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另一个宫婢过来请她过去侧殿西厢的花阁,“请邬司言跟奴婢来。”

很年轻的宫人,一袭简单的宝蓝色宫裙,簪佩也素净得很。邬岚烟朝着身后跟她一同来的宫婢摆手,让她们待在回廊里面,自己则一个人跟着这领路的婢子往殿西侧走。

“听说,前一阵在东宫宫宴上,那座出尽风头的雪缎屏风就是你们司宝房里面出的,端的是巧夺天工呢。是出自哪一位能工巧匠之手?”

“是啊,都是些老宫婢和匠人。”

年轻的宫婢面上含着一丝得意。

“哦?没有女官带着么…”

小宫婢刚想开口,须臾就想起面前的女官是宫正司的,正是冲着红箩的命案而来,哪儿还敢多嘴,嗫嚅地道:“回禀邬司言,奴、奴婢是新晋的,不是很清楚诶…”

邬岚烟笑:“知情不报,可是要吃罪的哦!”

“奴婢,奴婢不敢…”

“别紧张,你与我来说,我断不会再说出去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邬岚烟回眸,艳丽的脸上露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艳艳流光。

“…”将那宫婢再次看得愣住。

余西子昨个儿睡得晚了,以至于在卯时三刻才起,等沐浴更衣完,再经过细致地梳妆打扮,一直到了辰时两刻,用过了早膳,才要准备过去绣堂那边。

她已经许久都没正经吃过一餐,自从司宝房被戒严以来,就一直心怀忐忑,生怕出什么纰漏,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谁知道后来因为宫正司自己出错,又撤销了——宫里面的情势,果真是一朝一变,快得让人难以琢磨。

“昨日我离开浣春殿时,成妃娘娘是怎么说的?”

坐在妆奁前,巨大的雕花铜镜映出一张婉丽的面容。镜中的女子,眉目婉约,勾画得精致的妆容,娥眉略微上翘,眼角处还扫着金粉。只是眼底隐约有些青色,正扶着额角,似乎有些难受的模样。

宿醉未醒,头还疼着呢。

“回禀余司宝,成妃娘娘吩咐殿内的宫婢给你准备了醒酒的姜汤药料,包好了,让奴婢拿回来,还跟奴婢说好好照顾着。但您素来不喜欢姜的味道,奴婢想着是否要…”

余西子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喜悦,听言摆了摆手,“既然是娘娘的一片心意,怎好随意浪费呢。去煎一副过来吧。”

伺候的奴婢应声点头,倒退着下去了。

余西子用手肘拄着桌案,揉了揉眉心,仍是感到倦怠不堪。到底不比年轻的时候了,仅仅是贪了几杯,就这般浑身疲乏。想起昨晚在浣春殿里陪着成海棠饮酒的情景,她又不禁有些后悔。烈酒伤身,若是因此累及她腹中的胎儿,真真就是得不偿失。但转念一想,成海棠妊娠的时日尚短,又喝得不多,该是没关系的。

桌案上摆着精致的盘盏,里面几道江南糕点、煲汤、莲子银耳粥、清淡的配菜…

早膳已经备好。

喷喷香的,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余西子掀开炖盅,先是喝了一大口汤,入口烫暖而润滑的感觉,不禁舒舒服服地喟叹了一声。

看得出来,昨晚上成妃的兴致并不高,甚至是有些憋闷的,留她一同在殿里面用膳,还请了屠苏酒,也不知是不是还在为红箩的死而耿耿于怀。而她自己则是因为一直以来的苦闷,心中郁结,无处宣泄,才会放肆地饮酒。

她记得,自己喝了很多,最后离开浣春殿的时候,还是由奴婢搀扶着,脚步都打晃了。同时也清清楚楚地记得,在席间,除了一些琐碎的闲话,成海棠什么都没说,她也没有。

——酒后失言,一向不会发生在宫里面。

余西子拿起那一双描金錾刻的银箸,挑了两片爽口的青菜,放入檀口。刚嚼了两下,殿外的门扉就响起了轻叩声。

“叩叩叩——”

“余司宝,奴婢是绣堂里面的宫人。”

这时候,伺候的婢子刚刚下去准备姜汤,寝阁里面并没有其余侍婢。余西子不悦地皱了皱眉,自己的住所一向不允许旁人打搅,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什么事?”

“余司宝,绣堂那边儿来人了…”

隔着门扉,前来禀报的宫婢懦懦地道。

“谁来了?”

有这么大的架子,还非得遣人过来她的寝阁来传唤。

余西子愈加感到不高兴,刚想出声训斥,就听见门外的宫婢的声音再次响起:“是,是…尚宫局里的邬司言。”

辰时三刻。

在阳春三月里,晨曦时候的阳光都变得温暖了起来,几处早莺,叽叽喳喳地在殿前的树上欢闹,而那些春花陆陆续续都开了:千瓣桃红,西府海棠,宝华玉兰…均开得热闹缤纷,花团迎风俏丽,花姿轻媚而动人,使得绣堂的殿前景致增色不少。

余西子原本穿的是一袭月白如意锦缎宫装,听说有尚宫局的女官驾临,特地换上另一套阮烟罗金兰高腰褶裙。梳成单螺髻,佩戴十二画纯金簪,坠下细细的金丝串珠流苏,髻间还斜插着一朵新摘的宝华玉兰,纯白的花瓣轻薄欲滴,芬芳吐艳。衬得其人雍容端庄,又颇有几分脱俗的味道。

步至绣堂殿前的回廊,回廊里花香扑鼻。

一应尚宫局的宫婢都立在廊柱的两侧,就像是专门为了迎接她一般,就在她踏上丹陛的一刻,齐齐地敛身行礼,数道女音山呼“余掌事金安”,颇有气势。顿时就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这里不是司宝房。

明明是自己的地方,反倒是一堆其他局的宫人,这阵势!

还真是不将人放在眼里呵…

余西子眯起眼,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几分,迈着端雅的莲步,仿佛没看到那群宫婢一般,径直跨进漆红门槛——

气派明亮的正堂,整齐地排列着一排排的画架和绣屏,宫婢们忙忙碌碌,都埋首在各自的活计里。在东窗前的开阔处,铺着莲纹云毡毯,上面横向摆开的几座锦缎敞椅,那一抹烟视媚行的倩影就坐在最左边的位置上,正笑眯眯地瞅着桌案后面的宫人錾刻纹饰。

“掌事您可来了。邬司言不愿意在西厢侧殿里面等,奴婢只好…”

负责接待的宫人本就很犯难,此刻见到余西子到了,赶紧过来通报。余西子未等她说完,就抬起手止住了后面的话,吩咐她下去备些茶点,自己则朝着东侧的方向走了过去。

邬岚烟是宫局六部的女官中容貌非常出众的一位,生得美艳照人,又长得高挑,每次离得老远就能瞧见,煞是显眼。尽管余西子也是模样姣好的,珠玉在前,再如何乔张做致、精心打扮,一旦有邬岚烟的比照,也远远是不够看了。

纯银丝的绣履在地毯上绽开银色的花朵,一步一步,极近秀致端庄。

在腰间佩戴着的一块汉白玉惊蝶形腰佩,上面錾刻着“尚服局”三个大字,随步履翩跹,微微曳动。

等到将要走至跟前,她伫足,她起身;

一个颔首,一个微笑。笑容一致,神态一致,两人默契得几乎像是在照镜子。

然后同时开口:

——“余司宝。”

——“邬司言。”

她们隶属于宫闱局,都是正五品的司级掌事,一个供职尚宫局,一个供职尚服局。而对于余西子来说,她跟邬岚烟之间的渊源,却是比跟钟漪澜的还要深。不仅是同年进宫、同一辈分,且是同一个管事宫女教导出来的,后来又一同被排在备选女官之列。然不同的是,原本被选中保送进尚宫局的余西子,在最后一轮的核选中,被邬岚烟顶替掉了,退而求其次,最后只得进了尚服局。

也因为是这样,余西子失去了首届担任掌事的机会,屈居在钟漪澜的司衣房里,任职为一名小小的典衣。

可她后来还是当上了司级掌事,尽管晚了很多年。所以那时钟漪澜会恨她恨得牙根痒痒,司衣房和司宝房势同水火,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都是拜她所赐啊…

余西子掸了掸裙裾上的香尘,宝蓝色阮烟罗金兰高腰褶裙垂坠,无风而自动,带出灵动飘逸之感。外层是香云纱,内衬则是用新进贡的织锦画的丝绸所制,或浓或淡的底色上染的是蝶恋花的纹饰,盈盈光泽,裙裾上的图籍宛若初生,咄咄逼人的绚丽,直扑眼帘。宫里面的女官总共没有几个人得到这等缎料。

邬岚烟的目光在她的宫裙上停留了片刻,倏尔微笑,“余司宝可真是好惬意啊,直到这个时辰,才过来内局。”

说罢,她侧眸看了一眼铜壶滴漏,辰时三刻,即刻就到巳时了,再过会儿则直接可以用午膳。这掌事当的,岂非“惬意”二字足够形容的。

“是啊,昨晚上陪着成妃娘娘用膳,起得晚了。”

余西子毫不避讳地道。

邬岚烟挑了挑眉,没说什么。似乎对她而言,跟成妃一处并没有什么,根本不是能够用以夸耀的资本。

这时,余西子接着道:“反而是邬司言,在我的绣堂里可是稀客呢。怎么就坐这儿了,而不在司宝房待客的西厢里面用些茶点?尚服局里面的待客之道,原来在尚宫局行不通啊,真真是罪过了…”

踏进别人的地方,也不知道收敛。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西厢太闷了,”邬岚烟侧眸,嫣然一笑,“我在正堂里面坐着,也好瞧瞧你房里宫婢的手艺。你也知道,我们尚宫局负责导引中宫,掌管着六局里面的文籍和征办于外的请旨,只出入昭阳宫和明光宫两处,平素也接触不到这些…这些你们叫做‘女红’的吧。”

有一种美,美得艳丽而张扬,咄咄逼人的容貌,咄咄逼人的倾国倾城,宛若精心琢磨后的冰魄宝石,光芒四射,裹挟凌厉,带着侵略的味道。

邬岚烟就拥有着这样的美丽,此刻的一双明眸流转间,顾盼生辉,艳光灼灼,即使同为女子,也端的是掉不开视线。余西子望着一瞬,并没有在那眼睛里看出任何嘲讽和挖苦的意思,可偏就是那一贯的高高在上、漫不经心的劲儿,仿佛所有人都是她脚底下的一块泥,根本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生生的可恨!

“‘女红’呢,指的是纺织、刺绣、拼布和浆染一类,可是司衣房的工作。司宝房则掌巾栉、膏沐、器玩之事,兼掌样章图籍。邬司言当真是外行了。”

她笑,像是完全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邬岚烟拿着巾绢抹唇,风情款款,“是啊,不在其位,不知其事。比不得余司宝在尚服局多年,已经是‘女红’…啊不,应该是‘宝器制作’方面的行家里手。”

余西子闻言,再次眯起眼,眼睛里闪过一丝悲愤的心寒。

“不知道邬司言此次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她再不想多言,直接进入了正题。

邬岚烟抿唇一笑,盎然地道:“余司宝真的是贵人事忙呢。这段时间里面,宫中最轰动的一件事,莫过于明湖献舞的筵席,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调查那桩命案的。”

“…红箩?”

“正是原来余司宝手底下的那个女官。”

余西子蹙起眉,愈发不明白起来,“可是,我并没有接到宫正司的命令。”

之前十多天的戒严都已经过了,期间也查问过了,现在绣堂的殿门大敞,不是已经没有司宝房的事?怎么又问回来了呢…

“余司宝的消息可不是很灵通。当时明光宫是同时给内侍监、宫正司和尚宫局下的懿旨,三处合一,互为协助。宫正司的调查完了,还有其他两处啊。而这次调查的命令,正是尹尚宫出的。”

邬岚烟与她说得绘声绘色,仿佛当时太后诏命的时候,她就在当场。

余西子这才听明白,倏尔就笑了,轻飘飘地道:“我还以为此次是以宫正司为主呢。原来不是啊…”

再次调查,摆明了是对宫正司的质疑和不信任。这样喧宾夺主,不是在打谢文锦的脸么。

邬岚烟却保持着明媚的笑,看着她,丝毫不为她的话所动,“不管是以哪一处为主,总之,尹尚宫已经给出诏命,司宝房、司衣房和司饰房三处理应配合,余司宝这里不会有异议吧。”

“既然是尹尚宫说的话,司宝房怎么敢说‘不’呵。但是,司宝房的上面还有个尚服局,若真是尹尚宫下的意思,怎么可能越过了崔尚服,而直接找到司宝房来呢。”

尚宫局的权势再重,好歹还有一个地位相当的尚服局吧;

当初就算是宫正司要来查尚服局和尚仪局,也是谢文锦亲自在崔佩和姚芷馨处打过了招呼,得到两位掌事的体谅之后,方才实施了搜查和戒严。堂堂的尹尚宫,难道连这点儿规矩都不懂?

余西子挑着眉看她,且想知道她怎么反应。

然而邬岚烟毕竟是尚宫局的女官,所谓位高权重,终归是有底气的。闻言,轻轻巧巧地一笑,摇头道:“宫正司是宫正司,尚宫局则是尚宫局,做事风格若是一致的话,早就合并了,何必还要开辟为权力不同的两处…”

所以?

余西子眯起眼。

“所以,现在就是尚宫局奉了太后之命要继续调查那桩命案,别说是一个司宝房,就算是整个尚服局,都必须配合。而且,尚宫局已经获准先斩后奏,对整个宫局六部,都完全可以行使逮捕和谪罪的权力。”

余西子咬着唇,眼睛里闪烁着惊疑之色,也有一丝丝或羡慕或嫉妒的复杂情绪。也就是说,即便是现在将司宝房里面的哪个宫婢带走,她也不能有任何异议。

“既然是明光宫的旨意,自然是不敢有任何置喙的…司宝房上上下下,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力配合尚宫局尹掌首的调查…”

余西子幽幽地道。

邬岚烟露出一抹满意的笑,“那便好了。你知道的,我也不想为难司宝房。毕竟你我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

余西子隐藏在箩袖下的手紧紧攥成拳,指甲勾着掌心,也不知道痛了。

“那我现在…可以查了吧?”

“自然。”

“首先呢,我想知道一点,当时除了崔尚服和余司宝,可还有其他女官跟着参与么?”

“还有一个六品典宝,负责监督和配送。”

邬岚烟抬眸望了余西子一眼,品味着她的话,也没再继续问,随即顺着窗棂朝回廊里面站着的宫婢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进来,将绣堂里面的绣架和物料带走一些。尚宫局的调查,才刚刚开始呢。

此时此刻,韶光刚刚领着宫婢们从尚食局得返,然后就要再次返回到储物库里面,将剩下的新制宝器取出来,给尚仪局那边送过去。

这是最后一批换季的器具,不算很多,比起各位主子殿里面的摆件,只需要稍作替换即可,很多旧物其实都要一直用到秋末。

而此时在尚仪局里的戒严,还没有撤销。

正值晌午的时候,曲径石坊外没有一个把守的宫婢,在用以办公的锦堂里面也只有少数几个宫婢坐在红木雕花桌案前,埋头抄着文籍。其余的则是一边拿着书简,一边核对着什么。宽敞的廊坊里面静悄悄的,连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

跨进门槛,就瞧见在主座的位置旁边,摆着几个小凳,三个身着浅杏色宫装的婢子坐在那儿,脑袋一晃一晃的,正打着瞌睡。

可不是宫正司负责监视的宫么。

韶光轻咳了两下,并没有反应。于是身后跟着的小妗就捧着托盘走了过去,推了推其中一个困顿不堪的婢子,“姐姐醒醒,我们是司宝房的,过来送换季的摆件。”

那宫人睡得有些熟,仍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小妗哭笑不得,只好又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小凳上的宫婢晃了晃,这才打着哈欠,悠悠地转醒。

“你说,你们是哪儿来的…?”

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

“司宝房。”

那宫婢“嗯?”了一下,像是有些纳闷,然后想起来一同戒严的尚服局,已经先行撤销恢复了。不由就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司籍房什么时候能恢复,见天的坐着,都快闷死了。”

小妗捧着托盘,有些沉,这时换了个手拿着,“我得先向姐姐告个罪,这些换季的摆件都得重新布置,有些不用更替的也得挪动位置,恐怕要耽搁些时辰。”

那宫婢闻言,反而是一摆手,“我知道,我知道。之前我们也跟过,还是和司衣房,不过是什么挂缎而已,复杂得要命。你们去吧,好好弄,只是别多说话,不要让我们难做就是了。”

小妗面露惊喜和感激:“那就多谢姐姐了!”

“行了,赶紧过去吧。先跟司籍房的掌事打个招呼,”那宫婢站起来,一指内堂的方向,“顺着回廊一直走,最里面就是了。这里的掌事女官脾气可不小,当心别惹事。”

说完,她又坐了回去,阖上眼睛继续瞌睡;

春困秋乏,像是怎么也睡不醒的样子。而她身边的那几个,只是在司宝房的宫人们刚进门时看了一眼,然后就一直拄着胳膊假寐,仿佛事不关己,根本没有理会的打算。

顺着菱花方砖铺就的回廊,里面是专属于女官的内室,分开西、北、东三处,各有几间,布置得明亮而堂皇。在岔道处,跟着来的宫婢们朝着西侧拐了过去;韶光停驻在东面,望着北侧那五扇联合的紧闭殿门,油亮亮的红漆,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线。那窗扉半敞着,露出里面花梨木桌案的一角,上面的翡翠挂屏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闪烁烁的。

她没敲门,直接推门而进。

“又怎么了?”

垂帘里面,传出一道怏怏不乐的嗓音——

“这回可倒好,连门都不敲了。你们宫正司的人可是越来越有礼貌了!”

很清润的女音,略微上扬的语调,透着无限地烦闷和嫌弃。

韶光禁不住一笑,径直走了进去,将手里的托盘放到正堂的桌案上,就朝着内室里的人道:“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我看不应该给你送器具,应该让尚食局送些降火茶来给你!”

里面安静了一瞬,即刻,就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在穿鞋履;

然后就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绮罗是在听出是韶光声音的一刻,立即就出来了。等瞧见其人,眼睛里面有惊喜一闪而过,正想开口,一眼就瞧见了她身后的小妗,硬是给咽了回去,悻悻地耸了耸肩:“天气热,燥得慌。”

韶光莞尔,但笑不语。

这时,小妗也将手里面的托盘放下,过去给两位女官奉茶。绮罗走过来坐到敞椅上,拄着桌案的一角,有气无力地道:“听说你们那儿早就恢复了,昨天还去了凤明宫?”

韶光“嗯”了一声,道:“送宝器过去给汉王殿下。”

“其实是宫正司又把摆件搞错了,惹得汉王殿下大发雷霆,主子就带着宫人们特地将新制的器具送去。”小妗摆开茶盏,给绮罗先倒上,再给韶光沏一杯,“明明是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个,想不到在手艺技艺上如此粗陋,还不比掖庭局里最低等的宫婢。耽误事儿不说,还让我们平白地多做了很多活计。”

那些宫婢,可不是用来做活计的呢。

绮罗抿了口茶,没说活。