑筋,不过他这么认死理,你一开溜,他没办法,就只好准备去了。你这个真坏,欺负老实人。”

水廿七叫屈道:“他是老实人?他这个不行那个不好的,先把路堵死了,然后再开个口子,你就要千恩万谢的谢他了。他这是吊人胃口,阴着呢,我才不上他当。”

鹦鹉细细一想,道:“对呃,你软硬兼施他都不理,显见着不知遇上过多少横人歪人了,不过你最后这招很是厉害,回头他要琢磨半天才琢磨得过来。”

水廿七嘻嘻一笑,不再提这事,问道:“你的衣服就这一身吧?船上的都被烧了,要不要去买两件?”

鹦鹉看看身上的衣服,道:“呀,皱成这样了,都是在桶子里揉的。晚上这个样子去吃酒,赵大哥他们是不会在意,我自己倒是不好意思了。只是这会儿要做衣服,也来不及了。”

水廿七道:“不是做,是去买。”

鹦鹉奇道:“有现成的衣服卖?”她在偏僻的小村里长大,所有的衣服都是自己做,连布也是自己织,从没想到过衣服还是可以买的。

水廿七又笑,道:“有啊,当铺里的死当,当衣服的人赎不出,当铺就拿来卖了。里面很有些好衣服。我的衣服大多都是当铺里买的,不然谁给我做呀。”

鹦鹉道:“人家穿过的衣服,我才不要穿。明天我就去买布来裁衣服。等下去问伙计借个熨斗来,把衣服熨一熨就是了。”

水廿七道:“好,我去叫伙计。”做衣服这种事情,他一个男人自不去操心,鹦鹉说了她做,那就让她做去好了。

等伙计拿了熨斗来,鹦鹉吹烊了炭火,叫水廿七把外衣脱了,喷上水,嗤嗤地熨平整了,拿给他穿上,道:“你先出去,等会再来。”水廿七应了,开门出去,踱了几步,去敲金煌言的房门。

金煌言来开了门,见是水廿七,吃了一惊,那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好容易平复了心情,问道:“怎么水公子也在这里?”

水廿七打个哈哈,负了双手,走进去道:“我在海里飘了两天,游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才游上来岸来,上岸来不想别的,就想见见金公子。我想金公子是个有钱的公子,如果到了这蓬莱城,一定是拣最好的客栈,便过来一问,果不其然被我我中。我全付家当都被金公子烧个精光,这一下没了生财的路数,只好来投靠金公子了。”

金煌言也打个哈哈,道:“好说好说,金某人的,就是水公子的,水公子尽管请便就是。”

水廿七大模大样地道:“如此甚好。想那日我们不过萍水相逢,金公子就送酒送菜送胭脂,今日小弟背运背到了姥姥家,金公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唉,我胳膊腿都快断了,累得半死,借金公子的床睡一觉不要紧吧?”说着也不等金煌言张嘴,往床上一坐,“扑、扑”脱下两只鞋子,倒头便睡,肚子里笑得快要抽筋了。

金煌言怒不是,气不是,赶不是,骂不是,一边琢磨他是怎么找到的这里,一边寻思那晚半夜来袭,烧船杀人的强盗是不是他的同伙。他一辈子养尊处优,一声号令下去,无人不从,自以为世人都不在他眼里,哪知水廿七拿出区区一点无赖劲儿,就把他磨得无可奈何,除了咬牙切齿,没有别的办法。听他睡得酣声大起,心想叫下人进来把他一刀杀了,可大大的出一口恶气,只是这闹市之中,客栈之内,杀一个人容易,血泊里拉的尸身处理起来就麻烦了。当下忍了一口气,出了房还掩上门,叫了手下去街上逛逛,听一回书,到澡堂里泡了澡,洗了发,梳好头,浑身舒泰了,摸着空空的肚子,漫步回到鸿宾楼,抬脚就往上走。

才上了两级楼梯,楼上蹬蹬蹬下来一个伙计,伸手拦住道:“客官请留步,今晚楼上被别的客人包了,客官请在楼下用吧。”

金煌言才散好的心又被撩拨起来,劈面一耳括子打过去,骂道:“爷有的是钱,别人包得,爷也包得,去把那些人都赶走,爷出双倍的钱。”

伙计捂着半边脸道:“公子爷有钱,小的知道,但总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公子爷就是想包下整个酒楼,只要不是今晚,什么时候都成,那是看得起小店,要不,我给你订下明天的?”

金煌言碰了这么个软钉子,气不打一处来,袍袖一拂,拣副座头坐了。亲随和手下不敢坐,站在他身后。

伙计倒了茶来,点头哈腰地道:“公子爷请嗽嗽口,想用点什么,小的叫厨房先紧着公子爷的菜做。”

金煌言拿起碗来喝一口,噗地吐出,喷了伙计一脸,骂道:“这也是茶?”

伙计不慌不忙用衣袖抹干脸,回道:“公子爷说不是茶,就不是好了。我再给公子爷换一壶?”他当伙计多年,什么样刁钻的客人没见过,当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宠辱不惊,云淡风清。他想自己每月除了拿工钱,年底还有红利分,和客人争,那不是跟自己的铜钱争?这又有什么好争的?客人要发火,让他发好了,回头通通算在他的账上。当下手脚麻利地换好了茶,道:“公子爷若是觉得不好,小的再换过。”说完垂手侍立。

金煌言见他了这样,倒不便再发作了,只好点了两个菜,要了两角好酒,一个人吃喝着,亲随在边上帮他斟着酒。耳听得楼上一声又一声的叫喊喧闹,楼板震得咚咚响,叹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叹完气又喝一口。

那亲随上前斟满酒,低声道:“公子,孟子曾曰: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点小小的折辱,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金煌言一听,浑身又舒泰了,点头道:“说得很好,还是你懂我。坐下一起吃吧。”

那“孟子曰”惶恐地道:“属下不敢。”

金煌言道:“你这么站着,反而惹人注目,坐下吧。”

“孟子曰”点点头,对身后三人挥挥手,让他们边上拣张桌子坐了,自己侧身在下手座挨了半边屁股上去,别别扭扭地喝酒吃饭。

正吃着,门外忽然市声喧哗,有一队穿了官兵衣服的人往街上一站,每家店门口站两个,守住了门,不许人进出。楼下的客人纷纷挤在门口,看出了什么事,只见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带了几个兵进了旁边一家店,过了一会又出来,又进了一家,看样子是在找什么人。

跟着食客们交头接耳道:“听说是马上要开庙会,有很多别的地方的人来,为防有强盗打劫,就挨家挨户的查有什么可疑的人。”

听的人道:“哦,是这样。那强盗脸上又没刻字,怎么知道他可疑不可疑?”

另一人道:“凡是住店的都可疑,本乡本城的,都知根知底,只有这外乡的,谁知道他住哪一个山头?”

又有人道:“外乡人都可疑,那庙会就别办了。又要人家来花钱,又说人家可疑,说得过去吗?”

旁边有人道:“你家是不是来亲戚了,才这样说话。”

那人道:“可不是吗?我舅爷一家来了,就住我家里。本来是请他们来逛庙会的,这一来成了可疑了。嘁!回头不开心,又要怪在我身上。我落个什么好了?”

金煌言听到这里,心里打个突,自己是外乡人,身份可疑,从哪里来不好说,干什么倒好编,就说来逛庙会的。他重又坐下,招过孟子曰耳语了两句,孟子曰又去给那三人传话。

过一会官兵搜到鸿宾楼来,首领模样的人进来一站,笑呵呵地道:“王掌柜呢?本官有点公务,来打扰你家生意了。”

王掌柜迎上去道:“哪里,守备大人这个时候还在忙,辛苦辛苦。你这都是为了大伙做生意做得安心,哪里是打扰呢?走了这么多家,定是累了,喝口茶吧。”倒了一杯茶送过去,守备接过喝了,道:“今天有公务,不多耽搁,查完就走,下面还有好多家呢。”王掌柜的道:“周大人请便。”

这周守备转头对众食客道:“各位请慢用,不必慌张,本官看一下就走,啊,看一下就走。”慢慢将坐着的人都打量了一遍,又上到楼上去,看见一屋子人举碗豪饮,看了一下,下去了,说道:“我去看看客房。”

王掌柜道:“好,好,我陪你过去。”心里疑惑,怎么楼上只剩客人在喝酒,请客的王客人哪里去了?又想说不定是上茅厕去了。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有什么问题,官府把店一封,眼前庙会这个大好的赚钱机会就要泡汤。当下闭嘴,把周守备引进后院阁房,让管客房的二掌柜去接待。

周守备先看了住宿客人的登记账簿,拿了账簿一间间房的对照查看。这一番查得仔细,连客人的包袱都打开来抖松翻过。细细查过一遍后,没查出什么,周守备带了兵又往下一家去了。

金煌言被扰得没了胃口,等他们走后就往自己房里去,一想房里还有个冤家对头的水廿七,头都痛了。硬着头皮推开房门,见几件衣服摊在桌上,床上也翻得乱七八糟,水廿七却不在房里。他松一口气,正要关门,水廿七又冲了进来,打开房里的橱门,拿出一个灰布包袱,一边往外走,嘴里一边道:“不好意思,忘了拿我的行李。金公子请安心歇息,小弟在那边开了间房,就不打扰公子了。”金煌言看那包袱眼生得很,应该不是自己的东西,就由他去了。想着水廿七的神出鬼没,很是不解。

水廿七回到自己房里,说道:“行了,没事了。你就别再出去了,我还是到前面去陪他们喝酒说说话。”

屋里的鹦鹉点点头,等他出去后关上门,解开包袱布,里面自然是那张虎皮褥子。

刚才官兵来到,楼下众说纷纭,楼上的水廿七便听见了,再一看周守备出了这家进那家,他略一沉吟,便想这是不是在找鹦鹉?一个哑女孤身一人在海里的一只木桶里飘着,本来就可疑,而刚一上岸,就遇上一场混乱,哑女转眼就不见了,更是疑上加疑。

若是此事发生在无人的地方,为官之道瞒上不瞒下,周守备连同那些官兵,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女子从手里逃脱,说出去没什么光彩,自然瞒着不报就完了。但偏生这事发生在闹市街上,那么多人都在,瞒是瞒不住的,官兵中有没见识的一嚷嚷“哑巴女孩不见了”,这事就算掀开了,周守备不找出这个行踪诡谲的女孩不能算完。这才封了街一家家店的查找。他对这里每家店铺都熟得很,这个女孩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除了住客栈,就是躲进亲戚家里。本城住家由每街每坊的里甲去查问,他就管街面。

水廿七不知里头这么多弯弯绕绕,他只知道鹦鹉不能落入官兵手里,刚一想到周守备可能是冲着鹦鹉而来,马上领了她就往客房里躲。三言两语把他的猜测说给鹦鹉听了,鹦鹉马上领会,抱了猫拿了包袱等他说躲到哪里去。

水廿七摇头道:“猫带着,别的东西就不用拿了,一会儿还回来的。”

鹦鹉道:“你不知道,这里面是大猫皮,这包袱布还是那当官的给的,是他看舱里的一条床褥子面,他们一看这东西就知道是我的了。”

水廿七点点头,道:“你说得是,拿好了,我们先去姓金那里躲一躲。”两人听周守备搜过前面几间房,便从窗户跳出去,藏在了金煌言的窗户外头,一看里面乱糟糟的,就知道已经搜过了,轻轻打开窗,托鹦鹉进去,再把包袱递进去,关了窗,他依旧回到自己房里,官兵来时,大开房门让他们来查。等周守备走后,又去窗下接了鹦鹉过来。

鹦鹉低了声发着抖安抚着猫,道:“吓死我了。我是躲在床下的,那大猫皮我藏在了橱里,出来时两只手拿不了那么多。”

水廿七握一握她手道:“没事,我去拿。”这时官兵已走,他大大方方地从房门进去,打开橱柜拿了包袱就走,把金煌言晾在那里生闷气。

看鹦鹉暂时没事了,他回到酒楼上,赵大哥拉了他在一边坐了,说道:“看样子这次官兵查得严,咱们倒要小心了。”水廿七道:“这般严实,我看不是单单为了庙会的事,是不是官府要借了庙会的热闹劲打个掩护,下头另有文章?”

赵大哥拍拍他肩膀,赞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一想就想出这里头有古怪。这古怪就是老九说的大买卖了。”

水廿七忙摆手道:“大哥,我只是瞎想的,没有真的想知道,你别说给我听。我们明天就去游山玩水,一个月后回来,拿了船就走,去海上过我们的逍遥日子去。庙会也不看了,热闹也不赶了。”

赵大哥道:“兄弟,哥哥本不该拉你入伙的,只是哥哥手下都是粗笨汉子,正缺你这么个细心的人,这事策划周详了,咱们就可洗手不干了。”

水廿七道:“大哥,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好过。官府的财,不是那么好发的。你也看见了,这么大阵仗,这么费心思,这里头有多少人盯着?不说官兵,就说是强盗,这附近海上山上的的强盗还少了?难道他们不想下手?肥肉谁都想吃,筷子多了要打架的。”

赵大哥迟疑道:“老九说…”

水廿七拦住话头道:“老九不过是听周守备的小妾说漏了那么一句半句,里头的缘由她肯定不会很清楚,大哥,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强盗见了官兵不躲不逃,反迎上去,这不是…咳,大哥,此事万万不可。不但小弟不会干,小弟劝哥哥也要罢手才好。哥哥本来在海上快活,得手后把船一烧,那么大片的海哪里找去?这城里和海上不同,到处都是人,你看这城要是把四面城门一关,就喊走不脱身。大哥,各有各的地盘,你挑自己不熟的地盘干,不是舍己之长?这样事不划算。”

看看赵大哥还是恋恋不舍的样子,又道:“大哥,你在海上纵横几十年,从没遇上过对手,自然是把别人看得容易了。须知月满则缺,水满则溢,还是小心为好。我媳妇儿今日受了不少惊吓,我想早点回去陪她,就不陪哥哥喝酒了。这里的账是付了的,哥哥们吃饱喝足,去澡堂子泡个澡,留在城里看个热闹吧。”站起来朝他拜了一拜,下楼去了。

赵大哥坐在那里细细想他的这番话,一时难以取舍。

第二十章强盗偷城

一下了课,程松年拿了书就往外走,约好了同学打球,场地有限,先到先得,他得抢着去占地儿。正赶着一步三级地跳下楼梯,旁边闪出来一人,把手里的东西往他面前一伸,他不得不停下,伸手接过,问:“来了?这是什么?”

初音舞噘着嘴说:“体检报告啊。还能是什么?”

程松年咧嘴一笑,匆匆翻一下,又问:“检查出什么?”

“咦,你是不是希望我能检查出什么啊?”初音舞转身往下走,“告诉你,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健康,让你失望吧?”

程松年忙跟上去,“我能为这个失望?我不过是看你总没精神,动不动就睡过去,担心你嘛。”

初音舞停步回头看他一眼,说:“有你这样担心的?这几天你都没来找过我,电话也不打,我被学校记过,还一个人上医院,你…哼!”转身又走,眨眨眼睛,泪花就在眼圈里打转了。

程松年紧跟在后,说:“嘿,我那天一生气就走了,不好意思又来找你,你也不在学校,我当你回家休息去了,哪知你会一个人上医院呢?”

初音舞擦擦眼泪,吸吸鼻子,蹙着眉说:“你这个坏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撂下话就走,几天不理人家,我倒好意思来找你?还抽了老大一管子血,痛死我了。”说着眼巴巴地看着他。

程松年马上说:“那得补补,想吃什么,我请你。”

初音舞假作为难地说:“你刚才这么赶,是不是有事啊?不耽误你,我去食堂打两个馒头啃啃,再喝口凉白开就行了。”

程松年嘻皮笑脸地说:“不管是谁,让他们统统见鬼。羊肉温补,去吃羊肉火锅好不好?这时候去正好没人,再晚就没座了。”

初音舞忍不住一笑,说:“他们是谁?你们要干嘛?”

程松年挥挥手说:“狐朋狗友,不用理睬。”一看前面有几个人冲过来,忙拉了初音舞就跑,说:“快走,被他们抓住就完了。”

初音舞取笑他说:“刚才还说要他们见鬼,这下倒像我们见了鬼,怕他们什么?”

程松年央求说:“我想和你单独呆着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初音舞一笑,挽了他的胳膊,和那几个男生招招手说:“拜拜,你们自己玩吧,这个人我借走了。”

男生们怒目而视,都骂这小子重色轻友,不可交也。

***

水廿七躺在地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身下铺着一张褥子,身上盖着虎皮,眼睛瞪着顶上的棢砖,轻声道:“鹦鹉,睡了吗?”

鹦鹉在床上帐中应道:“没呢。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睡不着。有事吗?”

水廿七迟疑道:“我好担心赵大哥他们,生怕他们会不听我劝,惦着那批财宝,万一要出了事,就完蛋了。”

鹦鹉道:“嗯,你想怎样?”

水廿七道:“要不,咱们留在这里看看,他们没事儿自然好,若是有事儿,我在外头也好想办法。但我又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还在城里,他们若是看到我,一定会要我入伙的。”

鹦鹉道:“那咱们换家店,不告诉他们,暗中注意不就行了?”

水廿七道:“这主意好,明天我们就换。刚说了要带你去游泰山,这下又不去,你不会怪我吧。”

鹦鹉道:“你重义气,念着兄弟,那是你的好处,我怪你作什么呢?泰山又不会跑了,早几天迟几天都在那里。等这庙会过了,赵大哥他们没处想了,咱们的船也好了,那时再拿了船,咱们从海上过去,还省得走路了。”

水廿七道:“你这么一说,倒叫我安心了,觉也睡得着了。咱们睡吧,明天换店。”

鹦鹉应了,两人一夜无话,明朝起来,水廿七先去找了家背街上的安静小店,回来结了账,接了鹦鹉过去。他要的是一间两张床的双人房间,经过丢失鹦鹉的事后,他不想再和她分开,定要把她放在眼皮底下,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当天鹦鹉就去布店剪了布,买了针线剪刀尺子粉袋等物,裁起衣服来。水廿七看她剪的是一匹青布,问道:“是做给我的吗?”

鹦鹉说是,又道:“你也就这一身衣服,那怎么成呢?”

水廿七想一想,道:“你先用这布给你自己做身衣服,做成男装。周守备昨天没找到你,谁知他还会不会接着找?你扮成个男子,也好避人耳目。”

鹦鹉笑道:“好啊,我还没想过要扮男子呢,到时问起来,我就说是你弟弟,你叫王小龙,我就叫王小虎。”

水廿七听她说是自己的弟弟,不免触动心中的痛处,强笑道:“要不叫王小猫也成。”

鹦鹉抬头一笑,对盘成一团睡在布上的小猫道:“听到没?你是他弟弟了,以后人家要问起你叫什么,你就姓王。王小猫,嗯,这名儿叫起来可不怎么顺口,那就叫猫王好了。小猫王,小猫王,从今以后你也有名有姓了。”说着拿了尺子去碰碰它的小爪子。

猫王伸出小爪来抓,鹦鹉又去挠挠它另一只爪子,它翻个身肚皮朝天躺着,举起四只爪子来,鹦鹉又去挠挠它小肚皮,猫王两只前爪抱住尺子,勾紧了就往嘴里送,鹦鹉笑得咯咯的,丢了尺子,抱起猫王,用额头顶着它的小猫头道:“你这个小捣蛋,看把我的布揉成什么了。”

水廿七看她们玩得开心,放下心事,也来抓猫。鹦鹉把猫交给他道:“你抱着你弟弟吧,我没法做事了。”

水廿七接过猫,道:“你忙吧,我出去看看,顺便买点东西回来吃。这边的梨好,又甜又多汁,又脆生。”等鹦鹉点点头后,放下猫,出店去了。

如此过了几日,鹦鹉的男装做好了,穿在身上,从新梳了头,挽在头顶,用根布条束了,看上去就像是个十五六岁少年。她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惊道:“呀,我怎么黑成这样了?以前我在村里,可是有名的白。”再看看手背和手心,黑白越加分明。

水廿七端详一下她道:“你忘了你在海上这些个日子,自然就晒黑了。黑了好,黑了才像个男的,要像你从前那么白,一看就不像。”

鹦鹉却不乐意了,道:“我以前都是呆在家去,也不种地也不打渔,这才比别人都白一些。人家都说一白遮三丑,我现下黑成这样,丑也丑死了。”

水廿七从来就没注意过鹦鹉的皮色是黑是白,见她这样烦恼,便道:“要白还不容易?回头你去碣石宫里住一年,包你马上就白回来。不过呢,那下面无趣得很,你是要在海上晒黑,还是要在碣石宫里捂白?”

鹦鹉怒道:“我要在海上捂白!”说完掌不住就笑了。

水廿七也笑了,道:“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要了这样就不能要那样,不能太贪心的。”

鹦鹉忽然骂道:“该死的金煌言,他要是不把船烧了,他那些香香粉粉还有珍珠什么的,往脸上抹点,也好遮盖点。”

水廿七道:“那就去街上买些。这城里什么没有?偏使他的?你你这两日闷在屋子里做衣服,也乏了,出去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