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又嘻嘻赞笑道:“厉大哥这法子好,估计那高丽太子死也想不到了。”

展昭抿了口茶,犹自闷然地摇摇头:“莫要高兴得太早,这事情本来就蹊跷,听闻高丽太子为人叵测,怕是迟早会查到我们这里来的。”

向逸飞颇为赞同地颔了颔首,放下杯子来:“展兄弟此话不错,而且你们策马又走了两日,就能担保没人看见?此举表象上看来得巧,实际有诸多不妥之处。”

温延轻皱了眉峰,不可置否地垂下头,没再言语。

“哎……”向逸飞靠着木椅,两手随意胡乱搭着,仰头瞧着那房梁,恼火地叹气。

“得想个两全的法子才好啊……”

“不如。”展昭沉声开口,“将计就计吧。”

“将计就计?你想怎样?”向逸飞挑眉问他。

“听闻,高丽国中正有一势力与高丽太子抗衡,若能让他坚信是高丽人所为,引他入国中寻找。沿路可再制造公主坠崖的假象,或许……”

“不可!”未等他说完,莫愁拍桌而起,微怒道,“引他入国?那你岂不是要行到高丽国境附近了?那可是辽国边界,若是被发现了,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嗯,小丫头的话说得对理。你这法子太过冒险了。”向逸飞亦是摇头否定,“再说,就凭你我几个,要对抗那一队高丽侍卫,恐还是有些麻烦的。”

向逸飞话音刚落,只听头顶有轻微动静,凭空徒然响起某个熟悉的声音:

“那算上我五爷一个,如何?”

莫愁已然猜出来人,不由得暗道不好,猛一抬头,眼前煞白晃过,倏地落下一个白衫飘飘的人来。

落地无声,白玉堂悠哉自在地寻了个位置坐下,毫不客气地端起展昭面前的尚还未动的茶杯,一仰头喝尽,大舒了口气。

“难怪开封都见不着半个人,原都跑这里来了。叫我好找。”

莫愁讨好地望着他,想要引开话题:“你如何来了?”

白玉堂不答反笑:“怎么,莫丫头,这千里寻夫的滋味如何?”

被他这么一问,莫愁自知理亏,乖乖低头下去,不敢说话。

这反应倒让展昭觉得疑惑,遂问道:“怎么了?”

“怎么?她能有怎么?一个人一语不发的从开封走来找你了,害得公孙先生和包大人担心了好几日,你说说,你是不是该好好训她一顿?”白玉堂半带怒气半带调笑,等着看好戏。

展昭微吃一惊,自没料到她是瞒着偷跑出来的。

“小西,你如何这么莽撞?!”

莫愁委屈地抬起眼皮来瞅着他:“可我问他们,他们都不告诉我啊,情急之下,我索性就自己出来找了,还是温王爷悄悄跟我说你在这里的……”

白玉堂拿起手边的筷子往她头上一敲:“那你总得知会一声,你可知大家急了多久么?嗯?”

“我后来不是有捎书信回来的么?”莫愁小声辩解。

“捎书信?过了十天半月了才收到,你那算哪门子的书信?”白玉堂没好气,伸手拽住她胳膊向展昭身前塞。

“猫儿,你这媳妇你可得好好管管,不打几次不长记性的。就算不为我打,好歹为你家大人打啊。”

煽风点火,他锦毛鼠素来最为在行。揪准这个机会让莫愁吃回苦头,他也没白累着,这买卖还算凑合。

哪想,柳宿第一个闪身过来把莫愁往怀里一拉,狠狠瞪了他一眼:“白家兄弟,你这心肠也太坏了吧,人家小西丫头身子才好,你却要打,当心动了孩子怎么办?”

“动了……动了孩子?”

这一消息让白玉堂震骇不小,连着本在沉默喝茶的温延也惊异地抬头向莫愁看去,弄得她万般为难。

白玉堂顷刻从椅上蹭地坐起来,围着莫愁转了几圈,好生看了一回,不可置信道:

“柳嫂子,你说孩子……莫非,莫非是……”

“你还莫非是什么呢,还能有什么莫非是。”柳宿白了他一眼,又给莫愁换了杯茶水。

见她这般说,白玉堂顿然大悟:

“猫儿,你要做爹了?!”

他大笑着用手肋捅了捅展昭,后者目光落在莫愁身上,只是含笑不语。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那儿子就快有个干弟弟了。待会就写封信给小尹,嗯,包大人那里也得捎一封才是。”说着白玉堂就四处摸索纸笔。

“哎哎哎,小五,你好歹消停一下,怎么的你还比展兄弟先当老子呢,这没行没象的。”向逸飞不满地用手指轻敲着。

“向二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既是猫儿家里有了喜事,庆祝庆祝也无妨。正好我带了坛上好的酒来,今夜,喝个一醉方休如何?”

“有酒?”向逸飞听了这词,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就倾身向前,“既是如此,自应当庆祝庆祝才是。等我拿几个大碗来!”

眼见着他真跑去拿碗,柳宿不满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咬牙道:“才吃了汤,大半夜的,却又喝什么酒!”

从来嗜酒成性,向逸飞哪里管她:“男人之间的事,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还不快送这丫头回去睡了。”

柳宿挤眉弄眼与他纠缠了片刻,终是败下阵来,只好妥协。

“罢了,随着你。喝死了可别叫我来送被子!……小西,我们走。”

“哦。”

莫愁嘴上应着,依依不舍地回头去看展昭,发现他一双星眸正盯着她看,眼中带笑,嘴角微扬,用口型朝她暗语道:

早些睡,莫要担心我。

或许也只她能看懂,莫愁会心一笑,转过头,随着柳宿往家里走去。

月移偏西,赵勤从梦中醒来,眼前漆黑一片,想是灯烛燃尽了。她下意识地往床上探去,手忽的被人握住,带着薄茧的掌心传来阵阵温暖。

“你醒了?”

厉也城轻声应她:“嗯。”

她焦急问道:“可还好?伤口还疼不疼?”

“不疼。”

“……”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赵勤看清了那张脸,看清了对正定定望着她的眸子。顿时,喉中酸涩,扑到他怀中,哭出声来。

“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若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你叫我这辈子如何安得了心!”

他漠然伸手,碰到她的发丝,柔软细腻,一如许久之前初见面之时。

“我只是,由着我所想去做。亦未有考虑太多……你不是,不愿嫁去高丽么?”

赵勤停住抽噎,缓缓支起头,对上他温柔的眼,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到底有什么好?”

“不知道。”

她咬了咬下唇:“我自小生在宫中,什么也不会……我帮不了你,你为何……”

厉也城静了许久,忽而笑道:“我只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更无家世钱财,倒怕你嫌弃。”

赵勤一愣,连忙道:“不!我从来没这般想过。”

见她回答得如此快,有些答案,呼之而出。

厉也城看向窗外,夜幕淡淡,孤月高悬,正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若能逃过此劫,你我便在此地,永远住下去。你……可愿意?”

一觉睡至天亮,太阳透过纱窗照进来,莫愁揉了揉眼睛,皱着眉头翻身拉上被子挡住。口中喃喃念了几句便继续睡。

猛然,觉得不对劲,她睁开眼睛,转身一看,身侧竟无一人。

她的心跳得极快,十有八九已然猜到,便迅速

抓起衣衫穿上。

才刚套好外衫,柳宿便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一碗鸡汤,闲闲地看着她道:

“不用急了,展兄弟他们几个,昨夜就出发了。”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好事总该成双的,由于答应过不再虐了,所以,就真的不再虐了……

瞧瞧一群人多温馨啊,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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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了吧,就王爷一个人还单身着,我自己看着心里都犯堵。

多好的一个人啊……

话说,咱快要准备年终考试了,大家……也是一般情景么?

☆、【燕火·秘密】

“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啊?!”莫愁急得直跺脚,转而柳宿一脸无奈地耸耸肩。

“你那时睡得很香,展兄弟叫我莫要吵醒你。”

“……那你,怎么不拦着他们些?”

柳宿更加没奈何:“小西,你可要知道,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哪能拦得了三个大男人啊……”

左右思索,却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莫愁彻底束手无策,呆呆地坐回床上,盯着自己的脚发愣。

柳宿见状,忙轻笑着推推她:“你也莫要太担心,不会有事的。横竖有我家那口子跟着的,若是出了岔子,他总能想出对策来。他们几个功夫也不差,加上还喊些人去,没说就一定搞不下啊。你现下只管安心养胎,别的什么的莫去想……最差不就是守寡么?嫂嫂陪着你一块儿啊!”

“……”难得看见有人对守寡一事如此热衷,莫愁无言哀叹,恰逢街上鞭炮放响,一岁将除,吵杂之声顿时盖过了满屋的不安气息。

小雪这日,高丽遣使来宋,献上贺礼彩礼一并数万金银。大宋镇国公主已平安入高丽国,婚期定在除夕之前。宋与高丽两国结为秦晋之好,互市兴旺,百姓和乐。

赵祯闻得此喜讯,顿时下令大赦天下,举国上下欢庆三日。

暮色刚降,街道一路便是灯火辉煌,各色花灯高挑在夜空,花光旖旎,薄雾融融,恍如白昼。

雁归村难得热闹了一番,这般气氛与上元无异,直到子夜门上的灯也未熄。

展昭看着那明亮的红纱络灯失了片刻神,方才低回头,轻手推开院门。

院中静悄悄的,连风声也未听到一丝半点,他浑身只感到寒冷,眉宇间疲惫万分。

走进屋里时,亦是同样的安静,未免带上寒气,展昭不敢多待,匆匆走到床边看了看——

莫愁睡得很好,被子也好端端盖在身上,脸上红润,肌肤柔软光滑,他禁不住低头亲了亲。复又浅浅勾起唇,一笑却扯动嘴角上的伤口,微疼。他只好暗自苦笑,小心地挨将退出门去。

草草烧了水,宽了衣,温热的液体漫过他肩头,这才稍减轻了些疲惫。

这次所行之路实在太多,几乎每日便在马上度过,夜里也极少有睡,现下他恨不能就倒床睡去。于是,闭上眼,背轻靠着,预备浅眠一番。

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展昭微吃一惊,骤然睁眼,腾腾白雾中犹看见莫愁抱着衣服在他对面放好。

“今天才下了雪,我多取了一件衣服,给你搁这儿了。”

“我吵醒你了?”

“没有。”莫愁笑着摇头,“白天睡太久了,夜里自然醒的。你几时回来的?”

见她精神甚好,看样子所言非虚,亦不见她生气,展昭也莞尔笑道:“才回来。”

“厉大哥他们搬去北村了,柳嫂子说那里有处房子极好。”莫愁一面说着一面取了面巾,拧上水仔细地替他擦背。

“嗯。”她下手轻柔,正摁着几处酸疼的位置,展昭有些舒服的再次闭上眼,淡淡应道。

莫愁舀了水,从他颈项缓缓而倒,无意间注意到他肩胛上的清淤,手背骨上伤痕淤血红肿一片,再看他嘴角,亦有浅红的血痕。

“又跟人动手了啊?怎么满身是伤……”

展昭只是笑:“回来时遇上了辽兵,起了些争执,方过了几招。仅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的。”

“遇上辽兵了?”她顿时瞪大眼睛,停下手上的动作,“这次不顺利?”

“还好。”展昭柔声稳住她心神,“恰逢入境时边城有几处贼人作乱,便正好混进去,可幸那太子并未寻来。”

“公主呢?他就没发现公主没跟着你们?”

展昭静静摇头:“这我并不清楚,此事是交给王爷办的,他因说边境处的河流极为汹涌,只要他换了衣裳,引高丽太子过去,假意跳河,便是高丽人想寻尸体也寻不到。”

“他跳河了?”莫愁听得又是一惊,这般天气,饶的是温延武功再高强也难免激出病来。“他可有事?”

展昭淡笑着道:“略感风寒,已回烟城休养去了,你不必担忧。”

见他表情轻松,莫愁也猜到事情办得妥当,方松了口气。

“改日去瞧瞧他吧。”

“嗯,好。”

热水所冒的白气罩得整间屋子都暖洋洋的,莫愁将他的发丝在水中散开,小心翼翼地清洗,一面仍一张嘴喋喋不休。

“大哥,听柳嫂子说圣上大赦天下了……你说,他会不会也恕你无罪了?”

“不知道,我未接到包大人的书信。”虽是在路上已有听说,但毕竟他刚被贬于此不久,恐还需些时日。

“没关系。”莫愁倒是一片神采奕奕,“正好你也养养身子,咱们先在这里好生清闲的过几日,大哥,你说好不好?”

展昭微微一笑:“你觉得好,便好。”

忽又念起她怀有身孕,展昭皱眉问道:“你这几日过得好不好?”

“好啊,有何不好的?”莫愁凑到他脸旁,笑盈盈地将头搁在他肩上,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

“我做了几件衣裳,你明日试一试,还有……我给咱们娃娃也做了些,待会给你看。”

他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怜惜,嘴上却还带着无奈地笑意:“不是叫你别那么忙吗?”

“不会不会,我不忙,柳嫂子说我该到处走走的好,你那话就不对。”莫愁埋怨了几句,伸手替他擦干头发,目光落在他肩上的伤痕,心中又是不悦,便拿了巾布轻轻替他清洗。

“是哪个辽人下的手?这般重。”

展昭取了衣衫过来,听她一问,觉得好笑:“这如何清楚?莫不是动手还要去问人清姓甚名谁么?”

莫愁眼中露出狠意,嘴唇一抿:“亏得你不知道,若我知晓他姓名,定不饶他!”尾音一落,摁在展昭伤口上的手便泄愤似的徒然加重力道,疼得他倒吸了口凉气。

“……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