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你看,这绿的是什么?不是青豆?”向逸飞舀了一勺给她瞅瞅,据理力争。

柳宿很是白痴的看着自家男人:“这是勺子上的花饰。”

“……哦?是吗?”向逸飞挠了挠头,嘴里还不住道,“这就是青豆的味道啊。”

展昭静静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淡淡道:“柳嫂子是加了梅花吧……”

柳宿眼前亮了一亮,荡开笑意:“是是是,就是梅花。还是展兄弟厉害!”

“梅花?”向逸飞颇为不解地喝着粥,吃在嘴里,除了粥的味道依旧是粥的味道,也不知这些个人是如何吃出别的东西来的。在他看来,天下稀粥一个味儿。

“没想到展兄弟还在这方面上有造诣!”似乎自己输给他的地方,还不少。

展昭勾起唇来,含着笑无言摇头。

他记得,一年前的开封,有人也喜欢在粥里放上梅花。

每每在他忙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将一碗粥端上

来。

热腾腾的白气带着梅花的香,萦绕于鼻尖。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郑重道歉……

= =现在应该不算是星期三晚上了吧= =|||

好吧,我回家的时候有些晚,应该没人蹲坑吧?没人吧?没人……吧……?

表示,被缩减戏份许久的展大人要重出江湖。

温延依旧是个好孩纸啊,默……

再表示,新坑大纲好痛苦啊,继续默……

☆、【一声·归雁】

吃罢饭,向逸飞拽上灰斗篷推门出去,一面披着一面不住埋怨道:

“这作死的天气,又下雪了……”

他往门后边探了探,摸到了长戟,握在手里时那冰凉的冷意更甚,回头朝展昭道:“不知道郊外粮仓那边怎么样。才换了几个新的小子,怕是不够使。这雪下了一夜,我得去看看。时候还早,展兄弟大可等会再去东村巡查——这破地方,也委实没什么可看的。”

见展昭点头,他搓着手,呵了口气。

“你啊,以后早晚只管来我这里就是,别太过见外。你那屋子简陋得紧,夜里回去又吃不得热饭。我偶尔会彻夜不归,你就叫你嫂子给你弄东西吃。要是不嫌弃,直接搬过来住也是一样。”

展昭赶紧放下手里的碗,朝他一抱拳,婉言谢绝:“多谢大哥好意,展昭不敢多加打扰……”

“哎哎哎,什么扰不扰的。你我还客气这些,等你以后有了媳妇,那时候就不用得我操心了……啊,对了,展兄弟还未成家吧?”

成家……

似乎有一段时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

他觉得很生奇怪。明明心头该是万分疼痛,却仿佛轻若浮羽,已然不是自己的一般……再细细想来才恍然惊觉,自己是什么时候,已经对这些事情麻木不仁了?

七日之前,正起床,信鸽便在窗前的枯树上落下。

他想不到会有什么事情,却打开小竹筒,里面仅有一张信笺。是白玉堂的字,下笔力气极大。纸上只有两个字:

温延。

展昭淡淡摇了摇头,不作答亦不吭声,再无言语。

向逸飞先是一愣,随即颇为惋惜:“这如何使得,你看你,再过些年都快而立了。照你这年岁,孩子都该有两三个了……老这么拖着,可不行啊。不如叫你嫂子给你寻几个姑娘来?”

尾音刚落,柳宿就没好气瞪他:“去去去,说的什么胡话!感情我是个什么人了?你要说媒你自个儿说去!刚还说粮仓不放心,现在还那么多废话……展兄弟,你别理他,他这是吃饱了撑的。”

柳宿俯身收拾了碗筷,往厨房里去。

“大清早的,我不跟你吵……”向逸飞咬咬牙嘀咕着,虽是多有不满,但终是耳根子软,也只嘴上说说。还想吩咐展昭几句,却见得他慢慢站起身,作告辞道:

“向大哥,大嫂。我还要去东村走一趟,就不多打扰了。”

“可吃饱了么?要不要带些干粮去?”柳宿撩起帘子,手里怀抱着一篮子馒头。

“不必了,多谢大嫂关心。”他取过大氅默然系好,转身往外走。

看他脸色不大好,饶得是向逸飞五大三粗的一个人也觉察出端倪来,便出言要留他:

“哎,展兄弟……时候还早呢,再歇一会儿吧,你现下去了,只怕也没几个人。”

“没关系。”展昭没有回头,径直走到院中。

“我正巧还未去过,多熟悉熟悉也好。”

他说着已拉开院门,“吱呀”一声,又关上。

向逸飞的手还停在半空,无奈至极的叹道:“怎么这么倔啊,怎么说都不听,这孩子……”

东村的道上还盖满了白雪,厚厚的一层,踩在上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向逸飞的话果真没错,一路行来,未见有一人。

许是这村中的人本就不多,也许是大雪初降,更愿意待在家中一些。

这也省了他不少事。

记忆里,他很久没能这般闲过了。

自来雁归村以来,早间出门绕了村子一圈,连正午未到已是无事可做。取了剑在僻静处独自练了一日,等到暮色落下,浑身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湿透了。

当真过惯了在开封的日子后,又换回多年前的清闲,如此这般竟让他无法适应下来。每每就坐在湖边,静看水里的涟漪,心中难以平复。

这与流放、充军,又有什么分别?甚至,还不如。

叫他看来,或许当日死在刑场,也比如今好过得多……

如今。

如今……

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

就连该有的牵挂也被撕裂干净,想来自也是公平。他的薄情,换来人的狠心,就算能有不舍又怎样?现在的他,连想要出口留住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果真是,最最不能许人终生的那一个啊……

展昭自嘲的笑笑,脚下的积雪慢慢化开。绕过一堵墙,就听见身旁一声怒喝:

“小畜生,看你还敢不敢有下一次!”

这声音很是苍老,但入耳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展昭停住脚,寻声看去,触目的场景让他微微一惊。

冰天雪地里,那院子东南的树上吊着个赤着上半身的少年,垂散的发丝遮住了脸,看不清面容。浑身的肌肉上乌紫一片,看得展昭直觉寒气入骨。

树前站了个年约古稀的老者,佝偻着背,拄着拐杖,自他耳根到脖子以下不知何处有长长的一道刀疤,颜色暗淡,应该是很早时候的伤了。

老者的身侧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扶着他。

挂在树上的少年半晌未说话,兴许已冻得昏了过去。

老者骂了一阵,也懒得再管他,动了动拐杖示意那丫头带他进屋。未及多想,展昭踏进院中,恭敬朝他施了一礼:

“前辈留步。”

老者身形滞了一滞,转过脸面向他,这时,他的面容清晰在前。方才离得远看不真切,此刻才发觉他脸上全是凌乱的伤口,右眼也已溃烂,实在可怖。

展昭毫无波澜,平静地又朝他抱了拳道:“天气严寒,他这般样子只怕会出人命,前辈若要训斥,不如换其他法子一试。”

老者冷冷瞅了他一眼,厉声哼道:“这是我族里的规矩,容不得外人插手!”

展昭仍旧神情沉静,却不退让:“恕晚辈直言,前辈此举若当真将此人害死,只怕也难逃官府追究。”

“官府?”他提了一个音,怒目瞪他,“好啊,你叫官府的人来啊!老夫倒要看看他能奈我何!”

“前……”

老者的拐棍狠狠朝地上跺了跺,摔开正扶着他的小丫头。

“你这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周遭的人都不管我唐家的事,你倒管起闲事来了?”

“晚辈只是就事论事。”

“不用论!老夫家里的人,犯不着旁的人来管!”老者似乎是气得有些过火,反咳了起来。

展昭担心他年纪太大,未免伤了身子,便要上去扶,老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快速挥开他。

“看你这样,像是朝廷里的人,那就一边去!老夫家里从不欢迎朝廷的鹰犬!”

他实在咳得厉害,一侧的小丫头赶紧过来抱住他的胳膊:“爷爷……”

老者似乎是没了精力,再不折腾,任由那丫头扶着他进了屋。

心知他也不愿他进去,展昭亦不多客套,随即飞身上了树,解那少年下来。却瞧他赤/裸着的上身已冻出血来,思虑着要不要送他去看大夫,犹豫之后还是准备先输些内力与他。

正在此时,屋门忽地被人轻轻拉开,只见方才那小丫头警惕的把门掩好,手里抱了一件厚实的袄子,急步跑来,奔到这少年跟前,摊开袄子就把他裹起来。

“哥哥,哥哥……”她喊了半日也没人搭理。

展昭有些不忍,轻声道:“你乖乖在这儿,我去寻个大夫来。”

未料到小丫头惊恐的摇摇头,拉住他:“别,别去找大夫……我爷爷他会不高兴的。”

展昭略有不解:“你爷爷如何要罚他?”

小丫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遮遮掩掩说道:“因为……因为我哥哥他不听爷爷的话,偷偷跑去石山玩。”

展昭叹了口气:“那也不当这样……”

“我爷爷他很严厉的!”小丫头非但不觉得担忧,反而对那老者颇为崇拜,“他说的话,大家都得听。我哥哥他不听话,就该罚。”

“可若不早些就医,他只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没关系。”小丫头对他绽开一个放心的笑容,“我家里的七叔跟三伯都会治病,他们现在出去了,等会就会回来,他们一定不会让哥哥死的。”

尤觉得她的话不太可靠,展昭摇摇头:“不妥,他的伤不能拖,依我看……”

“嘘,我爷爷他好像醒了,我要去看看。”一提及她爷爷,不难看见她脸上带了些惧怕。小丫头把尚在昏迷的少年安顿好,起身刚要往屋里去,一见了展昭,又立在原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上前去推他。

“大哥哥,你还是快走吧。我爷爷他不喜欢你,你快走吧!他见了你又会生气的。”

院门在身后“砰”的一声被关上,展昭回头看了一看,大门紧闭。自己倒是头一遭遇上这样的情景,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提好剑继续往村口走。

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

正准备推开院门,远远地就有个差役急急忙忙朝他跑来,到他跟前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半句话也说不完整。

“展、展大人,可算找到您了。”

展昭扬眉看他:“有事么?”

圣旨上并未说要他来秦州供什么职,也未说清他如今到底官拜几品。所以,迄今为止,他也不明了自己究竟品级如何。

但因得包拯在朝廷里的威望,各路官员仍以四品官员的身份称呼他,故而这差役唤他“展大人”自算不得稀奇。

“小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不过咱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要小的来请您明早赶去烟城一趟。”

“很急?”

“急啊!”那差役赶紧猛点头,“火烧眉毛那么急啊!咱们大人都快寝食难安了!展大人,救人如救火啊,这雪明日还得下,要不然,咱们现在就启程吧?”

见他慌成这样,展昭只好点头应下。

“好,我先备些东西,你稍等片刻。”

正巧这差役也跑得口干舌燥,早想找个茶摊喝点茶水,听展昭答应下来,也不那么焦虑了,只点头哈腰笑着:

“呵呵,展大人慢慢收拾,慢慢收拾。小的等会再过来。”

他一面笑说着,一面步步往后退,最后改为小跑,绕到那茶摊背后,不见踪影。

练了一天的剑,他已有乏意。推门进了屋,房中黑压压的一片,有些莫名其妙的,就想起莫愁的眼疾。在黑暗中看不清东西,也不知会是怎样感觉。

展昭索性闭上眼睛,缓缓往前走。眼前顿时什么也看不见,无端的,生出一丝空荡荡的感觉。

突然,膝上碰到了桌角,他这才睁开眼来,腿上的疼痛立刻蔓延开来。

他就着椅子坐下,不由得无奈苦笑,自己也是无聊到了这种地步……

忽而又记起她也似乎经常在夜里碰到桌角,每次她都会无不恼怒地劈手去狠拍那桌子,最后又是拍疼了自己的手。

那场景清晰在目,他不由得微笑着垂下头。随手提起桌上的茶壶,自顾倒了一杯,隔夜的茶带着无比寒冷的气息,顺着喉流入胃里。寒气无处可去,全部逼近他身子里。

四周的黑暗一如既往,手脚的血液慢慢开始凝住。

展昭仰起头来,对着幽幽的屋子,长长地发出一声叹息。

他站起身来准备去取墙上挂着的斗篷,门外却传来了叩响。估摸着是那差役来催人了,他只好迅速披上身,握了剑推门出去。

天空又开始飘起细细的雪花,一触人肌肤便淌做一滩水渍,徒留下冰冷的温度。

大约,雪该是要变大了吧?

他如是想着,一手慢慢拉开院门。

微漠的夜色笼罩下,万籁无声,周围的一切淡得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看不清形体的轮廓。

莫愁静静站在门前,身上搭着一件白色的雪狐披风,头上落满了雪,整个人似乎要跟这片白色融为一体。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里的神色道不明悲喜。

展昭愕然地愣住,他的喉里一阵抽紧,源自最深处的疼痛,随着膝上微弱的轻伤一齐涌了上来。

所有的这一切,都被初寒的雪混合得冰冰凉凉。

他们就这样彼此对望,却说不出话来。

只是,有一种积压了许久许久的哀伤,像是瞬间倾泻而下的流水,冲破了寂静。

莫愁的唇开合了几次,终于轻轻道:“展,大哥……”话还未说完,她眼睛便不由自主地闭上,身子直直栽倒在地上,陷进雪里。

“小西!”展昭上前抱住她,却觉得她浑身冰冷透湿,再探她呼吸,已是极弱极弱。

“小西,你醒醒,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