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完这件事,史天一多少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张乐道又问道:“史掌门眼下有何打算?”

史天一环顾藏经阁道:“大成之后的修炼堪比登天,我师夜游虽不在此,但这满架典籍宛如历代尊长仍在。我就在点睛小筑闭关修炼、巩固修为境界,度过真空之后再走出山外。若修为不够的话,很多事情也是办不了的。”

成天乐点头道:“这小昆仑洞天中,确实是个度真空劫的好地方,但想修炼圆满踏入真空却不容易。你开启宗门洞府,发现器物丹药已被人搜刮一空,却仍然即位升座、得传法嗣。有此经历与心境,将来堪破真空倒也不难。”

史天一:“那就多谢成总吉言了!眼下我正须闭关清修,并遍参历代典籍。”

张乐道突然问道:“史掌门,能否允许我看看这题龙山的族谱吗?”

这个要求好像有点过份了,要翻人家的宗门三典,但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也不是不可以。史天一没说什么,直接把题龙山历代弟子族谱递给了张乐道,他也清楚这位长辈不会无故提这种要求。

族谱不是金册,张乐道看的速度很快,从头翻到尾也只用了两炷香的时间。看完之后他将族谱递还给史天一,问道:“史掌门,你若出山之后有何打算呢?”

史天一却反问道:“前辈已研究了题龙山的传承史,有何建议?”

张乐道喟叹一声道:“我的确有话想说,史掌门虽然已开启这小昆仑洞天,但若想重振题龙山这一脉传承,宗门内堂却不应设在此地…”

点睛小筑所在,就相当于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哪怕没有这个小昆仑洞天结界,此处也没有人迹。周边是横断群山,就算在当代仍显得异常偏远闭塞。两百年前,题龙山一度很兴旺,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首先从题龙祖师开始的前后两任掌门,都是出身于红尘,曾行游万里,阅历见知丰富无比,也寻得了不少好传人带回了题龙山。其次是在乱世之中,这云贵高原深处成了躲避战祸的世外清净地,宗门发展得以休养生息。

可是这里毕竟是避世之所,周围连人都见不着,附近一带也是人烟稀疏之地,题龙山继续传承下去是越来越难。而且生长于此地、修炼于此地的修士,往往都有出尘之心,这也是现实环境所造就的。

题龙山的历代高人,当修为突破脱胎换骨之境、有飞天之能,都会修炼一种独门秘术,以护持形神抵御飞升昆仑仙境时所需穿越的罡风。他们修炼有成后基本上都去了昆仑仙境,一方面是因为祖师爷题龙真人当年就是这么做的,已形成了一种宗门传统。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题龙山就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弟子长年生活、修炼于此。这数十丈方圆的小昆仑洞天、数十里的幽闭山谷,怎能比得上万里广袤的昆仑仙境呢?从题龙山到昆仑仙境,是一种大自在超脱。包括夜游先生易渊,都是这么选择的。

而如今时代已经不同了,世事有了太多的变化。史天一若想重振宗门传承,独守世外桃源是不行的,它的传承方式已经不适应这个新时代。

万变宗的出现,就是如今潮流趋势下的新生事物。又比如与万变宗关系密切的燕山宗,其宗门道场在燕山深处,但欧阳海等尊长却将于宗门内堂设在了北京市郊。张乐道建议史天一也将宗门内堂立于人烟之中,至于横断山中的点睛小筑仍是宗门道场、弟子闭关清修之所。

第659章、逍遥色界,神境通达

待到将来门庭兴旺了,题龙山还可以派弟子在点睛小筑中轮流值守,这对他们的修炼很有好处,但不是一味枯守于此。修士各有各的选择,但从宗门的角度,掌门需有总体的安排与筹划。

史天一点头道:“多谢乐道前辈指点,我也是这么想的。先在此地闭关修炼,将来出山将行游万里人烟,不仅增长阅历见知,也查找宗门失物、寻访合适的传人。我听说成总门下的很多妖修,就是在行游途中结缘,我也想试试。”

成天乐原本还想劝史天一干脆也在苏州弄个宅子,设立宗门内堂为题龙山世间发展的基业,至于点睛小筑仍为宗门道场,做为闭关清修之所和举行各种宗门典礼。以现在便利的交通条件以及修士翻山越岭的本事,其实往来也不算太难,只是对于未入门或刚入门的传人来说,这宗门道场确实不容易出入。

但史天一打算先云游万里结世间之缘,好像比他的想法更合适,成天乐也就不再多嘴了。其实成天乐对于宗门传承的理解并不如史天一深刻,创立万变宗也只是际遇形势所推。成总原本只是一个想好好过日子的人,到了后来,想的也只是带着一伙妖怪好好修炼,结果误打误撞就被推到了目前这个位置。

几年前听涛山庄新一任掌门宇文霆即位升座,也给成天乐发了请帖邀他前去观礼,可成天乐因故没去成,错过了一次观摩的好机会。如今把拉下的功课都在题龙山补上了,他还成了掌门升座仪式中的主祭,宗门传承中的很多讲究如今都明白了。

成天乐是创派之宗主,当初并未举办什么升座典礼,万变宗也尚无宗门三典。可是等到他将来传位于下一任掌门时,这些都是必不可缺的。题龙山之行的见闻,处处都是收获。

商量完了这些,成天乐告辞下楼准备回自己的静室休息。走到楼外的时候,却看见了一位翠衣少女正坐在湖边,用手指对着湖面比比划划,静悄悄的没发出一点声响,正是三梦宗弟子丹果成。

成天乐与丹果成是第一次打交道,但与丹游成以及丹紫成都混得很熟了,所以无形中也感觉很亲切,他走了过去悄然观望她在干什么。只见那水面上出现了一道道痕迹,似是反光又似凝固的波纹,成天乐看着看着不由得暗暗赞叹,小声说道:“果成道友,你在画符吗?”

水面上留下的纹路,与张乐道昨日在山坡上画下的那些符文是一笔不差!当时张乐道是以树棍信手挥就,只是法力凝聚而看不见痕迹,且繁复异常,没想到丹果成却能记得这么清楚。

丹果成早就知道他走过来了,轻轻摇头道:“我没画符,也不是偷学,这其中并未凝聚符意法力。乐道先生昨天这道符,其实是扰动山川、感应结界空间,我恰好看清楚了,只是在感受其中的玄妙。我有一种神通也是能感应空间结界的,并且可以穿行世间。”

成天乐:“我听说过你的故事,前辈祖师封你为仙人不留神,天下只要有仙人不留果生长的地方,你都可以自如穿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如果方便说的话,我很想请教一二。”成天乐早就很好奇,想不明白这是怎样一种神通?世间只要有仙人不留果生长的地方,丹果成怎么说到就能到呢?

丹果成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又轻轻摇头道:“我若能说清的话,也不必在此思悟了,这不是我自己修成的神通,是祖师爷的玄妙手段,他老人家最擅长的就是借神通一用。祖师爷封我为花神,我并非仅仅原身那一株仙人不留果之精,而是天下所有仙人不留果之神。你一定奇怪我是怎么万里穿行的,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自然就能够办到。就像成总麾下的很多妖修,他们的天赋神通是怎么来的,恐怕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伴随修炼的过程自然出现。”

成天乐追问道:“那么你在施展这种神通的时候,究竟有什么感应、又有什么感觉呢?”

成天乐这个人没太多心眼,就算玄牝大成、度过真空之后,也还是这种脾气。这种问题是很犯忌讳的,有什么私心杂念或者顾忌讲究太多的人还真不会贸然开口。他笑呵呵的一副傻样,问的却是这么隐秘的神通关窍,假如是不了解底细的人,说不定会以为他貌似忠厚实则诡诈无比。

丹果成恰恰也是个心思单纯,没什么心眼杂念的人,她答道:“我也不太好形容,甚至以神念都无法描述。”

连神念都无法描述?这是什么样的体验!假如换一个人,听见这种话便会以为对方是拒绝回答了,可丹果成真不是这种意思。两个有趣的人碰到了一块儿,成天乐惊叹道:“神念都描述不了啊!那可以打个比方吗?”

丹果成眨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这才又答道:“勉强打个比方吧,就像我身处的空间里,有很多扇别人看不见的无形之门。我随意推开一扇门穿过去,就会到达另一个地方。我能感应到的门,实际上就是世上仙人不留果生长之处。有时候我并不清楚那些仙人不留果在哪里,只知道我能到达那个地方。假如我已经清楚何处有仙人不留果生长,便能直接穿行,比如今天的题龙山。”

成天乐听得也是直眨眼:“还能这么玩啊!这到底是哪一门法术啊?”

丹果成解释道:“据说这是仙家手段,穿行色界的神境通。我因有大福缘,才会得到。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仙家手段也不可随意施展,所以要以世间生长的仙人不留果为依托,因为我的原身就是仙人不留果花精。…说起来,仙家手段可以天赋神通,也可以依托某种阵法符箓甚至神器施展,总之都是借用世间造化。”

成天乐:“阵法符箓?难怪你在研究乐道先生画的符,那么阵法呢?”

丹果成也来了兴致,沉吟道:“其实我这门天赋神通,很类似淝水知味楼的惊门大阵。可惊门大阵运转之时阵中人皆可以穿行,而我的天赋神通只是限于我自己。”

成天乐:“什么惊门大阵?我也去过淝水知味楼,还在大厅的桌上睡过觉呢,怎么没听说过惊门大阵,也丝毫没有感应呢?”

丹果成看着他笑了:“成总又不是去闹事的,履谦怎么会运转惊门大阵来对付你呢?就算你是去闹事的,也用不着惊门大阵啊,出来几个高手就能把你收拾了。”

这话说得很直白、很不客气啊,成天乐却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就我这点本事,哪能在淝水知味楼里翻起什么浪花呢!可那惊门大阵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用来对付谁的?”

丹果成耐心的解释道:“你也清楚淝水知味楼是昆仑修行界联络总部,但它同时也是市井中一座普通的酒楼,每天都有客人去吃饭。惊门大阵是对付来捣乱的绝顶高手的,运转时不会惊动再知味楼用餐的客人,也不会因为斗法把那座酒楼和那条街都给拆了。…若是有高手去那里生事,又不想伤了他,可以运转惊门大阵将之引到别处说理去。”

成天乐皱眉道:“哦,是这样的啊!可我还是没听懂,它究竟有什么玄妙啊?”

丹果成也有些犯愁道:“这不太好说啊,因为我也从未见过惊门大阵是怎么运转的。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成天乐赶紧点头:“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淝水知味楼中的惊门大阵是怎么来的,丹果成介绍起来也是一笔糊涂账。当年石野被公推为东昆仑盟主,十年前昆仑仙境闻醉山一战后,他隐然已成为东西两昆仑盟主。大约就是在这个时间,其师风君子跑到淝水去玩,石野闻讯也赶到淝水请他喝酒。

就在淝水知味楼二层最里面的包间君子居中,风君子喝多了,踱着方步晃着胳膊出门,石野就跟在后面,眨眼间却发现风君子不见了。二楼走廊上站的服务员、楼下一众高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从君子居推门走出来,风君子却没有出现在走廊上。

大家搜遍酒楼也没有找着风君子,石野不放心啊,担心风君子喝多了有什么事。于是淝水知味楼中的飞天高手全派出去了,隐匿身形飞在淝水上空展开神识四处搜索,到底还是找到了。风君子在离逍遥津不远的江边一块大石头上,用一片大树叶盖着脸晒着太阳睡着了。

他是怎么跑到这地方来的?石野得问啊,可风君子说却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在君子居中出门找了个地方休息,然后就被石野叫起来了,还反问石野怎么把他弄到逍遥津这边来了?

石野回去之后仔细检查君子居以及整座知味楼,却发现不知何时这里已经布下了一座玄妙的大阵,阵眼就是酒楼中所有的门。然后他又请精通阵法的当世高人一起研究,终于掌握了这座大阵的开启与运转之法,还找到了主持大阵的阵枢,就是风君子当时所用的酒杯。

第660章、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众高人虽然知道如何操控这座大阵、启动和运转之时有何玄妙,却不清楚它怎样才能布成。但这已经足够了,能用就行。就像有一支枪,知道怎么使用和保养、明白其功能原理就好,没必要完全清楚它是如何设计与制造的。当世高人一致称之为惊门大阵,这个名字也代表了此阵运转的玄机。

丹果成的“故事”讲完了,成天乐听得直眨眼仍是似懂非懂。其实丹果成本人对惊门大阵的玄妙妙也很懵懂,又怎能对他万全讲明白?不懂就不懂吧,那么多当世高人都不清楚它是如何布成的,以成天乐此刻的修为搞不明白也正常,没必要凭空瞎琢磨。

若说那穿行世界的玄妙之门,成天乐也见识过,就是那幅神奇的画卷。成天乐可将之融于形神中随身携带,随时随地进入画卷里只属于他和小韶的姑苏世界。对别人而言这个世界仿佛并不存在,但对于画卷世界里的人,那就是他们真真切切的世界,而只有这件神器之主成天乐才可以自如穿行。

如今的成天乐就算在画卷世界外,也可通过神念与小韶沟通,但还是进入画卷世界里交流更方便。他向丹果成拱手称谢,告辞离去回到自己的静室,进入画卷世界找小韶讲故事去了。他们之间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可讲,也包括这几天的经历。而小韶这段时间正在画卷时间里闭关修炼,与成天乐相会欢谈的时间并不多。

就在成天乐与史天一、张乐道、丹果成等人交谈的这天夜里,在横断山西部的更深处,出了贵州境内,远在云南、西藏交界之地,落差深切千丈的澜沧江河谷中,冷杉林覆盖的断崖间有一个隐秘的天然山洞。有三个人也在里面交谈,赫然就是王天方、刘漾河与燕无欢。

刘漾河叹道:“最新传来的消息,李逸风已被成天乐所斩,就连给他通风报信的旋极派长老苏渔隐也被成天乐拿下,受罚废去修为、断缘出门。”

燕无欢:“李逸风足智多谋,但他一人怎是万变宗的对手?别忘了那成天乐也是阴险狡诈之辈,斗阴谋心计未免有些弄险,尤其不该在神丹会那种场合生事。事情发生在万变宗的地盘,万变宗定然全力追查,李逸风占不了便宜。”

刘漾河:“李逸风为报断臂之仇,必然想尽一切办法找成天乐的麻烦,所有要在神丹会上做文章。但他没有料到一件事,成天乐敢与昆仑修行门派翻脸,在没有通知旋极派的情况下,直接拿下苏渔隐动刑审问,从而查出了他的行踪。

李逸风死了,我们等于也失去了一个耳目,虽然如今成天乐与万变宗的消息也没必要通过李逸风获知。他死的可惜啊,这个人确实很聪明,就算人不在了,其遗计仍成功引开了周峰,使我们得以从容的进入点睛小筑。”

李逸风当年就认为,王天方与史天一这对师兄弟奇货可居,控制了他们就等于控制了题龙山三百多年传承所积累的宝藏。周峰在题龙山苦待王天方,为了防止有人在暗中监视,那么就利用周峰去引开他人的注意力,这也是李逸风早就想好的办法。

燕无欢说道:“直接拿下苏渔隐、斩杀李逸风,这证明成天乐自以为万变宗气候已成,敢和一些小宗门起冲突了。但此人的确善于钻营,虽开罪了旋极派,却也尽量拉拢紫清派这样的大宗门,既立威又找靠山啊。”

刘漾河冷笑道:“他以为杀李逸风就可为万变宗立威了吗?还想白得一件飞天神器!别忘了李逸风之师春村尚在昆仑仙境,传人陨落、传承神器遗失,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闻不问。若是春村从昆仑仙境返回,与万变宗起了什么冲突,事态就复杂了。我如今倒希望那成天乐更加骄纵自大,敢开罪春村最好是翻脸动手,那才是我们等待的机会。”

一直没说话的王天方此时皱眉开口道:“春村前辈代表东昆仑参加过二十年前的芒砀山之战,昆仑各大派都会给他几分面子的,可是成天乐未必吃这一套,因为那时还根本没有万变宗呢。春村前辈虽然修为高超,但毕竟只是一介江湖散修,以他一人之力,恐也斗不过成天乐聚集的整个万变宗。真要动手的话,虽可令万变宗损失惨重,但他自己也讨不了好啊。”

刘漾河:“如果真是这样,万变宗损失惨重甚至连成天乐都让他给宰了,不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吗?但这种可能性不大,我身为修士也应了解这些高人,一心只求仙道超脱,非常爱惜自身,如果没有把握就和人动手拼命,那白活这么多年了。假如春村和万变宗翻脸,对我们而言最大的好处就是将牵扯到昆仑仙境,春村这等高人会知道怎么去收拾成天乐的,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燕无欢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些担忧地说道:“孔翎小姐也去了神丹会,还留在万变宗一段时间,她做事情也太自信了,以为能搞定成天乐和那些妖修。前段时间传来消息,她说要择清净地闭关修炼,到现在也没回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

刘漾河:“孔翎与李逸风不同,她的出身很清白,就是修炼欲乐双运道的妖修,又是那样一位女子。成天乐这种沽名钓誉的人,是绝对不会动她的,否则传扬出去,天下各派什么难听的话不能说呢?我估计要么是暗地里被成天乐被用什么阴损手段逼走了,要么就是她真的勾上了某位高手。

我很了解这只孔雀,她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但万变宗以及各派修士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对他们而言,孔翎没有威胁可言只有便宜占,却往往只是自以为占到了便易,所以我们也不必太担心。她不是已经传回消息了吗,过一阵子自然也就回来了,届时便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嘛,我们还是好好研究这些器物吧。”

说话时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件东西,王天方手中职位看上去像是一本书,新华字典大小,正是题龙山三神器之一的“万卷书”;刘漾河手持一支短杖,有点像四尺长的细竹枝,便是题龙山的另一件神器“千里杖”;而燕无欢手中捧着题龙山宗门三典之一的《器物谱》。

王天方说道:“刘总已度真空,但所修法决未脱胎换骨之前无飞天之能。我知道您一直很羡慕李逸风手中的飞螭爪,但那是春村大师交给弟子的传承器物,很多人就算羡慕,也不敢或不好打什么主意,如今成天乐倒是撕破了脸。而刘总有千里杖在手,凭借所修的铁瓦金舍决神功还有陆吾神仑丹的灵效,飞天之势堪比当世高人,此器由您来掌控是最合适不过。”

刘漾河笑道:“这可是题龙山的神器,多亏仰仗王老弟打开那洞府,我们才会有如此之多的收获。如何分派当然由天方老弟说了算,所有器物丹药尽你先取。”

王天方也笑道:“若非刘总这些年的庇护与指点,我怎么破妄大成?那题龙山的宗门传承背负,是我一直以来的执念,终于斩断羁绊才有今日成就。刘总是引路之人,我不过是开门而已,这千里杖刘总拿到之后便爱不释手,对您又有如此大用,那当然应该归您。

这万卷书便是题龙真人当年随身之神器,由我施展最为得心应手,我就留着了。刘总将来也要开立宗门奠定大业,今天所得到的器物丹药皆有大用。宗门总管的身份,没有人比燕无欢道友更称职,这部器物谱便掌管在他的手中。”

刘漾河拍了拍王天方的肩膀道:“其实我清楚,你才是真正有资格继承题龙山掌门之位者。今日王道友如此相助,我将来所开创的基业同样也是属于你的,可比深山野地中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头掌门强太多了。将来你若有自立宗门之心,我亦会尽全力相助,倒是那是一切都会是现成的。”

王天方:“多谢刘总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破妄大成之时,我的想法已经变了,看那些在凡尘中打滚的芸芸众生,我此世修行又是为了什么?既已得此修为,要追求的就是超脱仙道、那大逍遥自在的享受。至于题龙山还是别的什么山,只是名相而已,不为所累。”

王天方的身份,并非是刘漾河的手下,若刘漾河所代表的是某派势力的话,他也相当于一位客卿长老。但他和梅兰德与万变宗的关系又不一样,事实上是依附于刘漾河的,破妄大成得自刘漾河的点拨,这几年的安心修炼也得自刘漾河的庇护与关照。

王天方斩断题龙山宗门的牵系、追求逍遥大自在,伙同刘漾河取走了题龙小筑中的“宝藏”。但这些器物丹药只是辅助修行或施展神通的,不论是追求更高境界的修为,还是享受人间修行之乐,还需要很多其他的资源,也包括为之驱驰效力之众。这些都是将刘漾河将来所能提供而且是已经提供的,所以他们才会结成同盟。

第661章、大车以载,匪其名彰

燕无双看着器物谱又问道:“此次我们所得法宝以及器物,将来出现在世间,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王天方答道:“器物谱已在我们手中,其中绝大部分法器,就算是我师兄史天一也不会认识,至于天材地宝及各种之灵药,这些东西得自何处不可呢,没人能断定就是题龙山之物。我用了一天时间翻阅藏经阁中历代典籍,这些法器形制和妙用描述的很少,顶多提到了名字和一些斗法的过程。”

燕无欢:“那么刘总手中的千里杖呢?”

王天方答道:“藏经阁其余典籍中并无具体描述,只是提到了此神器的一些玄妙,但天下有类似妙用的神器很多,谁能说它一定就是题龙山的千里杖?万卷书也是如此,改个名字就是了。况且既是神器,最好是先祭炼一番神识灵引,虽不改变其妙用,但施展时也能改变其一些特征。”

刘漾河:“我会花时间研究研究这件神器,御器之法及神通妙用,器物谱上都有详尽的记载。至于它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攸往辕。”

刘漾河等人此次进入点睛小筑,王天方并没有干别的,就是在藏经阁中翻阅了整整一天的典籍,除了金册以及族谱未动,器物谱与饵药丹典带走,剩下的那些修炼心得和行游笔记,他都快速的看了一遍。大成真人有神念之能,一天时间也够了,先记在心里印入元神待日后再慢慢思悟。

当王天方走出藏经阁的时候,刘漾河与燕无欢已将搜得的器物灵药整理好装成三份,每人各携一份快速离开。时间多少有点紧,所以藏经阁中很多典籍都没放好甚至也没有合上。王天方的主要目的当然是看有关修炼以及见知的内容,但同时也了解到若失去了器物谱就很难认定那些器物就是题龙山的。

毕竟题龙山近百年来传承凋零,昆仑各派对它并不熟悉,有很多人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更不会有人认识那些几乎从未面世的题龙山法器。

听见刘漾河的话,王天方笑道:“刘总名为大有,正合六十四卦之一。《易经》有云‘柔得尊位,大中而上下应之,曰大有’。而大有卦中又有云‘大车以载,有攸往,无咎’。刘总以卦为名,以卦中之爻词为器,玄机高妙也!”

刘漾河叹道:“度过真空宛若新生,如临世妙有之初。我出关之时临水照影,感觉就像刚刚来到世上的另一个人。刘漾河之名已不复存,这便是我的如今面目,将以此之容、以此为名行走人间,倒也方便成事!”

刘漾河的名字怎么变成刘大有了?他刚才讲了度过真空出关时的感受,刘漾河这个名字不再用了,给自己又起了个名字叫刘大有,用的就是《易经》中的卦名之一。而将来他就打算用这个全新的身份行走人间、奠定基业。

话要看怎么说,换一种方式去理解也可以。刘漾河已经聚集了一批势力,如今也有了家底,但是原先的身份却是个问题,至少不好公然抛头露面。可他现在的样子也完全变了,原先黝黑如铁的肌肤变白了,看上去也嫩得多,那常年高原生活留下的满脸如干枣般的皱纹也消失了,除了目光有点阴冷,看上去倒也有几分眉清目秀的意思。

这是铁瓦金舍大成之后的玄妙变化,不仅是皮肤,就连五官形状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个子也比以前高了点,以往的熟人也认不出来了。铁瓦金舍诀本就有炼骨之功,只是修炼的过程十分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修炼此门法诀极为不易,这刘漾河也确实是心志坚韧狠绝之辈。

他铁瓦金舍大成之后,曾经在夜里偷袭成天乐和年秋叶,当时事发突然而且成天乐和年秋叶都受了伤,在昏暗中神识感应又受法力干扰,并没有看清他的相貌。如今世上知道刘大有就是刘漾河者,只有三个人:王天方、燕无欢、孔翎。

至于燕无欢麾下的妖修,从来只听说过刘总,却没有见过刘总的样子,更不知道刘总原先名叫刘漾河。如果说有什么例外的话,就是喜马拉雅深山中的那一伙妖修了,想当初是被刘漾河亲自收服的,不过它们已经被和锋给斩了,只留下一头名叫维维的雪人。

成天乐知道刘漾河身边有一位鹰妖,因为在雪山上曾见过那只鹰飞过,穿过孔雀河又发现车丢了,从而推测出来的。但成天乐并没有完全感受清楚这只鹰的气息,更没有见过燕无欢的样子。而如今燕无欢亦铁瓦金舍大成,生机律动特征有了很大改变,气息收敛接近于完美。就算他成天乐今后碰到了燕无欢、认出了他是一只鹰妖,也不能断定他就是刘漾河身边曾经的那只鹰。

刘漾河改名刘大有,同时改换身份形容行走世间,不仅脸变白了,也把自己给洗白了,成天乐想找刘漾河算账也找不到人了,这便是他的打算。刘大有自以为是有大气运的人,能够借大势而成事,燕无欢当然就是总管,他们俩都是可以出现在昆仑修行界的。

燕无欢叹道:“刘总要我有空就多读书,可是我总是忙得没时间。直至刘总起了大有这个名字,我才想起来去看《易经》。大有卦中说‘大车以载,有攸往’,指得不就是我们今日的收获吗?所以给这件神器另起名攸往辕,真是太贴切了!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对付成天乐那种阴险之辈、顺应大势潮流成就一番功业,如此最佳,不必再与之纠缠什么。昆仑修行界既支持万变宗的出现,那我们也同样成立妖修宗门,应让人无话可说。”

刘大有补充道:“我们也不必像成天乐那么张扬,不刻意显弄也不去迎奉什么,待到大势已成时,一切都将顺理成章。”

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这也是当初李逸风提的建议。先在暗中培养及发展势力,建立组织体系,等规模与力量都足够强大之后,就能做到很多事情发挥重要的影响力。到了那时,就算有人想否认也否认不了它的存在、更难言轻易去对付了。

燕无欢又说道:“我与刘总自可行走天下,悄然间养成大势。可是王长老原先的身份,若抛头露面却多有不便。”

王天方淡淡一笑:“我怎么了,难道还有什么事情吗?若说是当年八达岭公司之事,李逸风已死,证据线索便断了。若说今日题龙山之事,别忘了是我打开的宗门洞府,按照我师夜游的遗命,我便已是题龙山之宗主。既为题龙山之主,自可分派题龙山之物。我不被题龙山传承所牵系,并非是不继承这门传承,无也可、有亦成。

题龙祖师所传只是这一支道法,未必是在山中枯守,而山中之器物也是为人所用。若将来我修为高超、传人众多,立宗门可既另起名号,亦可仍叫题龙山!到了那时谁又能说我王天方不够资格?就算史天一有所异议,那不过是宗门分歧而已。自古以来传承开枝散叶之事已屡见不鲜,我这么做亦无不可。”

燕无欢:“话虽这么说,但王长老也要有说这话的资格才行,如今还为时尚早。”

王天方:“无欢道友说得不错,所以我现在还不想也没必要公然露面。世间之大,认识我、知我来历的人极少,行游山河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要不与那些故人打交道便就是了,这样过得反而更自在些。”

改名换面的刘大有与王天方“分赃”,并定下了未来的发展计划。而在点睛小筑中,各派同道刚刚见证了题龙山新任掌门史天一升座。点睛小筑方圆不过几十丈,但风景视野却十分开阔,坐在洞天中视线并无阻挡,感觉就像与这片山野开放相联,将周围的情形能看得清清楚楚。

洞天结界各有各的玄妙,当门户未开启之时,外面根本是察觉不到这小昆仑的存在。但坐在点睛小筑中,就像坐在山坡上的别墅里。升座仪式后的第二天上午,从山林中走过来一个人,正是胡卫华。

洞天中的诸人老远就发现了,史天一打开门户迎了出去,然后任道直、甄诗蕊、花膘膘、吴贾铭又都冒了出来。待他们进了点睛小筑,史天一简单的介绍了几句,几人也恭贺一番。宇文霆与成天乐上前问道:“你们在山中搜索了两天两夜时间,用时这么久,难道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甄诗蕊等人没有说话,特意让胡卫华朝宇文霆行礼道:“启禀师祖,我们确实发现了一些线索,但没有追踪到最后的结果。”

他们刚开始追踪那獾妖留下的痕迹,这种搜索是很困难的。因为对方也是修为有成的山野妖修,遁去的时候只需隐匿神气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但两天后跟踪的人却需要去寻找断续留下的痕迹或气息,速度会慢得多。

第662章、作茧自缚,指地为笼

原本吴贾铭等妖修是很难追踪到线索的,但此时就看出陆吾神仑丹的灵效了。他们不久前都服用过一枚陆吾神仑丹,此丹可以极大的增强天赋神通能力。那獾妖并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在山野中还是断断续续的找到了他所走过的路线,最终追到了山外的一条公路旁,线索在此中断。

看来那獾妖早就准备好了退路,将周峰引到远处甩掉,然后穿山而出坐车走了。他们又原路返回,这时胡卫华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可以追踪的不仅仅是那獾妖啊!有人进了题龙山的宗门洞府取了东西又离开,理论上也会留下痕迹。

他们清楚题龙山宗门洞府的大概方位,来之前史天一就说过,于是又赶到了那小洞天之外。当时点睛小筑的门户已关闭,他们当然没有进去,而点睛小筑内的众高手恰好都在祖师殿中举行新掌门升座仪式,也没注意到他们出现在山野中。

但是这几人恰好察觉到附近有什么东西经过所留下的痕迹,野地中有树枝和草叶被折断,还有荆棘丛曾在不久前被人移开。这些发生在热闹的公园里很正常,但在无人的野地中又不像寻常野兽所为,就值得追踪了。

然后他们从点睛小筑附近向另一个方向追查,找到的其实就是刘漾河等人前来以及离开的路线,翻过两座山到达最近的盘山公路,公路旁边就是绝壁河谷,追到这里线索也断了。

大成真人可以收敛神气,施展敛藏之法不暴露任何气息,但只要尚无飞天之能,提着很重的东西穿行这远山野,痕迹总会留下一些的。而这片山野中又没有别的人活动,所以还能查得出来。众妖与胡卫华由此得出一个结论,王天方那边应该是分兵两路,先派一名妖修去引走周峰,然后在约定好的时间进入与离开点睛小筑。

胡卫华说完之后,吴贾铭又吸了吸鼻子说道:“我闻到了很多气息,大多是各种灵药所散发,已经非常淡。而甄执事分辨湿地上偶尔留下的印迹,判断来者有三个人。”

成天乐追问道:“除了灵药,你还闻到了什么特别的人或物的气息?”

吴贾铭:“也有,但是很掺杂,尤其是人的气息,已极淡难以察觉,而且是断断续续出现的。他们曾在两个地方放下东西休息过,所以我还能感知到。…其中最特别也是最明显的,居然是纸墨的气味,与一般的书不同,而且还是两种!”

宇文霆点头道:“那是他们拿走的器物谱与饵药丹典。”

史天一惊讶道:“吴道友,你连这都能分辨出来!”

吴贾铭玩笑道:“想当初我是一条狗的时候鼻子就很灵,但也没有这么夸张。修炼成妖之后,嗅觉已成为一种神通,但也没这么神奇。不久之前服用了一枚陆吾神仑丹,如今才可以勉强分辨出这些。不瞒你说,中文字典和英文字典,我用鼻子就能闻出来。”

史天一惊讶:“你的鼻子会翻译?”

吴贾铭笑出了声:“只是和史掌门开个玩笑,打个比方而已。那两本典籍存世已经很久长了,历代以来有不同的人翻看过,混杂了各种气息形成了独特的特征。它们所用的墨是一样的,但书写的年代不同,纸质也微有区别,所以我能闻出来差异。”

丹果成插话道:“假如下次你再闻见,还能认出来吗?”

吴贾铭想了想才点头道:“应该能,但距离要足够近、气息足够明显。”

成天乐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今日得出的线索将来或许会有用。”

张乐道又说道:“追踪到公路上线索就断了,那獾妖应该是沿盘山公路或者是坐车走的,也许有同伙接应。而王天方等人也从另一个方向到达了公路,要么就是穿过了断崖河谷,要么就是早已准备好了车。附近公路上每天经过的车不多,可以查查最近两端收费站的记录,说不定还有视频资料。虽然能发现线索的可能性不大,但也值得试试,我想办法找关系去办吧。”

追查线索不仅可用神通,也可用现代的刑侦手段啊。张乐道的话不仅使成天乐又想起了梅兰德,而梅兰德好像最擅长干这些了,可惜现在联系不上。

宇文霆说道:“这里的事情已经差不多,该去收拾周峰那个逆徒了!”

题龙山弟子平常的修炼道场并非在小昆仑结界之中,周围被一座迷踪法阵环绕,约有两座体育场加起来大小,还保留着两百年前题龙山宗门最为兴旺时的规模。有竹木搭成的亭台,也有小桥流水点缀山石翠林,有好几片成排的居所,其中有静室厅堂。

这是题龙山普通弟子平日修炼、演法之处,史天一与王天方少年时也曾经在这里跟随夜游先生修炼。而这几年来,周峰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确实也够寂寞的。此人虽不堪,但毕竟有修行,换做普通人话,恐怕都得闲疯了!

在这样寂寥的环境中,周峰平日没事也只有修炼,环境折磨的同时也锻炼人。还别真说,他这几年修为也是有长进的,听涛山庄正传法诀十八重,他又精进了两重次第。若以成天乐的修为来类比,已经相当于外景、内息、辟谷圆满,突破风邪劫成为大妖了。有这清修道场的迷踪法阵掩护,突破风邪时也没有受到太多袭扰。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周峰早就想走了,但一方面因为心里没底,另一方面也是想再修炼一段时日出山更稳妥,所以一直犹犹豫豫等到了现在。四天前突然有一位姓关的修士来访,说是王天方约他在山中相见,并出示了王天方的信物,周峰喜出望外、兴冲冲的跟着走了,结果…

三天前他又在附近巡视了一圈,但是毫无发现,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两天正在苦恼呢,已经决定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跑到人烟中一躲,听涛山庄也未必能找得着他,已有一身神通修为,悄悄的过小日子也能混个逍遥自在。

既然抱了这种想法,他就开始收拾行装了。来的时候只背了个旅行包,两套换洗衣服如今都破旧了,还好钱包里的银行卡都在,有的还不是用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办的,将来应该不会被听涛山庄查出来线索。再说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当年不过是一点小破事,不会有人还在追查他吧?

周峰突然想明白了,仿佛是一种顿悟。继续和王天方搅在一起,则永远无法从往事中解脱,还不如隐姓埋名而去,这些年的等待真是太傻了!还好也没白等,至少修为有所精进,这几年也是一场难得的闭关修炼过程。

周峰并不清楚这几年所发生的事情,那位姓关的修士那天也没和他详谈。成天乐在苏州聚集一批妖怪折腾的时间不短了,说不定已经出了什么事、早就被看不顺眼的高人给灭了。假如是那样的话,他就更不用担心还有谁会继续追究自己了。

一边尽量往好处想,一边尽量将这道场中能带走的东西都打包。这片道场中也有药田,周峰采取了药田中所用已经成熟可用的灵药。将来就算隐姓埋名不再冒头,他仍得继续修炼啊,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代高手呢,到了那时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他的行装还没收拾好呢,突然听见一片呼啸之音,环绕道场的迷踪法阵一阵晃动,门户似被人打开了,而且还施展了强大的法术,仿佛是一种示威。他吓了一跳,本能地想是不是王天方又来找他了,急忙纵身跳出屋外抬头望去,却被唬的魂飞魄散,当场双膝一软就跪下了,伏地道:“掌门师叔恕罪!”

已经有一群人走进了这片修炼道场,为首的正是听涛山庄掌门宇文霆。宇文霆面沉似水道:“恕罪?我在听涛山庄等了你这么长时间,你一直都能自行回山领罚的。如果是那样的话,或许还有从轻发落的机会。但是你自己错过了,白白让你师父、让听涛山庄等了这么久!”

周峰颤声道:“弟子这些年也很后悔啊,一直在反省自己的错误,已经决定回听涛山庄认罪领罚了!掌门师叔若不信,你可以看看旁边的屋子里,我连行李都收拾好了!”

胡卫华已经进了屋子搜查了一番,出门道:“周峰师叔,你确实在收拾行李,想回听涛山庄领罚的话,为何又要把人家道场里成熟的灵药都给打包了?你若将这些东西偷回听涛山庄,恐怕有辱宗门吧?”

甄诗蕊亦说道:“周峰,你数日前被人惊扰,担心继续呆在这里不安全,终于决定要溜了吗?世间之大你想躲哪里都可以,可是偏偏不会回听涛山庄,对不对?”

周峰无言以对,只得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宇文霆道:“掌门师叔,我在这里受了这么多年的罪,感觉苦不堪言啊,时间越久便越后悔,也一直等于受罚!今日您来了,也是我的解脱,我愿回听涛山庄认过领罚,只希望…”

第663章、折枝深山,拄杖红尘

宇文霆打断周峰的话道:“受罪?这个地方连鬼都没有,难道还有人欺负你吗?画地为笼,是你自己找的!方才胡卫华叫你一声师叔,说明你如今还是听涛山庄弟子。至于卫华,是你艾颂扬师兄新收的传人,你恐怕还不认识呢。

既然愿意认过领罚,本掌门亲临,有同门弟子在侧,还有各派同道见证,又何必万里迢迢回听涛山庄呢?你犯的不是死罪,我不会杀了你,可是押送你回去的话,这遥遥万里路途,你又跑了怎么办?不如就在这里以门规处置。

不久前旋极派长老苏渔隐因过被废除修为、断缘出门,若按我听涛山庄门规,你的所作所为从重而论,也应受此罚!就在这山中了结吧,这才你真的解脱。这题龙山的修炼道场你是不能再住了,外面的万里山河,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就在这修炼道场中,各派同道见证,掌门宇文霆发话、听涛山庄弟子胡卫华动手,将周峰废去修为、断缘逐出门墙。像这种事情,自然不好让掌门亲自出手,而周峰的修为法力都比胡卫华高,却形神受束只能乖乖的由胡卫华来处置。

多年神通法力一朝散尽,就算不伤他的形神,也会有些内损。史天一倒也给面子,毕竟当初与周峰曾有交谊,没有立刻把他赶出去。包好的灵药自然不能再让周峰带走,史天一却取了其中几味炼化为滋补形神的饵药,让之服用调养。

史天一炼制的就是题龙山修炼道场药田中的灵药,本可以让药效更完美,但可惜《饵药丹典》已经被王天方取走,很多宗门内的炼药手法与秘诀已不得而知。还好他在芜城呆了这几年,也从各派同道那里学到一些炼制灵药的手法。

第二天,题龙山掌门史天一亲自将周峰“送”出了修炼道场。此时的周峰毫发未损,多年的修炼自然也有炼形之功,仍是位体格强健的男子,但修为被废、神通法力无存,这感受上的落差可太大了。若非度过了真空劫的考验拥有相应的心性,是绝对受不了的。

可周峰所面对的最主要的艰险还不是这些,这里自古以来杳无人迹,在险峻幽深的横断山深处,不仅出山的路途艰难,还有各种野兽出没。最要命的是周峰根本不认识路,因为来时所走的捷径此刻已经不可能有本事通过了,他可能就会迷失野地甚至老死山中。

史天一没有说什么,折了根树棍以法力简单处置了一番,很结实很趁手,既可以在走路时当拐杖,有事时也可以当武器抡两下。然后他将树棍交给了周峰,同时发送了一道神念。周峰修为虽废、神通法力无存,但元神定念仍强于普通人,勉强还可以接受这样的神念。

史天一告诉了周峰周围地形地貌,最近的山村在哪里、怎么样可以走到,而中间很多地方是根本没路的。但周峰走到山外也非绝无可能,史天一少年时,就经常穿越山野到这修炼道场中。那时他虽有些神通法力但修为尚浅,只是比普通人更加强健敏捷而已。

周峰若想走出深山到达有人居住的村庄,也有可能不会摔死,但至少得脱一层皮,还得防备着路上别被野兽叼走了。史天一还告诉周峰,这一带山野中有什么植物的野果、根茎可以食用,有哪些东西看着好吃、其实是有毒的。

这根棍子与这道神念,也算是给周峰留了一线生机,他若没有摔死或者被野兽吃了,要么就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中做野人,要么冒险走出群山吧。山外就是他这几年来一直在怀念的红尘,当时离开的仓促,如今想回去却难了。

周峰还背着来时的那个包,里面有两套破旧的换洗衣服,当然钱包以及好几张银行卡都还在。可惜他的手机早就没电了,就算有电这里也没信号,山中更不可能有取款机和商店,卡中有巨额存款也毫无用处。

史天一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峰拄着树棍离开、身形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密林中,他的眼神却复杂的难以形容。

题龙山诸事已毕,有遗憾更有收获,史天一将留在点睛小筑中闭关修炼,众同道告辞离去。成天乐还担忧史天一独自留在这深山中是否安全,万一王天方等人又回来了怎么办?张乐道则告诉他不必担忧,自有小昆仑洞天守护。

他们来时,张乐道以符箓之术让点睛小筑的门户显现,那是因为其中无人值守。而史天一在点睛小筑中运转洞天结界,若无出神入化之能根本连门户都发现不了,想硬闯的话几乎是不可能的。题龙山的掌门信物化龙池,便是运转这洞天结界守护法阵的阵枢。

题龙山之行,也算是万变宗神丹会所发生的一系列波折事件的尾声,神丹会虽当天就开完了,但余波到此时才算了断。各派高人在贵阳机场分别告辞,成天乐也率几位妖修返回了苏州万变宗。万变宗中做客的各派同道也终于都走了,宅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隐约间又感觉与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就在成天乐返回万变宗的第二天,淝水知味楼门外、闹市街巷中飘飘然走来一个人。此人应是一位老者,披散的长发及腰,带着一种特殊的银灰色光泽,身穿一件样式很古朴的长衫,反正不是现代的装束。

他没穿袜子,赤脚套着一双白色软草茎编成的草鞋。如今年代,很多年轻人根本就没见过草鞋了,而这老者的草鞋编得很精致,假如放到商店里,也是非常精美的手工工艺品,绝对能卖个好价钱,人们买回去只会做装饰而不是穿的。

他手中拄着一根齐肩高的拐杖,就是一株带着树皮、底部还有根须、酒杯精细的小树桩。树柱的顶端有一截几寸长的横枝,横枝上还长着翠绿的叶子呢,就像刚从土里拔出来似的。他面色红润有光泽,只是眼角有些细碎的鱼尾纹。

这样一个人从大街上走过,自然引起了路人的围观,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还扭头向道路两边望去,想看看有什么地方架了摄像机?难道附近在拍电影吗,这位演员老先生带妆出来了,就像影视剧里的那些“神仙”。

还有人在心中暗道:“哪个剧组啊?导演可真会挑人啊!这演员穿古装演神仙,演的可真是太像了!”

老者却丝毫没有理会路人的目光以及议论,飘飘然走向了淝水知味楼的大门——原来他是去吃饭的。街巷中走来这么一个人,围观群众的反应早已惊动了淝水知味楼,酒楼总经理履谦亲自迎出门外,站在阶下点头道:“欢迎光临!”

履谦此刻就像饭店外迎宾,无论是什么样的客人来了,他都是面带微笑行礼问候,但说话的同时却暗中发出一道神念:“正一门弟子、现淝水知味楼主事履谦,见过春村前辈!”

原来这老者就是李逸风之师春村,他已从昆仑仙境返回,首先来到了修行各派的联络之处淝水知味楼…

春村看着履谦以神念道:“履谦?当年的小道童已经这么大了,你不说我还真不敢认!如今竟然已是淝水知味楼主事,修为必定不俗、人缘也应相当不错,泽仁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和曦师弟也会很高兴的。可惜我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这些年只有一个传人,前不久还让人给宰了。”

就算春村不提李逸风的事,履谦也能猜到他的来意,心里不禁暗暗叫苦啊,神念中却说道:“前辈乃自在逍遥的闲云野鹤,不为俗务所累。至于传人在世间所遇,祸福皆自招,修行有福缘便有劫数。以前辈这等修为境界,难道还看不透吗?”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知味楼的大堂,今天的生意很好,一楼大堂周围以及楼上的包间,除了君子居之外全满了,而大堂里的散台也没有空座,还有几拨客人拿着号等座呢。

履谦在前面引路,春村旁若无人的径直穿过大堂,一边说一边暗中说道:“我的确不似你这等大派修士,只是一介逍遥自在的江湖散修,并无宗门传承背负,只是随心而结师徒之缘。履谦啊,回去问问你的师祖,他当年行走红尘中也应有俗缘,我也一样。

李逸风的父辈曾救助过我,而这孩子的资质不错、人也聪明,我为传他神通法诀、也照顾过他一段时间。后来他自己可以于世间立足,我便远去昆仑仙境清修,并将历代师徒传承之器飞螭爪交给了他。本以为这一世不必再见,没想到真成永诀!”

履谦:“令徒之事我很遗憾,此非前辈之过!前辈此来,究竟有何指教?”说着话他已经推开了一扇门,请春村走了进去。

春村这个样子自然极为引人注目,大堂里有不少客人都盯着他看呢。这时前台的一位女士很不满地说道:“你们不是说没包间了吗?那个演员刚才进去的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