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的皇宫里,有渺小如尘埃的两个人。

他们能相知,相对,相处,偏偏不能相爱。

赵福娘紧紧抱着被他碰触过的手,贪婪地嗅着他温暖的味道,绝望地大哭起来。

张敏犹如梦呓般反反复复道:“我死了也乐意,死了也乐意……”

【捌】

岁月如梭,又是一年春。

春光如画,安乐宫外的风景比安乐宫内美上一千倍。

赵福娘就眨了下眼的功夫,快六岁的小猫又跑丢了。

英勇无畏的孩子手持木头做的宝剑,带着纸糊头盔,骑着竹马,雄赳赳气昂昂,要去征讨传说中的老妖怪。他匍匐在草丛中,眺望着汪洋大海(池塘),审视着刀山箭雨(花丛),策划着不被妖怪发现的出行线路。

赵福娘四处寻找,刚找到这到处瞎混的孩子,忽见前方有个衣着华贵,身材臃肿的中年妇人,身着大红霞帔,绣着奇花异草,头戴金宝钿花黄金凤,耳挂硕大的金刚石坠子,身后跟着个手抱波斯猫的侍女,带着大队人马,趾高气扬地走来,花哨得就像只斗胜的公鸡。

中年妇人身旁跟着个气度不凡的少妇,同样的大红霞帔,同样的金宝钿花黄金凤,打扮相似却有些低调,不停地找话题与中年妇人说笑,若让外人看来,两人年龄和气貌感觉有点像小媳妇服侍恶婆婆。

这对年龄差异颇大的女人,就是万贵妃与王皇后,她们不知为何心血来潮来这偏僻的院子里赏花。

自吴皇后因杖责万贵妃被废后,新上任的王皇后不敢仗着年轻貌美,对这位今上的宠妃有任何怠慢,不但将所有好东西都先人后己,还时时上门请安问好,强颜欢笑,战战栗栗奉承以保住后位。

赵福娘焦急万分,不敢声张,吓唬小猫:“这就是妖怪,别出声。”

妖怪脸上涂得好白,血盆大口张得好可怕。

小猫头皮发麻,打了个寒战,将身子弯低了些。

两人屏声静气,等待两位贵人离去。

奈何清风吹动花丛,抖落花粉阵阵,冲入小猫的鼻子里,“阿……阿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重重的喷嚏,稚嫩的童声在静寂的花园显得格外扎耳,而早年丧子的痛楚让万贵妃对这样的声音很敏感,她停下脚步,沉声问王皇后,“你听见什么了吗?”

王皇后的位置正对草丛,她用眼角余光扫了眼赵福娘迅速收回的裙角,略沉吟,笑:“这,好像是……”

赵福娘吓得牙关都发抖了。

小猫也很害怕,抖得像包糠似的。

万贵妃再次逼问:“我好像听见小孩的声音?”

王皇后迟疑:“大概?”

万贵妃大疑,欲派人搜查,眼看气势汹汹的宫女们即将逼近,赵福娘的大脑一片空白,瞬间又冷静了下来,年幼的阿弟再次在心中闪过,若是阿弟要被害,阿姊该做什么?若是孩子要被害,母亲该做什么?明明知道反抗会发生什么,可是为了所爱,女人能生出泼天的勇气,甚至面对最可怕的事情。

赵福娘表情变得极其温柔,她轻轻扭过头,轻轻地亲了口小猫的脸,揉着他粉嫩的小手,低声道:“小猫乖,听话,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说话。”

小猫抬起迷蒙泪眼,懵然看向福娘。

粗壮的宫女们搜查附近的草丛。

“啊!贵妃娘娘恕罪!”赵福娘尖叫一声,从草丛中跌跌撞撞摔出,她掩着鼻子,抹着眼泪,不停打着喷嚏,仗着在嗓子方面有些天赋,竟将声音装得和小猫有七八分相似,一时间把众人都惊着了。“恕,贵妃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阿,阿嚏——”她一边狼狈地打着喷嚏,一边磕头请罪,受惊吓哭的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颇为恶心。

万贵妃皱眉:“是她?”

王皇后再看一眼孩子藏身的草丛,再看一眼旁边那极其厌恶的女人,隐约猜到些什么,奈何她与万贵妃面合心离,并不打算让对方好过,嘴角只勾出微微的弧度,漫不经心装傻道:“大约是吧。”

得到肯定答复,游园兴致已扫,万贵妃勃然大怒,吩咐左右:“拖下去打。”

她没有说打多少,也没有说打多久。

小猫在草丛中眼睁睁地看着最疼爱他的福娘姐姐被凶神恶煞的太监拖走。

福娘姐姐背着坏人,挤着口型,偷偷笑着对他说:“不要哭。”

他不敢再不听话,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要招惹妖怪。

“张敏哥哥,愿你来生不在紫禁城,愿我来生不在紫禁城……”赵福娘轻轻说,“愿生生世世在一起,白首不相离。”

天很蓝,风很冷,早春的味道钻入鼻子里,和着泪,带着阵阵湿意。

“爹,娘,阿弟,我想回家。”

绢花落地,红裙割破,绣着蝙蝠的绣花鞋在泥地上划出两道长长的污迹。

【玖】

原来大人没骗人,花园里真有吃人的妖怪。

他以为福娘姐姐大概过会就回来继续陪他玩了。

可是,自那天起,他再也没见过福娘姐姐。

只有张敏哥哥抱着他号啕大哭。

“是不是小猫不听话,偷溜出去玩,才害福娘姐姐被妖怪抓走的?”

稚嫩的世界破碎,过早染上鲜红色彩,刺眼残忍。

失去的东西最值得珍惜,幼小的孩子悔恨交加,试图用尽所有的努力来挽回错误。

“是小猫不好,小猫认错,小猫和妖怪说‘对不起’,让妖怪把姐姐还来好不好?”小猫抱着吴废后,哭成了泪人儿,他见吴废后不回应,赶紧又抱着张敏的大腿,用尽他会的所有词汇来苦苦哀求,“张敏哥哥最厉害了,你让妖怪把福娘姐姐还给我好不好?小猫以后会做好孩子的,乖乖的,不打喷嚏,不捣蛋,不贪吃,不调皮了。”小猫的哭声撕心裂肺,“求求大家,去救福娘姐姐好不好?求求你们!”

安乐宫中,无人可为他作答。

低微的人们拯救了可怜的孩子,却没有能力拯救自己。

没有能隐藏一辈子的秘密,是坦白的时候了。

面对伤心的小猫,所有人都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们要将应该属于他的东西,统统替他从那个恶毒妇人手中夺回来。

张敏抱着哭泣的孩子,轻轻对他说:“小猫长大后,要做个好皇帝,善良宽厚,爱民如子,不苛捐杂税,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刘翠柳说:“多放几次宫女,让大家可以回去嫁人。”

陆春英说:“做人要刚决果断些,不要亲近小人!”

许雀儿说:“要孝顺父母,宽厚待人。”

吴废后说:“娶媳妇要带眼识人,不要惹上毒妇,惹得后宫乱糟糟!”

许许多多善良的人叮嘱了许多孩子听不懂的话。

小猫懵懵懂懂地问:“是不是小猫做好皇帝,福娘姐姐就能回来了?”

张敏红着眼眶,很肯定地说:“嗯。”

小猫笑了:“好,小猫最听话。”

张敏也笑:“好,我们带你见爹爹。”

“我爹是谁?”

“你爹是天子。”

“天子是谁?”

“天子是你爹。”

“你要喜欢你爹。”

可是,这个爹爹,似乎好可怕……

小猫怕怕。

【拾】

数日后,张敏服侍在侧。

帝对镜梳头,叹息:“我眼看就要老了,还没有儿子……”

张敏伏地:“万岁已有儿子了。”

帝大惊,追问。

张敏道出详情。

帝大喜,亲自率人去接皇子。

【拾壹】

安乐宫中,小猫被宫人们打扮一新。吴废后特意命人不给他梳头,让胎发垂落地面,穿着宽大的衣衫,配合着因长期不见天日,比正常年龄幼儿更瘦弱的身子,苍白的脸色显得格外弱小可怜,以期望激发起帝的爱子之情。

宫人们垂泪,依依不舍,没有人说话。

今日一别,便是诀别,从此身份悬殊,再无往日。

常年怨恨的吴废后都忘了痛骂万贵妃,忘了养育这孩子抱着的复仇野心,倒抱着他大哭一场,只盼他能平安在万贵妃手上活下来,哪怕是自己折寿几年也甘愿。

“为何大家都在哭?”小猫懵懵懂懂地问。

陆春英姐姐严厉地叮嘱他:“以后你不能再叫小猫了,万岁爷给你起什么名字就要叫什么。”

许雀儿第四十八次吩咐:“一定要扑向那个穿黄色衣服的贵人叫爹爹,千万别扑错,也别乱说话。”

刘翠柳讨好道:“有富贵别忘了咱们就好。”

小猫不太懂,但大家都说有爹爹是很好的事情,他只能死死记下,然后傻乎乎地站在安乐宫中,心里很是紧张,想牵吴废后的手,可是吴废后轻轻地向旁边避了半步,摇头道:“君臣有别。”他想去拉雀儿姐姐的衣袖,雀儿姐姐急忙往旁边躲开,求道,“尊卑有别。”他可怜兮兮地看向翠柳姐姐,翠柳姐姐连连摆手,“你马上就是贵人了,不能和咱们小宫女扯上关系,能记心里就好……”

为什么有了爹爹,大家就不要自己了?

小猫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当那个明黄色衣裳的男人出现在面前,他仍在迟疑,却被大家在背后推了一把,让他离开了安全的地方,不由自主,跌跌撞撞地向前奔去,奔去那陌生而可怕的怀抱。待走到近处,他方想起大家的叮嘱,弱弱地叫了声:“爹……”

而那明黄色衣裳的男人却非常激动,几乎抱得他透不过气来,连声高呼:“我可怜的儿啊!是爹错了,让你在这见不得天日的地方长大,连名字都没有,可怜啊,可怜。”

小猫惊恐地在他怀里挣扎,却被越抱越紧。

帝当天召集众臣,说出真相,为孩子命名朱祐樘。

次日,颁诏天下,立朱祐樘为皇太子,封纪氏为淑妃。

万贵妃怒不可遏,咬断了长指甲,砸了一整套珍贵的翡翠杯,撕了整张百里丝绣的画轴,她百般撒娇,试图撤销太子的地位,奈何帝知她本性,又心疼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这次任凭她哭死哭活也不肯相依。周太后拿出铁腕气魄,命人将孙子接去仁寿宫养育,杜绝迫害,万贵妃气得再砸了一套羊脂白玉茶具。

待诏书宣布完毕,无数衣着华丽的宫人蜂拥上前,挂着或虚伪或真诚的面具,纷纷对太子百般祝贺,用数不清的辞藻,将他夸得口沫横飞。

“恭喜万岁爷喜得佳儿。”

“贺喜万岁爷父子团聚。”

“太子看着就聪明。”

“太子殿下,你爹可是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呢,高兴吗?”

“此情此景,实在感人。”

帝高兴得不能自已,他抱起朱祐樘,大声宣布:“这是我的儿子!我的好儿子!我有后了!大明有后了!”朱祐樘却不安地坐在人群中,就好像置身于吃人的妖怪群里,惊恐的眼睛左右四顾,寻求庇护,可是他再也找不到熟悉的善良人们,福娘姐姐,张敏哥哥,春英姐姐,翠柳姐姐,雀儿姐姐……大家在哪里?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有些东西,从今往后再也不能有了。

纵使绫罗绸缎满身,珍馐美食满盘,可他再也不是被大家疼爱的小猫了。

金銮宝殿上,改名叫朱祐樘的孩子号啕大哭起来……

他哭得很伤心,很伤心。

【拾贰】

次月,纪妃宫中暴亡,门监张敏吞金自杀,太子哀慕不已。

短短的数月里,朱祐樘长大了。

他是小小男子汉,知道自己应做些什么。

【拾叁】

成化二十三年春,万贵妃病死,帝因悲伤过度于八月去世。

皇太子朱祐樘于九月壬寅日继位。第二年改年号为弘治,是为明孝宗,将吴废后接回宫中,奉为母亲。他忠厚孝顺,一生爱民,不好女色,勤于政事,不仅没有宠妃,没有册立过一个妃嫔,只与皇后张氏过着民间恩爱夫妻式的生活。

后世史家给予明孝宗很高的评价,认为他力挽危局,清宁朝序,恭俭有制,勤政爱民,为中兴明主,其功绩不亚于太祖、成祖。在个人品德方面,更胜于太成。

民间传说,孝宗出生时为免被当时的宠妃万贵妃害死而藏在民间,在先皇死后才由宫内太监从民间迎回即位。但根据《明史》记载:“孝宗达(实为“建”,《明史》误)天明道纯诚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宪宗第三子也。母淑妃纪氏,大明成化六年七月生帝于西宫。时万贵妃专宠,宫中莫敢言。悼恭太子薨后,宪宗始知之,育周太后宫中。十一年,敕礼部命名,大学士商辂等因以建储请。是年六月,淑妃暴薨,帝年六岁,哀慕如成人。十一月,立为皇太子。”

明孝宗励精图治,使得当时明朝政治清明,经济繁荣,百姓富裕,天下小康,被称为“弘治中兴”。

【清】

双生花

【壹】

道光十五年,北京,劈柴胡同,有两户紧紧相连、院子里都种着杏树的官宦人家,一户是旗人,一户是汉人。

他们都有个女儿,同样的年龄,同样的月份,又不约而同地起了同样的名字,旗人的女儿叫杏贞,汉人的女儿叫杏珍,她们同样的可爱,同样的聪明,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格外亲厚,胡同里的人们都戏称这是一对双生花。

两朵娇嫩的花儿,总少不得被邻里拿来比较。

劈柴胡同多数是穷人居住,顶多中产之家,没有特别富贵的人家。叶赫那拉·杏贞是镶蓝旗,算是贵族出身。祖上曾做过户部员外郎,为天子管金库,是个肥缺,于是添房置产,家境很是富裕过一段时间,奈何曾祖去世后,子孙再没得到过这样的好差事。如今杏贞的父亲仅仅是个八品笔帖式,在一片落叶掉下来都能打到几个官员的北京城里,实在算不上什么,俸禄少了,进项少了,偏偏人情往来,场面摆显还得循旧例支撑着名门世家的架子,所以光鲜外表下很是拮据。据说女儿出生后,主母还变卖了不少嫁妆贴补来为她请教养嬷嬷、请管家、买丫鬟。

何杏珍家却是新晋的官宦人家,父亲品级不算高却在户部,是个肥缺,兄长也有功名,更兼有个虽出身商户却极通人情世故、擅长挣钱的母亲,和同僚交往很是有银钱打点,得到上司好评,前途一片大好,只是偶尔会被诟病是暴发户,有钱却缺乏底蕴。

同在朝中做官,又是左邻右里,两户人家明面上关系和睦,但私心里仍隐约有些看不起对方。叶赫那拉家觉得何家是暴发的泥腿子,何家觉得叶赫那拉家是打肿脸硬撑的空架子,从官场到生活,他们外表一团和气,内里经常暗暗较劲。今天叶赫那拉家请大家听昆曲,明儿何家就请大家看京剧,今天何家做了两身冬衣,明儿叶赫那拉家就要做三身冬衣,若叶赫那拉家为母亲贺寿打了二两重的事事如意簪,待何家为母亲贺寿就打了三两重镶珍珠的福如东海簪,所以当何家为六岁的杏珍请了西席,说是女子好好教导方有前途时,叶赫那拉家果断为杏贞请了两个西席——她家女儿是满族姑奶奶,必须更有前途!

两个女孩的攀比,也由此展开。

比长相,比打扮,比伶俐,林林总总算下来,大伙儿都公认杏珍比杏贞强一些,叶赫那拉家母亲坚信是因为何家比较有钱,给女儿奢侈打扮,大洒银子收拢人心,而且请的西席是大儒,所以社论才偏向何家女儿。她虽明面上不说,但心里暗暗含恨,为此对自家女儿的教养更加严厉,永远板着脸,对其进行鞭策教育,令其向上。

听何家下人传,若杏贞稍微有些偏错,就会被骂,“连这点数都算不会?我怎么生了你这种蠢女儿?!”又或者是哭诉,“额娘为你节衣缩食,为家庭生计累出一身病,好不容易得来的狐狸皮子都紧着先给你做衣服,简直连心肝肺都掏给你了,你居然念书还偷懒?你对得起额娘吃的苦吗?”“你必须出人头地,额娘以后都靠你了啊。”

棍棒底下出孝子,为了家人的期待,杏贞很努力地念书、学习,尽可能一举一动都要讨人欢喜,可是私下里她从来不笑,小小年纪言谈举止就成熟得像个大人。左邻右里,又是官场同僚,为了面上情谊,两家女孩时常来往,杏珍不能理解为何杏贞要处处观颜察色讨人欢喜,她坐在席间,不耐烦大人的闲话,扭得像个猴儿般,一味娇憨,笑意盈盈地扭着杏贞袖子道:“今天春色正好,院里的桃花都开了,姐姐陪我去放风筝玩好吗?”

杏贞规规矩矩坐在席间,闻言眼睛一亮,期待地看向额娘。

“真是有规矩的孩子,”何氏忍不住夸,“小小年纪就有大家风范,哪像我家的孩子坐不住?”杏珍闻言,朝自家母亲吐了吐舌头,童真无忌,逗得大家呵呵笑,接着一块儿夸杏贞的规矩好,有教养。

“别夸她了,夸两句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未料,叶赫那拉家笑了笑,随即开口谦虚道,“别看她在外还算学得老实规矩,在家却是个傻货,也不会说话讨人欢喜,念书也差,枉费两个西席天天教导,真是让人没办法。”

杏珍惊讶地看了眼旁边,却见杏贞期待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她紧紧咬着唇,低头不语。

气氛稍稍冷了片刻,何氏急忙打岔:“孩子总是天真浪漫的,要好好教导,我家杏珍前些天和她爹学着做了个蝴蝶风筝,做得还算像模像样的,总想着玩,恰好今天有风,天气也暖和,你也别让孩子傻坐着陪咱们说陈芝麻烂豆子的事了,让她们一块儿去院子里放风筝吧。”

“才不是像模像样,”杏珍挺起小胸脯,骄傲地说,“我风筝做得可好了,我爹还夸我手巧!”

“是是是,我家闺女最手巧,”何氏附和,“顶多就是蝴蝶上画的花儿歪了点。”

杏珍佯怒:“娘故意埋汰我。”

母女笑成一团,天伦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