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进水里抓住向日岳人的胳膊,将沉在浴缸里的他拉了起来,他的心这才定下。

“放手,放开我!”岳人晃着手臂扭动身体反抗,试图脱离忍足掌控。见他不肯放手,他泄气地停下挣扎。“你不可能永远跟着我。”向日岳人决绝地开口。乍然被拉出水面的瞬间,他曾想用手遮掩伤痕,现在索性大大方方将赤裸的身躯展现在他眼前。

白皙的胸膛,有烟头烫伤的水泡,有指甲的抓印,还有——刺眼的吻痕。他目光冰冷,直视俊雅少年。“看到没有,这个身体有人抱过了,不再属于你忍足侑士一个人。”对不起对不起,侑士!红发男孩在心底悲鸣,心里像下着滂沱大雨。我讨厌自己,讨厌背叛你的岳人。

“如果让我难过你就能好受些,继续说吧。”忍足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回视岳人,神色平静。

年龄上他比他大了足足一个月,看上去却像无理取闹的幼稚小孩。岳人抬起腿,撩起一串水花,踹上忍足小腹。他的跳跃能力出类拔萃,双腿比常人更有力,忍足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自然而然松开钳制岳人的手,按着腹部痛苦地弯腰跪倒在地。他的视线不曾移开,依然凝望着他。

“不要这样看着我!”岳人声嘶力竭大吼,双手揪住忍足的衣领,用力将他推倒。“忍足侑士,我有反应,你知不知道?对你之外的人,我也有反应!你让我死了算了!”

少年沉下了脸,仿佛赛场上决定反击那一刻凛然如刀锋出鞘。他迅速站起来,抬手扣住向日岳人的腰,将他赤裸的身体压上光滑的墙面。

“想死的话,为什么打电话要我救你?”他冷冷提问,长腿一伸踏进浴缸。“既然你不要命,就给我!”

“放开……”声音消失在忍足口中,挑逗的舌卷起他的舌头,放肆吮吸。岳人喘不过气了,恐惧之色浮现在澄澈的眼眸。

他移开嘴唇,带出些许牵连的银丝,配上两人低沉的喘息,情色暧昧。

“是这种反应吗?”他挑了挑眉毛,魅惑嗓音恍似浮在弥漫的水汽上。顺手一扯,衬衣扣子掉落入水,性感胸膛袒露在他面前。那些缠绵的夜晚,红发少年对他的诱惑毫无抵抗力。

薄唇覆盖了他的伤痕,轻柔的吻游走他全身。他用力抓住墨蓝色的发丝,身体颤抖如风中之叶。“停下,忍足侑士,你给我停下。”

仰起头,少年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你的命属于我,连你的身体也一样。”

几年后,当向日岳人回想起说着这句话的忍足侑士,他相信就在那一夜忍足给自己下了魔咒:他,接受不了别人的拥抱了。

失去“迹部”这个姓氏背后的财力势力支持,迹部景吾会变成什么样?

在以前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将财团实力推向巅峰。但现在,严峻的现实摆在三个月后即将年满十七岁的少年面前。

既然已任性走到了这一步,他不允许自己退缩,迹部大爷华丽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收录“屈服”这个词汇。

连线瑞士银行登陆账户,迹部将自己名下的基金调入另一个秘密账号,是和手冢国光的联名账户。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到键盘旁边,他侧抬起头冲手冢笑笑,示意他看屏幕上显示的账户金额。

“密码是104715,我和你的生日,以及15岁的相遇。”迹部景吾详细解释,相信能把历史年份记得一清二楚的手冢绝对不可能忘记。

手冢国光看着显示器,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现在的身份已是百万富翁了,并且货币单位是US$。这个过程仅用了几十秒钟,换作常人必定会以为自己在做梦,但他却依旧面无表情,连声音都和平时一般无二。“景吾,非要带走这些钱不可吗?”

他闻言一窒,端起咖啡杯不甚华丽地叹了口气,坦率承认:“本大爷过不惯平民生活,至少在目前。”

手冢不再多言,拍拍恋人肩膀当作鼓励。他们在医院计划好了今后的战略,先从摆脱迹部家族的控制开始。两人一致认为迹部的家庭相对而言比较难搞定,可惜未来的事实却证明他们预测错误——手冢的家人平时再怎么喜欢迹部,依然不能接受他们是同性恋。

“国光,你原谅我了?”迟疑良久,迹部景吾终于提起这次冷战的中心问题。虽然在医院手冢放下了身段主动和解,他仍旧患得患失。看来自从遇到这个名叫手冢国光的少年,迹部大爷注定要和华丽耀眼的人生宗旨渐行渐远了。

他微微摇头,目光柔和,不像那天决绝得全无回转余地。“我还是不能认同你的方式,不过我会试着去了解是否必须采取这样的终极手段才能了断。”手冢国光语速缓慢,尽力想让他明白自己的用心,“景吾,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你做了什么,我希望你都能说一句‘我问心无愧’,这就够了。”

问心无愧,看似简单的词汇却有千斤之重。一旦答应,他就必须遵从这个社会最普遍但也是被强权践踏次数最多的美德——正直、公正,否则就是背叛了手冢的期待。

迹部咬着弧线美好的嘴唇,湛蓝眼眸凝视少年表情严肃的脸。这或许是手冢国光给自己的最后机会。在高尚与卑劣的岔路口,若不能同行,便是分道扬镳成为陌路。

“本大爷的血液里,恐怕找不到善良因子了,嗯?”挑高的尾音,带着对自己深深的嘲讽,“我不能用谎言承诺你,国光。做坏人比较适合本大爷。”

黯然神伤的迹部景吾,让手冢国光不舍。他是不是逼得他太紧了?手冢默然,想起前些日子在摄影展上遇到不二周助的情形。当时他们站在摄影师的自拍像前,笑如春风的少年说道:“手冢,偶尔站在别人的角度看待事物,才能看到最完整的世界。有时候,我们需要审视镜头里的自己。”他在这一刻恍如梦醒,审视名叫手冢国光的男人:他是否一直在强迫迹部接受自己的原则?

这,从严格意义上说同样违背了自由选择的天赋人权。

“对不起,迹部景吾。”他用了最正式的称谓,漂亮的手指穿过灰紫色的头发。难得他会这么自然地做出亲密的动作来,华丽少年颇有些受宠若惊。“我们都按照自己的方式全力以赴吧。”

他站起身,张开双臂将他抱个满怀。“手冢国光,本大爷点名你来做守护天使,嗯?”一笑,天地失色,“没有你,我绝对会做坏人。”

守护天使?脑海里浮现自己背后长出白色翅膀的奇怪样子,手冢满头黑线。这家伙,就不能想正常点的形容词?

他还来不及反对,绵密的吻夺取了思考能力,手冢国光又一次不争气地输给了迹部景吾,地点是宿舍的单人床。

第二十章

向日岳人在忍足的鼓励下向Art事务所社长森山俊树提起告诉,罪名是强暴。

那天森山亲自打电话给岳人,声称想和他签经纪人长约,约他到私人别墅见面。他去了,满怀憧憬。

忍足以前说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复杂的艺能界。外人看到的成功被冠上了“天赋、勤奋、运气”这些冠冕堂皇的字眼,内幕如何只有当事人知晓。交易法则并非所有的人都有机会遇到,但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就是百分之百的几率。

森山露骨地向岳人提出了性交易,也许在他认为进入这个圈子的人为了出人头地做明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但是向日岳人不一样,他睁着琥珀色的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无耻。”岳人转过身,打算离开。

“还挺有骨气嘛。”森山俊树一把拽住岳人的胳膊,表情狰狞邪恶。“你以为Art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回答他的,是岳人快而狠的一脚,踹向他的下体。

骄傲而倔强的少年,即使身为弱势群体,依然不可侵犯。可惜向日岳人的反抗就像撞击礁石的海浪,决绝地粉碎了。

忍足常常看到岳人望着窗外发呆,看得见的伤口愈合了,那些看不见的伤痕则仿佛午夜梦魇,时时刻刻纠缠不放。

他说:“岳人,不能让伤害你的人逍遥法外。”

他笑着回答:“好。以后侑士的话我都会听。”

他的心被钝器击中似的疼痛,冰帝天才不知道如何分担岳人的痛苦。他第一次对生活产生了无力感,而在以往任何事都不可能动摇天才闲适懒散的内心。

忍足侑士的无奈岳人看在眼里。他暗自决定要努力振作,不再让侑士露出难过的表情。他咧开嘴尽力地笑,却让斯文少年更加心痛。

有时候太了解一个人,便能轻易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谎,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

担任森山俊树首席辩护的是有“流氓律师”之称的尾本信一郎,此人擅长强暴案官司,并曾多次帮当事人洗脱罪名。他们在法庭外和尾本打了一个照面,岳人觉得对方的目光阴森可怖,他往父母身后躲了躲,视线下意识寻找着身后相距五米的忍足。

网球部的几个好友都来旁听了,穴户朝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岳人嘴角浮现了一抹浅笑。有那么多朋友支持,还有忍足的爱,他一点都不孤单。向日岳人鼓起勇气走进法庭,他不想输。

坐在旁听席上的迹部景吾在控辩双方代表律师入场后,皱起漂亮的眉毛,海蓝色眼眸转向忍足侑士。“森山俊树是什么背景,居然能请到首席大律师中井正雄屈尊和尾本这种人组成律师团?”

忍足轻轻摇头,担忧的目光射向娇小的红发少年。

向日岳人站在证人席上,宣誓自己所做证言无半分虚假。尾本信一郎离开座位,噙着古怪的笑容走了过来。

“向日同学,你指控我的当事人于2002年7月3日晚,强迫你发生性行为,是不是?”第一个问题,例行公事。

“是。”岳人觉得对面男人的目光异常险恶,他挺起胸膛勇敢直视对方。迹部和忍足在听说尾本担任辩方律师后,特意模拟了法庭辩护过程,包括尾本惯用的伎俩。

比如,不怀好意要求原告描述强暴的场景。

“他用皮绳将我的手和脚分别绑在床柱上,然后拿烟头烫我的胸口。我很疼,大声地叫,他就用那个,那个成人商店卖得塑胶制男性生殖器塞进我的嘴里。”岳人紧紧握着拳头克制发抖,猫一样的大眼睛滚着泪花。他不想哭,但是迹部说适当的脆弱能博取陪审团的同情。

尾本似乎未料到小小年纪的岳人竟如此镇定,但迅即恢复从容,眼珠一转说道:“看来向日同学对成人用品很有研究,平时的爱好就是研究这个,是不是?”

“我只是……”岳人刚想申辩却被尾本打断,“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他昂起头,红色的头发艳丽如血。“不是。被狗咬了,当然首先会想这条狗是不是疯狗,我也一样。”抢在尾本再次打断自己之前,他一口气吼完。旁听席上传来轻轻的鼓掌声,他转过头,是向来让岳人觉得冷淡的手冢国光。

华丽的迹部在微笑,俊朗的穴户竖起了大拇指,温柔的凤握住十字架链坠示意正义与他同在,难得醒着的慈郎在低声安慰抽泣的母亲和姐姐……他最在意的那个人,眼神温暖而坚定,凝视着他。

辩护律师席上冷眼旁观的中井正雄抬起手,示意法官接下来的问题将由自己提问。得到首肯后,中井慢慢走到岳人面前。

向日岳人不了解他的背景,但这个严肃的中年男人给他的压迫感绝非尾本可以相比。他心慌了,一手冷汗。

“向日岳人同学,你是网球部部员,是不是?”中井正雄的第一个问题扯得很远,检察官站起来喊着“反对”。

“法官大人,我的问题牵涉到本案最为关键的部分,即我的当事人是在何种情况下与向日同学发生了性行为。”中井不慌不忙面向法官陈述。

法官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但请尽快进入正题。

“向日同学,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是。”他从国中就开始打网球了,没必要否认。

“是单打还是双打?”

“双打。”

“忍足侑士,是什么人?”中井突然提到了忍足的名字,岳人脱口而出:“他是我的搭档。”

“除了搭档之外,你们还有没有其他关系?”中井正雄凌厉的眼神扫向岳人,紧逼不放,“请回答这个问题,忍足侑士是不是和你有着超越同学和搭档的另一种关系?”

向日岳人忽然沉默,父母压根不清楚自己与忍足的感情,他不能坦白。

“卑鄙。”洞察了中井用心的冰帝天才,从薄唇间吐出愤怒的词汇。他身旁的迹部撑着精巧的下巴,冷冷说道:“本大爷感兴趣的是他从哪里知道这么多。”

“向日岳人,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例行公事般的声音再度响起,中井正雄走近半步,几乎与岳人隔着栏杆紧贴在一起。

岳人下意识后退,一边摇着头否认:“没有,没有其他的关系。”

“你撒谎!”快步走回律师席,拿起助手递上的文件夹,中井正雄高高举起,“向日岳人和忍足侑士是一对同性恋人,这里有照片为证。法官大人,陪审团,原告本身对与同性发生性行为并没有任何抵触情绪,而因为我的当事人身为演艺公司社长,一心想得到演出机会的向日岳人妄想通过性交易手段获得机会,在我的当事人拒绝支付报酬之后,便捏造了强暴罪名诬陷我的当事人。”轻蔑地扯开冷笑,“鉴于向日同学方才在法庭上当众撒谎否认他与忍足侑士的关系,我有理由相信他是诬告。”

“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撒谎!”岳人捂着耳朵大叫,在中井当着父母的面说穿他和忍足的关系时,高度紧张的神经彻底崩溃了。

“岳人!”挣脱迹部的钳制,忍足手撑着栏杆一跃而下,冲入证人席紧紧抱住恋人安慰。

噙着冷酷的笑,中井正雄犀利的目光射向旁听席上的迹部景吾。

由于原告向日岳人的情绪过于激动,法官宣布休庭择日再审。穴户亮被凤长太郎强行拉了出去,慈郎陪着岳人和他家人一同离开,而忍足在向日父亲的斥责下无奈地看着岳人被拖走。

中井正雄对尾本和森山谄媚的讨好不屑一顾,径直走向迹部景吾。俊美少年并无任何意外之色,反而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坐在位子上等待他过来。

“迹部君,我能不能单独和你谈谈?”

迹部挑起耐人寻味的浅笑,语带讽刺:“中井大律师曾说过一句让所有同行都自惭形秽的话,‘和我谈话,请保证银行账户有足够的支持,’本大爷就用这句话回敬律师先生。”

他站起来,动作优雅地抚平衣上的褶皱,傲慢转身。“国光,我们走。”与身边沉默寡言的少年对话,他的声音异常柔和。

“迹部家的继承人,呵呵,果然和令尊形容得一样,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中井在背后冷笑,他停下了脚步。

迹部景吾背对中井正雄,他无法看见少年的表情,但是手冢看得到。那张惯于用意气风发来掩盖所有情绪的漂亮面孔,流露出令人心颤的冷冽。谁说手冢国光冷酷,必定是没见过此刻的迹部景吾。

“是来警告我迷途知返,嗯?”他刻意压低了声线,华丽音质顿时有了邪魅的效果。“你还真像一条忠狗,连这种案子都肯接手。”

对于他轻蔑的挑衅,中井浑不在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接着说下去:“令尊委托我规劝迹部君,再多的手段只是为了一个目的。以卵击石,不过是多几个牺牲品。另外,他很想知道迹部君准备让谁成为下一个?”

听着中井正雄咄咄逼人的话语,手冢国光的愤怒忽然无法遏制。今天,正义在法庭上遭到强暴,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难道这个世界真如迹部所说,已被权力与金钱掌控?

想要幸福,想要认真努力地活下去,连这么平凡的愿望都要被剥夺资格?手冢刚想有所行动,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回眸对上冰寒的海蓝色。

“我父亲给了你多少律师费,让你来打这场官司?”迹部景吾冷冷问道。“本大爷付你双倍。”

中井正雄放声大笑,斜睨着在他眼里青涩稚嫩的少年。“年轻人,有一件事你还不明白。狗,并不是什么主人都会认得。”

“本大爷没想到中井律师有这般自知之明。有一件事恐怕你也不太明白,嗯?”稍稍一顿,张扬笑容睥睨天下,“要想成为迹部财团继承人的狗,你还不够格。”

对有些人,你必须成为凶猛的雄狮,才能保证自己领地不受侵犯。

“你决定反击了?”待离开法院,手冢淡然问道。

迹部摇了摇头,灰紫发色如同他的表情,有几分忧郁。他不惧怕和父亲赌下去,但不能连累朋友,特别是手冢。

“现在,我没把握。”迹部景吾惟有在手冢国光面前,才不需要掩饰脆弱的一面。他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他和其他十六岁少年一样,有了喜欢的人,便想和他在一起。

只是他喜欢的是“他”,于是被视为错误。

揭穿所有堂而皇之的表象,因为他们不是制定规则的人,现实世界不由彼此说了算。

“那就是决定回去了?”手冢追问。

他继续摇头,望着远处高耸的东京塔。它是东京的标志,苍凉地守望着这个繁华热闹却空虚孤独的都市。

他们的眼神,都曾经寂寞如雪。

向日家提出了撤诉,用岳人父亲的话形容就是“别再丢人现眼了”。他们见不到岳人,手机关机,打电话到家里总是被粗暴地挂断。

很久以前忍足侑士就预见到禁忌之恋前途多蹇,当现实真的来到面前,他痛恨自己无能为力。

他不应该招惹红发少年,让父母眼中乖巧的孩子沦为变态、不正常。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压抑着自己,但最终输给了“喜欢岳人”这份心情。

电影告诉观众,爱是无罪的。但电影忽略了现实世界的规则:有些感情不被认同,有些人不能属于你,有些时候你的爱情走错了方向。

父亲在百忙之中抽空和忍足谈过话,再次重申他的志愿必须填报医学院。斯文少年漠然听着,像往常那样,父亲自动会将自己的沉默当作答应。

未来,已经结束了吧?他事不关己似的想着,书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岳人的姐姐抚子打来的电话。

忍足侑士在暮色苍茫中走进向日家的庭院,他看到红发少年安静地坐在玄关处等待他,脚边放着行李箱。

向日抚子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岳人不肯和你分手,爸爸很生气,要赶他走。忍足君,岳人就拜托你了。”她并不认同他们的感情,却心疼弟弟。

岳人瘦了,本就纤细的身形更显单薄,下巴削尖,衬得眼睛突兀的大。忍足侑士鼻子发酸,平日风流倜傥的细胞此刻全然不见,快步走上前握住行李箱的拉杆。

“可以走了吗,岳人?”他的右手伸到男孩胸前,低声问道。

向日岳人不说话,抬起左手放入忍足手心。他立刻紧紧握住,好像余生所有的热情与希望尽在与此。

夕阳西下,一高一矮牵手离去的背影恍若油画,明明是凄凉的基调,不知从何处添上了幸福的颜色。

“去哪里?”墨蓝头发身材高大的少年俯首,语气温柔询问身边的男孩。

向日岳人抬起头,尽力缩短与忍足的身高差距,红润的嘴唇轻轻吐出一句话:“侑士,我想吃那家店的和果子。”

他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国中放学陪他回家时经常路过的店铺。他宠溺地摸了摸岳人柔软的红发,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动作引得前后左右经过的女生暗中尖叫。“在这里等我,岳人,要照看好行李哦。”上一次休学旅行,就发生过岳人和慈郎丢失行李的事情。一个因为好动,一个则是因为贪睡,迹部当时还用“看来网球部有必要请个保姆”这句话讽刺了两人。

快乐的时光,似乎遗失在了岁月里,今天只剩下浅淡的影子供人缅怀。

红发少年看着他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走向商店,忍足侑士不管身在何处都吸引眼球。他嫉妒他吗?是的,他又小气又无知,活该被人骗。

半转过头瞧着飞驰而过的汽车,脑海中浮现的镜头血腥至极,带着残酷淋漓的报复快感,是给他自己的惩罚。

以他的轻盈敏捷,只需一个凌空翻便能投身于车丛。岳人的手,不自觉地放开了行李箱拉杆。

侑士怎么办?自己死了的话,忍足会很难过吧?

他只有看着向日岳人的时候才会真心的笑,那双眼睛背后隐藏着对忍足侑士这个生命个体的倦怠。

我不能死,是不是?岳人问自己。侑士说过:“你的命既然不要,那就给我。”

“岳人,我回来了。”他兀自沉思,没有留意恋人回到了身边。忍足举了举手里的袋子,带了一点点等待奖励的雀跃语气:“还有你喜欢的草莓果冻,嗯?”谁不好学,偏偏学那个自恋的大少爷,挑起了尾音。

他看着他,墨蓝色的头发被风吹起,有几缕发丝掠过他的脸庞。岳人踮起脚尖,忍足会意地弯下腰。

他在他耳边说:“我想和侑士做爱。”

忍足一怔,随即笑开,嘴角勾起颠倒众生的笑容。他挺直身体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放肆不羁。“如你所愿。”

他们到王子饭店开房,前台小姐以为这两个漂亮少年是观光客,在忍足魅惑的微笑攻势下给了最低折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