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一边吃着这道滋补身子的狗脊炖狗肉,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试菜完毕,芳菲和张端妍相携下楼。没曾想在楼梯口遇上了老熟人湛煊。

湛煊看见芳菲,眼睛一亮。没等他过来打招呼,芳菲就拉着张端妍匆匆低头走了,闹得张端妍一头雾水。

芳菲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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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城城外,有清江环绕。两岸风光甚佳,游人往来不绝。

但比起岸上风景,更多游人的心思是放在了江中的众多画舫之上。

阳城是江南名城,不仅城市繁华,风流人物也是不少。每到夜间,清江上的几十艘画舫便点上宫灯挂在船头,照得江面亮如白昼。至于诗词唱和,莺歌燕舞,当是无日无之。

今夜月色极好,又正值盛夏。到清江来寻欢的文人骚客、富豪世家,更胜往日。

在众多画舫中,水月坊并不是最华丽的,但名气却不小。只因水月坊的头牌羞花姑娘,是声色俱佳的当红名妓,许多达官贵人都是她的裙下之臣。

不过,平时架子十足的花魁羞花姑娘,此刻却温驯得像一只猫儿般偎依在一个白袍公子的怀中,捧着一杯酒凑到他的唇边撒娇道:“洛公子,您倒是喝了我这一盏儿残酒嘛。”

白袍公子薄薄的唇上绽开一抹浅笑,垂头看了一眼羞花,就着她的手儿就把那杯美酒一饮而尽。

他本来搂着羞花肩头的右手顺着她柔滑的丝缎衣裳一路下移,停在她极富弹力的翘臀上,轻轻拍了一记:“小蹄子几天不见,越发风情万种了,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是媚骨天成的名妓呢!”

羞花“嘤咛”一声,媚眼如丝地靠在白袍公子肩上。

这公子乍一看斯文俊秀,但细细观之,才能隐约看出他眉眼间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湛煊坐在这人对面,身旁同样有一位美貌佳人相伴。只是湛煊的心思,倒不在身边这位柔情似水的翩翩姑娘身上,一径只是低头喝着闷酒。

“十二,你说她怎么就老是对我那么排斥呢?”湛煊不解的问那公子。

这人姓洛名君,行十二,人皆以洛十二呼之。他洛家也是阳城大家,虽然比不上湛家的权势,但也算。洛十二的父亲是洛家三房家长,为人最是古板方正,想不到养出来的儿子却是个花花大少。

洛君从懂事起就不爱读书,只爱斗鸡走狗,吃喝玩乐。偏偏他脑子却是极聪明的,又会说话,把他家那位老太君哄得滴水不漏。有了老太君的宠爱,洛十二更是横行无忌。加上他的好友如湛煊之类都是名门公子,更是助长了他的气焰。

“哎呀,小九啊,不是我说你。四年了,你用了整整四年都摆不平一个小丫头,也太没用了吧?那秦芳菲有什么了不起的,能把你迷成这样。”

洛君确实是不明白。湛煊好歹也是花粉堆里的翘楚,怎么就是没法搞定那个秦芳菲?

湛煊自己就更弄不懂了。从四年前第一次在姑母的梅园见到秦芳菲,她就一直没给自己看过好脸色。

刚开始的时候,湛煊只以为芳菲是害羞。之后他们两个在梅园多次相遇,也曾因为他姑母的邀请同桌品茶,可是无论他怎么跟芳菲搭话,她都爱理不理的。

多次下来,湛煊才肯接受他居然被一个小姑娘讨厌了这个事实。

没理由啊!

想他湛九公子,风流倜傥,品味出众…虽然考了三次也没考上秀才…但他依然是众多名门闺秀的梦中情人嘛!

起初湛煊只是因为芳菲容貌秀丽想逗逗她。到了后来,湛煊却被芳菲的抗拒激起了极大的兴致,他一心就想着要引起她的注意。为此,他往姑母那跑得越来越勤,穿戴得一次比一次考究。

没想到,芳菲见他热切的想跟她接近,反而连梅园也不肯去了。

他姑母察觉出他对芳菲的心思,把他狠狠说了一顿:“我听说,芳菲那孩子已经有了婆家。她不搭理你,是她知礼,你不要再弄出什么是非来!”

湛煊虽然在姑母面前唯唯诺诺答应下来,心里却不肯悔改。

四年下来,在各种场合,他也和芳菲见过几次。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见到芳菲,湛煊的脑子里就想着——怎样才能让她多跟他说两句话…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

今天他把洛君约出来喝闷酒,也是因为白天里刚刚和芳菲相遇受了冷待的缘故。

中午时他去佳味斋赴宴,刚好碰见芳菲从店里出来。他刚想走近和芳菲说话,芳菲却把脸一沉,低着头匆匆在一旁走了过去,连打招呼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不过…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芳菲似乎长得更美了…她今年也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了呀。

洛君笑道:“我也人听说这秦芳菲是个绝色美人儿。托了她的福,给佳味斋弄了这么多好菜好点心出来,如今那儿的生意越发好了,想吃饭还得提前几天去定位子。这么个小佳人,倒是便宜了陆家那小子!”

说到陆寒,湛煊就更不爽了…

正文 第三十四章:赏荷

无独有偶,在这一个夜晚,芳菲也在想着陆寒的事情。

再过两个月,就是秋闱的日子了。陆寒也该下场考试了…

四年过去,陆寒依旧连个童生都不是。这倒不是他的过错,因为就在三年多前,他母亲何氏夫人突然染上急症,尽管家中用尽好药医治,仍然在几日内便撒手人寰。

芳菲也是等到陆家送信来才知道何氏去世的消息,当时还为何氏的盛年早逝流过几次感伤之泪。无论如何,她在陆家住的那些日子里,何氏对她是只有好没有坏,其关怀之情远远超过了芳菲家中任何一位长辈。

事后她从陆寒口中听说了何氏的症状,暗自推算何氏可能是心脏有些先天不足,在这外科技术极其落后的时代当然是难以救治了。

因为秦陆两家还没给他们正式换过庚帖,她名义上只是陆家的世侄女。但芳菲仍执意去灵堂守灵,为的是报答何氏对她曾经的关爱。陆家上下却对这位未过门的媳妇能不顾闲言来为何氏守灵大加赞赏,陆月名和陆寒在极度哀痛中也感到一丝慰藉。

芳菲还反过来安慰哀毁过度的陆月名,又教训陆寒说他不懂事,一天到晚呆呆的看着母亲的灵位有什么用?赶紧去张罗丧事是正经!所以何氏的丧事,倒有一大半是芳菲这小女孩给撑起来的,更令陆家人啧啧赞叹。

莫大娘便曾对三姑说:“天可怜见,虽然咱家大娘子没了,将来这个家还有人能顶得起来…大娘子要见了七小姐这么能干,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样儿呢…”

说着说着,两人想起旧主人何氏的好处,又不免流下泪来。

丧事操办完了,陆月名强打起精神继续衙门、医馆两边跑。陆寒因母丧守制,却没法子去参加童生试,只能在家中闭门读书。不过因为这样的原因不去参考,是不会有人说他不济的,因为在此时守孝乃是第一要务。

要是在以前,秦家的人肯定又会在暗地里嚼舌根说芳菲命硬,还没过门就克死了婆婆。但是如今却不敢这么说了,因为他秦家的多少女孩子等着靠芳菲的提携找个好婆家呢!

“姑娘,这么晚了还在看书?早些安歇吧,明儿不是要出门吗?”春雨捧了一盏茶来送到靠窗看书的芳菲手边,芳菲随意拿起喝了一小口。

“好,看完这两页我就去睡。”芳菲把茶杯放下,春雨又递上一块拧得干干的热毛巾给芳菲擦脸醒神。

春雨这几年做事越发稳重,芳菲房中的事情差不多都交到她手上办。后来的春草,和更后来添的两个二等丫头春月、春云,对芳菲的一些紧要事情都插不下手去,只能做些服侍她盥洗饮食之类的杂事。

不过随着芳菲年龄的增长,出门见客的机会更多了,外出的衣裳首饰也得有人管着。她把这差使交给了春草,春草也尽力做事把这些都理得井井有条。芳菲观察了春草一段时间,知道她确实是个能干的女子,只是碍于她是从孙氏房里出来的不好把她收为心腹。反正春草也大了,不可能跟着自己出阁,再过一年等她满了十八岁就把她打发出去配小厮吧。

出阁…芳菲心中开始为此事发愁了。

难道自己真的要依照父亲的遗命,嫁到陆家去?

何氏丧礼之后,芳菲便再没登过陆家门,自然也就没见到陆寒。在她印象中,陆寒还是那个温润清爽的小小少年,要她把陆寒想象成未来夫君…真是有难度。

可是不嫁陆寒,她又能嫁谁呢?难道嫁那个…四年来几乎毫无音讯的…不知他在宫里过得怎样?

芳菲赶紧打住,不再往下想。

唉,为什么一定要嫁人,还要在十多岁的时候出嫁!真是万恶的旧社会啊!

她不想嫁人,半点也不想!

晚上没睡好,早晨起来,芳菲身上就有些懒懒的不想动。

但是不动也得动,因为今日是知府千金惠如小姐邀请她们一众闺学同窗到城郊赏荷的日子。

龚知府三年前任期满后得了一个“卓异”的考评,所以能继续在本地再连任一任知府。以他的资历、年龄,再熬满这一任知府,回京后定能入六部为官。

惠如已经定了亲事,过了年就要成亲了。她的夫家是龚知府的同年,正在京中户部任职,未来夫婿也是位年轻秀才,据说今年下场考个进士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定了亲的惠如却还是没什么改变,依然像原来一样活泼率真。

“芳菲,你怎么眼眶青青的,昨儿休息得不好吗?”

在约好赏荷的京郊风荷塘的一座水榭上,惠如见到芳菲后惊讶的问道。

芳菲倒也不隐瞒:“嗯,睡不沉,也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惠如没放在心上,只叮嘱芳菲要多多注意休息,最近的苦夏真是暑热难当。

不过在这赏荷水榭里,却没感受到多大的暑气。水榭四角都放着大冰砖,加上它本身构造就是通风凉爽的,一众闺秀坐在其中并不觉得憋闷。

张端妍让身边丫鬟打开带来的食盒。

“你们快来尝尝,这是芳菲上个月教给我们大师傅的荷花餐,在店里卖得可好了。”

“真的呀?”

喜欢新奇饮食的洁雅二话不说,马上走到水榭中间的小桌前打量这些新奇点心和菜式。

芳菲看洁雅的馋样,取笑她:“洁雅姐姐,慢点,我们不会抢你的!”这些年她们混熟了,也不再“秦妹妹”、“孟姐姐”的叫着,直接就叫了彼此闺名。

洁雅被芳菲笑惯了,不以为意,伸出玉笋般的手指捻起其中一块糖糕放进嘴里嚼着,边吃边赞:“这是什么糖糕,味道真不错!”

芳菲介绍说:“这个呀,是三味莲子糕。用莲子、山药、薏苡仁熬制蒸煮而成,放凉了更好吃。大家也都来尝尝吧?莲子安心养神,山药益肾健脾,薏苡仁清热排脓,这三味组合在一起可是真真正正的‘女儿药’呢!女儿家吃了最有益了。”

盛晴晴也过来捻起一块吃,笑道:“我最佩服芳菲妹妹的就是她弄个什么菜单出来,总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吃了她的菜我们就都登仙了似的!”

众人轰然大笑,芳菲也笑得弯了腰。张端妍指着盛晴晴说:“瞧瞧小晴儿这把利嘴啊,比牙婆子还能说会道,可算说出我们心里话了!”说罢,又不住的笑着揉肚子。

芳菲又介绍了剩下的几味“荷叶包鸡”、“拔丝莲子”、“荷花粥”等等菜肴。大家边说笑边动筷,很快就把这些好玩又好吃的菜肴吃了个一干二净。

“一边赏荷花,一边用荷花宴,今儿出来玩耍真是尽兴。”

盛晴晴拿帕子抹着嘴,还是意犹未尽。

芳菲见大家用得差不多了,便招手让春雨、春草给大家上茶。

“咦…闻着挺香的,是什么新奇茶叶?”

爱好喝茶的张端妍接过茶杯先闻了一闻,奇道。

“这是山楂荷叶茶,正好在饭后饮用解油腻呢。”芳菲说。

盛晴晴好奇追问:“这是何故?”

“原因嘛…我不说啦,说了你又要笑我胡吹一通呢!”芳菲故意卖个关子。

这时大家都喝了一杯这山楂荷叶茶,纷纷要芳菲说这茶的好处在哪里。盛晴晴特意起来学着男子跟芳菲打了个揖,说:“小生在这厢给秦姑娘赔罪,请秦姑娘快些解惑吧!”

“哈哈哈哈…”众人自然又笑翻了,这盛晴晴真是个开心果。芳菲抹去眼角笑出的几滴眼泪,强忍着笑说:“好啦好啦,本姑娘原谅你这孟浪狂徒。”

她解释说:“这是用草决明、山楂和荷叶冲泡的茶水。草决明利水,山楂祛湿,荷叶消水肿,这三样按照一定的分量调配好后冲泡成山楂荷叶茶,喝了以后不但能解油腻,还可以让我们的身材更苗条呢!”

她又瞟了一眼盛晴晴:“尤其是某些杨贵妃般的人物,更应该多喝了!”如今的盛晴晴身材丰腴,正是芳菲打趣的对象。

哪个女儿家不想体态窈窕呢?大家便又叫春雨春草多倒几杯来喝。

张端妍说:“芳菲,跟你认识这么长时间,我发现你泡的那些茶都是加了好多花花草草的,真是特别!”

芳菲突然很认真的问她:“那端妍姐姐,你觉得好喝吗?”

爱茶的张端妍想了一想,说:“和我们常喝的那些清茶相比,你的这些花草药材茶好像是另一种风味,我觉得是蛮不错的。”

“嗯…”

芳菲听了张端妍的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既然身为名门贵女的张端妍也能接受这些口味,证明如果推广开来,应该是不错的…

芳菲又想起自己心中的一些设想,暗暗谋划起来。

日薄西山,她们各自乘车离去。芳菲无聊的打起车窗帘子看向周围街道,发现城里似乎多了些衣衫褴褛的贫民和乞儿。

一时好奇之下,她问春雨知不知道缘故。春雨回答说,也许是因为最近上游河道泛滥冲毁农田吧?这些人怕都是来逃难的…

正文 第三十五章:时疫

阳城惠民药局的医官和药吏们近日忙得不可开交。

随着上流水灾的加剧,难民不断涌入府城。几日后,龚知府不得不下令临时关闭城门不再接纳难民入城,而是在城外搭起长棚让那些难民暂时歇脚。

府衙开仓放出一部分粮食救济灾民,但显然是杯水车薪。在龚知府的组织下,城中富户们各自捐了些米面出来救急。这样下来,灾民一天两顿的稀饭算是有了着落,但更大的问题在后头。

那就是伴随着水灾而来的疫症。

“子有啊,这次的疫症看来绝对比前些年都要严重许多啊!”

惠民药局的最高长官许医官正在城外巡查难民们的灾情。一连查看了几个长棚后,许医官的脸色越发凝重了。

子有是陆月名的字。他和另外两个药吏贾林、封予查,一直跟在许医官的身后陪同巡查。他们也都是行医多年的老大夫了,知道许医官所言不虚。

陆月名说:“是呀,许大人,我们药局里的存药已经发完了。现在虽然从各家医馆里收购了一批药材,可是…看灾民发病之频繁密集,怕是将来一段时日里都难以抑制啊!”

水灾过后,必有瘟疫,行医的人都知道。但瘟疫也有轻重之分,今年的水灾瘟疫,绝对会是这些年来最严重的!

许医官紧紧锁着眉头,长叹了一口气。

府衙里的人们在为民生奔波,而城中的百姓也都为“疫症”二字所震慑,流言四起,人人惶恐不安。

“姑娘,你是没看见外头那些发病的难民,吓坏人了!听说府衙里的衙役这些天啥事没干,就顾着去收难民尸体焚烧,天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春草给芳菲摆午饭的时候,将她在外头听来的消息告诉芳菲。

“姑娘没见着,姐姐就亲见了?这些腌臜事情,还是别入姑娘的耳朵好。”春雨不轻不重的刺了春草两句。她是看不上从孙氏房里过来的春草的,年纪比她大又如何?

芳菲见春草脸上尴尬,便说:“算了,这有什么不能听的。我住在这深闺里不通消息,外头的事情还不是多赖你们去给我探听?这也是城中大事,知道了也好。”

她既然这么说,春雨也不便再揪着春草不放。春草感激的看了主人一眼,忙为她殷勤布菜。

用毕午餐,芳菲想起一事,遂起身到孙氏房中去。她知道孙氏这个时辰肯定在房里用饭,要等过一会睡醒了午觉才去理下午的家事。

“哟,七丫头来了,快坐快坐!”

孙氏见芳菲难得的来她的屋子,忙叫身边两个大丫头如香、如云去给芳菲看座。

芳菲淡淡一笑,谢罪后侧身坐下。

这些年来,孙氏对她是越发亲热了。能不亲热吗?尤其是在二房的女儿芳芷靠着芳菲的关系定了门好亲之后,孙氏更是把女儿芳英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了芳菲身上。

说起芳芷这门亲事,也是凑巧。

那次盛晴晴家中有喜事,芳菲便应邀去赴宴。盛晴晴之父盛奎是阳城通判,算是阳城府的第三把手,他家的宴会自然宾客盈门。

那一回盛晴晴的母亲见了芳菲很是欢喜,又问她家里还有没有适龄未字的姐妹。芳菲想了想,就说了芳芷的年岁和形貌。几个姐妹里,也就是芳芷以前没怎么欺负她,为人还不算太坏。

过后,盛夫人又特意让芳菲带芳芷到盛家来玩,名义上说是来和盛晴晴作伴,其实是盛夫人的娘家弟媳贝夫人想给儿子找个媳妇。因为她丈夫儿子都是白身,求不了官家小姐,就想着寻一位家境良好身世清白的庶民姑娘来结亲。

贝夫人见了芳芷一面,觉得这女孩相貌中中,不言不语的也算贤淑。俗话说娶妻娶贤,何况婆婆们往往都不喜欢长得太漂亮的儿媳妇。加上打听到她父亲虽然没有功名,家中土地资财却是不少,想来嫁妆一定也不会寒碜。

于是贝家便上门提亲,秦家自然欢喜不迭,两造遂定了亲事。只是芳芷上头的姐姐芳苓还没成亲,所以芳芷出阁的日子也没定下来。

本来芳芷之母、秦二夫人林氏对芳菲心中多有不满,自此之后整个人态度大变。贝家可是跟盛通判沾着亲,女儿将来的夫婿有盛大人这么一个姑父提携,前途必定是光明的。未来女婿还小,谁说得定他将来没功名?

因为芳菲促成了芳芷的好亲事,所以在秦家地位比以往更高了些。加上她手里有了钱,那些下人来帮她做事时,她往往大方打赏,便又成了下人们眼里的财神爷,人人争着巴结她。

她可是明白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的至理,对这些势利下人极为客气。所以这些年来秦家上上下下,对芳菲的态度是好得不能再好——尽管芳菲心里明白这都是利益所致,可是能过得舒服点总是好的。

她发过誓,绝对不会再让自己过上以前那种凄凉的生活。眼下状况的改良,只是第一步…等到她彻底离开了秦家,才是她真正为自己图谋的时候!

孙氏又让人给芳菲奉茶,才问:“七丫头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芳菲点头,说:“三伯母可知,城中疫症肆虐之事?”

孙氏脸上笑容稍减,她万万想不到芳菲是为这事而来的。孙氏点点头,说道:“听说出去采买的下人说起了。”

芳菲说:“水灾后的时疫,很是怕人。看来今年的疫症要比往年更厉害,我们府中也得早做打算才是。”

孙氏理家几年来,顺顺利利,连秦老夫人都乐得当个甩手掌柜,专门把事情丢给她了。如今听人跟她提管家的事,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孙氏肯定很不高兴,认为对方多管闲事。不过芳菲如今在秦家地位超然,她的话,孙氏还是听得进去的。

“三伯母别怪我多事,”芳菲知道孙氏在想什么:“现在不防范,等疫症在城里肆虐的时候,我们府里的人也躲不过!”

“这么严重?”

孙氏惊奇道。

其实春草不说,芳菲也知道这次灾情惨重,因为她在闺学里都已经听同窗说了。那些同窗家里都是官员,消息最灵通不过。结合她们的说法,芳菲印证了一下脑中的资料,知道这回的时疫肯定很严重。

水灾过后的时疫,其实就是疟疾。疟疾传染速度极快,人一旦被传染上后便发冷发热,出汗咳嗽,呕吐腹泻,再严重下去就会昏迷休克,全身器官衰竭而死。所以一旦疟疾大规模发作起来,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如今又没有奎宁这种特效药…”芳菲心中暗暗苦笑,她知道什么药治疗疟疾最有效,问题是这药的原材料金鸡纳树根本不存在在这片大陆上!

幸亏还有一种叫青蒿的植物,同样是遏制疟疾的特效草药。但此时的青蒿产量不多,估计城里那点青蒿早就用完了,听说惠民药局都是用普通的马鞭草熬水给灾民们服用,效果自然很是一般。但是这种一般的药,对于没染上疟疾的人来说,还是有一定预防作用的。

孙氏听从了芳菲的建议,让家人去买了大量的马鞭草、柴胡、黄芩、陈皮、半夏、甘草、麦冬等药材回来在家里屯着。好在有陆家这层关系,所以秦家的家人去济世堂买药还算顺利,要是去别人家肯定挨宰了,因为这种时候药材都是很贵的。芳菲也让秦家的家人替她捎信给陆月名父子,让他们多做预防。

芳菲指挥人熬了一些预防疟疾的汤药给秦家上下人等喝了,又让人在家里日日洒上防蚊虫的药水——蚊虫是疟疾最大的传染源。

一开始秦家人对芳菲的做法不以为然。几日后,灾情加重,不但是城外的难民们感染疟疾,连城里很多人家也未能幸免。一时之间,城中丧事不断,许多人家中都有死者,只有秦家上下安然无恙。

秦家人这时才知道芳菲的筹划不是无的放矢,更加勤服汤药,日夜驱赶蚊虫。

闺学早就停课了,芳菲和其他的秦家女孩儿们一样,天天坐在家里等待这场时疫快些过去。

反正天气眼热,不出门也无所谓。芳菲便在家里看书写字,休闲度日。外头不断传来灾民病死的消息,不过听说因为惠民药局的医官和药吏还有被官府组织起来的大夫群策群力,这场时疫终于渐渐被压了下去。

阳城知府龚如铮这个夏天忙得瘦了整整一圈,但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没酿成大灾…

一日芳菲用了早饭,正在房里铺开一张大纸练字。春雨来报,说陆家的莫大娘来找她。

莫大娘上门有什么事?

芳菲一边往正厅走,一边想着莫大娘上门的原因。也许是陆月名终于忙完了时疫的救治工作,想叫莫大娘来看看她身子是否康健?

一进客厅,芳菲顿时浑身一冷。

莫大娘穿着麻布白衣,头扎白绢,一看就是丧中打扮。

陆家…有人去世了?

正文 第三十六章:再会

时隔三年,芳菲再见到陆寒,依然是在陆家的灵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