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将帐薄放回去,可是林千易马上就发现少了一本,顿时林家如临大敌。

南春知道自己现在就算将账册交出去,依林千易的性格,自己也难逃一死。他虽然死不足惜,可是儿子林秋之只怕也会被牵连进去。于是向来性终软弱的南春便趁机带着林秋之从林家逃了出来。

可这南春原本身子就不好,又遇到这样机密的大事,心情郁结,没几天便不行了,临死前,这才将帐薄交给儿子。只说既然逃出来了,林家必不会放过他们父子,将来定要找个靠山,若不能扳倒林千易,便死无葬身之地。

林秋之自小便极聪明,胆子又大,且比几个哥哥弟弟有心计,在受了母亲以及林家这多年的轻视虐待之后,更是恨林家入骨,知道了这件事,便将帐薄当作宝贝,即使被卖进了翠华楼,也没和任何人提起。

说到这儿,林秋之才抬起满是惊恐和泪痕的小脸,虚弱地道:“秋之一个男儿家,不懂什么是忠孝仁义,只知道叶大人在刑部有‘青天’的名声,那本账册现就在秋之房里的床下,大人自去取了,秋之的命如今也在大人的手上,要杀要留,任由决断。”

秋风乍起(上)

一场秋雨之过去,秋意更浓。

在林秋之坦白了自己逃离林家理由后,叶明空就想到自己会被卷进一个巨大的漩涡,林千易很快便会查到帐薄落到了谁的手里,也很快就会知道她最不得宠的一个儿子现在就在刑部秋官的手里。

果然不出叶明空所料,没几天她便在下朝的路上遇到了这位户部尚书。

宫门外的街角处是个僻静所在,林千易一身一品女官的朝服,从容不迫地站在高高的宫墙下,宛若这天子脚下便是她家的后花园。

叶明空一摆手让元风退下,一个人来到林千易面前躬身施礼,不卑不亢。

“叶大人免礼。”林千易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温和的目光透着锐利,平静地道:“林某人家中近来出了点事,逆子秋之被我责备了两句跑出了家门,近日听到 有人说是叶大家收留在家中,真是让您见笑了。还请叶大人看在我的老脸上,将这个逆子还给林某,免得让人嘲笑我林家家教不严。”

叶明空听了这话,秀美的凤目微微一挑,脸上竟有窘迫,只是躬身回道:“明空罪过,竟不知前些日子从街上救下来的是另公子,只以为是寻常青楼子弟,现今已经收他做了小侍,如今只怕是不能将人还给大人了。”

“什么?!”林千易听了这话,心里也不由一惊,她千算万算,只算到叶明空今天会万般推拖着不肯交人,却没想到这个一向洁身自好的年轻女官竟然会破了林秋 之的身子。想到这里,林千易不免有些气恼,本来她就不太确定这个叶明空在朝中的立场,于是才派了陈雅山去刑部,只为了打听那边的消息,可是没想到家里却出 了个林秋之,而且又带着那样重要的账册进了叶明空的家里。要说叶明空没看过那本账册,林千易是万万不信的,只是这种事当面却是说不得也问不得。如今只想着 将林秋之那个小蹄子抓回来问个究竟,却不想他已经是叶明空的人了。

见林千易一向平静温和的脸上竟透出了一分凛冽,叶明空便知触到了她的痛处,于是只躬身道:“明空向大人赔罪,秋之已经是叶家的人,看在大人的面子上明空 也定然会善待于他,由于时间仓促,喜事也办的简陋,若大人不计较,待过些时日选了吉日,定当备上厚礼去府上请罪,还望林大人莫怪明空爱美心切。”

枯黄的叶子被风吹起来,在两个人脚下盘旋而过,拂过高贵华美的紫色官服,谁也不退步。

林千易平静的脸上没有表情,先是绷的紧紧的,叶明空一度以为她几乎就要发怒了。可紧接着她却不知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像是完全不记得刚刚的惊讶,只上前 扶住叶明空,语气十分轻松道:“叶大人说的哪里话,犬子能被您看上,是他的福气,说什么赔罪,改天我在府中专门为大人设宴,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叶明空好看的凤目微抬,淡淡一笑,如春风拂面,只施礼道:“明空谢大人。”

林千易眼神温和,忙摆手让她免礼,又笑着寒暄了几句,这才命人抬了轿子。叶明空退步站在一侧,直到这位大人的轿子走远了。

踏着落叶,叶明空回身走向自己的轿子,可转头间,却只见不远处一辆八人丝绒软轿停在路上,深蓝的帘子高挑,里面坐着一个身穿白缎绣凤五彩祥云朝服的女子,远远虽看不清面容,可能穿得这样一身朝服的,栖凤国除了丞相燕飞霜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

叶明空见燕飞霜突然出现在这里,心里不禁有些惊讶,可仍从容地上前见礼。

燕飞霜坐在轿子里微笑答礼,这位栖凤国的女相一向以气度著称,何况人品又潇洒风流,虽然已经人到中年,可那份正熟女人的修养却是寻常人学不来的。

见叶明空在轿前行礼,燕飞霜慢慢收了手中的细纱折扇笑道:“侄女不必多礼,你我天天在朝上见面,真正能聊聊家事的时候却不多,今日我正好要去叶府一趟,不如侄女与我共乘一轿,我送你一程如何?”

叶明空听了这话,心里便知她有事与自己说,于是只让元风等人先行回府,这边便上了燕飞霜的轿子。

虽然说起来这位栖凤国位极人臣的女相是叶家的亲戚,可叶明空与她的来往却并不多,有几次虽然也听她说过国库艰难,可对于林千易的事她却只字不提。

轿子缓缓向叶府而去,燕飞霜拿起小几上的茶壶慢慢倒了一杯茶递给叶明空,笑道:“侄女尝尝这个,听说是显龙进贡来的。”

叶明空默默接过茶,慢慢地品着。

“明空……”燕飞霜貌似不经意地道:“还记得上次我请你喝茶的时候吗?”

叶明空微微一怔,转而回道:“侄女记得。”

那是去年的秋天,栖凤南省水灾,淹没良田百顷,死伤无数,那时国库竟拨不出足够的银子来赈灾。中秋夜里,本来很少到叶家的燕飞霜不知为什么居然想起来要 和叶明空的母亲叶青虹喝茶,恰被明空遇见。彼时她刚刚办了一个大案,受了伤在家休养。那晚月色很美,燕飞霜亲手替明空斟茶,笑容淡然,风仪如月,只道:“ 侄女年轻有为,它日定成国之栋梁。”

见叶明空不再说话,燕飞霜不由微笑道:“那日我的话果然不错,侄女现今在刑部已经是初露峰芒,只是还欠一缕东风,若是国库充裕就好了……”说到这儿,燕飞霜却停住了。

叶明空见她不说下去,心里便有些明白,林千易与燕飞霜虽然平日里交情甚好,可一个掌管天下钱粮,广交志士,另一个却是总理国事,天天喊着缺钱,这里面的矛盾自是不说便知。如今燕飞霜跟在林千易身后来找自己,想必也是知道些情况的。

叶明空素来不喜欢参与朝中党争,虽然燕飞霜在栖凤素有贤相之名,又与叶家是亲戚,可说到底这位丞相大人的立场却是永远猜不透。

想到这儿,叶明空心里倒淡然了许多,只道:“丞相大人所担忧的自然是国事,明空但愿能为大人分忧。”

听了叶明空这话,燕飞霜黑亮的眸子中光华一闪,转而啪地一声打开折扇笑道:“好,我今天等的便是这句话。”说着,脸色又是一沉,目光紧紧锁住叶明空道:“林千易一灭,栖凤百年无忧矣。”

叶明空听了,只垂眸不语,虽然有了燕飞霜的帮助,可是这样的情形却是她和想象的不同,党争,原来自己终究是无处可躲。

秋风乍起(中)

叶明空的府里近些日子来突然热闹起来,先是这位女官大人突然要收林秋之为小侍,紧接着不久,便有户部尚书林千易遣人送来了各色各样的嫁妆,只说是补给儿子的。

在这一派繁华热闹当中,人人忙的不可开交,虽然不明白一向洁身自好的叶小姐为什么突然收起小侍来,可是该准备的东西却是一样也不能少。

先是管家让几个有年纪的男人给林秋之准备了小侍一应的衣裳日用等物,接着便是安排林秋之住进了叶明空的侧院,而且这个林秋之说起来又是户部尚书大人的儿子,倒比忍冬更有些身份,虽然说是小侍,可到底比忍冬尊贵些。

见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突然抢了小姐身边最亲近的位置,忍冬直急的天天晚上偷偷的哭,他就不明白,小姐那样一个冷情的人,为什么突然就迷上了那个妖精似的 男人,这才几天,竟收了房。想自己一心一意地喜欢着小姐,最后竟连亲近一下她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有了这个狐狸精一样的男人,自己以后更没有机会了。一想到 这儿,小男孩心里就像针扎一般地疼,直哭得两个大眼睛肿肿的,平日里干活都没了精神。

林秋之见小忍冬闷闷的一个人伤心,心里虽然有些得意,可一想到叶明空对自己的态度,倒不敢大意。这个小侍身份是怎么得来的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叶明空若不是为了得那本账薄,又怎么会将自己留在身边?

可理智虽然是这样想,心里却不知为什么总盼着叶明空能有点喜欢自己。

林秋之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正是男儿家情窦初开的时候,虽然他身世复杂,可到底年轻,而且又是被叶明空救下来的,就算是他再聪明,也不禁会对这位俊秀的女 官产生些若有若无的情愫。再加上他那晚色诱时,又被那样吻过。虽然后来叶明空逼供时丝毫不手软,可终究没让他吃大亏。到后来事情过去时,林秋之满心里却只 想着那个温热的吻,还有她抱自己时的感觉。

叶明空显然没有心思猜测家里这两个男人的想法,朝中的事就够她心烦了,可是当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家里的事也一样麻烦得很:林秋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代替了忍冬替自己打点贴身的事情了。

因为叶明空向来对自己要求严谨,所以只有忍冬一个小侍,两个人虽说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可到底相处的久了,有一些默契的。可此时,叶明空见在自己卧房里那 个娇柔的身影换成了林秋之,心里不知怎么的竟有一种陌生感,于是只站在门口,好看凤眸淡淡地看向一身淡绿秋衫的男人,目光是满是疏远。

林秋之是聪明人,见叶明空如此,显然是不满自己在这里。于是便强压了心里的说不了的失落,只柔顺地上前跪在地上道:“大人,秋之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收留之恩。”说着,明亮的大眼睛便柔柔地看定了叶明空,男儿家的心思一览无余。

叶明空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凤目中平静无波,只将身上的披风解了扔过去,径自进了门。

林秋之见叶明空没有同意,可也没有反对,明艳的小脸缓了缓,便忙着上前倒茶。

叶明空接了茶,只抿了一口,不由皱眉道:“这茶是忍冬沏的?”

“啊……是……”林秋之迟疑了下,忙回答道,只是小小的脸儿上不由有些不情愿,微微上挑的眸子闪了闪,便低下头了。

叶明空不语,手上的茶却放了下来,站起身道:“夜深了,林公子请回吧。”

这一句话说的不冷不热,平淡之极,可却将林秋之的心一下子沉进了冰里。

“大人……”男人明若秋水般的眸子带着几分幽怨,又有几分不甘,嫩白的小手只管抓住叶明空的衣襟幽幽地道:“秋之现今已经是您的人了,理应伺候您才对……”说到这儿,林秋之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地发热,柔软的身子便都倚在了叶明空的身上。

被他这样一靠,叶明空身体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便不留痕迹地将男人香软的身子推了出去,仍是淡淡地道:“现今为了公事才不得不委屈公子几日,待 查明真相后,明空定然还林公子清白,到时候公子自会嫁给心仪的女子,天色已晚了,你去叫忍冬进来罢。”说完,也不理男人是惊是怒,还是委屈,径自转到里间 卧房去了。

林秋之看着叶明空的背影在门前一闪便不见了,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只觉得酸涩难当。微微上挑的眼眸亮晶晶的,直盯了那房门半天,这才紧攥着小手,白着脸儿退了下去。

房里的叶明空听见关门的声音,这才慢慢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只是好看的眉头依然皱着。

今天这事儿倒是她没想到的,这个林秋之第一眼见到时,就让人感觉不是个认命的男人,后来的事更确定了这个想法,只是叶明空只以为他不过是为了自保才如此迎合自己,可如今看来,自己想的倒是太简单了。

想到这儿,明空不由有些头疼。她向来不去琢磨男人们的想法,自小她接触的男人们,除了父亲和叔叔们,便只有无忧,再就是忍冬这样的小侍。对于叶明空来说,这些人都和自己的亲人一样,并无他想。

同是一母所生,明月、明扬和明霜显然在男女之情方向更有天赋一些,尤其是明霜,也不知伤了多少年轻男儿家的心,又牵挂了多少勾栏院里的烂账,就连母亲都拿她没办法。

想到这里,叶明空的心里突然一动,不由就想到了韩初雪上次来找自己时说的话。一时间,倒有些黯然了。

无忧居然要嫁给明霜了……

说起来明空对无忧总是感觉有些愧疚的,她十岁才结束了流浪生活,和父亲来到了叶家。走惯了江湖的孩子自然不比大户人家的养尊处优,再加上她的父亲童青并不是一个持家的好手,所以这针线上的细活只由着下人们做。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大她两岁的无忧居然偷偷地将明空身边的针线活儿都接了过来,只是他少言少语的,竟也不说。直到明霜和明月取笑自己和无忧的时候,明空才明白过来。

可这位小公子却只是红了脸道:“你们哪个还不是戴着我绣的荷包,这会儿倒小气起来。”

明霜那时候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可却已经出落得风流不羁,只眯着凤眼看了看明空,又看了看无忧,似笑非笑地道:“让她得意吧,赶明儿无忧哥哥嫁了人,看她怎么办。”

叶家大女儿叶明月是个性情大方的,于是只笑道:“这有何难,明空赶明儿将无忧哥哥娶回家就行了,娘也省了一份儿嫁妆,倒是两全其美。”

一席话说得无忧粉红的小脸一下子胀的通红,只娇斥道:“你一个做大姐的,也没个年长的样子,说的这是什么话……”说到一半,偶尔眼角却瞧见了明空,小公子的脸顿时便像火烧一般,一转身便躲进里屋去了。

年少时候的事浮光一般掠过,看着自己衣服上挂着的荷包,叶明空的心里不由有些难过。

无忧哥哥的心事早在几年前叶府的人便都知道了,只是大家都在观望着不说,只看自己是什么态度。有好多次,他曾经在自己面前欲言又止,一双温柔如水的大眼睛就那样定定地看过来,男儿家的痴心一览无余。

只可惜叶明空小时候便志不在男女之情,况且也实在不太懂得这些,加上年纪又比无忧小,于是便只吱唔过去了事。直到几年前,韩叔叔突然要给无忧哥哥说亲时,事情才突然有了急转直下的变化。

先是一贯听话的无忧哥哥死活不肯嫁出去,逼得急了,他竟然想偷偷地寻短见,后来到底被人发现,这才没有酿成大错。可是事过之后,却无故添了头疼的毛病,尤其是情绪波动大些的时候,竟是常常晕倒。

更让人惊讶的是,叶家最风流不羁的一个女儿叶明霜,竟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听说无忧不肯嫁人寻短见,她便一夜之间清了外面的风流帐,跪在母亲面前,只说要娶无忧做正夫。

一时间,就像捣了马蜂窝,不但叶青虹、韩初雪这些做长辈的惊讶不已,就连无忧也惊的无以复加。

现在想起那一场风波,叶明空的心里还记忆犹新……

搬出叶家,一方面是为了家人的安全考虑,另一方面与无忧和明霜也不无关系。

他们都是明空最至亲的人,可却也是她最不知道怎样面对的人。

望着手里蓝色掐银丝的荷包,叶明空知道终于到了解开这个结的时候了。

秋风乍起(下)

虽已是深秋,可叶家的后府里却仍有一丝暖意,午后的秋阳尽情撒播最后一丝温暖,照在无忧所住的几间小巧的房舍上。

自从中秋节和明空的谈话后,这位身子本就不好的小公子便病倒了。

那夜被明霜抱扶着送回了房,便只是流泪,却又压抑着不肯放声哭出来,直折磨的自己气息都弱了。

虽然也曾经想过这样傻傻喜欢明空不会有结果,可真正听到那样冷情的话从倾慕了多年的人口中说出来,却是另一番的痛心。

叶明霜那一夜都守在他床边,虽然一句话不说,可无忧知道,明霜是生他的气了。

他们三个人的事,谁也不曾说明,但大家心里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明空向来行事严谨,又不愿也人亲近,可无忧却知道她是最在意家人的,就算她对自己说了那样绝情的话,可到底还是为了明霜。

无忧不是不知道明霜对他的好,只是一看见明空那淡淡的,清冷间透着几分温暖的笑容,他的心就一下子都化成了春水,一切都不重要了。

透过碧绿的窗纱,无忧倚在榻上看着外面开的正艳的菊花,一盆盆,像撒落的星雨。

这时,只见门帘一挑,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侍捧着一只白玉碗走了进来,见无忧又一个人在发呆,那小侍不由轻叹了一口气,这才走上前关上纸窗道:“公子,小心 受寒,这天儿一日冷似一日了,可不能大意。”说着,便又将那玉碗端起来道:“这是明霜小姐托人找了京里最有名的御医开的方子,听说治头疼最有效,快趁热喝 了罢。”

无忧大大的眼睛仍是有些无神,一张温柔的小脸也苍白得很,瘦的有些尖尖的,看着那药的表情也是木木然的,半晌才接了过去,慢慢喝了。

那小侍见此情形,眼圈儿不由一红,眼泪差点儿掉下来,忍了半天,这才道:“公子,您何苦这样为难自己?这些年来,您的这点儿心思全府上的人都明白了,明 空小姐虽然说了那样绝情的话,可你们到底是一家人,又相处的最久,就算是没有别的,也有亲情不是?说不定她慢慢想通了就会回心转意了。可是您现在答应了明 霜小姐要嫁她,这不是自己断了后路吗?以后若是明空小姐再想娶您,也没有机会了……”

无忧原本怔怔的小脸,听了这话倒抬了起来,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伤心,小嘴蠕动了半晌,这才低声道:“小墨,你不知道,她那个人,既然说了那样的话,必定不会再回来找我了。”

小墨听了这话,也不觉有些伤心,明空小姐行事的作风他是知道的,只怕这两个人真是无缘了……

他这里正想着,却听无忧又低低地道:“如若我不是答应要嫁给明霜,她……她可能连见都不会再见我了……”

听了这话,小墨的心猛地一痛,忙扑上前抓住自己主子的手道:“公子,难道您是为了见明空小姐最后一面才答应明霜小姐的?”

无忧见小墨这样吃惊,苍白的脸上倒有了几分笑容,只温柔地道:“傻孩子,放心,我不会寻短见,只不过……只不过想再看看她罢了……”

“公子……”小墨看着无忧空洞虚浮的笑容,突然觉得心里说不出的伤心,自己的这个主子怎么就这么傻呦……

两个人这里正自伤心,这时突然只见外头伺候的一个小侍走了进来,脆声回道:“禀公子,明空小姐来探望公子了。”

屋内的两个人听了这个名字,不由都抬起了头。

无忧原本苍白的小脸儿听了明空的名字,一下子变得惨白,可又慢慢泛起一丝红晕来,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倚在床上似的,不由一把抓住小墨,只问他自己要不要梳洗一下。

小墨见自己的主子病弱又有一丝期盼的样子,心里又一阵难过,于是便起身帮他收拾了,只是无忧身子太弱,于是便仍倚在榻上。

两个人刚刚忙完,却只见门帘一挑,叶明空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显然是刚刚下了朝,还未来得及换下官服,神色略有些疲惫,可是看无忧的眼神倒不似平日里的清冷。

小墨见明空小姐进来了,忙施礼退下,临走时又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却见无忧刚刚还空洞的大眼睛里竟泛起说不出的温柔,看的人心都要溶了。见此情形,小墨终还是忍不住,一转身,眼泪便流了下来。

叶明空原本站在门前,见小墨告退了,她便慢慢来到床前。却只见无忧和衣倚在榻上,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更显消瘦,可那双温柔的大眼睛却是盈盈地,带着几分期盼和几分绝望看着自己。

见此情形,叶明空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下来,一向清澈的凤目一瞬间竟有些纷乱,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了。

无忧原是满怀期待地看着明空,可见她此时默默站在床前,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心里顿时便全都明白了。

她终究是不会回心转意的。

虽然无忧早就猜到了结果,可是真正轮到了这个过程,心里仍是痛的恨不得死掉。眼泪像是已经哭干了,只是一双小手紧紧攥住,指甲都掐进了肉里,渗出了血丝。

叶明空见无忧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心里也是一痛。虽然自小便知道无忧哥哥的心思,可却不知他已用情至此。事到如今,一切语言都变成了空白,明空只觉得自己就算是死,这辈子也还不起这份深情。

两个人,一个伤心,一个失落,两个人竟是默默相对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倒是无忧先从伤痛里醒了过来。他缓缓抬起头,见明空仍站在地上,心里终究是一软,于是便强撑着道:“还以为你不会来看我了……”

叶明空听了这话,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猛搅了一下,半晌才道:“明空对不起哥哥……”

一句话说出来,直让无忧的身子猛地一震,好不容易才缓过精神来,苍白的脸上满是苦笑,半晌,才慢慢伸手打开了床头的一个小匣子,拿也了两样东西来,一一摆在面前的小几上。

明空看去,却是一个荷包,还有一个珠串。

无忧一一地将这些东西摆开,手指恋不舍地轻抚着,半天才道:“这些东西你还记得罢。”

明空见那个荷包是淡紫的缎子,上面结着银白的穗子,正是无忧给自己做,那时候自己刚刚入刑部,第一次上朝的那天早上,无忧将自己熬了一夜的荷包亲手系在了她身上,只说里面求了平安符,带着它定然事事顺利。

后来,在延河口抓拿那匪首的前一天,这个荷包居然不见了,第二天,她便受了重伤。就在她躺在床上昏迷的时候,却不想无忧找了几天,才将这个荷包从后院的花丛里找了出来。

那个珠串却是另有故事,还是十年前,自己第一次在碧水湖遇到无忧时,正逢上一个女贼调戏无忧,当时明空便用这珠子打中了那女人的穴道。后来无忧和她要了去,也不知为什么。没想到居然是做了这个。

说起来明空和无忧一起在叶家相处了近十年,却只留下了这两样东西。

见无忧将它们摆在面前,明空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原来无忧也是知道的,过了今天两个人只怕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此时无忧的目光却是在这两件东西上留连不去,半晌才拿起了那个荷包和珠串,又看了两眼,这才从一旁的针线篮子里拿出了一把剪刀,仿佛猛了心般猛地就剪了下去。

明空被他的动作惊的一怔,忙上前抓住他的手,可却为时已晚,那荷包并珠串一齐被剪刀割开,华美的紫缎间那红色的珠子哗啦啦地滚落了一地,就像含着血的眼泪。

明空心里猛地一酸,不由沉声道:“你恨我便打我,这又是何苦?”

无忧此时眼泪如珍珠一般滚落,看了明空半晌,大大的眼睛一闭,只低声道:“你走罢,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无忧哥哥……”听了这话,叶明空一向清冷淡然的凤眸蓦地混乱起来,隐约有泪光透出,俊秀的脸庞苍白如纸。

无忧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大滴的泪珠顺着白玉般的脸颊流了下来,可仍是一言不发。

见此情形,明空便知他不会原谅自己了,那个一心一意爱慕着她,处处想着她的无忧哥哥已经不在了……

说不清是痛,还是心酸。

叶明空缓缓站起身,落在地上的珠子被她的衣襟带过,滚的满地都是,红的惨淡。

迈过那些珠子,叶明空慢慢走向门外,秋日的阳光下,耀眼的金菊刺的眼睛有些痛,明空别过脸去,却感觉有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过。

秋风吹来,她已经走过菊花园,湿润的脸颊也渐渐被风吹干。

走了不远,只见叶家大院蜿蜒的回廊下,明霜正坐在栏杆上,撩起绯红的长衣,胳膊放在支起的膝盖上,嘴里咬着一根不知名的小草,一双凤目懒洋洋地看着自己,笑的放肆。

说一些关于本文的事

今天很累,不想写文,这样对文不好,所以决定休息.

不过还有一点闲话想和大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