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管答就是。”他侧起身子,黑眸攫住她的眼。

“大概会罢。”白姝卿过了许久才道。

本以为这答案必不能教他满意,谁料他却忽然叹了一口气,像是长久积郁在内的一口气忽然松了般,“那便好。”怕她追问似的,楚景淮立刻又道,“睡罢,莫要胡思乱想。”

**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卧房的门上传来两声叩响。楚景淮一瞬便睁开双眼,偏头看了眼正熟睡的人,轻轻掀被下了床。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门外站着的乃是一名女子。那女子一身紫衣,分明是秦汐颜的模样。

“一切都安排妥了?”楚景淮低声问。

“是。”对面的人压着声音道。

“楚景淮…”

身后忽然传来模糊的轻唤,楚景淮身子一僵,慢慢转过了身。借着门外月光,楚景淮看到白姝卿依旧那般安稳躺着、双眼紧紧闭着,只是额上却沁出薄汗,细眉紧蹙,揉进了深深的担忧。

他快步走回榻边,双手按住了她的肩,“阿姝,你怎么了?”

白姝卿眼前有利剑扫过,剑尖直刺向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一颗心飞快地随之提在胸口,那声下意识的呼喊便逸了出口,“楚景淮,小心!”

楚景淮握着她肩膀的手一僵,旋即轻声唤道,“阿姝,阿姝,我没事,我没有事…”

白姝卿却从惊吓中醒来。

见他衣着完好地坐在榻边,白姝卿抹去眼角的泪,有些费力地起身、用力抱紧了他,“我梦见有人要刺杀你…他们有许多人…我以为你死了,你没事,太好了…”

楚景淮还是第一回见她毫不吝啬地将对他的关心担忧说出口,心头不由重重一震,与此同时,他也总算察觉到白姝卿此时的异常来——

她身上滚烫,身子还在微微发着颤,楚景淮心里一惊,伸手探向怀中人的额头…

“爷?”门外的人目睹一切,这时终于开了口,“今夜之事,是否照原计划进行?”

白姝卿听得这熟悉的嗓音,身子先是一僵,待反应过来几乎是立刻推开了拥着她的人。她往门口瞧去,果见秦汐颜立在那里,一派楚楚可怜。

楚景淮利眸扫过去,门外的人收到他眼中威胁的含义,微微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呵——”

楚景淮循声向白姝卿望去,便见她捂着胸口闭了闭眼,他见她如此胸口闷痛,可这一切还不到能对她解释的时候,他只是放软了声音,“你莫要乱想,汐颜只是——”

白姝卿却不愿听他解释半句,至少别是现在,她慢慢睁开眼,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夜深了,爷既与她互相挂念,又何必委屈自个在妾身这里过夜?爷若想回王府便回罢,妾身身子不适,恕不远送。”

说罢,白姝卿径自躺好,慢慢侧起身子,背对着他。

身后楚景淮的声音却似乎更温柔了几分,“你胡思乱想什么?你如今病了,我命人去请大夫。”

“不必劳烦爷,妾身自个会传大夫过来。”

楚景淮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多少有些勉强,“你这会正病着,何必逞强?”

“来人——”他对着门外喊道。

“爷。”很快有人回话。

白姝卿转过身,对出现在门口的丫鬟摆摆手,“这里没什么事,你先下去罢。”

“阿姝…”楚景淮深笃着眉头看着她。

白姝卿慢慢笑了,“爷每日周旋在妾身与秦汐颜之间,不觉得累吗?妾身都替爷感到力不从心。”

“阿姝,我…”他想开口解释,却发觉自个一个字都讲不出,今夜之事是她误会了他,那么之前呢?他的确如她所言,一面在极力挽回白姝卿与他的情意,一面依旧没有同秦汐颜彻底断绝感情。

一次次地亲身体会谁在他心中更重,白姝卿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不抱期望,却没想就算是硬生生地将心底的期待粉碎,心里还是会难受,会痛,想要歇斯底里地大哭一场。

“爷何需再来解释?妾身相信自个所见到的。爷快动身回王府罢,莫让秦妃久等了。”

楚景淮握紧了她的手,对犹在原地愣着不知是否该退下的丫鬟说道,“王妃娘娘受了风寒,快去请大夫。”

“本宫说了不必。”

那丫鬟为难地站在原地,楚景淮回身狠狠盯了过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那丫鬟被楚景淮的怒气所慑,这才急急忙忙去请大夫。

白姝卿用力地抽回手,冷笑道,“妾身差点便忘了,这别院中的奴才也皆是爷的人。”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你才肯好好躺着等大夫过来?”楚景淮压低了声音,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白姝卿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吐出四个字:“除非你走。”

楚景淮一愣,旋即咬牙道,“好,我会走。不过是要待你身子恢复以后。”

手慢慢攥成拳头,白姝卿一笑,轻声道,“何必?”

大夫进屋时已是满头大汗。他为白姝卿珍完脉,讲了番娘娘并无大碍之类的话安抚楚景淮看起来随时都要爆发的情绪,这才一抹脑门上的汗,开了药方。

楚景淮怕她不顺从,点了她的穴道,又亲自喂她喝了满满一大碗药。白姝卿神情始终淡淡的,待他喂完药便闭上眼,很快入了眠。

煎药时他已吩咐下去,一切计划暂停,明日再议。经此一番折腾,楚景淮越来越明白他在白姝卿这里恐怕再经不起任何猜忌,若那事能成,之后他会将一切对她好好解释清楚。

**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人在看么T^T

、第四十三章

**

翌日白姝卿醒来,身边的人已经不在。身上的穴道已经教人解开,方退下高热、人尚有些虚弱,她哑声唤了碧凝过来,“爷回王府了?”

她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碧凝笑了笑,摇头道,“爷在隔壁屋里呢,奴婢见爷将祥伯还有几名侍卫一同唤了进屋,应是有要事相商。”那些人里竟有秦妃娘娘,碧凝不料她这个时辰会出现在别院,但顾及到主子的身子,她不愿在主子一醒来便惹主子不痛快。

白姝卿瞥见碧凝一闪而过的心不在焉,此时心里已猜出七八分,却还是不动声色地任她侍候自个穿衣。正要传早膳时,楚景淮由隔壁过了来。白姝卿看了一眼他,又下意识地向他身后瞄去——

楚景淮轻咳一声提醒,“我知道你不想见到她,我已命人送她先回王府去了。”

白姝卿愣了片刻,转开眼,轻声嗯了一字在圆几旁坐了。又忽然意识到他方才用了“先回”这样的字眼,漫不经心问道,“爷有要事急着回王府?”

楚景淮以为经过昨夜的事她会继续恼他,这时听她主动问起自己的事,心中欣悦,嘴角的弧度不免泄露了原本藏得极好的情绪。

“是有些事要处理,你不必担心,并不是棘手的问题。”

白姝卿点头。这时早膳端了上来,楚景淮正欲握起眼前瓷碗,一双素净的手在他之前拿起了碗,他不解地抬起头,便听得白姝卿轻声道,“爷爱吃什么,妾身为爷盛菜。”

楚景淮不傻,他方才便觉得白姝卿一举一动写着异样,这会竟不计前嫌地为他盛菜,他想到那个缘由、脸色一僵,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既然他这般直白,白姝卿也不费心思了,她慢慢搁下碗,盯着他的眼睛问道,“爷是否有事瞒着妾身?昨夜秦汐颜忽然过来,应该…不会是无缘无故才对。妾身昨夜生病,是不是耽误了爷的什么事?”她昨夜似乎有听到秦汐颜讲什么计划,他们原本是有要紧事去做罢?

楚景淮早便知道她会有所怀疑,因此在过来见她之前便打好了腹稿,只是这会她真的问起来,他却难得犹豫。

楚景淮沉默着,白姝卿也无言地望着他,一时两个人皆没有说话。半晌,白姝卿轻声叹道,“在爷心里,那件事妾身没资格了解,对么?”

自然不是如此,他只是怕她了解了真相以后会为他担心。况且以白姝卿的性子,若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恐怕不会那般简单地放他离开,任他放手去做。虽然他若想做什么,无人能拦得了他。蹙了蹙眉,楚景淮看着她道,“并非如此,只是,若你知道的少一些,我也能少一点担心。”这样讲她该明白了罢?

她有种感觉,楚景淮要做的那事必定事关重要且牵连甚广,否则他昨夜不会忽然莫名其妙地像交待遗言一般问出那般的话来。那么了解一切的秦汐颜…便不令他牵挂担心了吗?

当初在邓游的地盘打仗,他留下她与他同生共死,这会却还是选择了秦汐颜与他一同应对一切,秦汐颜或许了解他的每一步计划,她却只能一无所知地坐在这里,等他去完成一件她毫不知情的大事。说到底,在他心中,恐怕最为重要的还是秦汐颜。

白姝卿轻轻笑了笑,继续为他盛菜,直到他离开却再未开口同他讲半个字。

**

“爷?”

眼前一直浮现方才离开别院时白姝卿望着他的眼神——清冷中夹着丝失望,便连属下的通报也未听清。

“你先下去罢,一切等回王府再说。”楚景淮轻摇了下头,拇指按了按额角。

楚景淮下了马车,秦汐颜已等在王府门口。她走上前一笑,向他慢慢伸出了手,楚景淮望着她的眼睛有些冷淡,却还是回握了她。在他犹豫的间隙,秦汐颜一颗心不由沉了沉,脸上却依旧是无懈可击的笑容。

待二人跨进王府的大门,身后两扇朱红色的门缓缓合上,楚景淮也在此时松开了握着秦汐颜的手。

“景淮?”秦汐颜眼眶一红,轻咬了下唇。

“你去做你的事罢。”他背对着她、继续阔步走向书房。没能迈出几步,身子却教人紧紧环住了。“汐颜…”楚景淮扯下环着他的手臂,微微沉了声,“莫要胡闹,你这副样子在下人面前成何体统?”

“体统?”秦汐颜轻笑,嘴边揉进了一抹自嘲,“你如今每日都要往别院跑,你可知道当你不在这王府中,那些下人们是如何讲的?连他们都看得出来,虽然你予我锦衣玉食又如何?我根本留不住你的人,更留不住你的心。我是丞相的女儿又如何,我比她更能体谅你又如何?哪怕我配合你演了那许多天的戏,你的心依旧系在她身上。”

“她到底哪里好?”末了,秦汐颜轻声发问,像一声叹息。

秦汐颜一向骄傲,如今会讲出这番话令他颇感意外,可当他的整颗心都不在她身上,他见她这般伤心模样却只觉得愧对于她,愧对她这些年来的全心付出与倾尽柔情的等待。尽管她已对他承认,那日在悬崖边,是她主动做了太子的人质,害他坠崖、差一点便要死去。

可是,感情是最不为人所控的事。

“汐颜,”他弯下身子,双手有些郑重地按在她肩上,“是我对不住你,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能理解。这事过后若我能活着,我在世上一日,便绝不会亏待于你,这是我的承诺。”

望着那个最为熟悉的背影远去,秦汐颜颊边一凉,仰起头才发觉,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小雨,她拿帕子拭去脸上湿润,却又有两股温热由眼角流了下来。

**

初见他时,她尚不懂男女之情,太子将跌落湖里的她救起,楚景淮恰打湖边经过,见到一身狼狈的她,二话不说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覆到她身上,太子出言责怪她不小心,楚景淮见她鼻尖泛红、眼泪盈于眼眶,温言劝太子莫要再责怪她,她不过是个小丫头。

后来皇上经过,见楚景淮衣冠不合礼仪,又见她瑟缩着肩膀立在一旁,遂出声询问缘由。太子将一切说明,皇上派人拿来一件干净衣裳令她换上。那是一套紫色的束腰裙,后来楚景淮便总爱见她穿紫衣,不过是她常常穿罢了。为的不过是令他好好记住当初那个秦汐颜,那个仅仅为了成为他的朋友伙伴而出现的小丫头。

太子与父亲交好,她当初尚不能理解太子将她送到楚景淮身边的缘由。就算是后来的几年里,太子也鲜少从她那里打探楚景淮的动静。直到她有一次不小心听到父亲同下人的谈话,这才知道太子的用意——太子只不过想亲手制造一个楚景淮心疼之、惜之的女人,日后便是楚景淮的软肋。太子可以随时拿她作为要挟,令楚景淮臣服。没有派她探听楚景淮的动静,是不想打草惊蛇。

一开始,她心中是爱慕太子的,只是对他为人处事的狠辣不敢苟同,后来竟也慢慢理解、明白,她骨子里跟太子是一样的,渴望许多东西,为了自己心中所愿,会不惜一切手段、不顾任何代价。这点,她想她是有些像父亲的,父亲若没有一些手段,也不可能坐到如今的位置。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里装下了另一个人,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但当楚景淮娶了穆郁臻,她嫉妒得要死,后来有了白姝卿,她越想将他牢牢抓住,不被其他的女人抢走。

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她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若不是他派人送她回宁安,选择留下白姝卿与他出生入死,她绝不会令自己沦为太子对付他的工具。可她那时候被嫉妒模糊了心智,太子吩咐什么,她便怎么做。

那十几名暗卫皆是她帮助太子的人杀死的,暗卫对她没有丝毫戒心,尽管武功出神入化,还是教太子的人制服。太子曾说他只是要给楚景淮一个警告,不会真正伤他,毕竟太过明目张胆,会引来皇上的猜忌。秦汐颜信了,可那一箭还是射伤了他。

她对他坦白了一切,以为楚景淮会伤心、愤怒、大发脾气。谁料他那时的反应很平静,就像他早便知道一般。她忐忑,以为楚景淮会因此而疏远她,孰料他并未对她苛责,反而将白姝卿安排住进了别院,她那时满心欢喜,以为二人之间没有落下嫌隙,以后二人的感情只会愈来愈深,所以当她从白姝卿口中知道他其实几乎夜夜都会过去陪白姝卿时,对他的愧疚化作满腔愤恨。

回到王府她发了一通脾气,楚景淮却不像以往每回那样耐心哄她,那时她便知道,恐怕他们再不能回到以前了。

这次的安排,她主动配合他演戏,与他在宁安城的每一条巷子里肩并肩漫步,有一回二人行至大街中央,不知哪来的马儿忽然发疯似的冲了过来,她见就要躲不及,任命一般闭上了眼,身子却陡然落入一个踏实温暖的怀抱里。后来宁安城街头那些说书先生便将那日的事讲给过路的人听。她隐隐知道,那是他刻意派人授意,那些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在百姓之间传开。

那日她从他眼中见到的温情不似是假的,她还以为他们能够重新开始,原来她早便不在他心上了。

**

楚景淮正在书房谈事情,有下人来禀报,汪总管在厅里候着,似有要事。

汪横见到楚景淮,将皇上的亲笔信交与了他。送走汪横,楚景淮慢慢展开了手中的信,眸光却骤然深了。

祥伯上前问道,“爷,可是皇上有要事吩咐?”

楚景淮略略点头,“父皇三日后要微服私访,要我与三哥陪同左右。”

祥伯不解,“皇上这是何意?”

“父皇的心思谁能猜得透,”楚景淮语气慢慢沉了,“暂且走一步算一步罢。”

“那方才爷交待的事…”

“放手去做,”楚景淮将那封信拿到烛台边,白色的纸笺很快化为灰烬,“到时见机行事。”

**

作者有话要说:舍友过生日,我去吃火锅啦~~~

、第四十四章

**

三日后,楚景淮按照皇帝信上约定的时辰到了沉水湖畔,太子楚景琰已陪同在皇帝身旁,除此之外,皇帝身侧站了另一个人。

是楚景南。

楚景淮眼中有丝意外,不过见到三哥五哥都在,他大抵能够猜到父皇这番微服出宫的初衷。

“儿臣参见父皇。”如今在外不便暴露身份,楚景淮只拱手一揖,又与太子、楚景南互相问候。

嘉懿帝笑容满面,“汪横替朕挑了个好日子,你们看这天、这山、这水,无一不雄浑壮丽,若不是今儿天朗气清,朕还不得赏到如此景致。”

汪横立刻上前,“皇上可折煞老奴了,皇上泽被天下,这沉水湖畔自然是因为皇上到来才这般美景动人。”

“汪总管说话儿可是愈来愈讨人喜欢了。”楚景琰打开折扇,道。

“太子殿下谬赞,老奴愧不敢当。”

皇帝听得这话,嘴边逸出爽朗的笑声,很快大家已是满面笑容,一派和气。

**

虽说是微服出宫,太子与两位王爷却有教人认出的可能,宁安最热闹的地方白天是去不得了。作为都城,宁安城在大梁最是繁华,繁华尽处却也有萧条,城郊树林中数十人无家可归、露宿野外,衣衫褴褛的孩童老人倚着树干,或休憩,或分享得来不易的干粮肉包,偶有争抢,但似乎是习惯了如此,在争吵声中犹有人靠着树干歪着头、睡得正酣。

一行人行至此处,中间男子对身边的深衣男子低声嘱咐了些什么,深衣男子上前,将手中钱袋分到每个人手里,那些人感激地朝他们看过来,也有人对这平白得来的施舍感到诧异或不屑。

再强大繁荣的朝代都会有人行乞,或者当地官员贪污行贿、严苛对民,或者自个不思进取不求上进,或者一贫如洗、家无可依之人,就算高中也会教旁人顶替了去。皇帝乃一国之主,却犹有庇护不周之处,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皇帝的权力再大,却也无法令每个人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嘉懿帝率先转了身离开,一行人慢慢走出树林。楚景琰却忽然出声道,“父皇,儿臣听闻这树林深处有猛兽出没,虽未伤及百姓却是一忧患,儿臣今日命人带了弓箭,若父皇有兴致,何不趁着今儿个五弟十弟都在,咱们父子四人一齐好好狩猎一番。”

楚景淮与楚景南脸上皆露出有意思的表情来。嘉懿帝视线一一扫过面前的三位儿子,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足够强大,能够跟他较量一番,心中不免感慨良久才微一颔首,“好,便依景琰所说。”

**

四人整理好衣装,相继手握弓箭跃上了马。马儿在林中发足狂奔,马背上的人皆不敢轻怠,虽说只是太子随口一提的主意,这待会猎到的东西却是要呈到父皇面前的。猎得多了抢过太子的风头,会引来太子忌讳,父皇或许会赞赏,但心里却难免忌惮着些,可若猎得少了只怕会被父皇看轻,楚景淮思量着,目光与飞奔而过的楚景南交错而过。

五哥一向内敛沉着,方才眼中却闪过势在必得的霸道,对他露出这般目光,是为了她?楚景淮愈加不敢轻敌,黑眸敏锐地扫过所经之处的密林。右侧有什么轻微晃动,楚景淮将箭直指过去,手指利落一松,利箭已飞往传来动静的那处。被箭猎中的家伙哀鸣一声,四周草木却无动静,楚景淮身后跟着的人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就见一匹野狼拖着被射中流血的腿,躺在原地一动未动,见有人围上来,它转过头、目露怨毒凶狠的目光。

楚景淮下了马,见被射中的是只野狼,黑眸中闪过诧异怀疑的光。狼喜夜行,这时阳光正盛、又值天暖时候,按理说野狼不会在这时出现,他思量着,越觉得这个林子处处都是古怪,却忽见那只狼的目光发生了变化。它在害怕,身子微微颤着,眼中含着浓浓的戒备。

身后忽然窜出一箭,楚景淮下意识向左侧躲去,那箭便擦着他的右肩,直直插入那野狼的咽喉。一箭致命。

楚景淮转身瞧去,就见楚景琰跃下马,阔步走来。

“十弟,你这优柔寡断的性子何时能改一改?”这话楚景琰讲得十分大声,眼中轻蔑丝毫不加掩饰。箭上早已做好了标记,父皇看到也会觉得这致命一箭归功于他。身后的人将野狼抢过,一举一动透着股理所应当。

楚景淮却并不想与他针锋相对,“这野狼便当作弟弟送给三哥的礼物罢。”说罢转身便走,却被楚景琰截下。楚景琰这回压低了声音在楚景淮耳边道,“知道我为何提议到这林中打猎么?”

楚景淮一时警惕起来,便听得楚景琰道,“今儿你与五弟谁都莫想着走出这片林子。父皇的天下,往后只能是孤的。”

“三哥说笑了,”楚景淮很快恢复平静,又是平时那般波澜不惊的模样,“父皇的天下自然是三哥的,谁都抢不走。”

楚景琰冷哼一声,一跃上马离开。楚景淮却担心起来。听他的意思,若只是对付他与楚景南倒还好,若他想弑君呢?他不敢再想下去,一定要尽快找到父皇才是。

方才父皇的马飞奔过去的方向是东南,楚景淮顾不得狩猎之事,一心寻找嘉懿帝的身影。在树林中狂奔了有一刻钟之久,楚景淮总算见到嘉懿帝身影,他方猎下一只狐,见他朝他奔来露出诧异之色。

忽见楚景淮挽起了弓,箭尖直指自个的方向。心中骇怕,却也抵不过亲见自己看好的儿子猩红着双眼欲将他射伤身体的彻骨冰冷。楚景淮没错过嘉懿帝眼中的失望与恨,动作犹疑了下,待再打起精神来,身下的马儿却忽然失控,下意识地松了手,那箭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射在了嘉懿帝的肩窝处。

而与此同时,由嘉懿帝身后跃出的野狼却教侍卫的箭射落。

皇帝被楚景淮射伤,身子教汪横扶住,楚景淮见马儿情况不对,立刻跃下了马,顷刻之间被侍卫层层围住,而这会那马早已无影无踪。

一片混乱。

嘉懿帝往身后瞧去,见到野狼坠地才知楚景淮方才或许并不是要刺杀他而是要相救于他,可如今楚景淮射出的箭却插在他的肩窝处。

“父皇,儿臣知罪。”楚景淮在侍卫中间,向着嘉懿帝的方向跪下,“是儿臣箭术不精,儿臣原本是要射杀父皇身后那只野狼,不料儿臣的马忽然失控,是以射伤了父皇,请父皇降罪。”

嘉懿帝探究地看着被侍卫重重包围却依旧从容不迫的人,蓦地想起辰妃,楚景淮是与辰妃像了个十足,眉目之间像,便连性子也像。他以前最爱辰妃的性子,却也深深恨着。

“景淮,”皇帝的声音淡淡传来,“你说是你的马出了状况,可依朕所知,那匹马还是当年你母妃赠你的生辰礼物,你与它出生入死许多次,它忽然失了控,你能否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楚景淮心中一惊,咬牙道,“儿臣此刻还不知儿臣的马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父皇的伤势要紧,还是尽快命太医诊治才是。儿臣之后自然会给父皇一个解释,若解释不了,儿臣任凭父皇处置。”

汪横帮声道,“忻王殿下说的是,皇上的伤势要紧,还是先让太医治伤才是。”汪横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一直候着的老太医立刻上来,待嘉懿帝被人扶着靠着树干而坐,太医在伤口周围撒了止痛的药,很快有人赶着马车而来,嘉懿帝又被人扶进马车中。

有嘉懿帝的准许,楚景淮也坐在马车之中。返回途中遇到楚景琰、楚景南,二人听说父皇受伤皆目露吃惊之色,上了马车询问嘉懿帝伤势。

相比楚景琰与楚景南的迫切担忧,嘉懿帝要平静许多,“只是小伤,不碍事。朕当年与你们一般年纪时不知受了多少伤,如今这点伤不算什么。”说着却若有似无地看了楚景淮一眼。

父皇是如何受的伤,二人已从汪横那里听说,楚景琰不由讽道,“今儿出来莫名其妙遇到野狼,十弟的马也赶巧失了控,也不知是真的巧还是有人别有居心。若有人想要害父皇,儿臣定会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说罢重重地看了一眼楚景淮的方向,言外之意可以窥见。

楚景淮却忽然记起他在自己耳边那番警告,照他的意思应是在林中设了埋伏的,这会却只是想法设法将矛头指向他,令父皇对他产生怀疑,不由心生疑窦。他正思量着如何答楚景琰的话,却听得马车外传来刺耳的哨声。

一时之间,马车外的人严阵以待。马车中的人不由屏息去听外面的动静。

汪横尖细的声音传来,“有刺客,保护皇上!”

**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太难看了= =

准备砍大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