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在会怎么办呢?此时她才觉得有些无力,外人都觉得她是个铁血娘子,好象什么事也难不倒她,就算暴风骤雨,到她这儿也会变成绕指清风,其中的挣扎与费心谁也看不见,也不会明白。

沉寂了半个月,眼看二王爷的势力日渐扩大,朝中文武不说话的也越来越多,硬碰硬的做法肯定是行不通的,她手里的权利只驾设在那块祥龙令和金谋的身上,如今金谋远在漠北,根本就是鞭长莫及,想帮她也帮不上,既然金谋不在,那块祥龙令自然也就失色了不少。要怎么办呢?

披着白色皮裘外褂,站在花厅的圆门边上,一大早,天上就断断续续地飘下碎雪,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特别晚,也特别的冷,冷得她觉得心都快被冻上了。

宏儿今早就让奶娘抱进宫了,皇太后怕她这里事多,照顾不上他,今年天气又特别冷,怕把她的宝贝孙子给冻坏了,随她去吧,孩子在宫里确实比在她这里安全,如今这个局势,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王三儿抄着手进了院子,见她正站在花厅口,赶忙躬着身子跑过来,“夫人,皇上的密信。”

“密信?”他这时候来信肯定是大事。

“刚刚王护卫亲自送来的。”

“他人呢?”

“皇上有旨意,让他递了信后立即出城,不得在京里逗留,而且王护卫是易了容的,刚在聚宝斋里我都没认出来是他。”

拿起信,信封是用火漆密封的,封印上印着他的别名——长空,这个名字他只在外面用,很少人知道,看来这封信真是很重要,否则他也不用做得这么神秘、谨慎。

打发了王三儿后,才进花厅打开信,刚劲有力的字体跃然纸上,那种浓烈的熟悉感让她的心里泛起一股暖意,已经一年多没见了,可看到他的字却一点也不觉得陌生,反倒像他一直都在身边,这次来信的字数很多:

引辰吾妻:

深知吾妻今时之痛,十余份奏折已览,知皇兄业已动手,其在朝中之势力可大可小,能与其争者,今朝中无有,知吾妻如今懊恼,但利器过尖不宜正面相对,避其锋,躲其阴,从长计议。

暂可将大军粮草、国库之缺暗中交由许绩,吾已让其在北省暗中建立存库,万甲县乃吾先祖诞生之地,是以之前自称北省万甲县人,几代先王都从暗自存金与此处,以备不时之需,因此,军需暂时无恙,此时可将朝事脱手,送与皇兄掌管,其必想笼络人心,则西省之灾民必然获救,可借其财力消其锐气,暗中查其不臣之心。如今将先王临终赠吾之言送与吾妻:国无二主,仁心与民,不可与悖逆之臣。

望吾妻千万保重,适当时机,吾自当助汝成就此事,不许置身于危难之中,且记!

夫 季长空

季海捏着信纸,一时间不舍得烧了它,呆呆地看着落款的四个字——夫 季长空,他始终都在身边,他始终都清楚她有什么危难,也因此,她怎能不对他死心塌地?他是个明君王,懂得攻伐之道,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忠臣,他也是位好情人,起码他知道何时她最无力、最需要他的帮助。他们的感情也许就是这样一步步走到现在,发展成如今的密不可分,遇到这样的男人真不知道到底是幸运还不幸运。

四十.廷变 一

依照金谋的计策,季海放弃了与二王爷的针锋相对,暗中把国库的银子一点点运到北省许绩建得暗库里,朝廷上的事她也渐渐脱手,不再暗中插手朝中事物,对外却让人觉得她是力不从心,而不是有所图谋。持观望态度的各朝臣,聪明的,就缩在家里不管朝事,急功近利的慢慢开始偏向二王子,毕竟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更何况二爷也不是吃素的,夺嫡时被摆了那么一道,一个个削清了身前的阻力,没想到却是在为三王子做嫁衣。这一次他再不拼一下,等皇上班师回朝,以皇上的手段,就更加没希望了,起码现在那个姓季的女人比起三爷要好对付。

二爷不是没怀疑过季海此次的退缩,可整体调查过后,真是信了她的无能为力,朝里能让她用的人已经所剩无几,金谋本就想给朝廷来一次大换血,撤掉了不少人,如今能用得上的却又没有实权,怎么下这步棋,她都只有输的结局,他深信她已经被他布置的蜘蛛网给粘住了,现在稳坐中军帐的可是他金修。只要京里的大权夺了,控制住不向边关运钱粮,这次他就稳赢。

金修的下一步棋自然是收买人心,不管臣心还是民心,他都要,他才是这最后的赢家,老三不是借他的力铲除阻力吗?他现在就要他尝尝输得滋味,他布置了二十几年的局绝不会没有任何结果就放弃,大金的天下他势在必得。

季海的势力一步步被压死,二爷的势力却成直线上升,并以赈济灾民的借口,不再向边关运粮,东傅四大商会业已基本被东皇段扬控制,矛头瞬间转向了金谋,连横合纵的策略彻底瓦解,如今的局面非常严峻,内有大忧,外有强敌,而且北齐沉住气就是不出兵,只作大兵压境状,南陈虽然求和,西宁虽然停战守望,可惜都是杯水车薪,改变不了大局面,虽说这都是他的决策,可冒这么大的险,她的手心这么多天以来一直都是凉的。

宏儿已经可以走路,还常常会对着画像上的他开口叫爹爹,虽然这位爹爹自始至终都没有实体化,不过他依然一天能叫上几遍。孩子如今已经完全成了她的生活重心,每天无所事事就只陪他。

今儿又是无事可做,刚拿起笔想教宏儿写字,王三儿就急火慌忙地跑进来,脸都白了,话还没说就直打哆嗦。

“怎么了?吓成这副模样?”把宏儿抱下椅子,放到地上。

“夫人,不好了——二王爷领了御林军往这里来了,看那架势八成要出事。”

他动手了!这位二爷怎么一点耐性也没了?先前那些耐性都哪儿去了?

“夫人,要不要先把小主子送进宫里?”

“不用。”

“可是二爷他万一想对小主子怎么办?”

“宏儿要是送进宫里,到时不但我要死,连宏儿也会有危险,只要宏儿还在我这个生母这儿,我手上那块祥龙令就有用,否则就什么也不是。”他是想彻底把她这个眼中钉拔掉,看来他已经眼红了,被压了两年多的势气一但爆发,还真让人猜不出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说话间,二王爷的人已经封住了大门,金修昂首阔步地走进来,季海不躲也不藏,抱了金宏正身站在大厅门口。

“给二皇叔请安了。”不弯身,连头也不低。

“大胆,你个没品没封的妇人,见了大金的亲王敢不下跪?”金修身旁的的人对着季海大呼。

季海眼睛瞥到那人身上,先没说话,嘴角一翘,冷笑了一声,“把你那双狗眼睁大点,看看我怀里的这个是谁?敢在当朝皇上的嫡子面前大呼小叫,我倒想问问,先祖什么时候规定抱了大金祥龙令的皇子,需要向谁下跪的?”

“这个”那人傻眼,他还真没注意金宏手里正抱着祥龙令。

金修没在意他们俩的谈话,随便找了把椅子坐进下来,“宏儿既是皇上的嫡子,何故待在宫外,这与祖制不合啊,你说对不对?”

她就知道他想把他们母子分开,让这块祥龙令在她这个既没品也没封的女人手上无用武之地,“皇叔有所不知,宏儿长居宫外是奉了先皇的命。”

“我到不知先皇何时下过这道旨意,还是有人假传圣旨”他知道先皇只是默认了金谋的做法,可是这个默认就有岔子可找了,没有证据,怎么解释这个默认都行啊。

季海闭眼叹息,“二爷,宏儿可是您嫡亲的家侄。”

“我说过,皇子未受封者不得离宫,这是我大金的祖制。你刚刚不是说有先皇的旨意吗?我到真想看看。”

季海转眼看他,“如果我拿出了旨意你会放过我们吗?不会吧!你我都知道,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你是拼了性命也要把这个嫡位争过去。我拿不拿那张圣旨也是枉然。”

“哼,只要你有圣旨。”

她看出来了,今天他是来者不善,本想凭着这块祥龙令能救下他们母子的性命,可看他这个架势,先前她真猜错了,金修这是在背水一战,不成功,即成仁。这句戒呈是先皇留下来的,他知道这几个出色的儿子不管怎样都会有这一劫,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尽情地斗吧,不遗余力。

“二爷,你不怕这次失败了会满门抄斩吗?”

“哼。”金修冷笑,对她的问话觉得可笑。

“就算你现在成功了又怎样?皇上手里握着西、北二十万大军,南疆十万大军也在龙眼手里,北省、东省的封疆大吏都是皇上的心腹,这样一算,您根本就没有胜算。”

金修慢慢站起身,目光锐利,看着她的眼睛,“你觉得我会怕这些事吗?”

季海苦笑,他们金家的这帮皇子们,个个都是执著的性子,他是、大爷是、二爷是、四爷是、五爷是、六爷也是,没一个温顺性子的,就算败果呈在面前他们也不会承认,低头看看怀里的宏儿,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二伯伯,很专注,像是明白了什么道理,哎,又是一个生来就精明的金家男人。

“二爷,这么说,你是想杀了我?”

金修脸色一暗,“起码你死了他会乱神。”

季海微微一笑,很温柔的笑,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二爷面前笑得这么自在,“你错了,杀了我,他不会乱神,反而会更加细心,虽然你们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可这天下真正知道他本性的只有一个人——先皇,只有先皇知道他的本性,就连我也只是了解他的五分,知道他的六、七分心意而已,先皇才真正了解他,因为他是先皇这么多年慢慢磨练出来的,他一开始就是先皇选定的继承人,他是先皇真正要培养的大金帝国的皇帝。”

“你——胡说!”金修惊了半天,这么残忍的话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不信父王会这么对待他们。

季海把金宏放到地上,他太重了,抱久了手臂都麻了。

“三儿,进去让妮儿把我内室的门打开,把那只红木盒子取出来。”

“是。”王三儿半天才回神,这一切他都听见了,太——太震撼了。

没一会儿,妮儿抱着红木盒子,慢慢地走进来,她的腿脚已经可以走路,但很慢。

季海接过了红木盒子打开,“这是先皇驾崩前,让人带给我的东西,里面共有两道遗旨和一封书信。一道遗旨是留给宏儿的,允许皇上开这个先例,把宏儿养在生母身边,一道遗旨是留给皇上的,让皇上不可杀你,那封信是留给我的,让我保护这些东西,连皇上都不能告诉,如果你不夺位,一切就相安无事,这个盒子就算从来没有过,如果你夺位,就让我把这些事实告诉你,这天下如今只有皇上才能真正让大金千秋万代、百姓安乐。”

“错——全是错的,你不过是想拿这些假货骗我上当,父王他不会这么做!你这个女人!你敢假传圣旨!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我关起来。”抓了红木盒子扔出门外,他绝对不相信父王会这么残忍,看着他们兄弟斗死斗活。

季海抱过金宏,看样子,二爷是真苦恼了,他走不出那只红木盒子的阴霾,但他又不能现在就杀了季海,她的这席话虽不着边际,却又不敢轻易不信。如果先皇真有这份遗召,依先皇的做法是绝对不会不做什么事来防着他。金修生性多疑,对所有事都是半信半疑,此时此刻,就算他万般想把眼前这对母子杀了,也不敢轻易下手,也许先皇安排了什么局正等着他呢。

最后,只得让人围了天海居,把她和金宏圈禁起来。

眼见御林军退出去,人影消散,季海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她撒了个迷天大谎,但起码保住了他们母子的性命,也亏这位二爷生来这种多疑的性子,否则今天他们母子必死。

四十一.廷变 二

季海想了各种法子与外面联系,可都是徒劳,天海居根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她更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在金修面前她振振有辞地说过他没有胜算,可到底实际情况如何她还真不敢肯定,毕竟这次金修联合的是东皇,而且以齐辉爱搞离间计的性格,弄不好他也掺进了这场大金廷变,否则他不会到现在都还按兵不动。

整日的胡思乱想,根本吃不下饭,没过几天,脸就瘦削下来,好不容易养胖了些的身子,如今又瘦回去了,幸好皇后曾氏硬闯了两次进来给他们送粮食,否则搞不好他们十几个人已经被饿死了。可惜只能送粮进来,带不出去任何人。皇宫里的女眷们也动用了各种法宝,怎耐怎样都不行,一个硬起了性子的男人,任何女人的法宝都没用,就算二爷的亲娘淑太后出面也不行。

眼见第二场雪已经飘起来了,皇后也闯不进来,天寒地冻的,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她跟妮儿已经两顿没吃了,想把粮食留给宏儿,小家伙似乎也明白现在的情势非常紧张,不哭也不闹,只是乖乖地站在母亲腿边,娘亲和妮儿小姨喂他东西他都不吃,因为他看着所有人都喜欢给他喂东西,却从没见别人吃过东西,吃了几次后,他小小的心里觉得应该跟大家一样才对。

夜幕渐渐降临,王三儿他们把后院的下人房拆了,集了木头烤火用,几个家丁全卷了铺盖睡进了前院的花厅。

季海独自一人站在中院的梅花树下,感受着雪花寂静无声地慢慢落地,看目前的状况,她也只能等了,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外面那群已经红了眼的男人们来说,简直就是天上变幻莫测的流云——瞬息万变,真不知道如今的局势成了什么样子!

“嘶——嘶——”几声虫鸣从墙角处传来,这样的大雪天怎么可能有夏虫的叫声?

刚这么疑惑,天上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她刚想喊叫,那黑影却已经落定在她身旁的雪地上,同时点住了她的哑穴。

她用力镇定心神,一串推论在脑子里瞬间完成,此人不可能是二爷的人,一来他不大可能派人来暗杀,二来,这人如果真想要她的命,刚刚点她穴道的时候就完全可以杀死她,不用这么麻烦地点她穴道怕她喊叫。

黑影也不马上报上姓名,只是围着她绕了两圈,然后停在她的面前。

“你骗得我不轻啊。”黑影的声音清朗却不失威严,底气十足。

她把头脑里所能记得的声音从头到尾细数一遍,也没找出半点印象。

“喂——听不出我是谁了?”

这个喂字突然让她记起了一个人,一个狂傲不羁的少年。

他是龙眼?!

黑影伸手解开她的哑穴,一个侧身,倚到了后面的梅花树上,双手抱胸。季海苦笑,这小子已经变成了真正的男人。

“喂——你不会真不记得我了吧?假男人!”站好身形,单手在她面前挥来挥去。

“你是怎么进来的?”

“呵呵,终于记得我了?那群草包!”挥手指指门外,“等仗打完了我去训训他们,那哪能算御林军,给我当亲兵我都不愿意。”

“这么说,外面的人都被你解决了?”

“差不多,不过我怕血太多会染脏了雪,就把他们全给活捉了。”

季海会心一笑,这小子真是出息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乞丐了。

“你带了多少人来?”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把二王爷给摆平,否则一切就麻烦了,希望这小子带来的人可以够她拿来吓人的。

“不多,加上前锋营的一万,总共六万人。”声音里明明夹着笑意,这小子不一下把事情都说出来,看来就是想拿她开玩笑的。

“马上派一队人接管大内的御林军,再点一队人跟我立刻去二王府。”

龙眼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紧不慢的,好象特喜欢看着她着急。

“怎么?你就是这样打败南陈的?”

一个挺身,站直了身子,“我奉了皇上的密旨,特来保护夫人和皇子殿下,你说我现在能怎么样?”

是他让龙眼来得?是啊,不是他还会是谁?只有他才有权调动边疆大军,既然他调了龙眼回京,不可能只是让他来保护她而已,现在却只让龙眼跟在她身边,那么二爷那边由谁来处理?她的心扑扑乱跳,在二爷那儿的人除了他不可能有别人!想罢,拔腿就往外面跑。

龙眼见她跑,只能跟在她身后,她一口气跑出院子,随手拉了门口一个骑兵的马缰绳,踩了上马石一个纵身翻身上马,扬起马鞭挥下来,他——他回来了,这种大时刻,他居然回来了,既惊喜又惊恐,如果北齐知道他回来,北疆不就乱了吗?他怎么敢这个时候回来?他怎么敢!自嘲地苦笑,他怎么不敢!这个男人什么没干过!

龙眼急忙交代了亲兵几句,上马跟在她身后。

夜深人静,周围一切都寂静无声,只有耳畔呼呼的冷风,风夹着细雪打进脖子里,有些冰凉。马踏厚雪,马蹄声被厚雪吸食不少。奔了几条街,越是挨近二王府,她反倒越有些迟疑,快两年没见到他了,一下子去见他还有些胆怯,真奇怪不是?

二王府此刻灯火通明,一排排的士兵举着火把简直都能把雪烤化,她跳下马,也没人上来阻拦她,虽然满地都是人,可没半点声音发出来,除了火把燃烧的声音外,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她慢慢走进大门,两旁的火把烤得她的脸发热,碎雪从夜空飘落下来,落到她脸上时却变成了点点水珠。龙眼紧紧跟在她身后,两人的袍子都拖在雪地上,季海的白色裙摆已经被雪沾湿。

慢慢靠近大厅,大厅里却传来几声大笑,接着便是二爷金修的一声大呼,“三弟,你的棋艺果然了得!这步走得好,哈哈——”她从没听过二爷这么笑过,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笑一次笑完一样,从她跟这群王子们认识的那天起,他们总能不停地让她吃惊,四王子、六王子、如今是二王子。

手扶住门框往屋里看,屋子里只有金修和金谋两个人,两人盘着腿斜靠着垫子,嘴里还嗑着瓜子,两人之间的棋盘桌上,正摆了一盘棋,棋盘旁边放了两碟瓜子还有两大坛酒。见她来了,金修笑着对她招手,“季海,来,帮我们倒酒!”

金谋也迷离着双眸看着她,瘦削的脸变黑了许多,此刻正对着空中吐着瓜子壳。

龙眼停在门槛外,侧过身没再进去,他知道这里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季海撩起裙摆,走到棋盘前,看看两个已经快醉了的男人,一股心酸突然涌出胸腔,伸手抱起酒坛倒了满满两碗酒。

“季海,你看,你家爷的黑子已经把我的白子堵死了,哈哈!三弟,你的这个季海真是聪明!难怪当年我跟六弟跟你讨,你都不给。”

“二哥,她可是我的宝贝,怎么能随便送人呢,这辈子我谁都不给!你——快,快下子啊。”话已经有些说不清了,他很少喝这么多的,十多年来还没见他醉过。

“三弟,下棋可不能求快,二哥我可不心急,你看,你看我给你来一招狠的。”扔了颗棋子在棋盘里,“你看,这招绝吧?绝不绝?季海,你说绝不绝?”抓了季海的袖子不放,非要让她表达意见。

“二殿下这招绝。”她的眼泪不争气的出来了,小时候看他们下棋,每位王子都是正襟危坐的,哪能像今天这样随心所欲,大碗喝酒,大口嚼肉,满地吐瓜子皮,坐姿也毫无威仪可言,这可是犯了宫规的。今天他们能这么随意,就注定了是今生最后一次。

金谋把油腻的手在衣服上随便蹭了一下,拿了黑子也扔进棋盘,然后把碗里的酒灌进嘴里,接着便大笑,“二哥,你中圈套了。”

“呵呵三弟,呵呵你有种,你有种——这招比你二哥这招还绝。我认罚,我认罚。”说着也端起碗灌下去,灌完就指着空碗对季海大叫,“再满上,再满上。”见季海又倒了两大碗,才又摸了颗棋子扔到棋盘上。

“三弟,有件事,二哥我真他娘的想不明白!”

“说——说什么事?弟弟我必定知无不尽,言——言无不实。”用袖子擦掉嘴角的酒。

“你明知道我跟齐辉那王八蛋联手了,你怎么还敢回来,你知——知不知道,你一回来,他——他就立马挥兵南下,把你那十几万大军杀得片甲不留?!啊?你是不是傻蛋啊你?哈哈,你这个傻蛋——”

季海也对这点弄不明白,他肯定有什么决定。

“哈哈”金谋捧腹大笑,“二哥,你真傻,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那点小猫腻,我为什么,为什么敢回来?我不回来,齐辉那小子,他妈的,他怎么肯把大军的踪影露出来,快两年了,这小子他妈的都给我做缩头乌龟,我不回来,他怎么肯露出头给我打?!二哥,我告诉你。”爬到金修身前,“我告诉你,二哥,我早就布置好套儿了,就等那个王八蛋齐辉来钻,哈哈——”仰面笑倒。

金修怔愣一下,即而又恢复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也捧腹大笑,这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两行泪夹着鼻涕一起滴到衣襟上。

面对两个笑比哭还让人难受的男人,她只能眼看着他们为彼此的兄弟之情而痛笑出泪。

金修第一个止了笑,向季海看过来,“那个盒子”他还是在意那个盒子,起码他们兄弟几个都崇拜着自己的父亲。

“我骗你的,想保住我们母子的性命。”

金修苦笑,即而又大笑,捶着桌子,两行泪流得彻底,虽然他输了,可起码知道他们的父亲没有这么绝情!

笑了半天,金谋勉强撑起上半身,一把拽过了季海,搂在怀里,“二哥,我要回去了,我还得回去生儿子呢,我的这个女人就只给我生了一个儿子,这哪行!哈哈——”身体一半重量放到了她的身上,他真醉了。

金修一脚踹过来,“走,走吧你,还等什么?”

季海想对金修说点什么,可又什么也说不出来,由着金谋拖着她的肩膀往外走,走到门口,金谋突然顿住,脸朝着夜空,喃喃自语:“二哥,这辈子除了父王,我唯一崇拜过的人,就是你——”话毕,整个人挂到了季海的肩膀上。

屋内的金修愣了大半天,即而狂笑,从垫子底下摸了一只瓷瓶,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全倒进碗里,一饮而尽,然后继续笑。

棋盘上,白子整整齐齐排了一个字:输!

金谋出了大门,也不骑马,只是拖着季海往前走,后面也没人敢跟,转过了巷子,他猛得吐了一地的酒,放开季海的肩膀,扑倒在雪地里,季海蹲下身,伸手替他摸背。

他的背一起一伏,接着大起大伏,看不到他的脸,但她知道他哭了。

从小,他的棋艺就是由二哥教得,很早之前,二哥的一切曾是他学习的榜样。现在弄到这样,这到底是谁他妈的错呢!

趴在地上半天,慢慢爬起身,拉了她入怀,脸贴在她的锁骨处,一言不发,雪渐渐变大,盖了他们身上一层,就像多年之前在那座深山里一样,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

“引辰你不许离开我,不许离开我。”声音闷闷的。

“我不离开你,一定不离开你。”

四十二.登基大典

金修的死因很简单——暴病而亡,通常这种死因在皇家里是不会有人追查的,金谋追封了他的封号:世袭嘉亲王。

出殡那天,金谋站在皇宫内最高的山上登高眺远,从早上一直到傍晚,也没人敢上去劝戒。季海没去打扰他,那座山只属于他们父子兄弟,此时他需要时间调试,九个兄弟死了两个,其他禁的禁,发配的发配,虽说身为帝王不能儿女情长,可帝王也是人,抛不开七情六欲。

今夜,季海宿于皇宫,太后因为儿子的死哭得死去活来,只能把金宏留在她身边缓解一点她的丧子之痛,皇后曾氏也陪侍在一侧。

季海独宿于朝阳宫——他身为皇子时的住处,因为没有封号,依据宫里的规矩,只能让她夜宿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