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女博士重生到民国守旧家庭/今安在上一章:第 96 章
  • 当女博士重生到民国守旧家庭/今安在下一章:第 98 章

第145章 深艳 (上)

假如临死之前我这平凡无奇之人能有幸得谁采访, 我一定想要谈一谈十四岁。一九二一年的伦敦西北角的山丘上, 我坐在山顶的教室中可以俯瞰整个伦敦。十四岁有什么可纪念的?同龄人突然急不可耐的向图书馆借阅为数不多的几本《鸟鸣》与《洛纳杜恩》, 常因此大打出手。这两本书有幸的, 曾到过我手中, 绝不超过两分钟,甚至不曾翻开一页, 只看见合拢的白色书页一侧, 某几页不知为何颜色格外深——可惜不等我有机会深究,书立刻被抢走。

后来再有机会读到这两本书时,我只觉得可惜,因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没能早一些诞生, 否则初次接触性爱与暴力的感官刺激的那一群少年们一定会发疯。他们中一些人一到周末乘车去北郊或者巴斯骚扰女同学,周日晚很晚才回来, 从校舍外蔷薇花丛, 踩在砖头上,翻进宿舍。

我的舍友是例外。这个子爵最小的儿子,不列颠帝国的未来之一的英俊小伙,我以为他是难得安分的一个,却在某个晚上睡觉以后, 从对面床上隔着书桌伸过手来,温柔的抚摸我的脸颊,无不怅然的问我:“Tse,和女孩亲吻是什么感觉?”我以为他将我当成某一位求而不得的淑女而为他惋惜不已,在我有了第一个女友, 并如实回答他曾问过的问题之后,这名不列颠的未来的英俊绅士,便不告而别的搬出了校舍。

再想起这件往事,我竟十分庆幸他们蒙哥马利家族有着祖传的茂盛毛发与强健骨骼,否则他一定会像艾德温,或者杨一样遭受一周三次被扔进泥沼地,被人在午餐里吐痰,甚至别人围堵在盥洗室里戏弄的待遇。

这一群人曾逼瘦弱的黄皮肤的杨喝抽水马桶的水,他们私下里给他取了个英文名叫作“Looty”……那一天我走近盥洗室,我的白人朋友们为我让开一条道,我看见杨躺在盥洗室的不明污浊里朝我望过来的神情,他眼眶通红,牙齿紧咬,眼睛发亮,忍着没让眼泪流淌下来。

可是除了情色与暴力,这群少年还应该拥有什么?那个教授社会哲学,名叫冯霍夫曼的德国佬在盥洗室目睹了一件不雅行为之后,十分委婉的在课堂上提及,并将此称之为“开蒙”。对了,就是开蒙。如果不是这个词,我想我这辈子一定会活成另一副模样。搞不好能成一名哲学家。

他们用英文课新学复杂句耻笑杨被虫蛀破了洞的丝绸长袍,讥讽数学老师吃过午餐便会迸开的羊毛衫第六粒纽扣,臆想戏剧课代课女教师的胸脯,抱怨难以记诵的拉丁文与自然科学课后作业,但是始终没有人抱怨历史教师。

克洛泽讲话永远风趣,衣着永远体面,有着英国人天性的冷幽默与德式的自嘲,天南海北无所不谈。我很少直接表达对什么人的欣赏,他是例外。我不是个优等生,顽劣,任何教条与规矩都难以使我遵守纪律,时常缺课,数学与拉丁文课统统不及格。可他的课我从不缺席,并几乎能记住他讲过的每一句话。除了古代史与当代史,讲哥伦布,讲拿破仑,讲拜占庭帝国与奥斯曼帝国,讲克劳塞维茨。我喜欢他的讲话方式,直到他带着英国人奇妙的傲慢近乎强词夺理、信誓旦旦的说:“日不落帝国征服世界靠的是枪炮、细菌与病毒。”

日不落帝国呵……多么骄傲的自夸。我想起他说英国的私立中学里正寄宿着不列颠帝国整个世纪的未来,这里就是其中之一。我想起在盥洗室看到杨的眼神,突然意识过来,那一刻,杨在向我求助。我用我所剩无几的耐性问克洛泽,“中国缺这些东西么?”他说:“那就要问问中国人。”于是有人大笑转过去问杨:“为什么中国人输了这么多战争?”我认出那是约克,那天在盥洗室羞辱杨的其中之一。

将他掀翻在地不费半点力气。

他倒在地上痛苦的怒吼:“Zoe,你疯了?”

我提起他的椅子,同时被克洛泽擒住手腕。他已近四十,个头与我相当。我转过头看着他透明的蓝色眼珠,几乎立刻意识到,像掀翻约克一样将他撂倒在地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我照做了,也被随后扑上来的约克的帮凶们狠狠揍了一顿,额头,眼角都挂了彩,但比大部分人都要好。他们有些断了肋骨,有些折了手腕。在□□会,他们叫我向约克与克洛泽道歉。我问为什么,他们说,得到原谅,你才能够获得留在学校的机会。

我当然拒绝。根本不需费神去作选择。

临走那天,父亲在爱尔兰布拉提堡垒的管家赶过来替我收拾行装。立在红色砖墙外头,我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留恋这个生养我的地方。杨似乎比我还要痛心,劝我向克洛泽道歉,比我父亲那位大姨太还要会说教,劝我尊师重道,劝我委曲求全得以留在英国完成学业。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来英国?”

“因为这里能求到学问,回去可以前程似锦。”

我一直觉得他的回答十分有趣。甚至无需问下去,我知道他会接着说:“中国已经挨打一百多年了,那里求不到学问。”

那群不列颠未来的绅士,此刻的纨绔子弟们都来与我道别,有人拥抱我说会来远东找我,有人哭着说,Zoe,你不是想成为哲学家吗?你应当留下来……

我费尽的想了想,才想起原来说过这一类话。别在意,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谢择益做不成哲学家了,多么可惜。

那么谢择益可以成为什么?

成为什么好像都无所谓。

这就是我那可笑的悲哀的开蒙,比任何人来的都要特殊,还要残酷血腥;可是这开蒙却使我对自己的前途与人生更加困顿。这感觉就好比我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黑暗角落费劲的为自己攥取氧气,努力从泥沼地中生长出来,开花结果,多不容易。可是直至死亡,却始终无人得见,无人在意。都是枉然,都是徒劳。

多么令人窒息。

若是谁愿意来陪我,以我这副了无生趣的灵魂及躯体来博得她欢心,也不失为一点希望。

她说她不想离开香港,也不想离开我。

她叫我想想办法求求我父亲。

求求谢鸿,说得多么轻松,宛如当初杨劝我向克洛泽致歉来得一样容易。

她说她爱我。可是如果早二十年,她说不定会更爱我那大发国难财,在英国人里混的风生水起的谢鸿。多么体面,多么风趣,多么会调情。

多么讽刺。

这并非她的错。毕竟哪个姑娘会毫无保留的爱上一个百无聊赖,毫无生气的,剥离了他父亲的殷实家底之后再无什么前途可言、一无所有的谢择益?

她没有错。

只是我有一点问题。

我应该觉得愧疚。我问:“香港有什么值得留恋?”

我们站在饭店顶层阳台上,霓虹灯就在头顶。我在吸烟,风衣口袋里有一颗犹太商店的果味糖。饭店里男男女女搂在一起跳舞,马路上的西崽在用英文辱骂身强力壮的商贩,他听不懂,也没有回嘴。

这一切都如此荒诞。于是我问:“香港会沉沦吗?”

“为什么这么讲?”

“要不再等一等。等到香港沉沦,我就去求一求谢鸿?”

玩世不恭的回报是一记耳光,是应得的。可惜力道不够重,头都未偏,只将烟头震落在地。

她走了。饭店里仍在跳舞,商贩一拳将军官捶倒,谩骂声中蹬上电车离去。车里都在鼓掌,洋人气急败坏。唯一一支香烟在地上熄灭,没关系,我兜里还有一颗果味糖,嚼在嘴里,连周遭空气都是西瓜味。

那一刻我想我应该有个伴,与我一同从跳舞场逃出去。她只知道我身上有令她讨厌的烟味,不知道我风衣袋中有一粒为她准备的犹太商店的糖果。

她身上应该有东方的气息,她穿旗袍的样子一定令我心醉神迷。

如果见到她,一定每天路过集市时带一朵花给她。

我不知道何时会见到她,在我彻底沉入海底之前,不知她会不会有所感应。

作者有话要说:基地日常那几章,实在舍不得在三章内写完。我想找个闲一点的时间慢慢写,写多一点,可能在这一篇番外里,可能在隔壁开一个非v的坑一气更完,4-5W字,心里会比较好受一点,怎么样?

第146章 深艳 (下)

兄弟会的金钥匙可以用来做什么?

请先来看一看这锈迹斑斑的军牌上的字迹。告诉我, 上面写着什么?

Z.是名, Tse是姓, C是军阶, 1.6.40是任命日期。

然后是血型A型。

然后是UKMC.

你是否看到哪里缺了一点信息?

本该填上U或B两个字母以代表有关于一个人的信仰的地方, 那里一片空白。

如果一名军人赖以为生的信仰被剥离,正义被磨灭, 那么他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我周围这一群英国陆军, 他们身材健硕,阳光乐观,他们拥有“钢铁情人”与“萤火虫”,有强大的皇家空军为后备, 装备精良却不擅作战;热爱吃牛肉土豆,会在营地中玩扑克, 听音乐, 富有生活情趣,会开敞篷车带女兵在大获全胜时外出兜风,将女士捧在手心,不像别国士兵,与女士相处几乎从未出过什么丑闻;总是充满情趣与爱心, 会帮助法国农民犁地。

与皇家空军与海军不同的是,他们之中大多数出身平民,你会说他们耽于逸乐;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他们也许更适合做一名妻子的丈夫,做一名绅士, 而非一名战士。

若非忠诚,否则谁愿意来到战场上?这就是他们的信仰。

不似我,我什么都没有。

我无国家无爱人无宗教信仰,不学无术,一事无成。军牌终有一日锈蚀到分辨不出上面的姓氏,那么我唯一仅有的便是那一把金色锁匙。倘若有一日微不足道的谢择益无声无息死去,毕生价值一定敌不过这一点五盎司黄金。

在信仰问题上我只佩服一个人。谢鸿,我的父亲,我与他的关系其实并不如外界所见那般不和睦,他的生活方式也并非如你所见那样滑稽。

关于他的罪过,他外表看起来满不在乎,私底下游走在清真寺,基督教与寺庙间寻求庇佑,所求的是让安拉,耶稣与佛祖赐给他一名儿子或孙子。如果不是仰仗他在远东的权势与地位,这等行径恐怕足以被虔诚信徒扔石子砸死。这是我以为他最有趣的特质。

那年十二月日军登陆香港,驻扎远东的十几万英军被轻易击溃,白人被投入集中营,大部分房舍中的财物在战争中被洗劫一空。他以失去财富为代价,在动乱之中成功乘船离开香港去往北美,从此更名改姓从头做人,将他投机者的名声画上圆满句号。

在一九六二年三藩市疗养院,我出现在那里时,他已于几分钟前闭上双眼。医生与看护对此似乎十分遗憾,他们告诉我,很多年前他便已不相信我仍旧还活在世上。

他是自然死去,没有经历任何疾病痛苦。我只知他毕生愿望终究没能实现,不知道他最后二十年活得快不快乐。

你来找我,一定是因为见到了这一张照片。

拍摄这张照片的米夏生于班加西城为数不多殷实家庭,十八时收获了一台英国产的罗盘Ⅱ作为生日礼物,也在那年四月的战争里,失去了居所与两名姐姐。

那年二月,隆美尔的先头部队也在黎波里上岸,深入昔兰尼加并攻占了班加西。我们全线撤退时引爆缴获的四千吨意大利炸药。这座城深陷一片火海,第二装甲师仍在三日之后于迈基利全军覆没。所有师长,甚至军阶在我之下的军官均被俘虏。轰炸仍在继续,我半个身体被压在倒塌的墙体下。他们以为我必死无疑,而前方还有要塞,于是隆美尔放弃清扫战场转而向托布鲁克挺进。

从废墟中爬出来时这双腿仍还有救。迈基利刚经过战场与轰炸洗劫,早已成为空城。我在城里寻找到一些食物与绷带,准备向附近寻求援助。迈基利周围是沙漠,最近一座村落距离这里有数十公里。我决定费上一些时间穿过沙漠。这是我活下去唯一能做的选择。

这也许也是我命里做过的最糟糕的决定。

我从纳粹最引以为荣的隆美尔手里侥幸活了下来,却要以这一副残躯将要面对的是沙哈拉的鬣狗、野犬与太攀蛇。

我找到安息之所,大量失血与饥饿已使我难以时刻保持警惕。夜里听到动静醒来,对视上一双绿色的眼睛。秃鹫在啃食我失去知觉的化脓双腿,那双腿仍还有救,可它活不了多久了。反抗已是徒劳,那一刻唯一值得我期待的是,它对我身体其余致命部位的兴趣暂时小于腿部的烂肉。

也在那一刻,我听见汽车引擎声,在几十米的灌木外。我立刻迫使自己发出一些声音。幸运的,汽车似乎停了下来,脚步声踩着灌木靠近时。我看到那个班加西少年的目光从我的腿移到我的军装上时,眼神也从怜悯成为嫌恶。

我听见他父亲用阿拉伯语对他说:“给那该死的秃鹰一枪。”

他对他父亲说:“它在吃的是毁掉班加西城的该死的英国兵。”

他父亲说:“那么给他一枪。”

米夏没有开枪。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刻按下手中的快门。

我知道自己此刻模样。腐臭,肮脏,身体残缺丑陋得令人恶寒。我不知道自己正对他镜头的眼神。也许我的求生欲使人同情,带着一点对于此刻衣着与气味都不太得体的愧疚,也许失血过多使我精神涣散,也许我已濒死,所以瞳孔开始收缩。

他们在离开的一小时后返回将我背出沙漠。

我失去了双腿,活了下来。

他无数次的描述着他那时返程的决定:“我在车上同父亲描述你看着我的眼神。那时你脸颊凹陷,面容再无半点光泽。瞳孔开始收缩,你快不行了,你也知道这一点。死去未必比活下去更痛苦,你也知道。但那一刻你望向我的神情仍带着对生的憧憬,你在向我乞求生存。”

也在那一年,远东十几万英国陆军被俘虏,香港被日军占领,所有白人与英商均被投入集中营,或是被遣返,所有房屋皆被征用。

战争彻底打响。我已无处可去。

那一年我三十四岁。

支撑我活下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我也时常问及自己这个问题——我没有信仰与国土,没有人可供我爱与恨。我厌恶战争,亦并非一个合格的战士,更无人可以效忠。

仿佛生命每一扇门与窗均被关上,黑暗中只好点亮一支蜡烛。它照亮我时,也将氧气一点点夺去。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想要见一见真正的光。

十四岁时,我仍旧蒙昧,无处安放的张狂与愤怒时常将人中伤。

三十四岁却活得太过世故麻木,躯壳丑陋不堪,灵魂也已死去。

这也许已经是我最好的命运,却没有诞生在最好的时代。

假如我遇见你,应该是在我二十四岁时。我一定会在每天带一朵花回来给你,将它养在活骨瓷碟中,并且倍加小心翼翼。

可我已经八十四岁,已经太晚。

我已经时日无多,我仍旧未等到你。

我曾隔着恒温箱见到过一名早产儿,周身不足一名成年女士手掌大,小小手掌却将她攥得死死,一眼便知,她将来必定能成长为一名斗士。

我已时日无多,于是用余生所有的力气祝她健康长命。

玛丽安第一次见到那张照片,是一九八九年夏天,在迈尔萨-玛特鲁当地老人米夏家中见到那张照片。

那是张保存良好的黑白照片,看起来应该修复过许多次。照片上,一名着了英军军装的男子蛰伏在灌木丛里,抬眼望向镜头。他脸上很脏,两颊深陷,显然遭受过严重的折磨,连黑色瞳孔都已开始收缩,却不妨碍他的英俊。

尤其是那双眼睛,玛丽安不知该如何形容。非常漂亮的掩藏在眼窝的阴影里,她能透过相纸,那双眸子,看到他全部灵魂,他全部灵魂都在讲述一个哀艳的故事。

玛丽安找了这张相片的主人快三年,终于在中国南方市郊的一家医院找到他。

这三年里,她寻到过他另一张相片,在一份上海发行的旧报纸上。

照片上,他脸颊一侧凸起,仿佛在嚼着一粒糖果,面无表情的正对镜头。他年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但是看到那一双深艳眼睛时,玛丽安几乎立刻地,便将他认了出来。

报纸纸页上这样注视:“哈德门香烟上海拍摄广告模特,无意竟拍到沙逊谢氏大少。哈德门老板及同行女演员亲自上前搭话,他兀自吃糖不理众人,半晌回头问道:‘望够未?’相机立刻抓拍下该场景。”

她以为他难以亲近,于是观察了他许多天。他十分喜欢坐在蔷薇花丛后头晒太阳,一坐就是一整天。他衣着永远熨帖干净,他时不时与过路人谈笑风生,他极具教养气质,非常体面。

她始终觉得他应该有个女伴,即便居住在生活节奏繁忙的闹市里,也时常会在晚餐以后去听古典音乐,或者去一场真正夜场舞会;会着最典雅的西装与晚礼服,将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那是一种举手投足里散发的,深入骨髓的天性里的自然优雅。所以即便失去双腿,不得不以以轮椅代步,却仍旧是一种会使当代都市俊男靓女为之汗颜的体面。

玛丽安望向他时,始终觉得他绝顶孤单。

一月以后,她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打招呼,没想到是,他比他看起来友善并且好相处。

他慢慢地说了许多话,由玛丽安一一记下。

她小心询问是否可以将他两张相片陈列在CIL学院图书馆的二战纪念区域。

他略一点头,表示请便。他似乎精神已经不太好,玛丽安不再打扰,立刻离去。

玛丽安乘飞机回到英国,开始着手整理手头资料。一周后,她接到电话,获知了谢老先生过世的消息。

“他独居五十年,每日都会买五朵白兰或一束百合回家,五十年如一日。他终身未婚,他死后五天,花儿在他窗台上枯萎了,于是尸体才被邻居发现。”

第147章 鲸落

Snow day到来得猝不及防。大波士顿地区查尔斯河畔高校校区几乎都已宣告停课, 商店也大都关门。

暴雪停课通知提前一天发来, 林致仍未完成拉丁文翻译作业, 持续熬夜至今, 读到通知时, 雪已经下起来了。

连续三天足不出户,冰箱里除了两瓶养乐多与一袋螺蛳粉, 再无别的食物可供充饥。

一天前在波士顿龙虾君那里订购了两斤龙虾也因暴雪延误了。

她实在饿得头昏。

望向窗外, 花园和公路上积雪已经超过预警提示的十英寸,偶有三两中二病的中学生穿着短袖尖叫着从外头跑过去。

打算开车去最近的star market买一点蔬菜与水果,举头望向窗外,停在花园的汽车被雪掩埋到了车窗。拿起铲子下楼铲雪铲到一半, 雪又下起来,顺着牛仔裤钻进她及小腿的雪地靴里, 没一会儿连袜子都已湿透。

她冻得脸上发木, 双手通红,直打哆嗦。车门前雪铲走了,她一溜钻进车里,花了十分钟也没能发动引擎。询问室友几时返回,能否捎带一些食物的信息一直是未读状态。

她在车里静坐, 用五分钟时间怀念欧洲四通八达的城际交通,然后放弃出行计划,起身回房。

还好有暖气。

她租住的洋房是一名中国老先生的,两月前她刚来,因为一些个人原因错过了校舍申请;课业繁忙的同时, 拖着两只二十八寸行李箱辗转宾馆与校园,突如其来一份租房合同,替她解决了最大困扰。

两栋洋房并排,中间是修葺整洁的花园。大的那一栋房东自己留着,小的那一栋租给她与一名来自西雅图、母亲是名广东人的混血美国姑娘。房间不算大,但与一名爱整洁的室友共享已经足够,一切漂亮得超过她。所有预期,唯一不足是,离市区步行稍稍有些远;驾车需二十分钟,于是她一咬牙,用手头半数储备买了只大黄蜂代步。

除了学业繁忙,初来有些不适应学校人际气氛之外,一切都还算顺利。

因为一场比赛,生物物理系教授亲自来信邀请,她答辩一过,毕业典礼都未参加就立刻退掉在伦敦的公寓,跨过七个时区赶往波士顿剑桥市开启她的新征程。

新生活来的却不甚愉快。

她来到波士顿时已经过了开学季接近一月。

学校宿舍几乎没机会申请上,除非期待一下中途有人退舍。

硕士课程规则是:三十分毕业,但按选课系统正常规定来说,一学期选课理论上说不能超过九学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