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乐微微有些纳闷道:“道友方才说自己的身份有些特别,究竟特别在何处?道友本人并非妖修,可是我有一种感觉,你与我见过的人间修士皆有所不同。”

云端午的笑容有些高深莫测:“这些嘛,当然有原因,成总以后自会清楚的。您被昆仑修行各派称为妖宗,但有些方面的见知还略显欠缺,难怪会行游至此。能不能多嘴问一句,成总这是往哪里去啊?”

成天乐答道:“想去十万大山看看。…云道友这又是往哪里去,能否请教您出自何门何派,方才提到的令尊又是何方高人?”

云端午:“哦,成总要去十万大山?嗯,方向没错!我此番出门办点事,要走的是另一个方向,这就不耽误成总行游了。至于我的来历,成总会清楚的,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那女子去的方向与我相同,我正好顺路再看看。”

说出这番话,就是要告辞的意思了,成天乐也只得拱手道:“云道友后会有期!”

云端午已转身就欲走,却突然又回头道:“成总,恕云某唐突,能否请教一事?”

成天乐微微一怔:“道友还有何事?”

云端午:“听闻成总以人身而玄牝妖丹大成,乃闻所未闻之事,能否现玄牝珠一观?”

第739章、幽怀谁共语,路远阔音形

云端午这个要求确实太唐突了,妖物之本命玄牝珠怎么能轻易给人看呢,更何况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成天乐却呵呵一笑,张口轻轻一吐、面前三尺处浮现出一枚滴溜溜旋转、半透明朴实无华的圆珠,并非收存于左右臂曲池穴中另两位妖王的玄丹,就是他自己的本命玄牝珠。

云端午既然如此熟悉妖物,当然可以分辨清楚,而成天乐仍站在原地形容不改,的的确确就是以人身而玄牝妖丹大成!云端午目露惊叹之色,拱手长揖道:“果然是成总,天下恐怕无人能冒充您!…多谢成总之坦荡,令我大开眼界,来日必有再见之期。我且告诉成总一句,方才杀人之时,我根本就没把那妇人当妖修。”

云端午走了,就朝着方才那女子所去的镇子方向;成天乐也重新上路,施展神行之法往另一个方向而去,十万大山还在远方。旅途中偶遇云端午,这个年轻人修为高超、眼力不凡,却透着十分的诡异或者说奇特,有很多地方成天乐也搞不明白,而且此人也没有回答成天乐太多的问题。

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有些怪,什么叫“根本就没把那妇人当妖修”?若按一般修士的习惯,往往会说:“我根本就没把她当人,不过是妖孽而已!”而这个云端午说话的语气完全是反过来的。

成天乐穿越山野的时候,还在琢磨这件事以及云端午所说的话呢。根本没有把那妇人当成妖,可能只是云端午随口之语,但对于如今的成天乐而言,心境中却恍然有一丝明悟。妖物混迹世间与常人无异,就这起事件而言,那两名男子和一位妇人,是人是妖又有何区别?做的都是同样的事情!

若说有所不同,就是那妇人会“妖法”,但人间修士亦可修成种种神通法术。站在人的角度,自可有一种观点,但站在妖的角度,也可以有另一种观点。成天乐所要追求的,便是超脱族类之别的脱胎换骨之境。心境求证如此,但对于他这位以人身而玄牝大成的修士而言,想达到修为圆满还有些艰难。

成天乐在山野间留宿一夜,与小韶详细说了白天的经历。小韶也对这云端午的来历颇为好奇,她甚至提出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测——这云端午有可能是妖王之子。他要么是已脱胎换骨的妖王之间的人身子嗣,要么是妖王与一位凡人的子嗣,所以成天乐感其生机律动才会那么特别。

成天乐恍然大悟道:“不是有可能,应该就是这样!我虽见过各类妖修,也与人间各派修士打过交道,却从来没见过他这种人。难怪那云端午说我虽人称妖宗,但有些方面的见知还略显欠缺。我此番去十万大山深处那个妖修村寨,其实就是为了见证世间百态完整。小韶啊,要不是你提醒,我还想不起这茬啊,你比我聪明!”

小韶扑哧一笑:“你在修行,我也在修行,我们面临的修行关口是一样的,都是追求脱胎换骨之境。我以灵体在画卷世界中求证此成就,很多见知,都是你带给我的。”

次日白天成天乐终于到达了原先那辆长途客车的目的地,是一个相对规模较大的地级市。这里和许多还保持着传统民风的山区不一样,成天乐见到了更多现代文明繁华的影子,同时又看见了更为混杂的世态。此处离中越边境不远,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极多,有旅游的、有经商的、还有很多说不清楚是干什么的人,走在市井街道间,成天乐甚至察觉有些人身怀凶器、暗藏利刃甚至枪械。

走在大街上身上藏着枪械,要么是便衣要么恐怕不是什么好路数。成天乐却不禁想起了梅兰德,这位地气宗师有时候也会带枪,甚至在斗法时突然拔枪连射。高人祭出法宝互展神通的时候突然有人拔出一支枪来,这个场面想想也够怪异的,可梅兰德就是那么特别。

梅兰德是江湖术士出身,他不太理会手段的区别,只要有效就行,神通法术和刀枪棍棒终究只是手段而已。但他却是罕见的以术入道,以地气宗师的身份成为一名大成修行高手,如今已突破真空妙有之境,还得到了神器飞螭爪,如今正在天下山川间飞游吧?

不久前遇到犀渠兽攻击的时候,成天乐曾羡慕那些有飞天神器的大成修士,比如手持飞螭爪的梅兰德,但又走了这么长的路,他渐渐琢磨过味道来了。未得脱胎换骨之前,没有飞天之能,未尝不是一种缘法,要见证世间百态族类,就需要脚踏实地的行走,假如直接就从天上飞到十万大山了,哪得这些见证?

但如此也不是说飞天神器不妙,得到此等事物是难求之大福缘,就看怎么用了,该行路的时候还是要行路,就连毕方都学会在人间走了嘛!梅兰德所要突破的修行门径也是脱胎换骨,成天乐也清楚这个人与自己不同,他从小就是江湖出身,见证的形形色色人等已经太多了。

成天乐就在这座城市里穿越大街小巷缓缓前行,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看上去神情有些恍惚,甚至是傻傻的神经不太正常的样子。他走路也不看着前方,目光不知望向哪里,还时不时发出似有所悟的微笑,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入神了。

但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巨细无遗的印入他的元神中,哪怕风吹叶动都察觉的异常清晰,成天乐只是没有直接用眼睛去看而已,见证着所遇的一切却不特意盯着某一片树叶。就在这时,有一个人却引起了他的注意,或者不能说是一个人,而是一位妖修。

这一路已经见到多位妖修,但相比世上的人或各类生灵,数量还是非常少的。成天乐不愧是妖宗,假如是一位人间的高人修士收敛神气走过,他未必会特别留意,可是一个小妖怪从他旁边过去,他不可能不察觉,因此停下脚步往那边看了一眼。

昆虫成妖十分罕见,因为岁月留给它们可能开启灵智的时间实在太短暂了。而那人的原身是附近山野里的一种大型蜘蛛,成天乐此番行游也看见了不少,所以认出来了。那妖修进的是一家门脸不大的饭店,上面挂的牌子是“同福风味”。

这家饭店成天乐刚才已经注意到了,看上去与街边的其他小饭店没什么不同,可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许多特点。只说其中之一,这家的窗户玻璃擦得实在太干净了。玻璃干净说明员工勤快啊,这也没什么异常,可是那玻璃上竟没有抹布或者其他清洁工具留下的痕迹,非常有可能说明一件事——用法力清洁的。

成天乐不禁笑了,他见过淝水知味楼的橱窗,确实就有这般特点。而在他所知的妖物中,吴燕青也是开饭店的,如今这家同福风味又是个饭店,看来民以食为天,妖亦以食为天,这种买卖倒是不少见啊。

就在这时,他的眼睛又微微眯了起来,因为又有一位妖修走进了同一家饭店。走在市井中偶尔发现了一家饭店的玻璃可能是用法力擦拭的,然后在相隔几分钟之内,先后有两位妖修走了进去,这未免也太巧了!

发生如此巧合只有一个可能,这里应该是个妖修聚点,而一伙妖怪恐怕就在此时聚会!成天乐想了想,也转身举步走了进去。饭店不大,厅里总共放了七张桌子,后面是个柜台,旁边是楼梯,墙上还写着字画着一个箭头“楼上雅间”。

柜台后面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不知在整理什么东西,听见脚步声抬头,露出了惊愕至极的表情,赶紧迎出来道:“成总,这不是成总嘛!我这小饭店刚开业没两个月,您怎么会大驾光临?快请,快请!”

那饭店老板神情非常激动,手都有点哆嗦了,上前向成天乐不住的拱手行礼,头也跟着点个不停。成天乐微微一怔随即就认出来了,此人是一位妖修,原身是一只农家芦花鸡,几个月前曾拜访过万变宗,还在万变宗的“工地”上干过一个月的活。

这半年多来,到万变宗拜山或者“打工”的妖修非常多,在宗门道场扩建过程中,始终有上百位妖修在帮忙,有人一直留在那里,有人来了又走,累计少说已有数百之多了。其中大部分都是昆仑仙境新涌入红尘人烟的妖修,也有一部分就是原先人世间的妖物,这同福风味的饭店老板就是其中之一。

成天乐笑着拱手还礼道:“靳晓夜道友,你怎么会在这里开了一家饭店?”他记得这位妖修的名字,想当初吴燕青还曾看好过他、暗中考察过,想过若有机缘说不定可以收为弟子,但靳晓夜在万变宗只呆了一个月就走了,没想到在这里又与成天乐重遇。

第740章、他乡逢陌客,形容竟相识

靳晓夜的神情更激动了:“没想到成总还记得我的名字!其实我那是去万变宗考察的,同时也是参观学习,体悟妖修在人间红尘中安身立命修行之道,多谢万变宗给了我那么多的指引。…吴燕青前辈开了一家梦湖美蛙饭店,我回来后也开了一家同福风味饭店。”

成天乐点头道:“你还真是看见什么学什么呀。”

靳晓夜:“是的,我还学了好几道特色菜呢,这里没人做,是我家的独特风味,回头客非常多。”

成天乐又问道:“我方才见到两位妖修同道走入这里,难道你在此地又结识了很多妖修,今天要搞聚会吗?”

靳小夜这才回过神来道:“哦,确实有个聚会,叫沙龙也叫Party。有一位著名的妖修学者今天来了,是同道之荣耀,熟识的妖修请他给大家讲讲世间的情况,Idea很有创意,机会难得。刚才人都已经到齐了,我正准备收拾东西关门呢,没想到成总进来了,更令蓬荜生辉!…快请,成总快请上楼,我给您介绍一批妖修同道,他们见到您一定会兴奋地尖叫的!”

成天乐微微皱眉道:“靳晓夜,你从哪儿学的这么说话?”

靳晓夜:“最近刚刚学会的,成总来了就清楚了,Party已经开始了。”

成天乐随靳晓夜上楼,来到一间包间,一打开门成天乐就意识到了,这也是在效仿梦湖美蛙饭店二楼的那间特殊包房,在里面说话有拢音之效,不会被外界听闻。估计也不是靳晓夜一个人布成的,可能有很多人帮忙,因为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一桌妖修。

成天乐第一个看见的那位蜘蛛妖叫朱志扬,朱志杨见靳晓夜领了一个陌生人来,立即叫道:“靳老板,Who is he?你怎么带了这人来参加我们的Party?”

靳晓夜赶紧答道:“不用担心,是熟人,大名鼎鼎的熟人——他就是妖宗成天乐!”

屋中的群妖显然都知道靳晓夜去过万变宗,听说来者就是传说中的妖宗成天乐时,一起发出兴奋地呼声。有的女妖怪还发出尖叫,从桌边直接蹦到门前道:“是成总吗?真的是成总吗,活生生的成天乐!…哇,好帅啊,能不能抱抱?”

说着话已经有人上前抱成天乐,仿佛就是想感觉活生生的妖宗,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男男女女嘻嘻哈哈闹成一片,连那蜘蛛妖也过来了,桌边只有一个人没动。

而成天乐露出很谦和的微笑,并没有说什么,他心中有些无可奈何但也有些惊讶,注意力并不在拥抱他的这些妖修身上,也没担心蜘蛛妖的毒刺是否会扎中自己。他在关注桌边坐着没动的人,此人实在太眼熟了!

那是一名青年男子,形容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但他的相貌却与成天乐曾见过的妖修孔翎极似,不仅五官长得像,而且生机律动特征也极像。假如是别的“熟人”看见了,第一眼说不定会误以为是孔翎女扮男装坐在这。但成天乐很清楚他并非孔翎,此妖化为人形就是一名男子,原身也是孔雀。

成天乐很惊讶,世间相貌类似的人并不少见,比如亲友之间或者孪生兄弟姐妹,但形容如此接近的妖修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同类妖修未必形容相近,比如张潇潇与花膘膘的样子就差得很远。妖物化为人形的样子,与原身之间有些玄妙的联系,但更主要的是心境、寿元的反应,各人之间差异是非常大的。

如果真有某种概率极小的事情发生,比如孪生禽兽皆修炼成妖,他们的样子也可能差异很大。那么出现眼前这种状况,很有可能两位妖修早就认识,其中一妖在化为人形之前只见过另一妖的人形相貌,心境中有所烙印,同时此二人的心性极为相似、原身来历也相同。

成天乐很纳闷,屋里的场面很热闹,一桌子妖怪都过来与传说中的妖宗拥抱,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留念。而靳晓夜很尴尬的解释道:“成总不要介意,大家平时都是这个脾气,在一起闹惯了,见到您非常兴奋好奇。”一边向成天乐引见了众人。

那位坐在桌边未动的妖修,名字叫孔琦,是靳晓夜向成天乐重点介绍的对象。此人的确是妖修中的一位“名流”,他的经历令同样曾出国留过学的成天乐很是惭愧啊。孔琦的本科与硕士都是在国内名牌大学读的,后来又拿下了英国剑桥大学的博士学位,然后在美国哈佛当过讲师,如今回到国内在北京大学担任副教授。

如果他不是妖修,也是令人赞叹的年轻学者。听见孔琦的经历,成天乐也在想另一个问题,就是妖修在世间的长处或者说特点,他们是否比普通人更聪明或者更容易获得成功?不谈修行经历,至少这位孔琦就比成天乐当初强多了!

妖修混迹红尘,往往会呈现出两个方面互相矛盾的特点。首先他们是山野出身,习性也与常人不同,会非常小心唯恐被世上的捉妖师发现。它们在漫长的岁月中开启灵智,有时候对世情非常懵懂,做的事情往往会令人哭笑不得。

但另一方面,他们有神通法力,在人世间混熟了之后,在很多领域中长袖善舞,能发挥出各种天赋来,不仅是在妖法修炼方面。成天乐所遇到的很多妖修诸如花膘膘、毕明俊、甄诗蕊甚至车轩等人,要么是常人眼中的成功人士,要么在某些方面很有特长。这位孔琦无疑也是这种人,或者说是这种妖。

等众人都热闹一番、靳晓夜介绍了自己之后,孔琦这才施施然站起身向成天乐拱手道:“成总你好,我在海外就听说过你与万变宗的事迹,久有寻访之心。无奈归国后事务繁忙,一直未能登门相见。不料却在这里偶遇,实乃三生有幸!”

成天乐赶紧还礼道:“能在这里结识孔琦道友与诸位妖修同道,也是成某之幸。行游至此,见众妖修聚集到这家饭店中,一时好奇动念走了进来,没想到正赶上诸位的聚会。”

今天在座的众妖修,都是原先早就认识的,它们隐匿身份在人烟红尘中各自修行,平日常有联系,保守着共同的隐秘。而孔琦也是出身于此,但他对世事更感兴趣,在红尘中走得也更远,这次是趁休假时间抽空回来看看的,也颇有荣归故里的感觉。靳晓夜则召集了这次聚会,请孔琦给大家介绍这些年的见闻与感悟。

成天乐的来到,也使这场小型的私人聚会显得更加隆重或者说更“高端”,孔琦非常高兴。添了把椅子,入座之后成天乐又解释了一番自己就是路过,不打扰大家的聚会,他就在旁边听听,也算是学习,孔琦的神情则更满意了。

今天这场聚会的主角当然是孔琦,又意外增添了成天乐这么一位重量级的听众。孔琦向众妖介绍了各种异域见闻,大家都很感兴趣的听着,时不时插两句并发表一番议论,但也仅仅是凑热闹的态度。对某些事物的兴趣,山野妖修与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他们可能对某些异域之事很好奇,但心态也不过是猎奇而已,并不会很向往。

因为禽兽超脱族类而成妖,已经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蜕变福缘,他们进入红尘或为修行或为享受,这种感觉已经是普通人类无法体会的。所以他们听孔琦讲各种异域见闻时,心态大抵上也和普通人看电视上的风光专题片差不多。况且如今资讯如此发达的时代,很多事情通过其他途径也一样可以了解。

孔琦见众妖的态度如此,随即逐一点评大家的议论来,强调某些事物不是众人所了解的那样,他还了解更多的细节。接着话锋一转,聊起了自己研究的学术问题,还有这些年所接触的世上真正的精英名流们的日常生活。

众妖的兴致有点淡了,他们并不太关心这些问题,有人拿出手机开始刷微博,有人则聊起了别的事。成天乐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仍然很认真地听着,并时不时与孔琦交流,问起了孔琦在海外的学术研究以及教学经历、他又为什么要回国任教?

孔琦则有一番叹息感慨,是因为学术研究不自由。他在哈佛当讲师的时候,校方给他限定的开课题目只能是中国政治或社会问题。但他回来之后,就能开课介绍美国种种,向学生们传播他的理念,并可以对学生们所处的当下环境中发出种种感慨。

后来基本上就是成天乐陪着孔琦在聊了,成天乐能看出来,孔琦对在座的其他妖修感到有些失望也有些惋惜。聊着聊着,孔琦谈到了他对成天乐开创万变宗的看法,也提出了妖修在世间立足的种种见解、给了成天乐不少建议。成天乐则未置可否,一直都在听着。

第741章、高禽叹野雀,自命鸿鹄游

渐渐的成天乐听明白孔琦的想法了,他见过颇为自傲的妖修,比如毕方就曾看不起世上其他的妖修、不屑于与之为伍。孔琦又是另一种心态,身为妖修已超脱禽兽原身、化形为人来到世间,他内心中则看不起世上那些不是妖修的人;但他又必须与人为伍,所以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

有妖修看不上世人,却又想“挽救”世人,这种心态很有趣,成天乐听的也饶有兴致。孔琦认为,妖修化为人形,在红尘中各方面都比普通人更为出色,他很不愿意看到妖修同道们混迹市井庸庸碌碌,他们应该成为各行各业各个方面的精英表率、人间各个领域的领袖,从而引领人世间的社会生活。

孔琦还认为,这个世上很多事,人做得不好,就应该让妖修来做。他甚至感慨,妖修真正的幸福,就是生活在一个由妖修组成的世界上,如果不是这样,也应该是一个由妖修主导的世界。

可是这样的话题,他所认识的妖修同伴们大多并不是很感兴趣,这也令孔琦失望甚至隐约感到愤然。他觉得这些妖修甚至还不如他所在学校的很多学生,至少他开课讲别的问题的时候,总能吸引很多人来听。

讲到这里成天乐笑了,问孔琦有没有听说过昆仑仙境的蛮荒?孔琦说他知道有昆仑仙境,但从未去过,反问成天乐都了解哪些情况。成天乐也没去过昆仑仙境,却听说了不少事情,于是以神念向大家转述。众妖立刻又来了兴致,大家纷纷发言议论,席间又聊起了众妙飞舟开通之事。

昆仑仙境广袤蛮荒中各种珍禽异兽、天材地宝、奇花异草是众人讨论的最多的,成天乐前阵子在万变宗也见过不少来自昆仑仙境的妖修所携带的各种稀奇古怪之物,靳晓夜也在万变宗看见过很多,大家都感兴趣的追问起来。

孔琦见自己的话题被冷落了,又从脚边拿起一物放在桌子上,这回连成天乐都惊叹了。这是一件神奇的法宝、很罕见的空间神器,看上去只有一个公文包大小,里面却装了很多东西,按空间算的话几乎可以塞满整整几口大箱子。

像这样的法宝往往都是神器,修为不够是无法使用的。而孔琦这个“百宝囊”虽不是神器,但也有类似的妙用,它可以把很多东西装进去,但并不改变其重量。这个包很沉,要有神通法力才能拿得动,而且携带起来并不是很方便,起到的只是掩人耳目的效果,但是无论如何,这样的法宝已经令人很开眼界了。

这件法宝是孔琦从海外带回来的,起了个中文名字就叫百宝囊,他从里面掏出一件件东西请大家品赏,大多是成天乐从来没见过的,众妖当然更不认识,引发了众人一阵阵惊叹。孔琦又觉得很高兴,并很有兴致的请成天乐解说一二。

各地的物产皆有特色,而不同的东西也有类似之处,成天乐这个人很实在,只感其物性而谈,不认识的东西就说不认识,倒也不谈什么好与坏。有些东西从物性感应来看可能是某种天材地宝,有某些特殊的用处;而有些东西可能只是物性奇特,却未必是天材地宝或者很有用的材料;而有些东西他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用处,可能仅仅就是某种异域特产而已。

孔琦后来问成天乐:“成总,你身为万变宗宗主,这些东西也没见过吗?”

成天乐点头道:“是的,我的修炼时日尚短,也并无宗门传承,孔道友拿出来的这些东西,我有很多确实不会欣赏。”

这场略显杂乱的Party开了一个下午,后来靳晓夜设宴请客,酒后众妖纷纷向成天乐行礼告辞。孔琦又对成天乐道:“成总,能否私下谈谈?有些话,众人或不明深意,但我想成总是能听懂的。”

成天乐反正也不着急,于是就点头答应了。晚宴后他仍然留在这间包房里,只有孔琦与他两人,就连靳晓夜都已经下楼了。孔琦从百宝囊里又取出一瓶红酒和两个杯子,请成天乐品酒。成天乐尝了一口点头道:“嗯,味道很不错,多谢道友!”

孔琦一边晃着高脚玻璃杯醒酒,一边说道:“这是法国…庄园,一九九八年出产的…酒,仔细品之,入口有月光下的干草气息,其回味则像…郊外的…丛林芳香。这是分辨…口感的重要标志,不知成总品出来没有?”

这段话中有很多名词成天乐没听懂,今天进门时靳晓夜说话的语言风格,就是有些在模仿孔琦。孔琦若是夹英语,成天乐应该能听懂,若是德语或许也能明白,可他此刻夹的是法语。成天乐在欧洲留学期间虽去过巴黎观光,但法语却是没学会几句,自然听不懂的。

成天乐只得答道:“以神念感其物性以及沾染的人烟气息,我大概知道葡萄生长之地的地气灵枢,经手的大都是怎样的人,以何种心境去酿造、存储、购买并示人。但道友所说的气息与回味,我真的没尝出来,可能是不太熟悉吧,我本就不擅这般品酒。”

孔琦:“成总平时不喝酒吗?”

成天乐:“我喝呀,经常喝。有时候喝啤酒,有时候品白酒,更多的时候品黄酒。…咱们不谈酒了,孔道友私下找我,一定是有话要说吧?”

孔琦终于提到了正事:“我听闻成总创立万变宗,开一代风气之先,是昆仑修行界第一家妖修传承宗门,因此对您寄予厚望。如今因众妙飞舟的出现,大批妖修涌入人世间,懵懂无知正需开化引导,乃万变宗大有可为之时。那么成总是否想过,万变宗将怎样立足于世间,引领妖修的目标又是什么?…”

孔琦之所以要单独留成天乐说话,因为他觉得其他妖修理解不了他的观点,也达不到能与他相沟通的层次。他对成天乐还是很看重或者说很景仰的,因为成天乐毕竟做了这么多事情、聚集了那么多妖修。

他想告诉成天乐,万变宗要想真正的发展壮大,必须形成自己的核心价值,那就是要让真正的精英来主导万变宗中的一切事务,从而指引世间妖修主导社会生活中方方面面的主流,让人们学会去欣赏、去体会真正的生活,这才符合妖修进入人世的愿望。

成天乐只是听他说,并没有发表什么肯定或否定的意见,他越来越觉得面前这个妖修有意思了。孔琦见自己拿出来的这瓶酒,成天乐既品不出妙处也不会夸赞,觉得很没有意思,于是收起酒和杯子道:“成总是中国人,既然不太熟悉品酒,我们还是喝茶吧。这里有一套我在海外收藏的精品茶具,世间十分罕见难得,成总以为如何?”

他那百宝囊里的东西还真多,又在桌上摆出了一套青花瓷器。成天乐苦笑道:“对瓷器我也不是很了解,恐怕欣赏不了,但我有弟子也有朋友是干这些专业的,他们可能更熟悉。…此物确实少见,以炼器之法加工过,若看瓷器本身并非什么精品,以炼器手法加工也不会成为什么法宝,更添不了其物性之用,殊无必要。”

不悦之色自孔琦眼中一闪而过,他本还想跟成天乐讨论茶道呢,此刻把话也都咽了回去。而成天乐却说道:“孔道友,今日听君一席话,成某亦很有收获。其实身为万变宗宗主,很多事是我早先没有想到的,时势所推而已。但我既然得传妖修法诀,又见证了世间诸事,创立宗门便有责。

万变宗的宗旨,是指引妖物于世间修行,并庇护妖修不因其身份而被胁迫。能做好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本人并无心成为天下妖物领袖,更无轻看世人之意。实际上我这些年接触的人间修士甚多,并不认为妖修有何超然之处,只是出身族类不同、天地造化福缘更深而已。

而对于道友,成某也想说两句。你自有过人之处,亦得世间难求之大福缘,但可曾想过,这成就与福缘何来?自尊自珍是好事,但过于自重自持有时未必合适,若真有为他人设想之心,何必自居优越呢?我所见过出神入化之高人不止一位,也不像道友这般啊!”

孔琦面无表情道:“我可不仅仅是谈修行,更多的是世事。我毕竟读过那么多别人没读过的书,上过那么多别人没上过的名校,学到很多别人没有机会学到的知识,接触过很多别人没机会接触的人。虽然看见世人还有很多妖修我都很无奈,但我觉得自己有责任做点事,我原以为成总是能理解的。”

成天乐感觉有点没话说了,但想了想还是说道:“修行就在世事中啊,对于我来说,世事就是修行。就我所见,没有人不想更成功,包括混迹世间的妖修。而道友做到的事情,就是人间给予你的收获。”

第742章、莫叹行路难,花满流石滩

众妖散去之后,饭店老板靳晓夜还没有走,蜘蛛妖朱志扬也等在楼下。孔琦与妖宗成天乐私下有要事相谈,可能都是将来对妖修界的发展影响至关重要的大计,两人也不好上楼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成天乐首先下楼。二妖急忙上前打招呼道:“成总,你们聊完了?孔琦道友向来自视甚高,我们与他说话都很小心、恐引其不悦。没想到他今日与成总倒是一见投缘,单独聊了这么长时间。”

成天乐呵呵一笑:“是说了不少事情,成某也颇有收获。…靳道友,冒昧问一句,藏行于市井的这么多妖修同道,能像你们这样聚在一起,也是非常罕见的。而今日席上众人已经认识多年了,你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靳晓夜与朱志扬有些尴尬的对望了一眼,带着歉意答道:“我们这些妖修,确实已结识多年,并非市井中偶遇,而是另有缘法。成总问起本应知无不言,但我等都立过誓,不对他人提起缘由,所以有些不方便说。但我想成总以后会知道原因的,不知成总此番行游路过此地后,又要去哪里啊?”

成天乐答道:“我想去十万大山看看。”

靳晓夜与朱志扬皆微微一怔,又赶紧说道:“您是该在天下各处山川多走走,这也是修行见证,祝成总此行一切顺利!…成总来到此处,本想请您多盘桓几日,我等也好招待周全,但您既然另有行程安排,就不敢耽误您了。”

成天乐告辞离去,过了不久,孔琦也拎着百宝囊沉着脸从楼上走了下来。二妖又上前打招呼道:“孔琦道友,你与成总都聊了些什么呀?用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是这幅脸色?”

孔琦望着门外似是自言自语道:“妖宗成天乐,欺世盗名,毕竟是人不是妖!…总有一天,他会为今日后悔的。”说完话也没打招呼就走了,将二妖晾在了原地。

靳晓夜与朱志扬面面相觑,靳晓夜道:“有点不对啊,听这意思,成总怎么得罪孔琦了?”

朱志扬小声道:“可能是伤自尊了吧、没有受到重视,成总应该没怎么捧他。”

靳晓夜:“看孔琦走时那样子,好像我们也得罪他了。”

行游途中遇到靳晓夜是个意外,认识孔琦更是个意外,成天乐并不清楚自己莫名其妙的就得罪孔琦了,他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去多想。在成天乐看来,云端午与孔琦都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人,但两人的情况却大不相同。

继续前行便离开了市区,而他要去的那个村寨,如今便在这个地级市的辖区内,只是地方非常偏远。假如沿公路走的话,还要经过一个县城然后进入深山。成天乐来时查过各种详细的地图,到了附近再对照于道阳留给他的神念信息,发现那个地方如今在地图上有标示,名字叫“武陵乡”。

这个名字,应该取自于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看来也喻示着那里就像个世人所不知的世外桃源。成天乐也不清楚五百年前的村寨如今已经成了一个行政乡,甚至还在地图上那么清楚的标注出来,他猜测再自己要找的地方可能就在武陵乡附近,先到乡政府所在的镇子上看看再说。

从地图上看,这个乡离周围的村镇有点远,只有一条孤零零的路可至。走上这条路成天乐又发现,这里平时很少有人经过。这不是正式公路,确切地说只相当于乡间的一条机耕道,黄土夯实的路面上面铺着很细的碎石,勉强可容两辆拖拉机错行。

假如开车上这样的路,对面来一辆车的话,另一辆车就得尽量停在路边,半边轮子打到路基外的草丛中,才能勉强错过去。但实际上这条路上几乎没有车,甚至比成天乐在青藏高原上见到的公路还要显得冷清,平时连拖拉机都很少跑,但这里偶尔也会过车的,各种车。

成天乐以神念感应观察路面留下的印迹,马车、驴车、牛车、手推独轮车、自行车、摩托车、农用三轮车、汽车都曾经从这里走过,但最近的痕迹至少也是半个月前留下的。这条路虽然冷清但并不像青藏高原那样荒凉,成天乐从最近的村庄出发的时候,两侧是起伏的丘陵,不时还能见到一片片田地,道旁开满了野花,林中还有各种野果。

渐行渐远,丘陵的起伏越来越大、越来越陡峭,变成了隆起的山。农田消失不见了,入眼全是茂盛的山林,耳中能听见各种鸟儿的鸣叫,时不时能察觉到野生动物在林中活动的踪迹,走兽虫蛇皆有。这条路在山中绕来绕去,宛如盘肠一般,而所见风景就似不停变幻的山水画卷。

成天乐走在路上微微有些惊讶,这一带气候温暖降水较多,如果无人打理的话,就算瓦砾堆里也会很快生出杂草的。这条看似荒凉的山路其实修得极为用心,路面上很少见到杂草,碎石铺的非常细非常均匀,路基夯土也都是无腐殖杂质的纯熟土。这是很久之前修驿道的古法了,在相应的工程技术条件下,投入的人力物力可一点都不比修一条现代的正规公路少。

这条路可能并不是一代人修成的,可能是在漫长的岁月甚至数百年光阴中铺就,并且历代都有人维护,十有八九与那个妖修村落有关。普通情况下,无法想像谁能在这种偏远山区投入这么浩大却又不着痕迹的人工,除非是动用了神通法力。

越往前走,成天乐就愈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因为山势越来越险,十万大山绝对的海拔并不高,不超过一千五百米,是丘陵与断层折皱相交错的地带,与成天乐不久前刚走过的横断山区并不一样,地势没那么险绝雄伟。

可是这条路通往的地方,地形却越走越像横断山区,周围群山的绝对海拔高度已达到千米以上,更主要的特色是落差非常大,有很多塌陷和断层地带分布。成天乐在沿途山野中见到了好几处自然形成的天坑,有的坑口方圆数百米,底部也有百余米深。

继续往深山行进,水流也变得越来越诡异,有时能听见水声,却看不见溪流,那是地下河在奔腾。渐渐地露出地表的河流多了起来,在高山之间切割出很多条深壑。而这条路的宽窄始终不变,但已经不是走在两山之间的谷地里了,经常就悬挂在崖壁间,就像古时开凿出的栈道。

上方是绝壁,开凿出半挑空的结构,而下方就是数百米的深壑。成天乐也注意到,这里的岩层分布非常复杂,既有坚硬的花岗岩,也有很松散的砂砾岩,有的地方非常容易塌方。而这条路修的极绕又极其巧妙,都是挑最难开凿、最坚硬致密的岩层穿过,避开了山中所有地质松散的易塌方地带。

成天乐还注意到一个现象,那个武陵乡应该是通电也通电话的。因为从最近的一个村子出发时,路边还能见到那种老式的黑色木头电线杆,架设着电线和通信电缆线。可是走了十几里之后,电线杆消失了,线路都埋在了地下。

不论这山路多难修、地势多么险恶,却始终宽窄不变,而且在路边挖了一条暗沟,将缆线都埋了进去。这个线缆工程应该是现代新修的,投入人力、物力也很浩大啊,在平原地带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在这里真有点令人咋舌,只是普通人不太会注意到。

成天乐想了想,假如万变宗也在这深山中,集合目前道场中所有群妖的力量,在并无旁人的情况下,尽情动用神通法力在这路边挖条沟再盖起来,倒也可以办到。

怎么形容这条路的曲折险要呢?有时候明明可以放眼望见对面山上的路,走过去却要十几里。沿途不仅能见到大小天坑、断层绝壁和明暗溪流,成天乐还见到了往往在高原上才能看见的一种地貌——流石滩。

流石滩一般分布在高山植被带以上、永久冰雪带以下,由于各种风化作用,大块岩石不断崩裂,岩块与碎石沿陡峭的山坡缓慢滑动,形成了扇形的碎屑坡。青藏高原上就有不少这种碎石坡,看似寸草不生,可夏季在高山融雪的滋润下,碎石间也会长出稀疏低矮的植被来。

但是十万大山一带的海拔并不算太高,气候常年较为温暖湿润,根本就没有到达雪线以上,那么流石滩纯粹就是地质原因造成的。它看上去并不荒凉,长满了植被、开满了各色野花,而那陡峭的山坡是其实很不稳定的碎石层。那样的地方是不可能修路的,成天乐所走的这条路都绕开了。

这条路还有一个特点,明明路边就埋着电缆线,沿途却不见一盏路灯。成天乐走了近五十里,在山中弯弯绕绕,却连指示路牌都没有看到一个!成天乐仔细回想,除了在来路最近的一个村口看见了一块指向武陵乡的牌子,然后就再没有一个路牌了。

第743章、超遥武陵远,百里奔游宦

没有指示也不应该走错路,因为山中没有岔道,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绕来绕去就算把人给绕晕了,也只管向前便是了。这条路很平,但有些地方的坡度非常大,不仅弯曲而且起伏,一般的车恐怕过不来。

算算脚程,成天乐已经走了五十多里了,仍在险峻群山中打转,还根本不知道武陵乡在哪里呢!假如有与他一样的陌生外地人去找武陵乡,估计会越走心里越没底啊,因为就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其他的人烟痕迹皆不见。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听见了汽车马达声,这条路上竟然会来车!是一辆四驱越野车,在弯曲回环的山路上离得还很远,视野内也根本看不见,但成天乐却听见了。他很好奇会是什么人开车到这里来,难道是那武陵乡的居民吗?于是放慢脚步凝神细听。

成天乐听力之敏锐,超乎一般人的想象,车越开越近了,除了发动机的声音,他甚至还听见了两个人在谈话。

其中一人应该是司机,正在嘟囔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连个路牌都没有?我们大清早出发,这都快到中午了,怎么还是山路,什么别的都没看见?”

另一人说道:“又没有岔路,直管朝前开就是了。我早就听说过这个乡很偏远,没想到竟会这么偏!”

司机:“早知道我们带点吃的上路就好了,这里根本没地方吃午饭啊。…王书记,您饿不饿?”

王书记:“听你这一说,我还真饿了,没想到路会这么远,路上也根本看不见饭店。我觉得应该快到了吧?出发前就打电话通知那边了,估计酒席早就准备好了,到那边再吃吧!”

司机又说道:“我先停下车,找地方解个手,王书记您也要方便一下吗?”

王书记:“我还真憋坏了,从大清早一直坐到现在了,有没有纸啊?我想来个大的。”

司机:“纸巾和矿泉水我都随时备着呢,后备厢里还有一箱备好的茅台,就是没带吃的。”

这两人下车方便,过了一会儿继续开车上路。司机又说道:“这连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王书记怎么会跑来上任?”

王书记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安排的!我爸和舅舅都说,我还年轻,需要在基层多锻炼,而乡党委书记是一把手实缺,毕竟是主持全面工作的履历,将来在干部考评中非常重要。武陵乡再偏都不要紧,反正这里历来都没什么事,假如不是实在太偏、一般人不太愿意去,我还争取不上呢!只要干个一年半载就好,到时候调到县里再任个实职,也就没人能说什么了。”

司机赞道:“老爷子可真有眼光啊,武陵乡再小,也是完整编制的一个民族乡,书记就是一把手,这份履历太重要了,不是人人都能争取到这个实缺的。原先武陵乡任用的从来都是当地干部,你还是第一位外派的书记呢。就是工作地点太偏远,都赶得上援藏了!我们这次熟悉熟悉路,以后王书记也不用总是待在乡里,有空就回县城住着,反正武陵乡也从来没什么事,不是吗?”

远处的成天乐已经听明白了,原来是乡党委书记新官上任。听这两人说话的语气,那位年轻的王书记要去武陵乡当一把手,而且是有人给他安排好了这个实缺,是上面空降的干部。而在武陵乡的历史上,乡干部从来都是任用当地人,外来的乡官还是第一位。

这位王书记不是真要去武陵乡干什么事业,就是需要基层党政一把手的工作履历,等过段时间自会被安排提拔到县里去,算是找个过硬的实职镀个金。这两人也从来没有去过武陵乡,沿着山间野路开了这么久,估计心里也有点发毛了。

这时车里的人已经看到远处路边成天乐的背影了,那司机叫道:“王书记,你快看,前边有个人,正在走路呢!”

王书记:“还真有个人,他居然在步行!老天,这是走了多远的路啊?”

司机:“说不定他就是武陵乡的,出来采药或者挖山货啥的,正准备回去呢,看他后面背着个包。”

王书记:“那我们过去问问,武陵乡还有多远?”

成天乐听见了身后的汽车喇叭声,紧接着那辆越野车几乎是贴着他停了下来,而他的另一侧就是百米深崖。王书记坐在后排没动,司机摇开车窗探过身子问道:“老乡,请问一下,这是去武陵乡的路吗?”

成天乐以标准的普通话答道:“是的,去武陵乡只有这么一条路,地图上标得清清楚楚。”

司机:“还有多远才能到啊?”

成天乐反问道:“你们来的时候没有打电话问过吗?”

司机:“说是从最近的村口开车过来,有一百里,可是我们都走了一上午了,怎么还没到?”

成天乐笑了,原来这条路有一百里,他笑着答道:“那是因为你们开得慢,刚过五十多里吧,你难道没有看里程表吗?”

王书记在后座说道:“还有一半啊?看来是赶不上吃午饭了。”

一百里折合五十公里,假如在平原地带并不算远路,走高速的话可能只是几脚油门的事。可是对于这种山路而言,车根本不敢开快也不可能开得快,路虽然平却不宽,而且蜿蜒曲折很多地方根本就看不见前面的状况,有些地方的坡度简直就到了越野车爬坡的极限。他们这一上午驱车过来,平均时速还赶不上普通情况下的自行车呢,五十多里路就走了这么长时间。

开越野车尚且如此,假如换做一般人步行的话,得走多长时间啊?说不定得背着干粮走几天几夜,体力不好的现代都市人根本就别动这个念头,夜间露宿还得防着野兽。

司机心里稍微有点底了,又问了一句:“请问你就是武陵乡的吗?”

成天乐答道:“我不是本地人,是来旅游的,这里不通公交车只能徒步走过去,恰好也是去武陵乡。…方便的话,能不能搭个便车捎我一程?”

司机回头看了王书记一眼,王书记没说话却阴起了脸。司机赶紧道:“哎呀,不好意思,我正在执行公务,送领导呢!…你再等等,问问下一辆车吧。”说着话摇上车窗继续前行,很快把成天乐甩在了身后。

成天乐笑了,在这种山路上他若施展神行之法,可比那越野车快多了。其实他本人也可以不完全顺着路走,直接穿山过壑到达能看见的公路另一端就行,中间能省不少弯路。而成天乐在这一条路上正修炼御神之道,也在欣赏自脚下延伸而开的风光画卷,所以走得并不快,这才会被那辆越野车追上。

既然碰到了这辆车,成天乐也稍微加快脚步不紧不慢的远远跟在后面。而车里两人正在议论他呢,王书记说道:“这荒山野岭的,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谁知道是不是歹徒呢?”

司机:“王书记说得对,走在这种路上,还是小心点的好!…刚才那个人好像要步行去武陵乡哎,如果真是来旅行的,胆子也太大了。”

议论了几句成天乐,话题又聊到了武陵乡。司机有些不忿道:“王书记大老远的来上任,武陵乡也不派人来接!”

王书记:“老李呀,这话待会儿在酒席上也只有你来说,我是不好直接点他们的。但你今天也看见了,他们出来一趟也真不容易,开车恐怕得走一天,当天也回不去。我昨天就说了,要他们就在乡里等着好了,我也没想到五十公里的路这么难走。…就不知道那边的条件怎么样,工作生活是不是方便?看来这个乡一把手的实缺,也是个苦差事啊。”

司机老李:“话恐怕不能这么说,在这个乡当一把手,说不定还是难得的肥缺呢。外人从来捞不着机会,王书记您是第一位。”

王书记:“哦?”

司机老李:“这个乡在深山里面,户籍上有六百多人,但常住人口只有二百多人,大部分人常年在外面做生意,据说都挺有钱的。这些年市里、县里布置下来的工作,这个乡就从来没有过麻烦、全部顺利完成。像这种环境的地方,换别人都会申请贫困补助的,可武陵乡从来就没申请过。

看看这条路吧,是他们自己集资维护的,乡里面也通电、通电话、能上网,还有手机信号基站,也都是他们自己集资弄的,没有要财政拨款。计生工作、各项检查从来没出过毛病,也没有一个上访的,说明那地方相当不缺钱啊!只是天高皇帝远,一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现在王书记当了一把手,好处恐怕要比想象的多得多。”

王书记笑了:“你说得我像是土皇帝登基似的。”

司机老李:“可不就是嘛,可不能小看那个地方!而且我还了解到,那个地方民风很开放啊,有很多姑娘家的,根本没结婚就生孩子了,居然还没闹出乱子来。有的是在外面打工回来生孩子,有的就是在乡里生孩子。只要不违反政策或者按规定交了罚款,也就随他们自己的便了。”

王书记瞪大眼睛,极感兴趣的追问道:“哦,居然还有这回事啊?”

第744章、云崖横钢索,望桥徒兴叹

见王书记感兴趣,司机老李眉飞色舞道:“当然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这样,但经常有这种事,我听计生委的人说的。…王书记,据说武陵乡的姑娘一个个都特漂亮,很多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啊。到那种地方当一把手,可能不仅是个肥缺,而且绝对艳福不浅。”

王书记不禁眉开眼笑,语气却很镇定地说道:“我是去任职的,很多方面的问题需要注意,不能造成不良影响。”

司机老李笑出了声:“王书记,你这么年轻还没结婚呢,单身男人搞对象有什么不可以的?再说了,当地的民风你也知道了,平时多关心关心乡里的留守居民,和女干部们多沟通工作和感情,这也是应该的呀!…武陵乡的妇女主任去县里开过会,我见过,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我就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子。”

王书记的眼睛亮了:“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