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钰忽然睁开了眼睛。

千钧一发至极,忽然从秦钰身后打过来一道寒光,那寒光来到近前分成两道,一道是打向谢芳华攥着匕首的手腕上,一道是打向她眉心。

谢芳华虽然起了杀意想杀秦钰,但到底不会真想搭上她自己的性命,她只能撤回手,猛地偏身,躲开了这一击暗杀。

嗤嗤两声刺破墙院的风响,那两道寒光闪闪的暗器打在了谢芳华身后和身侧的墙壁上。

谢芳华还没站稳身子,秦钰身后突然现身一名黑衣人,一股大力劈断了帮着秦钰的那颗大树。大树顷刻间碎成了万段,他瞬间将秦钰从绑着的大树上解救了下来。

碎木屑纷飞中,谢芳华眼前一花,天之锦对着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打去,准确无误地打向他命门。

那人丝毫不惧她打来的天之锦,不但不躲,反而迎头拿出一个金锁鞭,迎上谢芳华的天之锦。

“砰”地一声脆响,天之锦和金锁鞭中间冒出数个金星,两人的手同时颤了颤,身子齐齐地后退了一步。

就在各退一步的空隙,忽然秦钰的心口一道金红色的线顺着那人手里拿着的铁索鞭爬到了天之锦上,又顺着天之锦到了谢芳华的手腕处,瞬间刺破了谢芳华的手腕,谢芳华只觉“咝”地一痛,心神一凛,只见那丝金线竟然进入她手腕的血脉,她面色一变。

就在这时,谢芳华身后突然出来一个人,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谢芳华刚要打开那人,感觉到他熟悉的气息,正是秦铮,她挥出的手撤回,催动功力想要排斥打出那道金线。但那金线太凌厉,且刺穿她肌肤后,顺着血脉向里游进,根本排斥不出去,她心底突然冒起了一丝寒气。

秦铮在她身边站稳,看了一眼她的手腕,忽然用指甲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手腕刺破处贴在了谢芳华的手腕处,猛地催动功力。

谢芳华突然感觉一阵剧痛,手腕如断了一般地撕扯,她睁大眼睛,便见那条已经没入她血脉的金红线忽然停止了游动如被一股大力吸引一般向外退,她抿了抿唇,须臾之间,那条金红线从她手腕处吸了出来,转眼间沿着秦铮割破的口子,进了他的手腕。

谢芳华直觉这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面色一瞬间惨白,喊了一声,“秦铮!”想要催动功力从他手腕夺过来,可是秦铮却打开了她的手。

谢芳华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红线消失在他的手腕处,再无痕迹,他捂着心口,身子晃了晃。她立即伸手扶住了他。

这一刻,万籁俱寂,似乎连风都停止了。

“你刚刚做什么?谁让你自作主张了?”谢芳华声音有些许轻颤,不仔细听不出来。

秦铮闭了闭眼睛,过了片刻,睁开眼睛,偏头看向谢芳华,见她紧紧抿着唇,一双眸子恼怒地盯着他,今日月光明亮,但夜晚雾气浓郁,荒废的院落如蒙了一层雾色的纱,虽然如此,但他还是清楚地看到了她眼底那一抹惊悸、心骇还有恐慌,被埋得极深。他心口传来的剧痛忽然就不疼了,捂住心口的手慢慢地放开,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低声道,“我若不如此,难道真让你与他中了同心咒,同生同死吗?”

谢芳华心底突然涌上一抹寒凉,森寒之气转瞬便笼罩了她周身,原来刚刚从秦钰心口出来的是同心咒毒。秦钰可真是够下血本,竟然以身试毒。

“你只能是我的女人!”秦铮道。

谢芳华心中的怒气慢慢地消了,拿开秦铮的手,看向秦钰。

只见黑衣人扶着秦钰,就站在距离二人三丈远的地方。四人中间横了一棵被劈得断肢残骸的大树。秦钰脸上惊异莫名,似乎也没料到秦铮竟然突然出现截断了谢芳华的咒毒,吸进了他的身体里。

谢芳华忽然冷笑一声,“四皇子好手段,逼我杀你,原来是想对我下这同心咒!”话落,她对手身后一摆手,对他沉沉冷冷地道,“若是我现在挖了你的心,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将留在你身体里的另一半咒毒拿出来祭这上元节的月亮!”

弦歌带着人跟着秦铮来的,被刚才那一幕给惊得够呛,见谢芳华摆手,他回过神来,带着人涌上前要围住秦钰和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打了个响指,身后也有十多名黑衣人忽然现身,守在了秦钰和黑衣人身后。

两方势均力敌。

秦钰惊异片刻,忽然敛了神色,不理会心口冒着的血,对谢芳华一笑,白玉面颜微光潋滟“同心咒,顾名思义,同生同死。虽然向来适用于男女夫妻,还未曾有两个男子同中此咒的先例,但想来也不会偏颇太大。忠勇侯府小姐冷血无情,夺了我又杀之弃之,不知道你狠不狠得下心再杀我一次,也许你身边的这个男人也就跟着我一起死了。”

谢芳华冷冷地抿起嘴角。

“秦铮,好久不见!”秦钰转过头,对秦铮也是一笑,“你我从小相识,兄弟血脉,黄泉路上一起走,也不错。”

秦铮冷哼一声,“你做梦!”

秦钰“唔”了一声,“既然你不想我做梦,那么今日是不是就此罢手?”话落,他看向谢芳华,幽幽深邃地一笑,“来日方长!”

“七星在哪里?”谢芳华想着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她今日没杀了秦钰,只让他受了点儿伤。而秦铮却中了咒毒,这样放他离开,未免太便宜他了。

“怪不得我严刑拷打,各种方法用尽,那个人死咬着丝毫不吐口任何消息呢!有你这样不惜为属下力保不弃的主子,到也当得有人甘愿被你一个小女子驱使。”秦钰收起笑意,淡淡道,“若是我安全踏进京城的城墙内,那么七星当会送到你面前。反正我已经知晓他的主子是你,再留一个无用之人也没什么用处。”

“我如何能信你?”谢芳华冷声道。

“钰虽然没别的优点,但是一言九鼎。秦铮知晓,我从来不做无信之人。”秦钰道。

秦铮闭口不言。

谢芳华偏头看了一眼秦铮,见他脸色越来越白,似乎强忍着什么,忽然想起他只有三成功力,怕是抵不住刚刚进入他身体的咒毒。七星虽然是要夺回来,但是秦铮为她如此,她也不能让他再如此咬牙挺着难受。想到此,她冷峭地道,“我是女子,依然会秉持言而有信一言九鼎。四皇子堂堂男儿,既然如此说,想必也不会真做无信之人。姑且信你。你走吧!”

话落,她一摆手,轻歌带着人退到了她的身边。

“自然!”秦钰一笑,对黑衣人摆了摆手。

黑衣人再不耽搁,带着秦钰立即离开了这座荒废无人的院落。跟随而来的护卫也尾随着离去。只秦钰落脚的地方,一片血迹。

谢芳华那匕首当时虽然刺的不深,但也不浅。秦钰心口的伤也需要立即医治。

秦钰离开后,秦铮身子忽然一软,向地上倒去。

谢芳华一惊,伸手托住他,对轻歌吩咐,“立即回胭脂楼!”话落,又摇头,“不,回来福楼!”

轻歌点点头,上前一步,从谢芳华手里接过秦铮,凝重地道,“主子您刚才接了那黑衣人的一击也受伤了。属下来吧!”

谢芳华抿唇退后了一步。

轻歌带着秦铮,一行人不出片刻也离开了这座荒无人住的院落。

第六十七章交心

回到来福楼,秦铮已经昏迷不醒。

轻歌将秦铮放在了床榻上,回身看着谢芳华,单膝跪地请罪道,“主子,是轻歌无能,累了您和二公子。请主子责罚!”

谢芳华看了轻歌一眼,摆摆手,“罚什么罚?你起来吧!我知道你不是秦钰的对手,才亲自来了。秦钰其人能让秦铮如此防着,能让哥哥说他高深不好惹,今日一见,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只不过我没想到他竟然以身试毒,想要用同心咒控制我。”

轻歌慢慢地站起身,知道主子说不责罚他也就是不责罚,暗暗想着若是言宸哥哥在,主子也不必险些受了四皇子的算计,不过幸好有铮二公子在,但是如今铮二公子中了咒毒昏迷不醒,他看着谢芳华,见她脸色极其难看,退在一旁,不再言语。

谢芳华靠近床榻,伸手给秦铮把脉。

她对医毒都有研究,普天之下,可以说,没有她不识得的医术毒药毒物,但是对于咒,她却是从来不曾了解过。手下秦铮的脉象除了功力连一成都不到外,就是过于体虚,承受不住心口巨大的冲力而昏迷,再探不出其他。她撤回手,眉目阴暗地看着秦铮。

他手腕上那一处被他自己划破的口子鲜血已经凝固,但血迹依然触目惊心。

曾经,她杀了多少人,踩着多少白骨,看惯多少鲜血,几乎是踩着血河从无名山爬出来的。自认为对鲜血已经麻木,可是如今看着秦铮手腕这处可以称之为极小的伤口和血迹,偏偏心都要被拧起来,疼痛一波一波地揪扯着她。

不得不说,幸好秦铮及时赶到,否则,若是她自己中了同心咒的话,她恨不得杀了自己。

“主子……同心咒无解吗?”轻歌在一旁看着谢芳华,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轻声问。

谢芳华摇摇头,“不知道!”

“四皇子怎么会有同心咒的咒引?”轻歌不解地道。

谢芳华心神一醒,是啊,秦钰怎么有同心咒的咒引?据她所知,关于咒术,只有魅族人才会。她忽然想起法佛寺那一场大火,后来失踪的无忘大师尸首,以及普云大师说无忘大师有个双胞兄弟之说。她眯了眯眼睛,难道法佛寺那一场大火是秦钰背后为之?那时候他人还在塌回京城的路上,便伸手到了京城导了这样一出戏吗?难道魅族有人在秦钰的身边以供秦钰驱使?

“难道魅族有人在四皇子身边?魅族不是被魅族了吗?”轻歌见谢芳华不语,低声道。

谢芳华抿唇,沉声道,“魅族即便被灭族,也不一定没有人存活。”

“主子,您看是否可以这样。”轻歌想了一下,建议道,“属下传信天机阁上下,查找关于魅族存活的人和痕迹。有懂魅族之术的人在身边的话,也许就能了解铮二公子这同心咒如何破解。”

“也好!”谢芳华点点头。

“主子您也别难受,铮二公子代替您中了咒毒,总比您中了咒毒好。反正那四皇子身上也有咒毒。铮二公子不会有事儿的。”轻歌见谢芳华脸上阴云不散,宽慰她。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轻轻吐了一口气,对他摆摆手。

轻歌悄悄退了下去。

谢芳华看着秦铮苍白无血色的脸,心情无论如何还是不能好转。她站起身,走到桌前,提笔开了一张药方,对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喊声落,那小童立即来到了门口,推开门看了一眼,小心地对里面道,“您有吩咐?”

“按照这张药方,去抓三日的药来。”谢芳华将药方递给小童。

那小童连忙接了,拿着药方匆匆跑了下去。

谢芳华站在窗前,隔着窗子看着外面,外面月光明亮,比月光更明亮的则是街上的花灯。来福楼临街,这个房间更是风景极好。能将沿街的一切看得清楚。小贩们吆喝叫卖,公子小姐们猜灯谜赏花灯。百姓们穿梭往来,寻常人却比尊贵身份的人更能轻易地得到幸福和快乐。

不知道在她带着秦钰离开,秦铮和轻歌追随她回来。花灯神台上打在一处的王倾媚和玉启言如何了?

她刚想到此,门外忽然一阵风地进来一个人,那个人进来,便将门紧紧地从里面拴上了。

谢芳华回转身,只见正是王倾媚,她衣衫因打斗被刺破了好几处,青丝凌乱,面上挂着薄薄香汗,拴好门后,她才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副样子,显然是逃跑回来的。

“小姑姑!”谢芳华礼貌地喊了一声。

“咦?你竟然在这里?”王倾媚听谢芳华开口,此时才抬头看来,顿时睁大眼睛,立即问,“臭小子呢?”

谢芳华指了指床榻。

王倾媚立即看向床榻,见秦铮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昏睡着,顿时一惊,紧张地问,“他怎么了?”

“秦钰用同心咒算计我,他截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谢芳华实话实说。

“同心咒?”王倾媚顿时眼睛睁得更大。

谢芳华见她甚是惊奇,点点头。

王倾媚连忙直起身,几步走到了床榻前,伸手给秦铮把脉。

过了一会儿,她奇怪地道,“她身体除了武功所剩不到一成,极度虚弱导致昏迷外,没有任何异常啊!”

“我是亲眼看着他中的同心咒。”谢芳华道,“不会错!”

“这可就新奇了!”王倾媚皱眉,“原来这天下还真是有咒这种东西存在,竟然探脉都探不出它的根系。”话落,她对谢芳华道,“你刚刚说秦钰?是那个火烧宫闱被皇上贬黜去了漠北,又立了军功,被皇上从漠北召回来的皇后嫡子四皇子秦钰?”

“就是他!”谢芳华点头,普天之下,也只一个秦钰而已。

王倾媚唏嘘,“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谢芳华不答话,她也觉得秦钰回来的太快了。当然,若不是这么快,如此出其不意的话,也不至于让他避过了路上重重的截杀,踏上了这平阳城的地界。

“来,你与我说说经过,如何遇到的秦钰。”王倾媚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那个花之首呢?”

“他就是秦钰!”谢芳华话落,见王倾媚顿时露出一副受打击的模样,然后将经过简单地与她说了一遍。

“好个秦钰!”王倾媚听罢后,到没有向着秦铮同仇敌忾地气恼大骂,而是赞扬地道,“怪不得他和这臭小子闹了多年,彼此不相上下呢。”话落,她看着谢芳华,忽然乐了,“一直听说这俩人会有一个情劫,看来真是你了。”

谢芳华没有笑的心情,抿唇不说话。

王倾媚还要说什么,门外忽然来了一个人,伸手推门,用很大的力,“媚儿,开门!”

王倾媚住了口,看着紧闭的门,不说话。

谢芳华想着能如此追来,且跟王倾媚如此说话的人,大约就是那玉启言了。

“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否则我就劈开这门了啊!”玉启言大声道。

王倾媚哼了一声,“有本事你就劈开啊!就怕你不敢!你要知道,如今这臭小子可是在这屋子里呢!你不怕他收拾你,你就尽管给我劈。”

玉启言敲门的手顿住,似乎挣扎了片刻,才软了口气,“小侄子来了我自然是知道的。你说你跟我闹什么脾气?你坏了我十年夺花的好事儿我都没怪你一句。我今日坏了你一场,你至于这么不依不饶吗?”

王倾媚冷冷地哼了一声,“老娘我看不上你了。别说你坏了一场,就是坏了半场,也是不行。你赶紧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玉启言一噎,好半响无语,在门口待了片刻,才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舍得赶我走吗?咱们俩互相看了这么多年,早已经对眼了。你再看别人也不会如我顺眼。别生气了。大不了我今晚上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地侍候你。”

王倾媚脸一红,“玉启言,你的脸皮不要这么厚!我用不着你温柔地侍候!滚!”

“媳妇儿!”玉启言温柔至极地喊了一声。

王倾媚身子一颤,顿时伸手拍了拍两只胳膊,一脸受不了地盯着紧闭的门,“我说话你没听到吗?让你滚还不快滚!”

“媳妇儿!”玉启言又更温柔地喊了一声。

王倾媚哆嗦了一下,再度拍了拍胳膊。

“媳妇儿!你舍得我吗?”玉启言再接再厉。

王倾媚伸手撸开袖子,使劲地搓了搓,大怒道,“不准喊了!”

谢芳华见王倾媚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看着她恼怒的脸,忍不住笑了。这样的夫妻也是极其有意思的。

“你若是一直生气,不给我开门,我就一直站在这里喊。”玉启言执着地道。

王倾媚脸色寒了寒,似乎拿他没辙。

“去给他开门!”秦铮的声音忽然响起。

谢芳华猛地收了笑意,转回头,便见秦铮已经醒来了。

“你醒了?”王倾媚也立即转过头,看着秦铮。

“你这么大声,我不被吵醒才怪。”秦铮对她摆摆手,嫌弃地道,“你别在我眼前碍眼了,赶紧出去。”

“臭小子!我坐在这里关心你,你竟然要赶我出去?”王倾媚拔高了音,不满地看着他。

“若不是你,我至于躺在这里?”秦铮哼了一声,“不想让我跟你算账的话,限你立即消失在我面前。”

“我就不出去!你如今都是病秧子了,躺在床上动不了,还厉害个什么劲?”王倾媚坐着不动。

秦铮慢慢地伸手入怀,拿出一块玉牌,在王倾媚的面前晃了晃。

王倾媚见到玉牌,顿时磨牙,“秦铮,我是你小姑姑!”

秦铮白了她一眼,“你是我娘也不行!我现在不乐意见到你。”

“你个混小子!算你厉害!”王倾媚站起身,撂下一句恼恨的话,扭着身子去了门口,不甘心地撤掉门栓。

玉启言站在门外,见她出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对里屋躺在软榻上的秦铮笑得温柔又邪魅,“多谢小侄子了!我这就带她走,不让她烦你了。”

秦铮摆摆手,似乎懒得看他们。

玉启言立即拽着王倾媚离开了房门口,走时还不忘给二人关上了门。

谢芳华见二人离开,屋中静了下来,她回转头,看着秦铮。

秦铮也正看着她。

谢芳华的眸光沉静,如一汪深潭,里面最深处的情绪如被埋在深海高山下。秦铮目光青黑,如万年冰下的水,凉凉的,暖暖的,看着谢芳华的时候,滚滚波纹流动。

二人对看了片刻,谢芳华移开视线,对他道,“你既然是紫云道长的徒弟,紫云道长集天下之大才,冠绝古今。可是交给了你咒?你可会解你身上的咒?”

秦铮摇摇头,“咒乃魅族秘术,从不外传。就算他会,我即便是他的徒弟,他也不会交给我。”

谢芳华抿了抿唇,“那你怎么知道当时秦钰心口冲出来的金黄线是咒?”

秦铮微笑,“他虽然不交给我破解之法,但是到可以交给我识咒之法。”

“那他既然教了你识咒之法,可说同心咒有破解之法?”谢芳华轻声问。

“不曾说!”秦铮摇头,“魅族之术,他能透露一二,也是对我这个徒弟极好了。怎么会都说与我知道?若是都说与我的话,以我的聪明,便能悟透了。”

谢芳华叹了口气,“我和小姑姑刚刚都给你把了脉。从医术的角度上看,你的脉象我们都看不出是中了咒。若不是我亲眼所见,也是不能相信的。”

秦铮点点头,冷嗤了一声,“秦钰竟然下咒。看来身边是网罗了魅族之人了。他可真是本事。”话落,他忽然得意地道,“可惜他千算万算,这咒却到了我的身上,呕死他算了!”

谢芳华见他虽然被中了咒,但语气里竟然还得意不已,她无语片刻,忍不住打击他,“同是男子,中了同心咒,后果如何,还未可知。你得意什么?”

“就算我不得好,他也没得好。”秦铮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轻轻揉着,“谢芳华,你可是看到我的心了。你要捧好了,不准摔碎了知道吗?我若是中了这个咒,能让你看到我的心,也是赚了。”

谢芳华颦眉,瞪了他一眼,“你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还是白的,我不是早就看过了吗?跳碧天崖没摔死,你还折腾什么?就不能安生一些?非要折腾我?”

秦铮失笑,猛地用力揉了她的手,将她揉得咝了一声,他才憋着气训道,“我警告你不准去抢人,你偏偏不听。我既然今日带你来了这平阳城,就是已经得到消息秦钰回来了。就在平阳城。我想静观其变,施以后招。可是一切都被你破坏了。若我不及时赶去,同心咒被你中了,那还了得?到时候我才是真的不安生。”

谢芳华虽然想到秦铮知道秦钰回来了,所以今日才带着她来到平阳城,但是想到秦铮只有三成功力,又能奈秦钰如何?又想到毕竟七星在秦钰的手里,她不想让秦铮接触了解她的天机阁,免得纠缠太深于情非得已时互相伤害,毕竟以后的路太长,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们注定不会一帆风顺了。才决定出手对上秦钰。她揉揉眉心,有些理亏,“你这样一说,倒是我不对了,毕竟最后害得你中了咒。”

“说白了,还是你不信任我。”秦铮脸色有些黯然。

谢芳华轻轻吸了一口气,沉默片刻,第一次对秦铮坦言,“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们身份使然。你是英亲王府嫡子,依靠皇权王室而生。我是忠勇侯府小姐,谢氏与皇室向来鼎立。如今皇室想要打破这种平衡,除去谢氏,一家独大,使皇权达至巅峰。未来的路太长,我们注定波折太多。你即便看不惯皇上,不喜秦钰,但你也是姓秦。一旦皇权和谢氏二取一时,那么你会如何抉择?如今小心一些,谨慎一些,免得摊开得剔透,如白纸一般,再涂抹上颜色,也就污浊了,伤了我,也伤了你。”

秦铮一怔,这么长时间,他一直逼迫她,她一直后退,退不过时,便横下心与他怒了想挣脱开他的情网。但是她却从来不曾坦然自己的想法。如今这是与她坦然了?他薄唇抿起,“皇权和谢氏二取一?你的意思是忠勇侯府要这皇权了?”

谢芳华失笑,面上染上淡淡苍凉,“谢氏承袭几百上千年,每一代都有才可摘王冠的人物。可是多少年下来。皇朝换了几代,谢氏却从来没有去摘那王冠。你当是为何?”顿了顿,她道,“倒不是说谢氏有多忠心,毕竟谢氏旁支根系太多,异心者不是没有。与其说谢氏忠心,不如说忠勇侯府忠心,忠勇侯府是谢氏的顶梁柱没错,制约了皇权的同时,却也制约着谢氏子孙。秦氏皇室和宗室的人只看得到谢氏荣华高于皇室,却看不到谢氏艰难地制约着子孙。更甚至,南秦江山的一半士农工商都是由谢氏持衡,南秦富国强兵到如今的地步,你能说忠勇侯府没功?”

秦铮静静听着,沉默不语。

“我不是为谢氏找对抗皇室的理由,只是忠勇侯府不该使得皇室容不下非要除去。”谢芳华声音平静至极,“几百上千年来,谢氏是一日一日在壮大,使得皇室觉得受到了威胁。皇室想要根除谢氏,这也无可厚非。若我不是谢氏子孙,那么,谢氏如何,于我无干。但我偏偏就是谢氏子孙,偏偏还生在忠勇侯府,偏偏是忠勇侯府的女儿,那么,皇室想要倾覆谢氏,在我有生之年,便不可能。”顿了顿,她沉暗地道,“除非我死了。”

“胡说什么!”秦铮抓着她的手猛地一紧。

谢芳华回转头,对他一笑,“秦铮,你虽然喜欢我,但你毕竟姓秦,我即便会喜欢上你,但也是姓谢。这两个姓氏便如两道沟壑,横在我们中间。你如何能叫我相信你,将所有都对你倾巢到出毫无保留?”

秦铮点点头,看着她的笑脸,眉目幽沉,“我懂了!”

谢芳华看着他,她说得如此明白,秦铮聪明绝顶,又怎么会不懂?不懂他就不是秦铮了。

秦铮忽然闭上眼睛,僵硬的身子动了动,慢悠悠地道,“我摒除了身份,执意等你八年。师父说,人生百年,不要贪得太多,能抓在手里一样便是不错了。我一直信奉此言。即便到现在你对我说完这一番剖心之话后,我依然信奉着。”顿了顿,他声音轻慢,却认真地道,“就算南秦和忠勇侯府二取一如何?你又怎知届时我不是向着秦氏而是向着忠勇侯府?”

谢芳华心思一动,冷静地看着他。

“无论是南秦江山,还是忠勇侯府,更甚至我父王背负了一生视为己任的英亲王府。熙熙攘攘,天下之大。无非是一些盈盈利利而已。”秦铮漫不经心地道,“这些东西,我从来不看在眼里。但你若是看在眼里,放在心上,那么我就与你一起放在心上。”

谢芳华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湖处有什么东西投落,颤了颤。她撇开头道,“忠勇侯府不是非要贪恋荣华富贵,是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只能艰难地这般支撑着。忠勇侯府多少代人守护的家族,不能就这样倾覆。我爷爷和哥哥以及谢氏全族人的性命,更不能这样丢弃。”

秦铮阖着眼睛道,“你怎知若是什么都不做,忠勇侯府一定会倾覆?也许……”

“没有也许!”谢芳华腾地站起身,打断他的话,转回头,直直地看着秦铮的脸,一字一句地道,“秦铮,我告诉你,若是我什么也不做,忠勇侯府一定会倾覆。谢氏会血流成河,白骨堆积成山,南秦再无人姓谢,再无人敢姓谢。”

秦铮一惊,对上的是谢芳华悲凉的眼睛,那里面的神色让他心悸,他腾地坐起身,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能感觉到她身子在细微轻颤,他柔声道,“你急什么?你说没有也许,就没有也许,你想如何,就如何。我虽然姓秦,但是皇叔怕是恨不得没有我这个秦氏的子孙。我最大的心愿,便是娶你过门。你想护忠勇侯府,我便帮你护住。”

第六十八章同眠

谢芳华闻言心里不是不震骇的,秦铮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是真正的将她放在心尖上了。

英亲王府对皇室的忠心向来不必怀疑,即便如今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有了婚约,哪怕有朝一日她真的大婚嫁给了秦铮,进入了英亲王府的门,若是忠勇侯府和皇权冲突,英亲王也会毫无疑问地向着皇室。

对于英亲王来说,守护南秦江山是他的责任。

而秦铮是英亲王府的嫡子。

秦浩才不比秦铮,身份不及秦铮,能力不及秦铮,人缘不及秦铮。即便有左相作为他的岳丈。但只要秦铮在,承袭爵位就理所当然是秦铮的。即便皇上现在不给秦铮封世袭爵位,但早晚也会给。况且,英亲王妃说什么也不会让秦浩得逞,哪怕他儿子不要。

如今他是英亲王府的二公子,一旦承袭爵位,那么他就是英亲王府的小王爷。英亲王退朝,他就要承袭他的爵位。同时,也要承袭起英亲王府护卫皇权忠心不二的重担。

这些事情,秦铮很清楚。

但正因为他清楚,所以对她说出“你想护忠勇侯府,我便帮你护住。”这样的话来,才更是万钧之重。

谢芳华轻颤的身子在秦铮怀里渐渐地平静温软下来,她第一次,乖顺地没有任何不情愿地靠在他怀里任他抱着,许久,才低声道,“秦铮,你此言当真?”

“自然!我口中何时有虚言?”秦铮感觉到她的温软,将她的身子抱紧了些,不满地道,“我都这样说了,别告诉我你还不信我?”

谢芳华在他怀里摇摇头,斟酌片刻,轻声道,“有些话,不要说得太满。”

秦铮手用力地一勒,怒道,“谢芳华,这样的话你都不信?你还想让我如何?”

“你怒什么?”谢芳华伸手轻轻捶了他一下,“我不是不信你。是未来还长。说这些为时过早。忠勇侯府未来如何,皇室未来如何,英亲王府未来如何,世事难料,一切犹未可知。你有此心,我已经很高兴了。我们便顺其自然吧!皇上再不喜欢你,你也姓秦。”

秦铮心口顿时憋了一股闷气,一把推开她,忿恨地道,“谢芳华,你真是油盐不进。我将你放在心上,岂能对你的事儿袖手旁观?爷掏心窝子对你好,你非不领情,你这样说话,还是想要把我推开?”顿了顿,他磨牙道,“你做梦!”

谢芳华被他推得退后了一步,看着他恼恨的脸,心底无声地叹息了一声,他本就受伤,昏迷刚醒来,也不愿意他心头落下沉郁之气,于伤势不利。她上前一步,坐在他身边的床沿上,对他笑道,“好了,你别气了。你掏心窝子对我,我自然是领情的。”

秦铮冷冷地哼了一声。

谢芳华主动抓住他的手,又道,“我今日差一点儿就杀了秦钰。”

秦铮心头的憋闷忽然因为这一句话消散了些,这句话自然明白地告诉他,她对秦钰不喜,不但不喜,还能下得去手杀当今四皇子。他勾起嘴角,“他就该杀!”

谢芳华点点头,秦钰是该杀!

“难得你没被他那张脸迷惑!”秦铮自从知晓秦钰要回来一直紧绷着的心如今总算是放宽了点儿。他也没想到这个人儿竟然真地对秦钰下了杀手。这让他有一种意外的惊喜。即便她没杀了秦钰,他也没多想秦钰去死。但到底她能出手如此对秦钰令他愉悦,哪怕他中了同心咒。

谢芳华失笑,看着秦铮,往日他张扬狂傲,霸道肆意,如今身受重伤不堪重负下,他有一种虚弱的俊逸瑰艳,不知道他自己知道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简直是害人长针眼。她佯装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日日对着你这张脸,被你迷惑,我还能如何再被他迷惑?”

秦铮顿时弯起嘴角,笑容慢慢地扩大,忽然又将谢芳华抱进了怀里,将脑袋枕在她的肩头,抱着她柔软的身子闷笑起来。笑声低低浅浅,却是悦耳至极。

显然,此时他的心一扫郁闷,是极其愉悦的。

谢芳华被他的心情感染,也忍不住笑意一点点蔓开。

“姑娘,药抓回来了!小的去煎了吗?”那小童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在门口悄声问。

谢芳华“嗯”了一声,声音小,怕门外的小童听不见,又开口道,“去煎了端来吧!”

那小童应声,立即去了。

“要煎什么药?”秦铮抱着谢芳华不松手,腻在她身上,笑着问。

“你的身体再也不禁折腾了,必须要好好养着。我给你开了一副方子,这三日你哪里也不准去。只在这房间里待着养伤。”谢芳华对他道。

“那你呢?”秦铮问。

“我……”谢芳华刚想说什么,感觉秦铮搂着她腰的手一紧,无奈地道,“我陪着你。”

“好!”秦铮手臂一松,满意地点头。

“躺着歇着吧!”谢芳华想着若不是王倾媚和玉启言两人刚刚吵闹,他大约还昏迷着。如今感觉他呼吸浑浊虚弱,她伸手推了推他。

秦铮顺势伸手拉她,“你陪着我一起歇着。”

“秦铮!”谢芳华蹙眉,抗议了一声。

“我如今这副样子,又做不了什么,你怕什么?”秦铮拉着她的手不放开,“你不在身边,我睡不踏实。”

谢芳华心里挣扎了一下,便作罢,不再扭捏,顺着他的意思躺在了他身边。

秦铮搂着她的身子闭上眼睛,嘀咕了一句,“受伤原来也没什么不好。”

谢芳华没听清,问他,“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秦铮让她枕着他的胳膊,将她身子又往自己的怀里拢了拢。

谢芳华感觉被他搂得太紧,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便也由得他了。

秦铮心满意足地睡去。

他本来就受了两次重伤,未曾好好养伤,便骑马奔波了半日来到平阳城,然后又强行运功将同心咒吸入他身体内,一番折腾下,早已经受不了了。

谢芳华听到耳边很快就传来秦铮均匀的呼吸声,她却无睡意。

秦铮的爱她正因为能清楚明白地感受到,才觉得太深重,这样的爱,她生怕自己承受不住。担负不起。所以,她小心翼翼,每踏一步,都斟酌再斟酌。

今日,又踏出了一步。这一步,秦铮听到的也许只是她的只言片语,但是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她心口被他冲破的心房,这一个窟窿,怕是再也堵不上了。

夜风静静,来福楼静静,来福楼外面的街道上却依旧喧嚣热闹。

一个时辰后,那小童端着熬完的汤药来到门口,轻声道,“姑娘,药煎好了。”

谢芳华应了一声,想要拿掉秦铮的手起身,却被他搂得紧,她只能在他耳边道,“秦铮,我去端药,你先醒醒,喝了药再睡。”

秦铮“嗯”了一声,迷迷糊糊地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